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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初探宝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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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易道人领命连夜赶到汇文学社找陶勋。

    陶勋看到清易后又惊又喜,一边将他让进房内一边问:“仙长夤夜到此,可是邰先生那边有好消息?”

    “然也,昨晚贫道已将邰先生从钦卫所救出。贫道此行,第一件事是将邰先生的事告诉你以免你挂心,第二件事跟第一件事还有一点点关系,想要请公子帮个忙。”

    陶勋诧问:“以仙长的神通难道还有为难的事吗?”

    清易将情况向陶勋介绍一遍。

    陶勋越听越气忿、越听越心惊:“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样惨绝人寰的事,靖宁侯真是狗胆包天,此贼不除,京城百姓永无宁日,天下百姓必受荼毒,道长何不替天行道呢?”

    “要是我辈仙道中人公然插手凡间政事,那天下就要乱套了,到时带给苍生的灾难要千万倍于一个小小的靖宁侯。”

    陶勋闻言后不由沉默良久:的确,这些仙道界人拥有的力量是凡人远远无法比拟的,如果他们因为凡间政事而兴起刀兵,那天下间很快就要变成地狱。

    清易接着道:“眼下北元寺极可能是关押被掳儿童的地点,可是我们的卦术受到干扰无法算出确切的位置,我们投鼠忌器呀。我们想要进去查清楚儿童所在的位置,但那里面极可能藏着仙道界的高手,也不知是否藏着厉害的法宝、禁制,我们若贸然闯进唯恐打草惊蛇,一旦邪道妖人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

    “义之所在,勋无辞由。我明天就到那里探个究竟。”陶勋毫不犹豫地说,顿了顿问道:“却不知进去了该如何做?”

    “不瞒你说,贫道正有此意,所以才夤夜拜访你。”清易见陶勋主动请缨探访北元寺,心下大喜,取出一丸丹药:“你今晚服下此丹,明天尽管到里面多走动,如果里面有异,自然会有人留你,不过切记不可立即答应,一切等回来后再商量。”随后他交待了需要留意的事项,两人谈到亥时将大致的步骤商定下来。

    看看夜色已深,清易起身告辞,这才注意到陶勋房内有些乱,似乎在清理行李,便问道:“你要搬家吗?”

    陶勋苦笑道:“搬家是搬家,不过可不是我自愿的。昨天在社里的辩经会上讲了几句不该讲的话,今天社里就通知,说要罚我停学十天,我正在收拾东西明天搬回商行。也真是巧了,要没这件事,我还得请假。”

    清易点头道:“如果不是因为辩经会的事你不会进城喝酒,就不会碰到邰先生的事,也不会托贫道救他,贫道如非应公子所托前去救邰先生也不会正巧打探到案子的线索,现在公子因为辩经会的事刚巧有了时间参加查案,可见诸事都有因缘,或许公子就是破这桩案子的关键人物。”随后,清易反复叮嘱后告辞回白云观向赤眉真人复命去。

    第二天一早,陶勋从学社出来,雇顶轿子来到北元寺。

    北元寺始建于近千年之前,是京城一处比较古老的寺庙,初建时规模较小,名叫龙渊寺,历代几经扩建后改名为北元寺。寺院座北朝南,平面布局呈南北狭长的形状,纵深达到一百二十余丈,占地却不过五十亩,可能是因为寺院离城稍远了些,所以这里的香火比京城其他寺院稍差。

    陶勋在山前牌坊下轿,整了整衣裳爬上三十级石阶,迎面一座两丈宽、一丈高的照壁,上面有佛祖坐于山巅向众罗汉**的浮雕故事,壁顶覆盖绿色琉璃瓦。绕过照壁,面前出现三座小型石拱桥,宽约一丈,长约三丈,山门前左右各有一座高大威猛的石狮,令人顿感一股不凡的气势直压过来。

    陶勋在寺外买了些香烛之物,跟着两个香客跨进高高的门槛,走进一个宽敞的大院子,右侧靠里边有一座大大的焚香炉,里面香烟缭绕,还有不少香客将香烛之物扔进去。陶勋学着他们将所买的香烛扔进炉中,等它们烧尽了,才进第一间殿堂。

