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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内一片喜庆,张灯结彩,偌大的喜字用法宝凝成,高悬在半空,流光溢彩。
殿中此刻多是女修,穿着都是偏浅黄色系的统一着装,她们皆围着一个同样红色衣袍的少女。
那少女年纪比裴练云稍小,眸子清亮,容貌端丽温柔,一看就是那种被养在深闺里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裴练云的突然进入,顿时吸引了少女的目光。特别是看见裴练云的张扬如火的衣衫后,少女本来就苍白几分的脸庞顿时更加青白。
“娘……”少女低垂着头,用手轻轻拉了拉身边一个面容年轻、发髻做妇人打扮的女修衣角。
那女修容貌艳丽但神色刁蛮,看起来就是个狠角色,其他女修几乎都看她脸色行动。因着女儿委屈的模样,她颇为不悦,脸上顿时浮现出冷笑,挑高眉梢,狠狠瞪着裴练云:“你是玉清宗的弟子?”
裴练云未答,面无表情地打量四周,端详着那群女修的衣着反问:“沧溟宗的人为何在我宗门举办双修大典?”
修仙之人虽追寻天道,但并非所有人都要完全断绝七情六欲,一心向道。大道漫漫,两厢情愿的男女修士往往会如同凡人一般,结为夫妇双修,共同进退。
只不过,昆仑玉清宗这样的丹修宗门里,因为有极大部分修士信奉蜀山道宗的清修之法,守元阳不破,以童身修道,结为双修道侣的少之又少,更别说有其他修仙门派来玉清宗的主殿举办这样的大典。
沧溟宗一行人待在大殿内,确实奇怪。
见裴练云眼中流露的疑惑不假,那女修的脸色稍微好了几分,冷硬地说:“我乃沧溟宗卓海烟。带女儿来此举办双修大典,不是你们宗主十年前的意思吗?”
“十年前?”裴练云稍微回忆,顿时想了起来。
昆仑修仙福地,修仙门派林立,起起灭灭,数万载间,只有玉清、沧溟和神炼这两宗一门长立不倒。
只因为这三者专修炼丹、符篆和炼器,别的宗派或多或少有相求他们的时候,加之他们宗派境界高深的修士众多,又与上界的炼丹、符篆和炼器古派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更是无人敢惹。
因此昆仑之内某处秘境,只由这两宗一门每隔百年轮流看管。
眼见就要轮到玉清宗看管秘境,十年前,现在的秘境看管宗门沧溟宗向玉清宗提出联姻的要求,作为交换,玉清宗看管秘境的时间里,沧溟宗的某些修士仍旧可以踏入秘境。
玉清宗宗主和众长老商议的结果,是同意沧溟宗的要求。
秘境内到底封印着什么,数万载来,两宗一门花费了无数心力去探寻,却没人能摸透。到最后,轮流看管只是遵从祖训,属于花功夫没收获的苦差事。
然而联姻不同。
沧溟宗送来联姻的少女卓雅竹,相传乃是少有的九阴冰玉炉鼎之体,和她双修的男修,和服用接近地级丹药效用相差不多,能在短时间内,毫无限制的将修士的修为拔高至少一个境界。
一个境界看似不多,从筑基到金丹期,或者从金丹期到元婴期的话,并不出奇。
但是,若从元婴期提升至分神期,乃至从分神期直接提升合体期,甚至合体期再至渡劫期,这就非常可怕了,相当于缩短了千年乃至万年的修炼时间。
当然,传说没有限制并不一定真的毫无限制,但九阴冰玉炉鼎之体可以提升境界的功效,确实是实打实的存在。
要知道,整个昆仑之中,最多只有十多名太上长老达到渡劫期,正在闭关以渡天劫飞升。其他门派,就算是实力最强的两宗一门,宗派之主最高修为也不过是合体期。
沧溟宗送卓雅竹过来,这等于给玉清宗送一个制造高手的器鼎。
追求实力是修真界永恒不变的主题。
明白了对方是沧溟宗送来联姻的人,裴练云不再多言,她的观念里,双修相当于彼此为师父,多了个凝练精气神的途径而已,最多算是两个宗派之间友好关系的象征,根本不清楚所谓男女双修意味着什么。
因为对这种事情并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她只哦了一声,就转身便走。
还未踏出殿门,便听到身后一声冷哼。
“玉清宗的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没个交代把我们随便丢在这里不说,现在连个不知名的门下弟子的眼睛都长到脑袋顶上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裴练云虽然心里没认为对方在说自己,但是还是回头。
四目相接,只见那卓海烟的脸拉得老长,就差没从眼睛里喷出火来。
裴练云停下了脚步。
卓海烟眼睛斜瞟,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正等着裴练云说几句软话的时候,却被气得不轻。
只听裴练云认真地纠正:“眼睛能长在头顶的是妖兽。”
她身后的东方叙低头,想要忍住,却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卓海烟胸口剧烈地起伏,脸色都变了。
她自从生了那样的女儿,多少门派争着求着讨好,想要求娶,连一些宗主掌门对她都礼让有加,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
现在不仅裴练云这样衣着张扬的弟子装聋充哑,连那个一身低级弟子服的普通少年也敢嘲笑于她。
“砰!”金属交错的清鸣立刻在殿中回荡。
裴练云停住了脚步,在她面前,一道灵气纵横、煞气逼人的金光大网挡住了她的去路。那网乃是由数道符篆的灵气纵横交织,安静地悬在半空将她笼罩,无声地散发着危险气息。
“师父?”东方叙刚刚拔出长剑,就被裴练云拂袖压了回去。
他望着裴练云那如玉的侧颜,只见她神色平静,目光正专注地落在那些符篆上,心无旁骛。
她却不知,被大网隔离起来的这个小空间内,自己身上如麝如兰的香味飘散出来,更为清晰。东方叙缓缓地勾起唇角,漂亮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荡漾开来,伸手探向了她的腰。
东方叙伸手的动作,裴练云起先并没有理睬,直到他真的触碰到自己的衣裳,她才侧眸,板起脸:“站好!”
