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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娘被谢清澜同志的回答弄得奇囧无比,事关大房两位姐姐,她这会儿接什么话都不对,最好的办法就是啥都不说。
相比起旁边恨不得拿块石头把自个儿砸晕的杏娘,谢清澜倒是没啥特别的表示,好像刚才那番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他面色平静地瞅了瞅杏娘,略一思索,便问道:“你平日里一般都做些什么?”
杏娘表情马上不自然起来,她嘴角一抽,别过头,假装在看风景的样子,道:“那个……咳咳……吃饭、睡觉……”
谢清澜怔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当空的日头,再低头时,看她的眼神很明显变得奇怪起来:“这个时辰?”你如何……吃饭和睡觉?
“呃……”杏娘摸了摸鼻子,“我漏说了一样,我还有看书练字。”她点了点头:“是的,每天吃饭、睡觉、练字。”
谢清澜头朝下,微向右偏,呈标准四十五度方向去看杏娘,过了好长时间,才憋出了一句话:“六妹妹日子过得好生……精致。”最后两个字是咬出来的。
杏娘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觉得后脑勺奇痒无比,伸手去挠了挠,嘴巴一咧,回以十分谦虚地一笑:“还好,一般般,承蒙赞誉。”
谢清澜嘴角翘了起来:“六妹妹果然谦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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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跟谦虚有半毛钱关系!还有,那个“果然”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
杏娘被他的态度弄得全身发毛,嘴上还要很认真很有诚意地敷衍他:“不谦虚,不谦虚。谦虚是美德,我德行还没清澜表哥您到家。”这种不阴不阳的语气真让人瘆得慌!
“六妹妹太客气了。”面对杏娘夹枪带棍的话,谢清澜倒不生气,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了。在他眼里,对方毕竟只是一个比自己小了六、七岁的小丫头,他会瞧不上喜欢磨着他不放的俞定容,却不会没风度到跟一个小萝卜头置气,更何况,这个萝卜头还是他一贯觉得挺有趣的那个,觉得特别好玩,当下把心上压的那些事也去了三分,缓和了语气,故意说道:“不过……六妹妹,我们再这样客气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方才舅母说,让你带我到处走走,不知这话还作不作数?”
杏娘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个不停,轻咳一声,道:“清澜表哥弄错了吧?”她憨憨地笑:“姑妈不是这么说的……她说……让你带我……”丫的,方才你舅母我姑妈明明说是让你带我转转的!
谢清澜假意把脸一拉:“六妹妹,我是客人。”
前世的时候,杏娘因为父母离异,把她扔给了乡下的爷爷奶奶,从小就被村上的人用异样眼光看着长大,没少被那些孩子笑话整治,特别是同龄的那群,她到了上初中,有些人还会在她背后唧唧歪歪,什么“成绩不好”、“果然是没父母教才会这样”……
咳,说了这一大通,杏娘其实只想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她对14岁以下,特别能说会道花花肠子特别多的、性子乖戾的小盆友大盆友统统没好感!综上,所以她现在对着这个谢清澜相当牙疼!
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杏娘倒头如蒜:“是的,是的,我是主人……”做客不但可以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用人家的,跟人斗气嘴来还能拿出来挺腰杆子。
谢清澜忒满意这个小娃娃的上道,他在自个儿家里头是最小的,上头有一个亲姐,比自己大了两三岁,因着伯府前头那个夫人留下的异母大哥太过凶猛,两个人在家里做啥都如履薄冰,关系虽好,却没啥机会这样拌嘴逗趣的。
要说俞府里头这么多姑娘,看着好玩的孩子不止二房杏娘这一个,论起嘴皮子,最厉害的也绝对不是平日里有事没事就喜欢蹲边上笑眯眯看戏的杏娘,不过,耐不住谢清澜肚子里头藏着事儿……
