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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邵臻微微一眯,停止手中投壶的动作,那是一张对男童而言显得过于艳丽,简单的一袭精绣的墨绿宽袍,腰间黑色缎带束着纤细的小身段,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美丽的小锁骨,中间挂着一块月牙型的翡翠玉佩,鹅蛋般的小脸却配了一个尖尖的小下巴,显得愈加魅艳。夕下辉映下,那凝能出水来的汉白玉似的肌肤透着粉嫩嫩的光,眉不黛而黑,一双的明眸如上好的琥珀宝石,发出炫人的光芒。那唇红欲滴,色泽如新摘取含着露珠的草莓,淡淡一笑时,一对小梨窝若隐若现地揪住所有人的视觉。
令秦邵臻有些不解的是,眼前的少年乍见一下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那一双少见的琥珀瞳眸,可他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在苍月的仕家子弟里何曾出现过如此风华绝丽的少年。便是贺锦年这样的美少年,站在他的身边,周身的光华亦被他掩盖住。
“贺锦年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声音里明显透出兴奋,“贺锦年,能不能给我们表演一下五箭穿羊,上回闱场论技我适巧去了边关,错过了你的精彩表演,后来听舍弟提起,真是深感遗憾,居然错过了。”
贺锦年循声一瞧,一个长身隽永的年轻男子正含笑看着她,原来是肖妥尘的兄长肖晏尘。
比起肖妥尘,贺锦年更了解肖晏尘,他是缜远将军肖龙华的庶子,但因为是长子,加上母亲的身份也不低,所以,在肖家亦极为受重要,年纪轻轻已被肖远华委以重任,经过数年的裁培,如今在苍月的边关任参领的重职,官居四品。
因为肖晏尘平生最喜的就是骑马射箭,彼时的申钥儿投其所好,常以传授他箭术为名,与之结交,最后将他暗自拉笼至秦邵臻的麾下。
后来,在顾城风登基后,如破竹般横扫天下,很快就拿下大齐和大燕等附属国,最后攻向了大魏,肖晏尘却在最关健的时刻率领苍月边关十万的大军投向大魏,这相当于暂时阻止了苍月的脚步,两军交战了数个月后,申钥儿清醒了,以申苏锦的名义赴了战场。
现在回想,若当年肖宴尘没有叛离苍月,选择在大魏最危急的时分投向秦邵臻,那既便是申钥儿后来清醒过来,大魏也早已灭亡,她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望而兴叹。
这不得不说,秦邵臻身上有一种很强凝聚力,包括申钥儿在内,一直心甘情愿地为了秦邵臻抛头颅,洒热血。
包括秦邵臻在苍月为质子期间暗自拉笼的几个苍月年轻一代的将领,自始至终皆对秦邵臻忠心耿耿,就算是顾城风兵临汴城,大厦将倾,也没有一个人舍弃秦邵臻,这也是秦邵臻虽然近十年远质于他国,却在回到大魏后,能击败大魏太子秦邵栋,顺利登基的重要原因之一!
借用贺锦年的记忆,贺锦年与肖晏尘也有几分面熟,毕竟都是苍月国高门仕家公子,有的是机会碰面,她展颜笑道,“肖大公子,今儿这宴会可不兴动刀动枪的,还是玩玩投壶助兴吧!”她与肖晏尘切磋过好多次,她可不想肖大公子认出她的箭法和申钥儿的如出一辙。
“别呀,投壶有什么好玩的,要玩就玩点刺激的,也省得撇了我们一群女子在那头闷得慌,倒不如来比箭术,本王妃来给你们做裁判!”凤繁星不知何时喂完鱼,携着顾铃兰率先往这边挤,身后的那些年轻的闺中少女见状,也羞答答地凑了过来。
凤繁星今日穿着湖绿拽地长裙,宛如池中的幽荷,宽袖低领,腰际处的大红色的玉带比寻常的款式宽出一倍,上托着丰满的胸部,下收出纤细的腰身,且中间系着一条极为惹眼的红丝穗子,随步履轻移时柔美飘荡,在苍月也就她敢这样红绿搭配着,既抢眼却又毫不落俗套。
顾铃兰依然是一身艳红的宫裙,款式虽相对凤繁星的保守很多,但胜在衣料是千金难求云织彩锦,尽管容颜未施粉黛,却依旧被衬得娇美无暇,恍如水雾连天里的滢滢桃花。
两个大美人一近身,身后又跟了一群妙龄少女,瞬时一群少年如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各自扔了手上的竹条,纷纷围上来表示赞成凤繁星的提议。
肖妥尘今日来赴宴,看到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早就心不在焉,极想过去打个招呼问声好,却一时间找不到借口,比赛投壶时,三战三败,惹得跟他同阵营的肖晏尘为此陪着连喝了几杯酒,感到颜面俱失,极为不满。
这时见凤繁星率先领着众佳丽过来参合,肖妥尘大喜过望,趁众人不察,不着痕迹地挪到顾铃兰的身边,原想打个招呼,却一接近时,闻到顾铃兰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清香,瞬时就觉得一股热血往脑门上直灌,变得面红耳赤,呐呐地一句“你好”也憋不出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瞄到顾铃兰正带着微微探究的眼神看着贺锦年,心里一急,便指着六月,不经思索地脱口而出道,“这不是城西华亭路的那孩子么?”
