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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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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临生死每人都会有不同抉择。

    即便是必死之时每人心中亦会有各种心念。

    叶婆婆一招失慎被辟星神君抓个正着她心底甚或没有想到半分自己的存亡只念及道:“糟糕这记若是吃上我就算不死也是重伤海天剑阵等若土崩瓦解仙阁大难就在临头!”

    咬牙之间容不得多加思量她竟不管不顾袭来的铁袖舍命催剑。

    辟星神君终非神仙叶婆婆两百余年修为全力施展岂是儿戏?胸口紫色光罩一黯仙剑立时入肉三分。

    辟星神君没想到这老婆婆竟强横至此心口气血翻腾低哼一声嘴角边逸出一丝淤血。可在同时他的左袖也结结实实扫在叶婆婆的腰上。“砰!”一记闷响叶婆婆的身躯飞抛而出在空中翻转不停一路洒下热血无数。众人目眦欲裂纷纷呼叫道:“叶婆婆!”辟星神君左挡右闪化解去安孜晴等人的猛攻心中庆幸终于除去一个强敌。可他也晓得自己付出不小代价不仅耗损真元祭起三花聚顶的金刚不坏之身更吃了叶婆婆绝境反击一剑受了不轻的内伤。

    幸而少了叶婆婆海天剑阵已不成型剩下的事情好解决的多了。

    可就在大伙儿心伤叶婆婆之际空中忽然传来滚滚雷啸叶婆婆苍白的皓上碧华如波升起一团光雾逐渐敛成*人形。

    苏真“嘿”了声道:“好个老婆子竟是元神出窍!”他因种种缘由对天一阁素来不忿然而这一句却是由衷赞赏。

    丁原立刻醒悟原来叶婆婆犹如当日桑土公一般将生死置之度外拼着肉身被毁先一步施展元神出窍要与辟星神君抵死周旋!

    当日桑土公是在逃无可逃的情形下不得已而为之而以叶婆婆修为吃了辟星神君的铁袖未必会有一死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持剑阵完好无缺仙阁不为焚老妖所辱。

    他与叶婆婆相识不过短短两天话也不曾说过多少可这个老婆子爽直热心的音容笑貌已深深印刻在自己心中眼看她舍生取义丁原情不自禁悲愤难平恨不能将焚老妖碎尸万段!

    叶婆婆的元神在空中稳住身形凌空抓起龙泉仙剑一指辟星神君豪情万千的叫道:“焚老妖老身说过你我不死不休看谁先完蛋!”

    天一阁诸女早是热泪盈眶安孜晴深知叶婆婆肉身遭受铁袖一击损毁严重也不晓得能否修复而叶婆婆的元神又能支援多久?

    安孜晴稳定心绪清声吟道:“斗转星移海天一线!”

    樊婆婆、水轻盈、颜红渔、巫婆婆尽敛悲伤明白此刻惟有争分夺秒尽挫败辟星神君叶婆婆才有一线生机不然等到真元大损元神不保那可就真的是回天乏力悔之晚矣。

    听得安孜晴下阵令四人齐驾长风变幻方位那边叶婆婆也持剑归还加入阵列剑阵重新合围恢复先前模样。

    辟星神君功败垂成懊丧不已狠狠盯着叶婆婆道:“好你个老婆子居然还有这手!”