他这趟跟着自家舅妈过来省亲,可不是来逛大街,领略风土人情的,来这里,是来解决未来出路问题的。
这俞家二太太的爹,也就是俞杏娘的亲外公,那可是连当今皇帝都要竖起大拇指称赞的人,要不是他那做伯爷的老子一个不小心在训诫他凶猛大哥学业不精时说漏了嘴,他娘和他舅舅还想不到舅母娘家来。
谢清澜想到父亲上回在书房对他大哥嚎得那一嗓子:“我连番给魏老大人去信,若是你课业精进,就不会进不了麓源书院了!”就不由得发笑。
这麓源书院,以前确实只收贫寒子弟。耐不住这几年名气太响,连当今圣上知道魏大人告老还乡之后不忘报国,给大梁朝提供了许多治国能人,特地写了一块大匾给人老爷子书院送去,以示嘉奖。大梁朝是没有国子监这种国立学堂的。皇帝用人,全靠举荐和文武科举。对麓源出来的举子,更是高看了好几分。
一来二去,下头一堆臣子的心里头就活泛起来,官位不理想的想更上一层楼,官位理想的想进去镀镀金,出来更受皇帝器重。魏老大人的穷酸品行天下皆知,跟他沾上边,顶一个魏氏门生的旗子,比脸上写“我是清官”还管用。
谢清澜的大哥,也就是大谢同志,就是属于镀金的行列。老谢起初也没多重视这事儿,想想自个儿也是堂堂忠勇伯,他老魏头再能折腾,也只是个告老还乡的庶民,就跟风随大流,也轻描淡写的写了一封求学信给魏老爷子。
这下学校成了菜市场,霉瓜烂菜冻萝卜,全要往里头挤,皇帝不乐意了,前一阵子直接发火了,意思大抵就是:你们这群混蛋,平常光吃饭不干事,举荐的人才个个比草包还草包,我好不容易自己发掘了一个人才培训基地,就惦记上了,是不是看我日子过得太舒坦,想气死我!行了,知道你们靠不上,我也不想靠了,从今儿个开始,凡是去麓源书院的官家子弟,查出来哪个滥竽充数,行贿者统统死啦死啦地。
人哪,就是劣根性强。
麓源书院就是教学质量再烂,经过皇帝金口一提,上下那么一炒作,名气不响才出鬼了。更何况,麓源书院可是平民书院,在民间本就有着良好的群众基础。
原本抱着试试看心理的一众家长,现在看BOSS大人这么重视,被他老人家唾沫星子一喷,集体红了眼,握拳道:“不进麓源非好汉。”
要说忠勇伯世子大谢的学问,其实也不能算差,在平辈里头,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也不晓得是不是老谢同志第一次写信的措辞太不当,他带着大谢去面试了一次,魏老爷子就跟嗑了摇头丸一样,脑袋摇得那叫一个带劲。
老谢恨啊,他平时最大的嗜好就是显摆自个儿两个儿子,特别是将来要继承爵位的大谢,更是被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这回居然在魏老爷子那里吃了闭门羹!他就跟得了被害妄想症一样,看谁都觉得那人在笑话他。
老谢一边酸不拉几唾弃魏老爷子一把年纪还要作秀,心里很不爽:喵喵的,你一个糟老头子退休就退休了,还不在家里头好好蹲着,偏要搞什么再就业,充圣人办学堂!一边死命给魏老爷子写信。因为涉及“明年的今天”能不能继续和家人一道看月亮的问题,所以老谢也不敢用自个儿的爵位去压人。
眼看着冬天过去,春天又来,北风走了,雪化了,花开了,老谢同志跟魏老爷子的关系,依旧停留在笔友上头。
老谢同志吐血,吐啊吐啊就吐习惯了。谢清澜趁着老子跟大哥对着愈来愈高的魏老爷子回信悲春的功夫,去伯府老太太那里请了一趟安,把老人家哄高兴了,包袱款款,哧溜一下到了舅舅家,把舅妈撺掇回了俞府。
谢清澜知道,俞家老太太和二太太,是跟他前程攸关的人物,他做事一向有分寸,到了俞府,也是步步小心。
起初几天,被俞家大少爷和俞家二小姐缠得脱不开身,他只能在公共场合见缝插针,向俞家二房两兄妹释放释放善意,想不到俞家四少爷俞承晟却是个有能耐的,小小年纪,说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为人处世极有规章,而这俞家六小姐俞杏娘,也是个有趣的娃。他跟她近距离接触,这是第三次,都让他印象深刻……
谢清澜半晌没说话,杏娘看着他的脸色,从一开始的笑容满满,到后头又是皱眉又是叹息,连带的,看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
杏娘被他诡谲的表现弄得浑身不自在,问道:“清、清澜……表哥,你做啥用那种眼神看我?”
“哦?”谢清澜回过神来,故意装作不懂,反问道,“我用什么眼神看你了?”
“……”看祭台上猪头的眼神。
杏娘一脸别扭,谢清澜也知道见好就收,他是来套近乎,给魏氏一双儿女留下好印象的,不是来招人家小妹妹记恨的。要是不小心把人女儿给气哭了,魏氏不知道要怎么想他了。遂转移话题:“不晓得六妹妹可想好,带我去哪里顽了?”
