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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麻白孝布萦绕的偌大灵堂,君逸羽独跪后室,远隔了前头吊唁的喧嚣。看着君康舒的牌位,君逸羽似乎想遍了所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听人呼喊,君逸羽回头,辨出来人时,奇道:“秦叔?你不是巡视外地的生意去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正好走到北边,听说了淳安郡王的事,不想老王爷也去了,公子节哀顺变。”简单解释一句,赵秦上前跪在君逸羽身边,拜起了灵位。
赵秦是担心自己才赶回来的,君逸羽哪能听不出来?
“秦叔,谢谢你。”
“头前有客吊唁了,公子不在外面陪世子爷一起,怎么自个儿跪在了这儿?”赵秦摆手间转向君逸羽,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掌印,“呀!公子的脸怎么了?”
君逸羽摇头示意脸上的伤无碍,“是爹爹要我来的。”
“这?”赵秦纳闷。来客吊唁时,孝子孝孙还礼是再说当然不过的事,便是女儿家都不例外,世子爷怎么不叫公子出去,反而让她呆在这?真是奇怪。还有公子脸上的掌印,以公子的身份,谁敢如此?
“爹爹许是觉得我没有替爷爷和叔父还礼的资格了。”君逸羽轻轻道:“秦叔,若有一日,我受人神共弃,您会如何对我?”
“公子何出此言?”隐隐从君逸羽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消沉,赵秦不知何事,倒是毫不迟疑的对北方尊位当空抱了抱拳,低声道:“赵秦此生绝不背弃公子。公子,说句大不敬的话,您就是想要含元殿上的位置,我也会眼也不眨的帮你抢。”
“秦叔,您待我正好。”君逸羽浅笑一记,顿了顿,道:“秦叔,爹娘觉得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若世人知晓,只怕都会骂我违逆伦常,但我已经决心和她在一起了,不管什么代价。”
“违逆伦常?莫非公子喜欢的……是女子?”赵秦试探着问道。
“秦叔怎么知道?”君逸羽纳闷惊疑。
赵秦心下一个咯噔,还真是!回想着君逸羽方才的话,赵秦知君逸羽心意已决,公子怕是受了世子爷和世子妃的反对,相问于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份支持罢了,想到这些,赵秦竭力平复气息,笑答:“倒不是知道,只是世间男贵女卑,赵秦想不到配让公子低他一等的男子。”
“秦叔你总是最瞧得上我。”赵秦猜中的理由让君逸羽哑然失笑。
“是……清涵小姐吗?”赵秦微带希冀的问道。赵秦也算见证了君逸羽和易清涵青梅竹马的同门情义,得知君逸羽是女充男身前,君逸羽和易清涵是他眼中的金童玉女,若能结成连理实在是再好不过,得知君逸羽实是女儿身后,他自然打消了这份想法,但及至现在突然知道君逸羽是喜欢女子的,他难免希望那个人能是易清涵。清涵小姐本就和公子有婚约,只要清涵小姐认可,公子以男子身份和她结为夫妻便不会有来自世情的半分阻力,余下便只需争取世子和世子妃他们的认可就好,公子也能容易许多呢。
“不是。”君逸羽摇头,眼中愧疚闪过。耽误的年岁和错付的感情,师姐,我注定欠你了。
“这样啊。”感情之事强求不得,赵秦强行掩去心头遗憾。定婚之后,每每和君逸羽提起易清涵她都难免失落,赵秦转而笑问:“能让公子死心塌地的姑娘必然不凡,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公子可愿说给秦叔听听?”
“秦叔见过的。”
“哦?”
“是长孙蓉。”
“长……她不是……”赵秦目瞪口呆。
赵秦的反应君逸羽并不奇怪,轻叹道:“所以说,秦叔,我口中的世人会骂我违逆伦常,不是身为女子的我喜欢女子那么简单,秦叔只听这些,也觉我是觊觎叔母的无耻小人吧。秦叔不用为难,连爹爹今日都骂我孽障,秦叔今后,离我远些吧。”
“不!公子的为人我还不知道吗,此事必有隐情吧。”回过神来的赵秦,想也不想的反驳道。
“秦叔。”感念一唤,君逸羽这回是真的意外了。与赵秦对视半响,他的眼中除了对自己的全心信任,再无其他,君逸羽慢慢收回了眼睛,“秦叔,蓉儿身上发生的事,我不想再说了,说了旁人也不会信,我只是说与你,蓉儿从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叔母,若不是她拿自己的贞洁救了我,年初我便该死了。昨夜她险些难产而死,我真的不能再失去她了。”
我就说呢,公子怎么会……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叔母?贞洁?莫非她没和淳安郡王做真夫妻?那孩子哪来的呢?怕君逸羽爱错了人,但想到山南的一面之缘,赵秦直觉相信长孙蓉的人品,更选择相信君逸羽的眼光。话说回来,以公子铁了心的模样,他就是不信又能如何呢?