    一句话未了天一、踏波、清涧、龙泉、盈雪、飞流六剑同时镝鸣经天而起直破天幕在空中闪放出团团波光却倏忽去远消隐在苍穹深处但余光犹在映照得海天生辉紫霞翻卷。

    辟星神君面色微变他抱元守一横鹰扬古剑在胸左袖积聚源源真气意在抢先出手。

    以他之强悍也不敢放任六剑齐飞泰山压顶。

    安孜晴等人眼睛微合唇间念动真言双手捏着仙印不住变换手势一派庄严肃穆之相。

    一层圣洁的碧光自这六人体内出宛如星辰闪烁在与日月争辉。蓦然六柄仙剑消失处天幕开裂传来凤鸣声声。

    辟星神君一怔手上不由慢了半拍。

    但见赤橙黄绿青紫六色光柱从天幕缝隙间射落好似银河倒卷直泻沧海一一对应着安孜晴等人将她们的身躯笼罩于内光柱里隐现六羽彩凤却是仙剑所化。

    辟星神君不敢再有怠慢呼喝一声祭起鹰扬古剑。

    金剑在空中晃动几下陡然生出五个分身随着辟星神君剑诀一引幻化成六只硕大的光焰雄鹰射向安孜晴等人。

    天一阁六大高手心有灵犀手起剑诀彩凤清鸣引着光柱直冲金鹰在天宇间划出六道色彩斑斓的轨迹。

    这时各人修为也显露无遗叶婆婆因得元神出窍之助光柱最为灿烂壮丽;安孜晴、樊婆婆与水轻盈次之;颜红渔和巫婆婆则稍弱一些但已是巍巍壮观叹为观止。

    “轰”的一声十二束光华撞击在一起仿佛整个天空都摇动了一下岐茗山周围百里的海面掀起滔天巨浪呼啸奔流。

    六头金鹰被打回原形踉跄飞退重新合成一把鹰扬古剑。

    安孜晴漫声低吟道:“海天一色万流归宗!”

    六人双手齐起“云生水起”印彩凤飞翔汇合成一股洪流闪耀着六色光华朝着太阳奔去。恍然间那股光束渐渐融合成一片湛蓝之色朝着四外蔓延。

    此刻日渐西往青天万里脚下的沧海汹涌澎湃数不尽多少风流。海天映色风烟跌宕又有多少生死豪情在穹宇间横流!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天地间已充满祥和的蓝光杀气消退暴戾不存连辟星神君的心头也是一恍。

    “咄!”安孜晴朱唇轻吐道。她右手玉指虚按乾坤空中的光柱合成一羽遮天蔽日的七彩凤凰向着辟星神君当头射落。辟星神君万没料到天一阁的海天剑阵最后竟留有此惊天动地的绝杀之技心中涌起怯意。

    他有心施展血遁远扬千里奈何气机被制竟是动弹不得更明白就算上天入地这一剑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了。

    当下他凶性再起抱着鱼死网破的念头催动两百年的苦心积炼真元身剑合一御起鹰扬古剑冲天飞腾以作殊死之搏。

    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鼓荡耳膜绚目的白光从撞击处炸裂开波及十数里远。每个人都被迎面迫来的巨浪掀飞不由自主的闭起眼睛调息压制体内翻腾不已的气血。尽管尚未看到结果可大伙儿心里都泛起同一迫切的念头:“赢了么?”

    六柄仙剑从光焰碎散间如花一般散开划过美轮美奂的弧线飞回各自主人的手中。安孜晴等人无不吐出一口热血面色如金衣裳尽湿。

    再看辟星神君右手横握鹰扬古剑伫立原地杂乱的头随风飞舞眉心一点殷红徐徐滴下几滴鲜血空荡荡的左袖早已灰飞烟灭。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轰”的一声从辟星神君体内爆出一团紫色光芒顿时将他的身躯消融在一片雾华中惟有鹰扬古剑只断裂成三截颓然坠入海中激起几朵浪花。

    丁原被庞大的气劲甩飞足有三十多丈才勉强稳住身形抬头正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他不禁暗自松了口气思量道:“这老妖怪总算完蛋了这下神形俱灭真正万劫不复啦却不晓得水婶婶、叶婆婆她们怎么样了?”

    他明知自己不宜妄动真气可顾不得这么许多御风而起朝着上空飞去。这时光岚未散烟雾弥漫空中兀自有乱流纵横激撞。丁原一面小心躲着一面寻找水轻盈等人的身影。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道:“丁哥哥你没事吧?”听这声音丁原不用回头也晓得是谁不由心头一暖暗道:“不管我在哪儿玉儿总能第一个找到我。”苏芷玉飘飞到丁原身旁关切道:“丁哥哥你伤势未愈不宜催动真气还是让玉儿带你一程吧。”丁原摇头道:“这点小事应该没问题先找到水婶婶再说。”不远处苏真搀扶着水轻盈过来道:“玉儿丁原我们在这儿。”苏芷玉迎上前去一边仔细打量水轻盈一边问道:“娘你没事吧?”水轻盈勉强微笑道:“娘亲没什么大碍休养一阵子就好啦。”苏真哼道:“说的轻巧这下至少耗损了十年修为经脉也俱遭震伤没有两三年静休焉能复原?”水轻盈苦笑道:“比起辟星神君轻盈已算好的了更何况叶师叔肉身遭创亦不知现在如何了?”