笑得真欠扁!杏娘强忍着在这人脸上踩一脚的冲动,瞥了瞥边上的小池子,道:“就在这里顽,我们来比赛钓鱼。”
没一会儿,青菱她们便倒腾来了两张小杌子,杏娘一屁股坐了下去,谢清澜也在她旁边坐下了。两人各据一方,睁大了眼睛,开始瞪着水里头游来游去的鱼,发起怔来。
“我说……六妹妹……”过了好长时间,谢清澜看鱼看得眼睛都花了,也没等到有什么动静,他忍不住环顾四周。偌大的花园里头,就他跟杏娘两个,领着丫鬟婆子,端了两张杌子坐在池子边上看着水池发呆,这种感觉……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很傻,“咱就这么看着池子,鱼就能自个儿上来了?”
这回不用杏娘接话,槿霞就红着脸上来告罪了:“谢少爷,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四少爷平时不大钓鱼,府里头也没什么人……玩这个,所以,鱼竿子一时找不着。”想来也是,之前天寒地冻,谁吃饱了没事干,会蹲在自家小池子边上拿根鱼竿浪费生命!
“无事,”谢清澜自然不会拿人家家里头的丫鬟说项,摆手客气道,“不用着急,你们慢慢找。”
态度和蔼,配上那副无甚架子、笑意盈盈的翩翩公子模样,让在场一干情窦初开的小丫鬟们眼前一亮。
要说这俞家少爷长得也不难看,可惜天天见,那几个类型她们早就看腻歪了。乍然见到一个眼生的美少年,怎能不让人心跳加速。
话音刚落,十五和芳儿手上每人揣着一根竹竿,气喘吁吁走过来了:“六、六小姐……拿、拿到了……”
杏娘站起身,从她们手上接过了一根鱼竿,抱在手上,谢清澜拿了另一根,搁手上掂了掂,问拿鱼竿过来的两个丫鬟:“鱼饵呢?”
“鱼饵?”芳儿是家生子,自小在这俞府大院内长大,自己没钓过鱼,对这些事情也不清楚,“方才黎叔给我们杆子的时候,没给饵啊。”
十五也是才想起来,为难道:“这没饵可怎么办……”
杏娘没在意,张口就道:“没饵就自己找呗,掏点虫子、蚯蚓,就成了。”
芳儿的脸,立刻变成了猪肝色,恶心不已:“虫子……蚯蚓……”
谢清澜手上动作顿了顿,咧开嘴巴:“哦?六妹妹连这个都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杏娘赶紧闭上了嘴巴,飞快地抬起头瞟了谢清澜一眼,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呼吸一滞,道:“听你的口气,好像我就不能知道这事,只准你知道!”
“当然不是,”谢清澜笑,“我只是佩服六妹妹的见多识广……”
杏娘装作没听见,铁青着脸招呼身边的丫鬟们倒腾起鱼饵来。众人一听见自家小姐要她们要翻土挖蚯蚓,一个个捂着胸口,要吐不吐的样子。
向来沉着的青菱也受不了了,劝道:“六小姐,一定要虫子……和蚯蚓吗……别的……比如说什么果子、糕点之类的。”
果子、糕点……有钱人口气果然不一样。难怪《红楼梦》里头会说,大户人家丫鬟的日子能跟小户小姐相媲美。杏娘无语了一阵,侧过脑袋,问道:“给你们鱼竿的黎叔是哪个?”
“黎叔是西院里头花房的管事,”青菱想了想,回道,“六小姐先别忙,他那里肯定有鱼饵。”
这下可不用杏娘招呼了,跟着的丫鬟唯恐留下来被挖泥巴,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抢着去黎叔那里。
谢清澜看着身后的人少了一大半,很马后炮地感慨了一句:“其实不钓鱼也没什么,我们可以下棋。”
杏娘皮笑肉不笑:“我不会下棋。”飞行棋、五子棋、大富翁倒是玩得很熟练。
“我教你。”谢清澜很果断地发扬表哥爱。
“谢谢清澜表哥的好意,不必了。”围棋子太多,一坐一个下午,有人肯教,她还没那个脑子学。
谢清澜道:“六妹妹不用客气,我不怕麻烦的……”
“……”我嫌麻烦!杏娘深吸一口气,一转眼,看到了立在边上皱着脸的杜鹃,突然想到了那个把她半路截下来的宋家姑妈,好奇心起来了:“清澜表哥,今天你怎么没跟之年表哥在一块,倒陪着姑妈来寻我娘了。”
谢清澜刚刚软化下来的脸部线条即刻又绷紧了,不回答杏娘的话,反扭头朝刚才宋姑妈走过的那条路上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嗷……太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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