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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氏本就想管治梁柏,既然云阿婆给了她一个梯子,她就顺脚下了。她回头冲一脸涨红的梁柏说道:“听见没?你闹得我们家亲姑姑都没法睡觉了,都要奔死去了,你要不安分点,等马六回来了有你好看的,知道了不?”
大家的目光不由而同地斜瞟向了梁柏。梁柏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后脊梁直冒冷汗,嘴里嘟囔地骂了一句,然后接了话道:“知道了,管家娘。”他说完悻悻地回后院去了。
曹氏转回头又问云阿婆:“您老人家还有哪儿不舒坦的?尽管说出来,别再跟死字较劲儿,我可担不起这罪名儿!”
云阿婆吹了吹手掌里的蒜皮,缓缓起身,捶了捶腿儿道:“没了没了,嗳哟,这腿儿真是不顶用了,才坐这么一小会儿就麻了,索性砍了算了!”
梨花用胳膊肘碰了碰黄莺,给她使了个眼色。黄莺立刻明白过来,忙对云阿婆说道:“您老人家要不嫌弃,往后每晚我替您按按腿儿?”一院子的人都好奇地把黄莺盯着,太阳今天不是打东边落下去的呀?这眼睛长头顶的丫头居然要帮云阿婆按腿儿?
云阿婆摆摆手道:“不用了,我这腿儿不好看,老骨头老皮子了,你看了指不定会吐呢!哪儿能脏了你的手呢?”
“那算什么脏呢?您老人家不嫌弃我手艺差就行了!”黄莺笑盈盈地说道。
“是啊,云阿婆,”梨花接过话笑道,“您可别小瞧了黄莺的手艺。想汪府里那么多婢女下人,夫人最喜欢黄莺给她揉肩按腿儿,常夸她手艺好呢!横竖她晚上也没什么事做,您倒不如成全了她,只当给她找找活儿干。”黄莺掐揉手艺是一流的,只不过从前的受用者肯定是老爷,而不是夫人。
云阿婆淡淡地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进伙房去了。梨花知道她是答应了,偏着头对黄莺小声道:“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黄莺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字还没说出来,黄莺的眼泪就要滚出来了。
梨花忙掐了她一下,低声道:“别动不动就哭,收着点!”
曹氏见云阿婆不发威了,转身问梨花:“哎,秦梨花,真打算在这儿吃了晚饭再走了?”
肖嫂子忙添油加醋地说道:“她刚才说了,就算吃也是吃老爷的,不是你我的,爱上这儿吃就上这儿吃,你管不着呢!”
“哎哟!”曹氏嘴角扯起一丝冷冷的笑容,“听着像这庄子是你秦梨花在做主呢!闹清楚了,你现下还住在谢家呢,赶紧回去吧,今晚没备你的份儿!黄莺,还杵着做什么?伙房里不用你干活了?”
黄莺下意识地往梨花身边靠了靠,低着头不说话。梨花应了声对曹氏说道:“正好管家娘来了,我有个事要跟你说说。红菱怀了孩子,海堂哥又不在,你这大姑子要张罗一庄的事,忙得慌,没工夫照顾她,所以我和黄莺商量了一下,打算让黄莺和红菱住一屋,互相有个照应。”
曹氏眉眼一沉,目光中带着几丝冰冷,嘴角抖了一下问道:“秦梨花,这庄上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安排了?你该回谢家就回谢家去,别在这儿没事找事!”
“管家娘这话严重了,我哪儿是安排啊?我这不正在问你的话吗?马六走了,这庄上的事都归你管,出了什么事那都是你的事,我哪儿敢管那么多呢?也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你要不同意,大可以一口回绝了我,不过——”梨花浅浅一笑道,“红菱身子向来就弱,今天又给人吓了一回,没个人仔细照顾着,只怕会滑胎也说不准。要真是那样,外面那些人指不定会说,是你管家娘一家子对红菱还有成见,故意不细心照料呢!要是让黄莺跟她住一屋,有个风吹草动也好及时跟你说,岂不是两全其美?你觉得呢,管家娘?”
