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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巧啊。”林熙菡睁大眼睛看着亭子里端坐的一行人。
“是啊,真巧。”安若素第一个站起来低叹道,林熙菡避过脸。
“表妹,刚才还在找你来着,你去哪里了,一个人进宫,也不知道跟着姐姐,宫里这么大,出了事儿怎么办……”
崔明椘在林熙菡后面出殿门,一出殿门,就和福慧帝姬、崔大舅母到处找林熙菡,找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她,又估摸她是和齐国郡主、宗姬几人闲逛去了。
也不好继续找她,便让崔明椘看着点林熙菡,崔明椘就一路打听,只道林熙菡和齐国郡主玩耍了一会儿,就独自玩去。
崔明椘一路感慨自己小表妹原是小孩子性子来着,一路顺着林熙菡的脚步找,终于等到了小表妹,不禁有些怨怪道,“才分开不到小半日,你就忘了姐妹情分,满心满意的都是人家郡主来着。”
林熙菡“呵呵”傻笑两声,也不介意崔明椘的泛酸,崔明椘笑笑,点点林熙菡的脸,拉过林熙菡给她介绍起李荀棐、甄珍几个,“这是李家姐姐,这是甄家姐姐,这是安家妹妹和唐家妹妹。”
“见过众位姐姐。”
林熙菡一一点头,递上了香囊,交换见面礼。
甄珍是长相端庄,面色红润,很有贵气的少女,眉宇间又有几分洒脱的英气,简直是少年版的皇后娘娘。
唐蕊是个极为沉默低调的女孩,若不是知道巧儿是她的人,林熙菡甚至轻易就忽略了她。她长刘海鬓发挡住了眼睛,看不见神色,若不细看,几乎看不见眼里的冷意。
白皙的皮肤,红艳的唇。黑鸦鸦的发,有种沉默的冷魅。
“咦,唐大姐姐呢?
林熙菡一提唐大小姐,唐蕊周身又冷了几分,林熙菡想到笑容单纯明媚的唐家小姐,心中就一寒,朝崔明椘看去,崔明椘微微朝林熙菡摆了头,道,“你唐姐姐身子不舒坦。就不曾来宫宴。”
林熙菡知道必是有隐情,但看唐蕊被表姐带来,怕是受唐大小姐嘱托。
林熙菡又朝李荀棐。安若素看去。
往事已过,但她和安若素的心结越深,林熙菡不想与安若素叙旧,装作初次见面,行了礼就不语。
倒是对李荀棐。林熙菡嘻嘻一笑,搂着李荀棐的胳膊,撒娇道,“李姐姐,我好想你啊。”
“这真见还不容易,只怕有的人不想见罢了。”李荀棐调笑。林熙菡不依,“这不是来见了吗?”
“见的谁还真难说?”李荀棐多智,指指山下古木林。
林熙菡脸微红。“李姐姐——”。
林熙菡从没想过几人会在时隔多年还能相遇,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林熙菡有些羞恼地瞪了两眼李荀棐。
“呵呵……”
李荀棐清淡至极的碧玉色衣裳随着头上碧玉流苏摆动,给她过于冷清的容貌多了几分明艳。
御花园有一座高三十丈的假山,山顶筑有一座亭子。唤做御景亭,名如其亭。可俯瞰整个宫苑,便是远眺紫禁城、景山、西苑也不在话下。
林熙菡特意选了堆秀山上的御景亭,除了清静人少,就是为了看林熙蕙的笑话。
林熙蕙算计她,她顾虑宫中手段多了,颇有娘娘跟前班门弄斧 惹人嫌弃,但是放过了心里又不舒坦,再来林熙蕙这等人,也不是你宽容大量,她就知反省的,反而会纵得她越发得意。