    第一间殿供奉的是四天王,神像由檀木雕成,姿态各异、栩栩如生。陶勋草草捐了几文钱,请一旁的僧人代为上了一柱香,然后从殿后穿过去,走到第二进庭院中,两边有回廊,院中所栽花木郁郁葱葱、生意盎然,院端一座高大的建筑正是大雄宝殿。

    陶勋看过资料,知道北元寺的大雄宝殿是寺中年代最久的殿堂,很有些名气。这座大殿平面呈十字形,正殿七间进深,重檐歇山顶,覆灰瓦,绿琉璃瓦剪边,四面明间四出抱厦为殿堂四门,抱厦也是单檐歇山顶,山面朝外,顶脊与殿顶下檐相交,这种构造方法在前书营建法式一书里头有描述。

    陶勋因为家中的景园也是始建于当时,对这种的建筑样式有别样的感情,早就想要亲眼看看书中曾以范例记载的北元寺大殿,现在如愿以偿,所以眼睛四下张望,兴奋之色溢于神色,跟那些正经进香的人大是不同。

    陶勋进了大殿后,立即被三座巨型佛像吸引住了,三座佛像正中是如来佛、左首燃灯古佛、右首药师佛,以如来佛像最高,有六丈,两边的稍稍矮一点,三座佛都贴有金箔,金光灿灿、显得极为华贵。

    他仔细地观赏一番,心里有些感慨,三座佛像都是由名贵的紫檀木雕成,再加上所贴的金箔,每座都耗费巨万,想想现在的老百姓生活清贫,却仍然虔诚地往寺庙里捐钱,何尝不是希望佛祖保佑他们生活得更好,可是佛祖真的保佑他们了吗?

    陶勋记起此行目的便收起内心感慨,走到功德箱前捐了二十两纹银。

    二十两纹银相当于一户中等人家一年的用度,陶勋这一出手也算阔绰,当即引得坛前念经的和尚看了他一眼后重重地敲了一记罄。

    陶勋装模作样地取过香点燃,合在掌中对佛像祝道:“佛祖在上,弟子衡阳府举子丁原诚心祷告,祈佛祖垂怜,保佑弟子今科会试如愿高中,状元及第,光耀门庭,弟子当为佛祖重塑金身。”他的声音故意念得大了一点好让旁边的和尚听见。

    果然,那个念经的和尚听完他的祷告后先是敲了下罄,然后睁眼对陶勋道:“这位施主,佛祖慈悲泽及三千大千世界,施主何不求上一签呢?”

    陶勋起身向他施了一礼:“师傅此言也是弟子心意。”又捐了十两银子,取过签筒摇出一支签,是九十九号。拿着签走到大殿右侧的解签处,那里的和尚早在笑吟吟地等候他。

    取过签纸,上面写着:

    九极死地孕神龙,

    紫电清吟破昊空。

    四海遨游随意去,

    南天地府显神通。

    和尚首先赞了声:“好签。”然后问他:“敢问施主问的是什么呢?”

    “学生应今科会试,想要问个前程。”

    “哎呀,施主这支签若是问前程,那可真是问对了,是上上好签呀。”

    “求师父指点。”陶勋故作喜形于色状。

    “首先看头一句‘九极死地孕神龙’,何谓九极死地呢?九乃数之极,连续两个极就是最最的含义,死地是不活之地,意谓没有任何生命,加上前面的意思就是最最不能产生生命之地,俗话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又说否极泰来,偏偏是这九极死里孕育了生命,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命,是神龙。施主可谓贵人矣。”

    陶勋听得心里一跳,暗想:我是在孤云山被父亲捡到的,孤云山是号称万古无生气的地方,这第一句倒是跟我的出身相符。

    和尚继续解说:“第二句更加不得了,‘紫电清吟破腾空’,皇帝乃紫微星下凡,皇帝就像春雷唤醒蛰伏的神龙,神龙惊醒后就会破开地面腾空飞到天上。施主求的是今科会考的前程,以这句来说那是必定高中的,而且是皇帝御笔钦点,真正的天子门生。”