    丁原道:“对了我们还是先找到叶婆婆吧!”不晓得什么原因他对这位脾气火爆的老婆婆分外投缘。“叶师叔您要坚持住啊!”就听远处响起颜红渔的声音话语里充满焦灼不安显然情形不妙。

    四人赶忙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约莫在三里多外就见安孜晴等人围拢在叶婆婆身旁颜红渔正双手抱着她的身躯。

    叶婆婆的元神已然归位可气若游丝嘴里不停朝外喷血全赖樊婆婆以精纯的真元支撑才没有立刻神消。她面容平静艰难的喘息道:“我是不行的了樊师姐你别再为我枉费真元了你自己的伤--”樊婆婆沉声道:“别开口无论怎样我也要救活你!”

    叶婆婆笑了笑却呛出一口热血染在衣襟上断断续续说道:“有焚老妖垫背老身也不亏了。这样离去总算对得起仙阁和先师只担心心衍她--”

    安孜晴低声道:“师叔您放心心衍师妹我一定会全力照料绝不会让她出半点差错。”

    丁原扑了上来叫道:“婆婆!”

    叶婆婆颤抖着伸手抚上丁原头微笑道:“你是个好孩子跟婆婆一样是热心肠只是脾气也跟婆婆一般坏了些。”

    丁原鼻子一酸说道:“婆婆你放心丁原纵是赴汤蹈火也要医治好甘婶婶!”这话一出此后自是九死无悔百折不回!

    叶婆婆欣慰一笑道:“丁原记住婆婆一句话无论别人怎么待你无论生什么都要一心向善体恤天道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堕入杀劫白费了许多人的心血和你大好的资质!”

    丁原重重点了点头以少有的肃然口吻承诺道:“我听婆婆的绝不堕入杀劫也绝不作恶人!”

    这话他即使对着老道士也从没有说出也许是震撼于叶婆婆即将飞升也许是钦佩于她的舍生取义丁原这才作出许诺。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有的人相识一世也未必会有什么情谊而有的人则只认识了一天却已足够!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一位自己关切的长者离去第一次体会到对于死亡的震撼。

    何为生何为死生死又为何?

    这些问题对于眼下的丁原来说未免有些深邃复杂而他已深深沉浸在对叶婆婆即将仙逝的哀痛之中。

    没有一滴泪水更没有过分的激动丁原的一贯性格就是如此但分明心底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在沸腾。

    叶婆婆环顾众人以一种淡然的语气说道:“老身先去了光大仙阁、匡扶良善的事情就留给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吧。”她这句话说的极其流利脸上也泛起一片红潮显然是回光返照。

    众人纷纷跪倒更有许多年轻女弟子哽咽抽泣樊婆婆望着相交三个多甲子的同门师妹徐徐道:“叶子你便去吧来世你我还做姐妹!”

    听得多少年没有人呼唤的小名叶婆婆嘴角现出一抹微笑颔道:“好啊来世我们还是姐妹还是仙阁弟子--”

    话音犹在耳畔叶婆婆的双目轻轻合起溘然而逝。

    顿时周围哭声一片声惊鸿雁。

    安孜晴蓦然喝道:“不准哭!师叔生前光明磊落为仙阁杀身成仁死得其所这是她老人家的心愿。如今她驾鹤西归焉知不是一种解脱红尘的福分?我们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说到这里安孜晴也已难成语眼中热泪饱含。

    丁原默默望着叶婆婆平静含笑的面容晓得她再不可能开口说一句话自然也不会再跟自己斗嘴大骂上一声“狗屁”了。

    一刹那中丁原的心底一片空明宁静脱离了哀伤与悲愤无喜也无怒。

    只是在想着:“除非羽化成仙红颜英雄贩夫走卒人终归是要死的。如叶婆婆这般轰轰烈烈舍生取义生死已不是大难即使是死了她其实也留在了许多人的心里做人总该像她一般才好。”

    日暮时分天一阁中设下灵堂以安孜晴、樊婆婆等人为为叶婆婆守灵三日。

    三日后的清晨风轻云淡天洗如碧叶婆婆的遗体被火化成灰洒入沧海。

    望着滚滚波涛带走老友的最后一点骨灰樊婆婆站在涛头低声道:“尘归尘土归土;叶落归根百川入海。叶子你我都生于天一亦将归于天一百年之后未必不是一段新因缘。”

    苏真双手负后豪情飞纵朗声吟道:“日月造化兮万世铜炉生死飘渺兮不负皓!”

    啸声响彻令众人悲痛郁闷的心情为之一舒。

    安孜晴道:“苏先生孜晴有一事想与阁下商量。”她不再直呼其名也不斥之为“苏老魔”显是给足了苏真和水轻盈的面子。

    苏真闻言问道:“阁主又有何事需要苏某肯莫非是关于轻盈和玉儿?”

