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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英殿在大华宫内,是历代华朝皇帝的内廷办公之所,接见宰臣大员、听政议事也常在这。
礼部尚书郭英之后,又有几位大臣求见,等天熙帝接见完毕时,已经是午后了。
“慕晴,逸羽呢?”
“世孙已经到了一会儿了,现在在东偏殿。”
“嗯,他们玩得可好?”
“上午陛下走后,世孙给大皇子他们讲完了一段故事,然后又被他们强拉出去蹴鞠了。世孙本是推说不会的,可又太心软,经不住他们请求,也就去了。呵呵,我听下面的人说,世孙的白打很出彩呢,说是球就像粘在世孙身上的,怎么踢都掉不下来。”白打就是踢球时不要球门,而是踢高、踢出花样为好。
“是吗?可能是他习武的缘故吧,改天朕也看看。”
“嗯,奴婢听他们说了,也很想看呢。”
君逸羽照着天熙帝的意思来延英殿找她午饭,在东偏殿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来,想着她在商议国政怕是一时半会完不了,索性把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就着一个卧榻小眯一会儿。他昨晚去了凤仪楼,回来晚了,本就睡得不够,今天又耐不住君熙佑三个小家伙的死缠烂打,陪他们玩了好一会儿球,他本来不大会蹴鞠,全依仗着武功才玩了些白打花样,颇费精力,此时实在是有些困了。
天熙帝来时,发现本应在殿内伺候的宫人都候在了房檐,有些奇怪,但没多问,而是安排慕晴去传膳,把自己带来的人也留在了殿外,独自走了进去。
到得殿内,君天熙环视一圈,绕过一展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罗汉床上本想小眯一会儿的君逸羽,此时却已沉沉入梦了。
他侧躺在卧榻上,薄唇轻抿,眉目舒缓,睡得极为安宁。紧闭的双眼显出了他长而卷翘的睫毛,天光斜斜的洒在他的脸上,将他挺直的鼻梁投射出阴影,几缕发丝略微凌乱,却让这俊美安睡的容颜更显迷人。
看到君逸羽这几可入画的安睡模样,君天熙不禁嘴角上挑,一贯冷漠的容颜上极为难得的扬起了一个温柔的笑意。冥冥之中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让君天熙悄然走近,她伸出右手,似是要唤醒睡梦中的俊颜。
她的指尖轻颤,却是轻轻的抚摸了上去。
或许是睡梦中察觉了脸上温柔的触碰,君逸羽一个轻微的翻身,右手顺势外转,握住了君天熙停在他脸上的右手。
君天熙一惊,想要抽手起身,却又听见君逸羽嘟囔了一句什么,只这一句,让这冷眼天下的女皇心内一震,忘了动作。惊讶,更多的却是丝丝喜悦。
君逸羽睡梦中无意识的嘟囔有些含糊,但近在榻边的君天熙却听了个真切,他说:“熙儿,别动,让我再睡会儿。”
当丝丝喜悦甜便全身时,鼻尖却又涌上了止不住的酸意,睥睨天下的女皇陛下不由自主的半跪在了榻边,将头埋在了榻上人的身上,眼泪就那样一滴、两滴地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幼时的你像一缕春日阳光,暖暖的照进了心中,化成了我漫漫冰寂生命中唯一的温暖感动。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你,皇极宫中花树下吹箫的如仙少年,赞叹着,只一眼就烙印在了心底。怡思园中你满眼的疼惜和举手投足间的暖暖温柔,剥脱了我作为帝王所有的冰冷坚强。月余相处,欢喜你的关切,纵容你的肆意,守护你的纯粹。多日不见,止不住想念你的笑颜,想念你的随意言谈。强行按捺下传召你的冲动,再见时不动声色,我却心知肚明自己的满心雀跃。直到此时听你梦呓,一句“熙儿”撞进耳中,引起我情绪的滔天波澜。我已经明了了自己对你的情意。你梦中念的可是“熙儿”?她是谁?可会是我?你可会将我放进心底?眼泪,为了母后的仇,遵照父皇的心意,三次联姻,四个子女,坐上这至高又孤寒的皇座,担负天下,我已然认命,为何又在此时遇见了你?你这般美好,这一次,我知道自己放不下,可为何我大了你十一岁?又为何,你我是名分上的姑侄!命运,这般戏耍于人,让我······
君逸羽本是想小憩一会儿,没成想会真的酣然睡去。睡梦之中,他又梦到了叶琳熙。他前世最好的朋友,二十年相识相知相交,他们一起走过了所有的路,可胜亲人的存在。脸上的触碰,让君逸羽恍惚中以为还是在前世,叶琳熙故意调皮,骚扰他的睡眠,他也如以往每次一样,握住她的手,嘟囔着:“熙儿,别动,让我再睡会儿。”
