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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在旁边忽然也有点感触,想当初嫁给元胤时,根本没这么些礼数,这么热闹,连最基本的拜堂都叫汪管事给省去了。偶尔她还开玩笑地跟元胤说两人纯粹是无媒苟合。此刻看见这样的情形,她不免也感动地掉下了两滴眼泪。
伴随着贞氏时高时低的哭声,陌香顶着红盖头被背娘背出了房间。此时,满祥和海堂立刻点燃了两串土炮仗。在噼里啪啦的炮仗声中,背娘背着陌香随田易生垮出了谢家大门。玉桃等人各自捧着一件陌香的嫁妆紧随其后,一直要送到田家去。其后是挑着嫁妆的挑夫和吹喜乐的人。
庄氏扶着痛哭的贞氏站在门槛里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身影后,在庄氏和张婶子的劝说下,贞氏这才收住了眼泪,完成了整个哭嫁的过程。接下来,就等女家开席了。
花然媒有的。梨花一时好奇想去田家那边瞧瞧拜堂成亲是什么样儿的,可庄氏拦了她,说除非是伴娘和送亲的人,不然女方家的人是不能去男方家的。她只好失望地打消了这个念头。等到晌午开席时,她还是没见元胤的身影,心里有点着急了。这人到底去哪儿了?
入席后,元胤仍旧没出现,谢家人没开口问,大家心照不宣。其实元胤已经不是谢家的人了,来不来也无所谓。可外人并不知道,所以张婶子她们见了梨花便好奇地问一句:“你家满庭怎么还没来?这老板也太辛苦了吧?今天是他侄女儿出嫁也不歇一天喘口气儿?”
梨花只好敷衍地笑了笑说道:“兴许有什么事给耽误了吧。”她再次起身去院外张望时,还是没元胤的影子。刚一转头,她就看见了常明,敷衍地笑了笑说道:“还没入席呢?”
常明往远处看了一眼,问道:“是等你家那……我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他还没来吗?”
“没呢。”
“是不打算来吗?”
“怎么会?他之前说好了会来的。”梨花勉强笑了笑说道。
“或许……他根本就不想来吧。”
“常明哥……”
“奶奶告诉过我他的身份。”
梨花微微一怔,笑容有点僵硬了,问道:“你想说什么?”“奶奶说他是个王爷,是个很有权力的王爷。不来这儿也是理所当然的。梨花,有些话我早想跟你说了,就是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你说吧,常明哥。”
“你真的要跟着他回那叫惊幽城的地方吗?”常明看着梨花问道。
“奶奶跟你说的事可真多呢,连惊幽城都告诉你了,看来她对你很信任。”
“她只是希望我知道身边有些什么样的人。梨花,请我恕我直言,你跟他,似乎并非一路人。我听奶奶说过,当初你是阴差阳错才会嫁给他,你原本要嫁的不是他,而是那个代替我留在谢家的谢满庭。”
“不,”梨花淡淡一笑,摇摇头说道,“若没他,我也不会嫁给那个谢满庭,而是被婚配给其他小厮。”
常明略带惋惜的口吻说道:“奶奶给你下毒只是为了保全万一,请你别怪奶奶。我只是认为你更适合留在紫鹊村这样有灵气的地方,你那么喜欢种花,舍得这地方吗?去了惊幽城,可能很多事未必如你所愿。”
这句话似乎微微触到了梨花的心里,荡起了点点涟漪。可当着常明的面儿,她没再讨论下去,仍旧礼貌地笑了笑说道,“你的忠告我会记着,不早了,里面该开席了,赶紧进去吧!”
“梨花,”常明叫住了她,语气真诚地说道,“奶奶说谢家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她和我一样都希望你往后能活得开心。那叫赵元胤的,真的不是你的同路人。”
“冷暖自知,常明哥,”梨花扭头笑了笑说道,“他是不是我的同路人,我比谁都清楚。进去吧,别叫人等久了。”她说完就回到了席桌上。
席间,身边的张婶子和段七姑一直在议论着桌上每一道菜,说得津津有味。梨花却在旁边一边发愣一边往嘴里送菜。段七姑轻轻地碰了碰她问道:“梨花,你不会是和满庭吵架了吧?他怎么没来啊?”