    陶勋立即露出极度兴奋的表情,连声催问下两句。

    和尚得意地解道:“后两句是讲神龙飞到天上后自由自在,天上地下无处不可去,这就是说施主今后必定深受皇帝信任,官运亨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富大贵,满门荣耀。”

    陶勋虽然并不怎么相信所求之签,但听到这些吉利话心里还是很高兴,毫不做作地掏出五两银子打赏解签的僧人,回到大殿功德箱前又捐了五两。寺里的和尚见他出手宽绰,看他的眼神也不同起来。

    陶勋从大殿穿过继续往后走去,穿过第三间牌楼和第四间韦陀殿,第五进院落就是观音殿了,观音殿是寺里第二大的殿堂,里面供奉着彩塑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像:头戴毗卢,一足踏莲,双手摸膝、胸臂裸露、圆润丰腴、面容恬静安祥、姿态端庄优雅,唇上有两撇短短的髭胡,大异于平常所见的女性观音造像;观音两臂线条圆浑柔和,肩上和后背上两边各有二十只略小的手臂伸出来,姿态各不相同,掌心有眼,这样观音总共是四十二只手。

    他看着这座千手观音像,不禁记起三年前亲眼看见的橙眉真人施展的“千手千眼金光普照术”来,一时间沉浸到回忆当中去了。直到声中一声罄响,他才收起回忆上前捐了一两纹银。

    陶勋绕过观音殿,殿后通往第六进庭院的路上砌了道石墙,两个僧人守在门口,见陶勋走过来便上前拦住,冲他说道:“做什么的?”

    陶勋一愣:怎么这里的和尚讲话这么无礼呀。不过口头上说:“吾乃进香之人,已经拜了前面五殿,想要到最后弥陀殿礼佛。”

    “不准进,里面是我们住的地方,没什么好瞧的,你请回吧。”两个僧人的语气依旧十分生硬。

    “那怎么成?我已经在佛前许下愿,要拜遍北元寺的六大殿,万望师傅行个方便。”陶勋软声求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嗦,说不能进就不能进,快走,小心我揍你。”两个和尚极不耐烦地道。

    “我好言相请,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无礼,出家之人怎么可以动不动对人以武力相胁?”陶勋忍不住斥责两人的无礼言行。

    两个和尚发怒,捋起袖子摆出要打人的样子,陶勋不想跟他们动手,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你们两个人太无礼,我要找你们方丈评理。”

    那两人嗤之以鼻:“方丈来了又怎样,大爷我照样这样说话。”

    陶勋回到观音殿里,大吵大闹地要见方丈,寺里的僧人见他是个举人又出手阔绰,也不敢把他得罪,当即便有人去给方丈报信。

    片刻后,一个小沙弥出来把陶勋请进去。

    陶勋随着小沙弥来到方丈间,一个老和尚坐在里面的禅床上打坐,听到有人进来后依旧一动不动,口中默默诵念经文。

    陶勋等了一会儿,见方丈睁眼,主动上前施礼道:“弟子乃衡阳府举人丁原,进京应今科会试,闻说北元寺佛祖最灵,所以虔心前来拜佛结善缘,刚才在大殿向佛祖许愿要拜遍寺中所有佛祖、菩萨、罗汉像,只剩下最后的弥陀殿没有进去,可贵寺的两个僧人拦住弟子不让进,言语粗俗不说,竟然要动手打人。弟子刚才在贵寺捐了几十两纹银,却受这样的待遇,方丈可要给评个理。”

    方丈年约六十许,身体微微发福,胡须雪白,模样倒也和善,听完陶勋的抱怨后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错了,错了。”

    陶勋一愣:“大师何出此言?”

