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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我的小祖宗,你亲点,这般碰跳,非得摔坏了不可。”
一个穿着八宝团花褙子的老嬷嬷一脸心疼的抱住从花辇上跳下来的伍清雅,又转身对旁边的大丫鬟嗔怪道,“你个死丫头,眼睛长到脚板子底下去了,小主子下车也不知道接着点,去,去掌事嬷嬷那儿领上三个板子。”
“洪嬷嬷,我又不是纸糊的,这寸丁点高的花辇,便是摔着了也没的什么的。”伍清雅见自小身边 伺候的丫鬟眼泪汪汪的哀求自己,自然很是护着。
洪嬷嬷淡笑,眼里透着满意,嘴上却道,“主子不乐意归主子不乐意,但做奴才的不知道也是错的。赏她三个板子也是她该受的。”
“呵呵。”伍清雅嬉笑一声,抱着洪嬷嬷撒娇道,“嬷嬷,知道您最讲究规矩了,可缦娘这丫头粗心糊涂了点,却是难得的忠心,今日您就看在我面子上免了她的罚。”
洪嬷嬷眼里都是笑意,一把搂住伍清雅道,“我的小主子,您呀,就是心肠软了点,恁,今个小主子替你求情,就免了三大板子,罚你饿上一顿醒醒神。”
缦娘却连到谢嬷嬷不罚,脸上露出几分喜色。
伍清雅一听还要罚不吃饭,有点不依,拉住洪嬷嬷撒娇。
白霜霜一见心里不大痛快了,一个老奴才,凭的打骂主子说身边的大丫鬟,还让小主子求她,简直是典型的奴大欺主。
“嬷嬷,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缦娘吧。”白霜霜语气平静温和,眼里的指责却怎么也藏不住,就差不多要指着洪嬷嬷鼻子骂。狗奴才了,仿佛洪嬷嬷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
洪嬷嬷陡然被白霜霜哽到了,她谁啊,她的面子,没听说过哪家小姐插手旁人家的家务事儿的,再来她没看出来,我这是敲打缦娘,又给小主子有机会施恩缦娘,这是替主子调教奴才来着?
洪嬷嬷打量了两眼白霜霜,到底真的是白家大小姐。崔家外甥女吗?
给她面子,洪嬷嬷又好气又好笑,这几十年过去。还真没几个人敢和她这般说话的,就连长公主和今上都对她礼遇万分。
洪嬷嬷出生南兰陵洪氏旁枝庶女,祖上世代与南兰陵萧氏通婚,先帝时她就是元后身边的从四品女史,元后突然没了。老圣人不放心长公主,她就自请去了长公主身边做了教导嬷嬷,专门负责长公主的礼仪教导问题,算是长公主的启蒙老师。
就连今上幼年,生母不得宠,地位卑微。饱受欺凌,还多亏长公主怜惜幼弟,多多照顾他们母子。今上和太后才得以保全,活下来。
再来洪嬷嬷曾受长公主所托,教导了年幼的圣上礼仪规矩以及识字读书,与今上情分非比寻常,洪嬷嬷身份计较起来相当于今上的乳母。
当然。天启元年,柳党李党还在朝堂的时候。洪嬷嬷就被册封为正一品保圣夫人了。
只是严格意义上,洪嬷嬷与先帝元后萧氏有远房表姐妹关系,少年父母双亡由萧家养大,与元后情同姐妹,元后进宫,她亦进宫参选做了女官,照顾元后。
元后去世了,她又终身未嫁,一心照顾小主子,年老了也不愿意会洪氏族中享福,而是留在长公主身边伺候长公主,看着长公主嫁人生子,子孙满堂。
这等忠义之人,的确受人尊敬,何况她本是万般灵巧,谨守本分,不曾逾越半分的。
长公主心中把她当做生母,故公主府没一个不尊重她的,不然天之骄女伍清雅也不会和洪嬷嬷撒娇,任由洪嬷嬷训斥她身边的丫鬟。
伍清雅也一时尴尬起来,她不知道说白霜霜太单纯善良,还是太蠢笨无知,小官寒门家知道的事儿也不知道。