“哦……”梨花回过神来笑道,“花田那边有点事,他来不了了。我们俩还能吵什么架?他那性子就是吵不起架的。”
“我还以为他当了东家就不想回谢家呢!”张婶子开玩笑道。
“没那回事!”梨花敷衍了过去,草草吃完了席,跟贞氏招呼了一声就回花田去了。
回到院子时,静悄悄地没一个人。梨花有点失落,又有点生气,推开门正想去床上躺一会儿,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搂住了她。她吓得差点惊叫了起来,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贼偷儿,耳边却传来元胤的声音:“别叫……”“你怎么……怎么在家里啊?”梨花奇怪地问道。
“刚回来。”元胤松开了她,心情大好地倒在了床上。
“为什么没去谢家呢?我还跟陌香说你指定会去呢!就算你不再是她亲叔叔了,可好歹她也叫了你四叔那么长的时间了,你总该去送她一送吧?”梨花有点不高兴地说道。
“去办了一件很紧要的事。”元胤盯着蚊帐顶说道。
“是……”梨花想了想没问出口,“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给你蒸点糯米饭去。”
“不高兴了?”元胤很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是有点不高兴,”梨花点点头道,“因为你都答应了呀!不过,你说你有要紧的事,那就算了。我想陌香不会那么小器的,回头跟她解释解释就行了。我给你蒸糯米饭去!”
“你不问问我什么事?”元胤起身抓住了梨花的手,拽进了怀里。16Y8x。
“嗯……”梨花窝在元胤怀里转了转眼珠子笑道,“还是不问了吧!万一我问出什么吓人的事,那不是自己吓自己吗?我还是给你蒸糯米饭去吧!想吃什么口味儿的?咸的还是甜的?放俩红枣好不好?”
“好。”
“那我去了。”梨花像条狡猾的小鱼似的从元胤的怀里溜走了。等她走后,暗探从窗户那儿进来了。暗探下跪道:“主子,冰残大人问连聪的尸体怎么处置?”元胤嘴角勾起一丝阴笑道:“给他留个全尸。”
“他手底下的那几个人呢?是杀了还是带回惊幽城?”
元胤垂头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带回惊幽城,送给班那镜台。”
“呃?”暗探有些吃惊,这主子玩的是哪一处啊?把连聪的手下送给萱王妃,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多年跟在元胤身边的经验告诉他,再好奇也不能随便问出口。他忙点头道:“属下知道了。请问主子还有什么话要带给冰残大人?”
“若是班那镜台问起,就把实话告诉她。”
“是,主子!”暗探飞快地离开了窗户那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元胤倒回了床上,侧脸看见了昨晚做的那些风车,脑海里浮现了他给连聪致命一剑时,连聪脸上那痛苦扭曲的表情。就在半柱香之前,他亲手了结了连聪,把两人之间的恩怨算了个一清二楚。
“我真……真算计……错了!早知道你……你如此……我就不该把……镜台……把镜台送到你……你身边!赵元胤……瞧不出来……你还是个……是个痴情……汉……可惜了……可惜……”这是连聪临死前留下的遗言。
元胤此刻回想起来,脸上浮起了轻蔑的笑容,想起了那句千古不变的名言: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连聪一死,他的心情无比地愉悦,就像完成了一个许久未了结的心愿似的。可他不敢告诉梨花,自己心情如此畅快是因为杀了一个人。他不愿意梨花接触太多惊幽城黑暗的一面,他要护着她,护着她一辈子开心就行了。
元胤忽然起了身,点燃了蜡烛,抽下了窗户上插着的一只竹风车。点燃后,他又走回窗前,看着竹风车一点一点地被火烧尽,黑灰都洒落或者飘散在了窗外的空气里。烧到尽头时,他使劲将手里的竹签往天上一抛,目光幽远的望着远处连绵绿障,在心里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安息吧!”
梨花进来时,瞧见桌上点着蜡烛,笑问道:“怎么大白天也点蜡烛啊?”