“哼,”曹氏哼笑了一声,一股闷气从鼻腔里呼了出来说道,“你倒是思虑得周全,连我的脸面都思虑到了,真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梨花客气地笑道,“这都是往常在庄上的时候跟管家娘你学的。我只得你二三分的真传,哪儿能学得尽你十分呢?我思虑到的,只怕你也早早思虑到了,是不是?横竖黄莺一个人住也太冷清了,让她和红菱住一处,互相管顾着是最好的。要是谁真想干点别的事,那就得掂量掂量,万一让红菱动了胎气,这后果他担不担得起!”
大家都知道说的是梁柏,要是黄莺和红菱一块儿住了,梁柏晚上还想来折腾黄莺的话,只怕会伤了红菱的胎,到时候海堂不找梁柏拼命,那就怪了!
曹氏知道梨花是有意这么安排的,一下子就能保全两个人,她要想不答应,似乎情面和脸面上都说不过去,便只好点头应了。梨花又说黄莺撞了头,只能辛苦肖嫂子做饭了,曹氏也没多说什么,让黄莺自己去歇着。梨花冲曹氏道了声谢,扶着黄莺去后院了。
看着梨花脸上那处事不惊的笑容,曹氏忽然想起了马六之前说过的一件事。有一晚两人芸雨完了之后,躺在床上歇气儿,马六忽然感触了一句道:“那秦梨花只怕真不是老爷的姐儿,以她的聪明,怎么会甘愿做个姐儿呢?”
她转头问马六:“你怎么知道她不是个姐儿?她跟你说的?”
马六哼笑一声道:“不让全庄人去参加春祭这事就是她的主意。”她吃了一惊,搂着被褥遮了光溜溜的身子,坐了起来低头问道:“我还以为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呢,没想到你是听了她的呢!”
马六点点头道:“不但是春祭的事,上回谢大娘她们藏了儿子不交出来的时候,去祭山神也是她想出来的。”
“那不是汪管事的主意吗?”她再次吃惊地问道。
“汪管事那时都慌了,生怕给陈御史家小公子瞧出个端倪来,脑子比我还不好使呢,上哪儿想那主意去?祭山神是秦梨花跟汪管事出的主意,当时我和汪管事都给她哄骗了,以为她真是想逼着谢大娘她们交出儿子来成亲,哪儿想到她是打算借祭山神逃跑啊!这事之后,我细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丫头鬼心思多了去了,狡猾成这样儿,做什么不好非得做老爷的姐儿?只怕这里头是有文章的。”
“她要不是老爷的姐儿,难不成真是个丫头?”马六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她到底在汪府上是个什么身份我说不好,横竖往后你少跟她过不去,她心思比你多,人比你聪明,就算没有谢满庭,她也未必会吃亏,我们犯不着跟个聪明人较劲儿,知道了吗?”
曹氏当时心里还有点不服气,心里还怀疑过马六是不是看上秦梨花了,把她夸得那么好,自己难道就笨了吗?不过今天曹氏算是长了点见识了。
父亲曹安被秦梨花推进水缸后,曹氏当时只顾着气愤去了,没觉得有什么,可过后一想,真是有点后怕。泼妇她见多了,顶多是嘴上骂骂,砸砸东西,再不就来点自残上吊跳河什么的,但能狠得下心把一个醉酒的男人推倒在水缸里,还面不改色地承认了,这样的妇人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不但需要力气,还得需要点胆量。她不禁在想,到底秦梨花从前是个什么人呢?
“管家娘!管家娘!”肖嫂子几声叫唤把曹氏散出去的魂儿给叫了出来。曹氏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还不去做饭,等着我动手呢?”176522131c497。
“门外有人找。”肖嫂子指了指大门外说道。
“谁啊?”曹氏随意地抬头往大门外望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站在那儿冲她笑了笑。曹氏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并不认识这小姑娘呢!
她走出了院门,打量了那小姑娘一眼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呀?瞧着不像村子里的,找我有什么事吗?”小姑娘眨了眨她那双明辉般的眸子,递上了一个蓝布锦囊道:“我是帮人送东西的,给你!”