    安孜晴点头道:“正是水师妹需在仙祠为先师守灵三年怕是不能随阁下回去了。”

    苏真道:“这个我已知道安阁主是要打玉儿的什么主意吧?”

    安孜晴道:“芷玉资质上佳可说是苏先生与水师妹精心养育之奇葩。不过我看她有许多仙阁精深的心法尚未领悟想来是水师妹未得师命不敢私传故此本座想收了芷玉也好不浪费了这大好奇才。”

    苏真嘿然道:“你要动我宝贝女儿的念头只管说来不必绕上这么一大圈子只要盈妹和玉儿答应老夫自不会从中作梗。”

    水轻盈又惊又喜问道:“安师姐你真打算收玉儿为徒么?”

    安孜晴徐徐说道:“不是我而是甘师妹。芷玉这个孩子我们师姐妹要一同为叶婆婆和甘师妹收为徒弟也必要将她造就成仙阁千年不出的奇才这也好弥补先师离去时的缺憾。”

    水轻盈顿时领悟安孜晴的心意她是要为叶婆婆收一名嫡传的徒孙好延续这一支的香火。

    当下水轻盈问道:“玉儿你都听明白了你可愿意拜入甘师妹的门下?”

    苏芷玉毫不犹豫道:“能继承叶婆婆的衣钵侍俸甘婶婶正是芷玉所愿。”

    安孜晴见苏芷玉答应微笑道:“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下明日我们便行个简单的仪式芷玉就算是甘师妹收的唯一弟子了。”

    苏芷玉悄悄望了丁原一眼见他的目光也正瞧着自己说道:“玉儿恭喜你!”

    苏芷玉心中思量道:“我这么快就答应下来未始就没有丁哥哥的原因在内。从此芷玉便在仙阁一心修炼以期天道或可将丁哥哥相忘于红尘只盼他与雪儿姑娘峰回路转白偕老。”

    可她自己心里也明白丁原的身影不管怎样也是不能抹去的了就算成仙飞天而与日月同寿那又怎样?

    漫漫岁月里陪伴自己的不过是绵绵不绝的思念而已。

    回到天一阁用过早点丁原被苏真叫到了外面。

    苏真走到花间小径上说道:“丁原我马上就要回聚云峰了。”

    丁原一怔道:“这么快苏大叔不多住几天么?”

    苏真笑道:“这是所谓的正道圣地我这个邪魔外道多住一天也令许多人不自在。老夫若不是因为你水婶婶和玉儿又怎么会踏上这岐茗山半步?如今事情已了自该离去了。”

    丁原说道:“苏大叔谢谢你们!”

    苏真嘿嘿道:“你小子也学会用谢字了?玉儿的事情老夫以后也是不管的了只要你不欺负她就好。等你养完伤就回翠霞吧不过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姬老鬼可不会那么好说话更况且正道的所谓门规辈分也够你瞧的。”

    丁原点点头回答道:“小侄明白不过小侄也自信能够解决。实在不行到时候就带着雪儿远走高飞逍遥海外。”

    苏真道:“最好你能解决。”说着从袖口里取出一只卷轴交到丁原手上道:“这个你收起来有空就琢磨琢磨却万不可对旁人随便提起。”

    丁原疑惑道:“这是什么?”

    “晓寒春山图。”苏真一字一顿道:“我跟翠霞派的赌约是不可能再履行了这卷轴自该交给你。当日老夫不甘白白便宜了翠霞派的那些老家伙才设下此约更在言语里使了点机巧说若是输了只将此画交到你手故此此图现已为你所有交不交给翠霞派也由你决定。”

    丁原急忙把卷轴送回道:“苏大叔这如何使得?”

    苏真并不接过哼道:“怎么你怕烫手?”

    丁原昂然道:“我丁原自打懂事什么时候有怕过?只是此图据说暗藏天道上卷乃不世奇书小侄焉能收下?”

    苏真道:“老夫想送给你你收下便是何必婆婆妈妈?况且这画留在老夫手里近七十年尚未参悟可见我与它并无缘分。索性就送给你作个纪念若是机缘巧合你能悟出些许门道也不枉你我相交一场。”

    丁原心下激动手握卷轴道:“苏大叔--”

    苏真一挥手道:“不必多说什么老夫这就去也。”

    丁原想起一事忙道:“你不跟水婶婶和玉儿告别么?”

    苏真笑道:“分分合合不过旦夕小事何须故作儿女情怀?云散云聚我心何扰?”说罢祭起赤血倏忽已在碧空中化成一点红光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