贺锦年许久未见顾聆兰,正想去和她打个招呼,闻言,眸色倏地一历,如利刃直直戳向肖妥尘,言辞犀利得毫不留情面,“肖公子,你闲时喜欢逛青楼戏院,花点银子找点乐趣这是你的事,可别瞧见了谁都当成是自已盘子里的菜!”
凤繁星当即就变了脸,拉了顾铃兰一把,故意扯着川西女子的地方口音娇滴滴地嫌弃着,“肖公子,雅兴哦,不过,拜托你离我家铃兰远一些,我们可闻不得那荤菜味!”
肖妥尘霎时脸变成了酱青色,他其实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回见到顾铃兰,他就魂不守舍,只要一接近顾铃兰,他的脑子就炸成了糨胡,说出来的话完全不经大脑,他从不曾想与贺锦年为敌,更不想伤害眼前这个天人般的少年,可一旦说出来的话如泼出去的水焉能收得回?恐怕连一句解释都是多余的!
他瞧见众人瞧向六月的脸色倏倏倏地皆由惊艳变成了鄙夷之色,心里恨不得狠狠地煽自已一巴掌,他一句也不反驳贺锦年的话,更没有对凤繁星的嘲讽不满,他一句话也没吭声,眸光压抑着深深的懊恼,狼狈万分地低下了首。
“锦年哥哥,你别生气,六月都不恼,我们去看荷花好么?”六月的声音像山涧里一脉氤氲温润的泉水,沁入肺脾,足可抚平贺锦年紧绷的怒气。
而众人在听到肖妥尘的话后,自然把目光皆投在这少年的脸上,只时见那少年小脸浮着淡淡笑意,带动着琥珀眼波流漾,美得就如万辉星辰倾泻下的万缕光芒,惹得在场的男子个个心神迷醉,众人竟不约而同地认为,这样如神仙般的少年怎么可能出生于烟花之地?何况又与贺锦年结伴而来,贺元奇又是当朝一代大儒,怎么肯让自已的儿子与烟花之地的男伶一同相伴?
定然是肖妥尘多喝了几杯,认错了人。
这样一想,大家的脸上皆撤去鄙夷,反而心生了相交之意,工部尚书之公子严奇先开了口,“贺公子,不如先玩游戏,等妩妃娘娘驾到时,大伙再一起赏荷?”
一句话散尽空气中的尴尬,众人附合。
“是呀,先一起玩几局吧,我们大伙都想再瞧一瞧五公子的风采。这荷花嘛,季节不对,光秃秃的几个苞子,也没什么好瞧的!”肖晏尘适时站出来,为方才肖妥尘的唐突道歉,“贺公子,幼弟方才多饮了几杯,一时无礼冲撞,请贺五公子见谅!”