“什么东西?”曹氏还没问完,那小姑娘就一溜烟跑走了。她叫了几声,却也没能叫住。她更加好奇这锦囊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揭开绳子,把里面的东西往外一倒,一串半黑半红的小串珠手链就掉了出来。
“天哪……”曹氏脸色霎时惨白如雪,瞳孔张大,表情扭曲,双手一抖,差点把这串珠手链抖落在地上。片刻后,她满眼惊异地抬头四处张望,想要再寻到那小姑娘的身影,却早已不知所踪。她死死地摁住跳如撞钟的心,不甘心地挑目在傍晚那片残阳余晖中寻找,可惜除了平日里熟悉的景色,并没有寻到她想看见的人。
再次低头凝视时,曹氏那双捧着串珠的手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眼眸里竟然盈出了一抹水雾。
就在她感触万分时,梨花和陌香手拉着手从院门里走了出来。一抬头便看见了眼眶盈泪的曹氏,不由而同地愣住了。梨花忍俊不禁,亲娘啊,这是自己眼花还是怎么着?管家娘也会哭吗?幻觉?
曹氏没想到她们俩会忽然出现,顿时尴尬地低下头,塞了手链进袖子里匆匆进了院门。等她走后,陌香露出了一脸惊异的表情,眉飞色舞地问梨花:“四婶,曹管家娘在哭嘞!”梨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连点头道:“我看见了,是在哭,再晚一步出来,没准还能瞧见她泪流满面的样儿呢!”
“好稀奇哦!”陌香一边拉着梨花往前走一边说道,“我从来没见她哭过呢!还是捧着一串相思豆在哭。”
“那红黑色的小豆豆是相思豆吗?”梨花倒是听过这名儿,人家王维不是写过那句很有名的诗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不过在上一世,梨花从来没见过什么相思豆。
“是呢,四婶喜欢吗?等小叔叔回来,让他带我们去山里摘些,拿回来洗净晒干串成手链或项链很好看的。”“瞧着挺喜欢的,不过我很奇怪管家娘捧着串相思豆的手链在门外哭什么呀?太想马六了?”
“哈哈……”陌香掩嘴笑了两声道,“兴许是吧!”
梨花忽然停下了脚步,一脸诡异的笑容瞟了陌香一眼说道:“陌香,四婶有点急,想去那边草堆里方便方便,你替我瞧着人,我立马就回来了。”
“有这么急吗?就不能憋到家里?”陌香还是比较单纯,完全不知道梨花在骗她。
“很急,十万火急的!记得,在这儿等我!”梨花说完就朝那边草堆飞快地跑去,瞧上去真像很着急似的。
氏阿想既梁。不过当陌香收回盯着梨花的奇怪目光时,不经意间抬头往前一看,脸色顿时红了大半,猛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家四婶会忽然十万火急地尿遁了!因为田易生正沿着土路向这边走过来,梨花眼睛尖,早看见了。
陌香立刻心慌不已,也想尿遁,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田易生已经看见她了,并快步地往她跟前走过来。
自从上次在海子桥经历了那惊心动魄的事情后,两人之后没再见过。此刻遇见,仿佛是老天嫌落日残阳不够艳丽,故意安排了这么一处,让陌香的脸红似霞飞,眉眼间都带着一股子少女特有的羞涩晕红。
陌香在心里嘀咕梨花太不厚道太不仗义时,田易生已经走到了陌香跟前。她居然不敢抬起眼皮瞟田易生半眼,只听见耳边传来田易生那熟悉且令她心动的声音:“你回家去吗?”
连称呼都省略了,言语间的亲昵之感油然而生。这让陌香的红晕更深了一层。她垂着眉,轻声应道:“是呢,你上哪儿去了?”
“刚去了你家。”
“呃?”陌香惊讶地抬起眼眸望了田易生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不敢再往那双黑眸子里望得太深,怕丢脸趴不出来了。
“替我奶奶拿了包草药,可惜——”田易生双眼紧盯着陌香那满是红晕和娇羞的脸庞说道,“可惜你不在家。”“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你问过?”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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