君逸羽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勉强解了赵秦部分疑惑,却又添了更多,但他知道,现在不问的时候,问了君逸羽也不会答,有感于气氛沉闷,便只调笑般的表态道:“恭喜公子终于给偌大的产业寻到了女主人,以后有贤内助帮衬,花钱再不会大手大脚了吧。”
君逸羽失笑,“秦叔还在心疼那十万两黄金?我不是没花出去吗。”
“公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那可是十万黄金!”诉苦一句,赵秦敛了笑意,“公子现在跪在这,是因为长……公子夫人的事与世子爷他们冲突了吗?公子若真的死了心的要与夫人在一起,其中艰难,公子自己想来也知道,照我的意思,公子不必如此。公子与清涵小姐的婚事也就这一年出头的事了,您反正是要走了的,不若让夫人一起,届时没了身份牵绊,也不用听世人聒噪,岂不周全?”
抛开身份远走高飞,不用去挑战世间的人伦标线,的确是君逸羽曾经的打算。但现在……
“秦叔,我让爹娘伤心了,跪跪是应该的。而且,爹爹和娘亲知道了我和蓉儿的事,我脸上的掌印秦叔也看到了,爹爹对我一向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的,如今对我都如此了,我怕蓉儿醒来会受到难堪。蓉儿醒来前,我,须得让他们看到我的决心才可能免去他们对蓉儿的责难呢。至于走,得蓉儿醒来问过她的意思。还有……”说到这,君逸羽微有复杂的看向君康舒的牌位,“秦叔,我有必须去做的事,办完前,可能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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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茹来到灵堂后室时,君逸羽长跪的身体已经有些微的晃动了,毕竟她昨晚的内伤没好全,膝上还有伤。
“羽儿,这都要跪不稳了,怎么还不知道起来!”
“娘亲来了啊。”君逸羽淡淡一笑,但轻轻避开了萧茹的手,拒绝起身,“爹爹要孩儿跪的,他没消气叫孩儿起来,孩儿便该跪着。”
“傻孩子,你爹爹你还不知道吗?他早就后悔对你下重手了,怕你跪坏,又拉不下面子。他刚刚让赵秦进来,可不是想要你起的?我来看你也是他允了的,快,听娘的话,娘扶你起来,出去找爹爹服个软就好。”
“娘亲,孩儿跪着就好,旁事都可以,这个软,孩儿不会服的。”
“羽儿……”萧茹苦口婆心,“那咱们不急着服软,太上皇病了……”
“皇爷爷病了?!怎么病的?什么病?昨天见他还好好的呢。”
“不打紧,你不用担心,太上皇就是伤心你爷爷去了,一下病倒了,过两天就会好的。太上皇不能来,陛下朝中有事,派了大皇子来替她行丧,他刚刚在前头一直问着你呢,你不去看看大皇子?”
“大皇子来代替陛下行丧?”想到君天熙,君逸羽有些发怔,缓过神来用力摆了摆头,“大皇子也不是刚来,娘亲肯定能安抚住他的,孩儿不去。”
“你!”萧茹心疼孩子,都快被君逸羽急哭了,“这是何必呢!她总是做了你这么多年的叔母,你和她亲近归亲近,怎么可以……都是女子,说什么男女思慕!她生一个你都够了,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你和娘说说,你怎么就一门心思放在她身上了。”
君逸羽歉意开口,伸手去接萧茹的泪花,“娘亲,没有什么好为什么的,孩儿就是喜欢上她了。娘亲不知道,若不是她,孩儿早就死透了。昨天我以为她要死了,都想要和她一起死了。还有……”
“砰!”
君逸羽话没说完,君康逸一脸严肃的推门闯了进来,“起来!”
“爹爹……”君逸羽疑声。
“吊丧的客人来多了,随我去还礼,我不想明日听到满朝都说我君康逸的孩子目中无祖无叔,无情无义,不孝至极。”君康逸一语双关。
君逸羽咬唇,自家爹爹话说得不客气,甚至暗中是刺,但也是一种变相的妥协。这份妥协,不是给她和长孙蓉的,只是出于为人父母的对子女的不忍心。她该如何呢?看看萧茹发红的眼眶,又望望君康逸板正的脸,君逸羽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总是爹爹先退了,好歹算进了一小步。君逸羽心头并未欢喜,只是一声长叹。利用父母感情的自己,卑劣得可恨。尽管如此,她亦退让不得,不然,伤到的便是她想要护在身后的人。
蓉儿,你为我默默经历了那么多,如今,该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