对于她的冷喝,东方叙毫不在意的收回手,唯独视线就这样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并不移开。
他手里还残留着她柔软腰肢的触感。
抬手,他轻嗅着她的气息,无声低笑。
几名沧溟宗弟子的声音从两人身侧传来。
“卓师叔,咱们真的和玉清宗的弟子动手不太好吧?”
“元婴期以下修士哪里能抵挡九雷天火符?”
……
“闭嘴!”卓海烟对那些叽叽喳喳的同门冷喝道。
她上前一步,看着金光网内的裴练云,冷笑道:“知道我为何要留下你吗?”
裴练云沉默不答,她还在认真打量那些灵气充溢的符篆。
没人应声的场面让卓海烟看起来有些可笑,这越发加重了她心里的恼怒。
“你看什么看?就算看出花儿来,凭你金丹中期的修为,怎么可能从这网中出来。九雷天火符连金丹后期的妖王都能困住,更别说是你!我们沧溟宗的符篆,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那样……”
卓海烟本想说不是你想的那么不堪一击,却突然瞪大了眼。
裴练云飞身而起,动作轻盈,红色的衣摆如同一朵的花儿,绽放在半空。
金色的大网随着她的动作瞬间破碎,仔细看去,几张符篆却是被裴练云凝聚的火焰给一一烧了个干净。
“你说什么?”裴练云这才回头看向呆立的卓海烟。
卓海烟半截话堵在了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
不可能啊!裴练云的修为境界,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确是金丹中期无疑啊!
可是裴练云居然轻松地破开了对付金丹后期妖王的符阵。
裴练云见卓海烟不答,视线扫过地上符篆的黑色残余灰烬,眼帘微垂,突然自语道:“算了。”
那种仿佛饶过对方的语气,让卓海烟神色微变。
“你……”
卓海烟话还没出口,裴练云却突然转了方向。
“饿了么?”裴练云问的却是东方叙。
东方叙盯着她,如一只饥渴的野兽:“饿了。”
裴练云微微张唇,话没出口却突然见他转身挡在自己面前。
东方叙的声音有些不耐烦:“找死么?”
望着对面真元鼓荡的卓海烟,裴练云面无表情地将东方叙扯到自己身后。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她瞟了一眼自家徒弟,“你妄言什么?”
“你还是要和我动手?”这话则是她对卓海烟说的。
对方身上的金丹后期境界威压全开,直逼裴练云,居然是要开打的节奏。
接连被无视,卓海烟已经完全没了好脸色,铁青着脸,一脸冷意:“既然玉清宗宗主不懂管教门下弟子,就让我这个外人来替他管教管教。”
东方叙目中寒光微闪,却被裴练云拂袖推出老远。
“娘——”
“师叔——”
沧溟宗的弟子们劝阻不及,卓海烟冲动之下,直接将随身携带的所有攻击符篆抛了出去,根本不再在乎是否在别人宗门的大殿之内。
她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教训玉清宗这个嚣张的弟子。
裴练云话不多说,双指并拢,凌空打出数道法印一一接下。
让卓海烟郁闷的是,那些威力巨大的攻击符篆,哪怕将大殿内的无数摆设给损毁,无比坚硬、受禁制保护的青石地面都开始龟裂,也没有伤及裴练云半分。
裴练云的修为看起来仍旧是金丹中期,可战斗技巧却非常纯熟,知道如何在混乱的攻势中抓住要害,一点点攻破。她动作极快,真元又浑厚,好像无穷无尽,卓海烟根本抓不住她,半空中只残留一道道靓丽的红色残影。
只是躲开和破解也就算了,让卓海烟极为郁闷的是,裴练云还不忘抽空对身后的弟子讲解破解之法。
东方叙起初还会观望一番,渐渐的,到后来干脆打起了呵欠。
直到最后一张符篆被毁,卓海烟浑身冷汗直冒,死死盯着裴练云,手在长袖里紧紧攥紧成了拳头,保持着两人的安全距离。
殿内的一片喜庆的红色几乎被两人毁之殆尽,到处一片狼藉。
裴练云脸上却没有丝毫愧疚神色。
这双修大典还没举办就搞成这样,卓海烟心里都想哭了,面上只得煞有介事地咬牙道:“前辈承让!”