贺锦年尚来不及致词,那边已有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子声音响起,“肖大公子此言差矣,如果本公主没认错的话,这个叫六月的小公子应是女扮男装吧,也不怪大伙觉得面生,本公主可知道他的来历,他不过……”语刚至此,顾宝铭突然觉得眼前人影一晃,贺锦年已如鬼魅般地站在了她的眼前。
那一双皓眸盈盈而闪,声音却冰凉得如同嗓子眼罩了一层银霜,“公主,好眼力呀。对了,听说锦年的七弟未曾向家父辞行就去了川西,公主殿下与在下的七弟贺锦钰自小青梅竹马,可知道此事?”语声未落,贺锦年素手轻抬,直指指节微微抖动,如猛兽在捕猎前轻舔着战爪。
贺锦年从庆安公主府顺利带走六月后,她就命令影卫监视庆安府的一切动向。虽然没探出庆安公主有明显的行动,可顾宝铭隔三差五去探视贺锦钰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现在,顾宝铭突然开口扯出这样的话题,不难猜测她很可能知道六月的身份。肖妥尘突然言辞无状,是她一时不查来不及阻止,但她怎么容得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凌辱她的六月。
她顾宝铭要是敢开这个口,她贺锦年就敢卸了她的下颌,真要到金銮殿上找帝王评礼,她贺锦年还真不怕她一个落泊的公主能掀出什么大风浪。
顾宝铭机灵灵地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眸光不自觉地落在贺锦年灵巧的十指上,猛地想起贺锦钰的惨状,以及夜夜恶梦醒后抱着庆安惧怕得痛哭流涕的模样,瞬时,堵在咽喉中的话直直地就咽了下去,她可不想被这样的一双手给碰到。
她是林皇后的最小的女儿,林皇后离开皇宫后,她的长姐顾宝嵌又被帝王囚禁在泽恩寺带发修行,太子如今的声名又每况日下,地位汲汲可危,随着林氏一族的没落,她一个堂堂的嫡公主在宫中的地位也越来越受冷落。
她毕竟年纪小,也分不清宫中谁善谁恶,彷皇无依之际,听说贺锦钰受了伤,她便以探病为由常常往庆安公主府里跑,她与贺锦钰年岁相差不甚远,两人又自小在一起成长,便聊起了各自心事,贺锦钰临去川西前,她还曾去送行。
虽说庆安严禁公主府里的丫环婆子不得啐嘴,但顾宝铭还是从贺锦钰的嘴里断断续续地听说贺锦年为了一个丫环去公主府掳人,并将贺锦钰的腿生生折断,还将他卸了骨来威胁庆安公主交人。
后来她偷偷问了府里的下人,知道了那丫头容貌极为艳丽,百年难得一见。
她自是替贺锦钰感到气愤,可这些她事她根本看不透,贺锦年如此胆大妄为,为什么庆安公主不追究?
倒是今日凑巧,六月送上门来,她一见六月的容貌,第一个就联想起贺锦年为了一个丫环大闹公主府,果然,这丫头的容貌足可让人冲冠一怒为红颜。
她本想替贺锦钰出一番气,谁知被贺锦年一个眼神、一个手指的动作就吓得不也吭声。
秦邵臻在听到六月自称名讳时,方猛然忆起申钥儿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向贺锦年提议时,他悄然打量着六月,可怎么看都觉得哪里不象,在他的记忆中,他只见过六月三次。
第一次,是申皓儿污陷申钥儿与六月有奸情,六月因此受了杖刑,那时他的脸早已变得面目全非,秦邵臻哪里辩认得出。第二次,是申钥儿临死前,他见到了六月,可那时候,他神魂俱灭,满心满眼皆是申钥儿,哪顾得看六月一眼。
那夜天亮后,船靠了岸,他承了申钥儿的遗命,让他照顾六月,可六月当时死也不肯跟他走,他只好带他去了灵碎子那,将他交给了灵碎子,并派了他最信任的几个心腹暗中保护着。
虽说是他带着六月去找灵碎子,其实一路上,他是被他的护卫抬着去的,那时的他生不如死,若不是因为答应了申钥儿,他连呼吸的力量也没有,哪有心思去看一眼六月。
唯一一次,就是为了时光能回到过去,他找到了六月,那时的六月已是一身修行的道袍,一头雪发如银,静得如一粒尘埃,至始自终他几乎低着首,偶乐开口时,眉眼抹不开的一种天生艳丽风骨,让他认出,白发少年就是当年驰名整个大魏的伶人——六月。
而眼前的这个少年整整矮了六月一个半头,虽极为美丽,却不见风情,举手抬足之间也显得有些天真浪漫,笑容也带了几分仕家少年的尊华气韵。
秦邵臻在默默沉思间,又听顾宝铭说六月是女扮男装,细细打量几分后,思忖着定是自已认错,这少年只是这名字与那六月相同罢了,毕竟在前世中,他听说六月的名字是在大魏的伶人倌时的艺名。
何况,眼前的六月与贺家嫡子如此亲蜜的关系,凭着贺府的僻护,又怎么可能会流落到大魏成了一个伶人?