他本还要睡去的,可梦中的场景让他慌乱起来,联系着脸上的触碰,他甚至都要以为这不是梦了。叶琳熙哭了,她那般要强,怎么会哭成这样呢?她抱着他嚎啕大哭,泣不成声,捶打着他的背脊,断断续续的说着:“羽,你是个混蛋,大混蛋!··你答应陪我一辈子的··怎么可以就这么丢下我··你是个笨蛋··我喜···那么多年··你怎么能不知道··你白痴!··笨蛋!··不许丢下我!··不许不要我!··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君逸羽手足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环抱着她,任她哭打。脊背上叶琳熙的拳并不让他疼,可她的声声哭泣却打痛了他的心。
直到感觉到颈间滚烫的眼泪,这眼泪的温度似是要把他的心灼伤,他醒来,才知道叶琳熙终究是在梦中。终究是一场梦,只是那份心疼太过真切。
来不及惆怅,他发现这眼泪不是梦,原来是君天熙伏靠在他的肩头,泪水出自她的眼睛,滴落在他的颈间。
“你怎么又哭了呢?”也许是将梦中对叶琳熙的心疼掺杂了进去,也许是想到了怡思园中君天熙惹人心疼的单薄背影,君逸羽一句轻语,满满的疼惜和关切。
听得声音,君天熙止住泪水,抬起头来。她的眼圈发红,眼中水光盈盈,发丝也有些散乱,但毫不影响她精致面容的美丽,梨花带雨的模样,引人爱怜。
看到半跪在榻边楚楚可怜的君天熙,君逸羽坐起身来,往里面挪了挪,顺势把她捞起来安放在了罗汉床上。见她一缕头发垂落在鬓边,君逸羽帮她别在耳后,左右看了没找到帕子,索性捋下衣袖,用衣服里子轻轻给她擦着眼角残留的泪水,嘴中哄道:“这是谁把我们女皇陛下弄哭了,告诉我,我且去做一回护花使者,黑衣蒙面夜行,给你好好教训他们。”
君天熙掺杂着惊讶、喜悦、纠结、痛恨等多种情绪的泪水,来得快,去的也快。任凭君逸羽动作,听得他的话,许是想到君逸羽做黑衣人的样子,君天熙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君天熙总是冷面帝王的形象,偶尔笑笑也只是轻扯嘴角,何曾见她笑得这般?她五官精致,本就生得极美,平素的冷美人此时殊为难得的莞尔一笑,笑靥如花的模样让君逸羽见了竟有一瞬的失神。
回过神来,君逸羽说道:“不哭了?长得这么漂亮,就是要这样多笑笑才好嘛。”
近在咫尺,君天熙自然没错过君逸羽眼中的惊艳,心中欢喜,听了他这话,却道:“我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哪有什么漂不漂亮的。”
君天熙许是情绪波动,此时却是连“朕”的自称都没用了。
君逸羽倒是没注意到这个,看到她能笑能说笑了,想来是无事了,又听他此话,忍不住打趣道:“一把年纪?如花似玉的年纪,可比天仙的容貌,亏得你能说出这种话。若不是怕亵渎天子,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寤寐思服了,大美女!想要人夸你漂亮就直说嘛。”
“你,我哪有?”君天熙这一句,却是有些女儿家的羞涩。
“呵呵,不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君逸羽满脸的带笑模样,却掩不住眼中诚挚的光芒,君天熙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忍不住轻触他带笑的眉眼道:“抱抱我,好吗?”
君逸羽一讶,君天熙前后的表现让他觉得有些异常,转念一想,也只当她是哭后所致,当下不作他想,女孩子哭过之后想找人抱一抱本就正常,不过是借个肩膀嘛,当下笑着一句,“美人投怀送抱,求之不得。”张开双臂将她揽在了怀中。
君天熙知道君逸羽是看自己哭了,有意插科打诨,调解自己的心绪,心中感动,却不说话,只闭眼细细感受着君逸羽怀中的温暖,但觉无比安宁。
君逸羽心下叹息着在她耳边劝道:“你还是多笑笑的好,不为漂不漂亮,只为自己开心些。天下事那般多,心放宽些,总有解决之法的。我虽然不知你今日是为何,但不管何事,我相信女皇陛下你都能做好的。朝堂的事最是麻烦,那些老翁翁不顺你的心,你继位不久,且忍耐些。秋后取士,我大华才俊无数,你想必能收些帮手的。你不是一个人,还有皇爷爷他们一力支持你。若是需要,我也可以帮你的。”
听到君逸羽的宽慰,君天熙紧了紧环在他腰间的手,抱得更紧了些。听他误以为自己是为朝政而哭,也不解释。听到他把一帮朝廷大员说成老翁翁,她止不住勾了勾嘴角。直到听到最后,她靠在他肩上忍不住在他耳边问道:“我父皇几次想给你安排职司,你唯恐避之不及,今天怎么?”