只有把裴练云当成隐藏实力的修士,卓海烟才能找回几分自己的面子。
但是裴练云一般来说不知道怎么给人面子。
她摆手:“我还不到元婴期,算不上什么前辈。”
卓海烟就差没一口血吐出来。
一定是故意的,她越发坚定裴练云是玉清宗派来为难她们母女的!
然而裴练云此刻还不忘对身旁的东方叙说道:“你看,打不过就马上服软,这样才不会吃亏。”
东方叙眼底堆笑,撩起眼皮瞅了眼脸色铁青的卓海烟,缓缓地附和:“弟子受教。”
“娘……”卓雅竹伸手拉住母亲揣紧拳头的手,轻轻地摇头。
想起沧溟宗宗主的交代,卓海烟一口气忍了下去,只留满脸恼怒。
见对方真的不再攻击,手痒想练手的裴练云失去了靶子,顿时没兴趣再待下去。
她环视大殿,里面没有平日里供奉的灵茶灵果,来这里给东方叙顺些好东西回去的美好愿望怕是又要泡汤了。她更是显得兴趣缺缺:“阿叙,走,我带你去找吃的。”
东方叙手指一动,众目睽睽之下,轻笑着反手握住她的皓腕,身子还往她身侧靠了靠。
裴练云嫌弃地瞥着两人交握的手。
想起出门前他的沐浴梳洗,她才没有直接把他给丢到殿门外去。
就在这时,裴练云却被那一身红色嫁衣的卓雅竹给拦住。
“你……你知道奚道友去了哪里吗?”
卓雅竹声音清软,干净纯粹,满脸担忧不似作假。
裴练云还未答,卓雅竹的美目里已经溢满泪水。
“若是奚道友不愿意和我结为双修道侣,我……我也没关系,只是我听说他因此事闭关,现在又迟迟没有出现,有些担心他修炼是否出了什么岔子……”卓雅竹说着,竟是两行清泪滚落下来。
裴练云在修仙门派长大,很久没见过女修如凡人的女子那样,弱不禁风的模样,说掉眼泪,那眼泪简直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往下滚落。她看得有些心烦,面无表情地走到卓雅竹面前,伸手。
卓雅竹一声惊呼。
卓海烟差点又凝聚起法术。
可裴练云根本什么也没做,动作有些粗鲁地拉起卓雅竹的衣袖,胡乱在对方脸上抹了一把。
对着卓雅竹诧异的泪脸,裴练云淡漠的声音难得多了些温和的起伏:“哭什么,人又没死。”
卓雅竹微怔,随后一把握住裴练云的手:“你见过他?”
裴练云默默地盯着对方那沾满眼泪的手,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
东方叙知她好洁净,伸手,从怀里取了方巾,轻擦裴练云的手。
裴练云视线扫过,那方巾便是前几日她给他拭汗那块,她指尖动了动,表情略纠结,但没有拒绝东方叙的动作。
卓雅竹还满眼期待地望着裴练云:“你真的见过他?”
裴练云对上那双水灵清纯的眼睛,久远到她有些记不清的回忆里,似乎也有那样的一个人,她心底某处软了下来,认真地想了想,回忆道:“前些日子山桃成熟的时候,他还带了果子酒来看我,和我对饮了三天。我不太记得准确的时间,大约就是一个多月前。”
她如此一说,其他女修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了。
沧溟宗的人在这里久候人未至,忍不住外出偷偷打听一番消息的时候,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原来卓雅竹本来十年前就应该和奚皓轩举办双修大典,却碍于玉清宗内门某个爱慕奚皓轩的女弟子阻扰,不得不拖延到现在。
据说当初听闻定了奚皓轩作为卓雅竹的双修道侣时,那女弟子大闹了一番,不顾廉耻、自暴自弃和几个男修一起双修,没想到最后闹出了人命,几位修为高深的男修都在一夜之间魂断当场。
而奚皓轩迟迟没有露面,明着是不接受师门这样的安排,暗地里却是碍于那个女弟子,怕她知道自己仍旧会和卓雅竹结为道侣而再次大闹宗门,才一直躲着她。
那个女弟子的名字就是……
“莫非你就是裴练云?”卓海烟扭头,满眼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