伍清雅没办法,别看她是长公主最爱的孙女,但论到地位,怕是祖母心中洪嬷嬷要比自己重要多了。
“嬷嬷……”伍清雅想要给白霜霜求情,看着洪嬷嬷平静的脸,却说不出话来,有些羞愧。
洪嬷嬷安抚的拍拍伍清雅的肩,淡淡看了两眼白霜霜正义善良的嘴脸,对缦娘吩咐道,“既然白家大小姐给你求情,这就算了吧。”
缦娘听了洪嬷嬷不惩罚的消息,不仅没高兴,反而脸都塌下来了,整个人都满是绝望失落,怨恨地看了白霜霜一眼,又低头不语,全然没有刚才活泼的样子。
白霜霜被缦娘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这下,她也猜出来绝对不是感觉。想到崔大舅母往日交过她的规矩,又和调教奴才的手段,她才看出来里面的门道。
洪嬷嬷是提点缦娘,才骂她,罚她三个板子,不过是虚枪一枚,表的是对小主子伍清雅的关心,又提点缦娘多多上心主子,再来让伍清雅求情也是给伍清雅施恩的机会。
本来缦娘今天罚了顿饭,明日怕是要升等级的,毁人前程,如杀人父母,白霜霜突然一个不知所谓的求情,让人家几年的努力白费了,能不怨恨吗。
白霜霜这下一脸懊恼了,她不是几年前的小丫头,仗着后世的记忆,自以为就会在世家贵女间混得如鱼得水。
她上了几年女学又得了些崔大舅母教导,心里还是知道些,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了,骨子里的习性,关键时候怎么改的来。
她有现代人思想,自然受现代思想的制约,往往不知道、不记得、也不习惯古代的潜规则和各种暗语。
好在伍清雅是个厚道的,她真心和白霜霜相交,就看在白霜霜比旁人单纯的份上,此时见她面露懊悔,也只能给朋友收拾烂摊子了。
伍清雅对洪嬷嬷讪笑一下,撒娇道,“嬷嬷,前段日子,祖母说嬷嬷有些虚喘。我寻了个补肺汤合玉屏风散的方子,听说是老圣人原先用过的方子,对着肺虚最管用了。”
洪嬷嬷一听是伍清雅寻的是补肺汤合玉屏风散的方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方子难寻是一回事儿,这心意却是难得。
伍清雅见洪嬷嬷面子上没有不高兴,才给白霜霜使了个眼色,白霜霜立即会意,乖巧地给洪嬷嬷行了个礼,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道,“霜霜,年纪小又不曾见过京里的大世面儿。做了失礼的事儿,还望嬷嬷不和我计较。”
洪嬷嬷这般大年纪了,人也比年青时候宽厚柔软,见小姑娘一副知错的可怜样,哪怕知道是装的。也不愿意和个小辈计较,也不多说,点点头,就吩咐下面的丫鬟照顾白霜霜和伍清雅换鞋袜进屋。
初夏,有些燥热,白霜霜和伍清雅宫里转了一圈又到崔明椘、唐婉那儿转了一圈。脚上早就出了泾汗,进里外房屋子换了鞋袜,总是舒服的。
伍清雅看白霜霜一直到换洗好了。脸上笑意还是有些勉强,伍清雅难得有个合心意的同龄,也是不乐意白霜霜不高兴地,遂道,“嬷嬷看起来严肃又凶悍。其实心最软得紧,从不随意打罚旁人。刚才她罚缦娘,不过是吓唬一下,真的罚不了那里去的。”
白霜霜听出来伍清雅的意思,这洪嬷嬷不是真的罚奴才,也不会和自己计较的,但她心里总是有些不舒坦,平日里受那些皇亲贵女的欺辱也就算了,还要受个老太婆的气,怎的心里都不舒坦地紧。
白霜霜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伍清雅有些不满了,本来就是她做事不成体统,犯了错,自己替她收拾烂摊子,她不感激一下,反而一脸勉强,这是什么意思。