    “见性即为佛,佛祖在每个人的心里,只要你心里有佛,佛祖就会保佑你,拜不拜佛像并非最紧要。佛光普照三千大千世界,佛心洞烛世间一切善恶因缘,施主善心佛祖自然会知道,若执着于拜遍本寺佛像,那便是看不见佛祖无量无边智慧,心里怀疑佛祖的无量智慧即是有心魔,如何能得到佛祖的保佑呢?所以贫僧说施主错了。弥陀殿是本寺僧人居住清修的地方,向来不对外人开放,并非只针对施主一人,请施主谅解。守门之人乃是新近剃度出家的沙门,还没有通佛理,故此言行失当,贫僧便代他们向施主赔罪,如何?”

    陶勋合什谢道:“大师佛理精深,听大师一番言语,弟子自觉胜过念十年的佛经,佩服佩服。”

    “善哉善哉,那是施主有慧根,有是因方有是果。阿弥陀佛。”

    陶勋本来想借机闹一闹,逼迫方丈让自己进去瞧瞧,结果被方丈几句话就给堵住了,心有不甘,略想一想,又有了个主意,双手合什道:“方丈智深慧远,道行高深,弟子是诚心敬仰。弟子还有一事相请,不知方丈可否伏允。”

    “哦?请施主说来听听。”

    “弟子进京赶考,本来想进个学社备考的,可是京里学社的名额都满了,现在住在客栈里,客栈人多嘈杂不是温习功课的地方,弟子见贵寺清雅,有心借一间厢房住下,准备考试。”

    “这个么恐有不便,本寺是出家人清修的地方,向来不接待外客。”

    “方丈此言差矣,佛门广大渡一切有缘之人,弟子方才在贵寺大殿佛祖面前求了个上上好签,这说明弟子跟贵寺有缘,缘来缘去犹如云生云灭,方丈何不随缘而动呢?”

    方丈喉咙动了动,象是有话要讲,但犹豫再三还是吞了回去,任凭陶勋怎么讲,只是不允。

    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和尚,进了房间便大声嚷嚷:“听说方丈会贵客,怎么也不派人通知一声呢?”

    陶勋有些愕然:什么人敢如此大声地对方丈说话呢。

    方丈神色慌张,起身相迎:“灵惠禅师,你怎么来了?”

    陶勋听说来的就是灵惠禅师,不由得心头狂喜,盯着灵惠禅师多看了几眼,只见此人三十多岁,身体健壮,虬须凶鼻,目光阴沉沉的。

    “听说今天寺里来了贵客,一出手就捐了几十两纹银,被方丈请去说话,本贫僧也想见见这位贵客,所以巴巴地赶过来见见。”灵惠禅师也在上下打量陶勋。

    方丈脸上的表情换成了无奈,为陶勋引荐道:“这位是本寺戒律院首座灵惠禅师。”

    灵惠合什问道:“刚才未进屋时听得方丈和施主争执,不知道所为何事?”

    陶勋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最后还道:“若是方丈同意弟子在此借住,弟子愿以两倍于客栈的价钱付食宿费用。弟子无他,只为与贵寺有缘,求个吉利。”

    灵惠禅师打量陶勋的眼神里不知何时已经闪出了亮光,听远陶勋的话后毫不犹豫地说:“这没问题,出家之人与人方便就是行善,丁施主要是想住进来,本寺定扫阶欢迎。方丈,你说呢?”

    方丈似乎很怕灵惠禅师,连忙改口:“是,是,是,丁施主随时可以住进来,本寺僧众都欢迎之至。”

    灵惠禅师回过头来对目瞪口呆的陶勋说:“不知施主随行之人有几个,行李多不多呢?”

    “我原本有个小书僮的,快到京城的时候偷了我的东西逃跑了,所以现在只身一人,行李到是不多,主要随身带着的是宝钞、银票,有了钱吃穿用度一切不愁嘛。”

    “那丁施主在京城可还有亲友否?”

    “我在京城孤身一人,并无亲戚朋友。大师问这个干吗?”

    灵惠禅师眼睛放光,笑道:“我只是想问一下施主需不需要跟贵亲友商量商量。既然如此,那公子打算什么时候搬进来呢?”

    “今天天色已晚,就明天吧。”陶勋想了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