元胤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头冲她笑了笑说道:“给暗探的信号而已。”
梨花跑到窗边好奇地往外张望,笑问道:“哎,赵元胤,那些暗探到底躲在哪儿啊?树上?林子里?石头缝里?他们不吃饭不睡觉的吗?他们……”她的目光忽然落到了窗户下方,那儿的野草上全沾满了黑灰,像刚烧过什么似的,便问道,“你刚才烧了什么东西啊?”
“风车。”“为什么要烧我的风车?”梨花嘟嘴问道。“烧了一只,刚好二十九只。”
“那又怎么样?”
“去掉多余的,留下长久的。”元胤忽然伸手把梨花拉近了身边,紧紧地圈在了自己的手臂里。虽然这样的拥抱梨花已经习惯了,可她还觉得此刻的元胤有些不一样,仿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动情,连心跳都比平时跳得更用力。
拥抱良久后,元胤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愿意跟我回惊幽城吗?”
“愿意啊。”她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似乎不需要多想。就算听到常明那番话,就算心里有点小涟漪,可她只想依从自己心里的感觉。爱就是爱,爱就要一直爱下去,顾忌太多,那就不叫爱,叫挑拣了。她和元胤已经分开过一次了,她不想再有第二次。即便到了惊幽城,所有的事都不会如她所想的那样顺心,她也愿意去面对。
元胤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把梨花抱得更紧了。直到红菱和海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梨花这才想起灶上还蒸着糯米饭呢!
“遭了!我的糯米饭!”梨花忙推开了元胤,风风火火地跑出了房间。看着她那猴急跳脚道的样子,元胤忍不住笑得弯下腰去了。
不远处林子里,两个暗探正在树上乘凉,忽然看见元胤笑弯了腰,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其中一个睁大了眼睛看着窗户边的元胤说道:“哎,真奇了!跟了主子这么久就没见他笑过!”另一个说道:“我倒是见过,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主子好像十二岁之后就不会笑了。”
“为什么?”“谁知道呢?恐怕只有冰残大人知道了,他跟主子最久也最贴心。”
“听说冰残大人不近女色是吗?”“对啊,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还没娶个老婆。你说,不是他那活儿不行,那就是不喜欢女人了,要不然堂堂冰残大人,别说一个正妻,只怕十个小妾都有了。”
“那就怪了,听刚从惊幽城那边来的兄弟说,冰残大人最近好像开始喜欢女人了。”
“真的?真的?是谁?是谁?快说说!”暗探营的人也很八卦。
“听说是个怀孩子的,冰残大人好像跟那孕妇来往得很频繁。”
“孕妇啊?”那暗探使劲摇了摇头道,“冰残大人的口味儿可真别致啊!原来他喜欢带仔的,哟哟哟,口味儿真不敢恭维呢!为什么啊?”
“你要想得明白你就是冰残大人了!要不然你亲自问问?”
“谁敢啊?冰残大人跟主子似的难缠,管他干什么?还是好好地看着主子和主子婆吧!”
两个暗探像怨妇似的在大树上用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聊天。不远处,那片新开垦出来的花田已经有人开始干活儿了。梨花忙碌的身影在花田各处都能看到,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孜孜不倦。她站在田埂上,抬手望了一眼这片花田,憧憬着等到了明年春天,这儿一定很壮观吧?没有百花齐放,至少算得上繁花似锦吧?加油!加油!
快近九月时,又来了个伏天。幸好紫鹊山水源很充足,一直没有大旱过,梨花的花田每天都被浇得透透的。新插下去的栀子枝已经生根了,移栽过来的桔花和金银花等都活了下来,梨花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和玉桃商量后,打算去林子里再寻些可培植的野花回来,扩大鲜花的品种。
这天,梨花和玉桃去了一趟林子里,寻了两种野花回来,正打算拿去问问陌香有什么药用价值时,陌香背着个背篼来了。自打陌香嫁人后,梨花让她在家里待小半个月,送走了田易生再来。
再见陌香,她已经褪去了一些少女的青涩,发髻盘起,插了一支素银簪子,略施淡妆,颇有一股邻家少妇的风韵。玉桃一见着她,便笑开了:“这是谁呀?是不是走错门儿了呀?我们村有这么好看的媳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