伍清雅这等天子骄子,本来性子就极傲气,她能与白霜霜相交,不过是她看与旁人不同,性子奇特,什么都不懂,单纯得紧,长得柔弱,让总是做小妹的伍清雅有做大姐姐的感觉。
再来白霜霜又会讲新奇的故事,又会做些好玩的玩意儿,让孤单寂寞的伍清雅很是得趣儿。
但如今白霜霜不上规矩就算了,还易得罪人,作为自小生活在复杂的交友圈的伍清雅这是个不利的因素,她可不想没事儿替给伴当背黑锅,得罪人。
何况她如今看来白霜霜也不是个知感恩的,别拉拔手,他日背后插刀。
这一想,伍清雅对白霜霜神色冷漠了几分,嘴上也没那么热情了,吩咐下人伺候她们换上新鞋,就进长公主屋里拜见。
白霜霜自然不知道伍清雅心思百转,她自视甚高,心里伍清雅就是个好骗的,她随便装装,伍清雅就是信的。
“不曾想到十年过去,圣人终于想通了。柳太傅能够出山重内阁,此乃大胤的幸事。”说话的是头梳高髻,身穿素锦褙子的女子,听了长公主的消息,她一脸惊喜的站了起来,发表感慨。
白霜霜随着伍清雅行了礼,偷偷打量了这个年纪近四十,却长相极美的妇人。
她面容白净,眼如点漆,长相娇弱秀丽,一点看不出来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特别是她眉宇间似有似无的哀愁,有着令人心惊的美态,保守简约的直襟褙子包裹在丰满成熟的身段,好似成熟的蜜桃。
这个年纪大的妇人正是长公主次子伍承志的嫡妻子晏氏。
与晏氏的惊喜不同,旁边另一个桃李之年的妇人,却微微皱眉,轻叹道,“怕是没那么容易的。柳大人曾为帝师,为官近甲子年,为大胤立下汗马功劳,若是柳老入朝,按资历按政绩,当朝已经没有职位堪供柳老了。“
“怎么没有?”晏氏有些不满,微皱眉头,“首辅张大人已退,圣人今朝提到柳大人,不就是让柳大人为首辅来着。”
与晏氏意见相反的年轻妇人,长相平庸,不过肤白唇红的一般秀丽,却是大胤朝一等世家,汴梁赵氏,她当然知道柳大人适合做首辅,圣人也愿意柳大人做首辅,只是如今楼氏当朝,不是圣人所想就能所得的。
她不好当面驳斥婶子,只得微皱眉头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淡淡看了两眼晏氏,片刻方道,“柳几道为官清廉,做事稳重有度,若是他当朝,必是大胤之福,百姓之福,但楼相正当天命,年富力强,精力充沛,入阁近十年,熟悉政务。”
长公主的意思明白,柳几道是合适的,今上也愿意的,但是他年纪是个问题,年近古稀,按照大胤早就到了致仕之年。
与之相反的,楼相内阁十年,天命年,年富力强,朝廷势力大,正等着张老下去,他再进一步,现在被柳老叼了碗里肉,怕是不容易的。
长公主话一落,儿媳妇和孙媳妇都不说话了,她们立场不同,各有心思,长公主心中一叹,满靖忠伯的女眷就四人,已经分为三派了,日后几个孙子均成家立业,这平衡不好把握。
“这朝廷的事儿虽是男儿家的事儿,但是如今外面风云不断,我们女眷家中总要安稳些,别给男人添乱。故,等宗儿娘宫里回来,你们就消停些,不要参加什么宴会之类的,好好家中待着,过两日,靖忠伯府和长公主府就均去避暑山庄消暑去了。”
长公主说的宗儿娘正是她长媳康平,她和长公主同是皇族,均是代表的皇家利益。
长公主话一落,二媳妇和孙媳妇均点头答是。
长公主看着面上答应了,心里各有心思的媳妇,淡淡一笑,只要面上不是长公主府参与的就行了,背地里那是个娘家的事儿。
白霜霜偷听这长公主婆媳的对话,却是半点听不懂内里的意思,只得频频看向伍清雅,伍清雅却听得仔细,眼里满是兴奋,半点不愿意搭理白霜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