“我倒是就想当富贵闲人来着,可我们的冷面女皇都变成了鼻涕虫,我难道就那么袖手旁观?你若需要,我就牺牲一下呗。我最大的缺点是善良,你不知道?”君天熙的问话径自从耳畔入耳,透着股随便的感觉,让君逸羽听了不由得全无多想的答得更加随便了,调侃之意给了个十足。
君天熙一把推开君逸羽,嘴中嗔道:“你这人,怎么这般厚脸皮,说不得几句话就没正经了。还有,说谁是鼻涕虫呢?”
君逸羽故作唉声叹气状,“哎呀呀,这年头好人不好当啊,可怜娘亲新给我做的袍子,这可是上好蜀锦,被人用来擦了眼泪鼻涕,转眼就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了。”
君天熙见他作怪,只道:“胡说八道,你这明明是杭绸。”
“啊?你还认识布料?”君逸羽真心惊讶了,若是旁的女子倒也算了,女皇陛下的关注点不应该都在军国大事上吗,怎么有闲心了解这个?
“这是我前些日子赐给翼王府的贡品杭绸,怎么不认识。看你还着睁着眼睛说瞎话!”君天熙看到君逸羽讪讪的模样,说得得意,却还不放过他,心思一转又道:“算了,不管你蜀锦杭绸,我就承你的情好了,省的让人逮着机会说我过河拆桥。让我想想啊,该给你给个什么官职好呢,可不能辜负了你的一番好心和你这身锦袍啊。”
君逸羽回家这么久,尤其因着君承天的吩咐常常进宫,也不是第一次与君天熙说笑了,听她这话,君逸羽便知不好,连连摆手陪笑道:“不过是一件衣服,这都怪我自己睡出了褶皱,怎么能让陛下拿官职陪呢,要是让那些大臣知道了,可不得了,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君天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怎么,不说我翻脸不认人了?我这也不单单是为了赔你衣服,不是你自己说要出仕帮我的吗?”
“你··我还不是看你之前那样才那么说的,你怎么就抓住我的话头了呢!”君逸羽气结,他之前哄人不过随口一说,哪会想到这一出?见得君天熙的神色,他又忍不住没出息的赔笑道:“您看我家爹爹和叔父都在做官,一文一武的正好,不差我这么个没本事的,要不就算了?”
君天熙挑眉,“嗯?你要反悔?”
“我”君逸羽结舌,虽然算不得承诺,可不管怎么样,出得自己口中,要他反口却是万万做不到了。又见君天熙的得意模样,想到她之前哭泣时的可怜样,狠狠心,一拍大腿一咬牙说道:“也罢,也罢,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算我败给你了,任你处置,这总可以了吧!”
君天熙见他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好笑的说道:“行了行了,别人都是挤破了脑袋想求一个官身,让你入仕,你至于摆出这么一个要死要活的模样吗。”
君逸羽听她话语松动,满是惊喜的问道:“不用我入仕了?”
“嗯——”君天熙拖长语调做沉吟模样,故意吊他胃口,见他脸上惊喜褪尽,换做了急切模样,这才说道:“你先做个宫廷待诏吧,也不要你做别的,你只每天入宫一趟,督促一下佑儿他们的学业怎么样。”
君逸羽这才长处一口气,不过是几个小孩子,只是每天给他们讲讲故事的功夫罢了,当即答应道:“既然这样,那没问题。”
君天熙见他松了口气的模样,轻笑点头,她暂时还不想让君逸羽搅进朝政的龌龊里,只是私心里想找个理由要求他每天都进宫,这一点小心思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放下心来,君逸羽却是饿了,于是捂着肚子说道:“你看我不过是找你蹭顿饭,我容易吗。早知道我便该去皇爷爷那的。现在你没事了,事情我也应了,您是不是能赏我一口饭了?”
“饿了?那这便传膳吧。”说道这,君天熙却是脸上发起烫的急忙起身下了榻来,抢先走了出去。原来她要君逸羽抱了自己,此前说话没留神,都算是半坐在他的怀中的,此时想要唤人时才察觉出了不妥来。
君逸羽前世和女生搂搂抱抱的习惯了,之前见君天熙哭了,抱着她安慰在他想来都是正常,全然没想过他男子身份这般作为会让人误会,却是丝毫没觉得不妥的。看到君天熙走了,他又忍不住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熙儿,我又梦到你了,怎么会梦到你哭呢?也不知你过得好不好。唉!君逸羽叹息着从罗汉床上下来,捋了捋衣上的褶皱,调整了心情,这才施施然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