林熙菡也不图怎么样她,宫里到底是娘娘们的地盘,出不了什么大乱,至少要敲打一下她,让她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要动不动就出手惹人笑话。
楼玉妧这个人性子骄纵野蛮,看似粗蛮不讲理,行事却颇有侠气,是林熙蕙一群朋友中,林熙菡难得看得上眼的。
至少此女子手上没犯过人命,打杀过奴婢,喜欢欺负人,却也不是毫无章法,全凭喜好,多是欺负那些她眼里的坏人。
再林熙菡看来楼玉妧不算坏人,只是人太过单纯,眼里只有黑白,容易被人糊弄,做了枪杆子而已。
所以楼玉妧出了事儿,林熙菡心中颇为同情,也就多多注意了一下楼家夫人,这一注意就发现了一事儿。
宴会中途,楼贵妃那处是给楼夫人、楼老太太送了东西的,但看情形怕是瞒着楼贵妃,以免贵妃动了胎气。
万事都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林熙菡便让人故意传闲话,传到了和楼玉妧相好的几个人耳边,特别故意似是而非的提到了楼玉妧是为了给林熙蕙出头,才出了事儿的,可最后同样没有帖子的林熙蕙却没有碍事来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爱你,必有人厌恶你。
林熙蕙出外社交均是装得一派温厚端庄大小姐形象,可骨子里的自高自大,掐尖子的性子却是改变不了的,她为人处世也多是嘴上说的好听,做事情却是处处争强好胜来着。
这样的里外不一,虚伪的做派,必是招惹一批性子耿直的人不喜欢。
而楼玉妧性子直爽,一般与她玩的多是这类人。
耿直过度的人往往行事颇为固执偏激,缺乏圆润,喜怒直接,却极为讲义气,讲原则,按照她们的性子哪怕是明知道会惹了贵人也不喜,也会抒发对林熙蕙的不满。
林熙蕙生国公府大小姐,手上有人有钱,又会做人耍手段,自然也有一批拥护。
两派随便一个话语、暗示就能吵闹起来,何况御花园又不是在宫宴上,不怕惹了贵人不喜,再来吵几句,又不动手,宫人们也懒得管。
给楼家人送了东西往返的宫人自是听了这些消息,尤其是这些消息还明确的道明了事情真相。
如此,楼贵妃心胸再宽广,在顾忌皇后娘娘和太后的喜好。也要下手出了一下子气。
果然楼家人出手了。
林熙蕙没被宫廷宴会邀请,也没穿进宫觐见的公服礼服,而是穿着小丫鬟的宫服,但宫里人都是人精,自是猜出来像她这样年纪不到二八的小丫鬟多是命妇的家眷混进来见世面的,当然不会为难她。
但楼家人出手,宫人为难林熙蕙,她碍于此时身份,也不得不忍了。
夏日的夜本是繁星满天,燥热不安。但今夜却乌云压城,漆黑一片,宫人为了保持宫里的亮堂。在御花园的亭子,假山,树木上挂满了宫里。
可惜今夜的风又反常的大,呼呼吹过,总是将宫灯吹灭。宫人们不得不不停的点燃纱罩里的灯。
林熙蕙此时便被几个装聋作哑的宫人故意指使点宫灯,她冷着脸被安排在堆秀山不远处的古树林里点宫灯。
御花园的古木乃是前朝女皇栽种的苍松柏木,到了大胤朝宪帝年间,已经有近五百年历史了,枝高叶茂,各色宫灯挂上去像是穿上了艳丽的衣裳。煞是好看。
三两群闺秀结伴走在树林里,言笑晏晏,裙摆穿过密林。忽隐忽现,有种动静皆宜的美感。
林熙蕙却心里说不出的憋屈,她被两个怎么解释也说不通的嬷嬷安排在密林里点宫灯,还道点不完,不许离开。
林熙蕙不想做。但又怕挨了老嬷嬷的揍,更主要的是闹大了。她的身份揭穿了,说不准和甄玲几个死丫头一样的下场。
“蕙娘不过是被指使教训一下,当做宫女使唤一个晚上,总比甄玲几个毁了一辈子强。”
甄珍离了绛雪轩,就遇到了甄玲身边几个玩伴,听了她们叙述,三两句就猜到了里面有林熙蕙手笔,实在是林熙蕙的挑唆不算多高明,只奈甄玲几个心机本不重,又一心把林熙蕙当做自小的伴当,不设防,处处听了她的话,才惹了事端。
甄珍对林熙蕙本没情分,心里又不耻她算计自小姐妹,如今对林熙蕙被宫里老嬷嬷戏耍,不仅不同情她,反而惋惜受她算计的。
甄珍短短一句话,什么都没说,但大家闺秀有几个是傻的,就几个字,便知道甄玲和楼玉妧宫宴上大大出手有林熙蕙的手笔。
“楼小姐十三个小姐到底是可惜了。”
李荀棐淡淡感慨,宫宴上皇后发落,不仅仅是她们打闹破坏了宫宴,更多的是家中长辈朝堂上的做派,惹了今上不满而已。
哎,自古女子难为,爷们犯了事儿,受牵连的多是家属。
“好在楼家是大度的,否则可惜的是十四个了。”
崔明椘性子一向明朗,善解人意,她见亭子里气氛沉闷,立马掐着两朵含笑,递给甄珍和李荀棐,调笑道,“惜花人岂不是又多了一分心伤。”
前朝末年,有个才华横溢的诗宗名韩偓,有一首“皱白离情高处切,腻香愁态静中深。眼随片片沿流去,恨满枝枝被雨淋。总得苔遮犹慰意,若教泥污更伤心。临轩一醆悲春酒,明日池塘是绿阴。”的《惜花诗》,内里暗藏了自怜身世,亡国之恨之类的情怀。
可偏偏今朝,有个叫做韩离的纨绔子弟,自诩是诗宗后裔,最爱做惜花人,处处沾花惹草,闲逛青楼教坊,愣是将诗宗的《香奁集》改成了淫诗浪曲。
惹怒了韩氏宗族,将他出了宗。
他身无分文,被从前青楼相好绾娘子收留,没想到这个吃娘子卖身银子的惜花人,最后辣手摧花,将绾娘骗出去献给了反贼逆王韩王,绾娘抵抗不得,顺从韩王,只求宫刑韩离,让他成了名符其实惜花人。
世人皆嘲笑他“东施效西施,自诩花中仙,浪花丛中探,惜花人不惜花。”的假惜花人。
李荀棐噗嗤一笑,“你倒是个促狭的。”
“歪管促狭不促狭,咱们今日也算火里来水里去的转了一圈,还是好好抱住身家性命来着。”崔明椘感慨道,这宫里果真不太平,才一会儿功夫,就折腾出这么多事儿。
众人亦心有戚戚,安若素拍拍心口,直道,“今个贵妃娘娘发难,皇后发怒,可真真吓煞我了。咱们也算是幸运得多了一节,没受了迁怒。”
“这宴上那么多贵妇闺秀的,要迁怒娘娘也迁怒不来。”甄珍心里替自己姨母委屈,反驳道,“再来娘娘做事自有章法。”
这提到了皇后娘娘的心思,众人皆不敢揣测,甄珍提了敏感话题,众人皆不语。
崔明椘打圆场道,“要说幸运,还是这林家四小姐幸运来着。宫里盘查身份,她躲了过去,楼玉妧的事情,贵妃身子不便,碍于诸多,也不过是戏弄了她一番,便了事儿了。”
李荀棐冷笑一声,“这不见得,你们看……”
沉默的林熙菡一抬头,张口一呼,“四姐姐。”
只听古木林一声炮竹声,连着的宫灯,瞬间烧了起来,而趴在架子上给宫灯点火的林熙蕙,摔了下来,整个发鬓都燃了起来,倒在地上不停的打滚。
旁边那个看守的老嬷嬷呼吁一群宫人,瞬间将火熄灭,又蜂拥对着林熙蕙又踹又打,好似帮着灭火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