此时御花园因六月的身份再一次变得宁谧盎然。
但于秦邵臻却无一丝的兴趣再呆下去,他眸色渐如夜笼,抬首苍凉地看着枝头的花蕊无声绽放,灰白色树梢上吐出蕾芽,亭台碧瓦,高檐一对百灵鸟正交颈欢叫着,这世间没人洞察得了他此刻的心头灰败得荒芜一片——
忆那年,那人嘴角绽开的笑容永远都是那般自信开朗,不知愁怅,没有抱怨,似乎凡事对她来讲,只要努力就可以争取得到,可她定是至死也不曾想到,害她的人竟然是最亲的家人。
只是,如今时光回溯,在这个时空,他不知道六月究竟流落何方,这让他有愧于她的嘱托。
心头唯有祈愿:钥儿,我愿意舍下万千世界让你重新活一遍。如果你再不醒来,我愿为你再举屠刀,你的仇恨我来替你了却。
秦邵臻心头有些涩然想落泪,在众人纷纷打量六月时,他独自悄然信步离开。
凤繁星对众人这一番的争议并不关心,她瞄到靠近假山石边有摆了一张馡香软榻,临旁小茶几上还摆着一个精致的玫瑰糕点和瓜果,心想,反正张晴妩会端足了帝王后妃的架子才出现,倒不如先占占她的位,总归有任何事,顾铃兰会替她挡着。
便牵了顾铃兰施施然地坐在了张晴妩的座席上,环视着众人,提醒着,“哎,要比赛就趁早,一会大牌端够了架子,出来亮相了,你们想自在些都没机会了!”凤繁星纤指拈来一个玫瑰糕极快地塞入樱红小口,慢悠悠地品了几口,突然转首,将手中剩下的一半玫瑰糕咂向身后的一个侍卫脸,冷言道,“喂,你站远点,别踩了本王妃的影子!”
“这……这哪有影子!”申皓儿昨夜值守了一夜,现在又要依着规距在这站岗,在众人玩投壶时,她便寻机靠在假山石边,昏昏沉沉中竟然睡了过去,连秦邵臻何时离开也未曾发觉。
凤繁星是何许人,她焉会对一群臭男人投壶射箭什么的有兴趣?她是无奈来参加这无聊的宴席的。自从燕京城门迎接景王回归时,把张晴妩给得罪了,但凡宫中有宴,张晴妩必给她下贴,时不时地想给她来个下马威,一雪前耻。
凤繁星毕竟是王妃,身份上无法与妩妃抗衡,她这人又吃不得半点亏,自然每次拉了顾铃兰来当护身符。这会在那无聊得喂了半天鱼时,无意中瞄到假山旁一个熟悉的人影,她眼尖,虽然那人身着男子侍卫的服饰,她还是一眼辩出那是申皓儿。
她和申皓儿无冤无仇,可申皓儿是申钥儿的孪生姐姐,而申钥儿呢,只怕全苍月的人都知道,被景王殿下大张旗鼓地迎回挽月小筑,据她所知,还住近了百年凰宫。
这于她的闺中蜜友韩昭卿情何以堪?
这回,让她逮着了申皓儿,自然,先出一口气再说。
申皓儿一开口,凤繁星就暗笑她“傻冒”,一个小小的质子护卫竟敢顶撞她堂堂的王妃,这下,有戏唱了。
“大胆狗奴才,本王妃活生生一个人怎么会没影子,难不成你咒本王妃是屈死的冤魂连阳光也不待见?”说完,一整盘的玫瑰糕就迎头砸了过去。
申皓儿眸中流露出惧色,她早就听说了这凤繁星极不好惹,万分懊恼时,只好一脸讨饶的表情哀求着,“星王妃,我……奴才不敢,奴才的意思是,这里适巧被假山给挡了,影子看不到!”
“哦?”凤繁星眼中抹过狷狂之色,“既然是看不到,那你一个奴才怎么断定你没踩到本王妃的影子,你是又哪只眼睛看到本王妃的影子不在你的铁蹄下?”
这一句话,全部人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这话说得极野蛮,可贵在你想挑,却挑不出语病。
申皓儿惛了,其实她亦善于强词夺理,在申府之中,父亲那些妾氏没少受她的无礼取闹,但要和这眼前的绿衣女子比,真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申皓儿稍稍退了一步,站到了阳光照得到的地方,“星王妃,奴才错了,奴才这就挪地方!”
“错了就要罚,你一个奴才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
申皓儿脑子轰地一声炸开,可她却不敢再反驳,强制忍着冲上去扯凤繁星头发的冲动,一脸的唯唯诺诺“那王妃……您说,奴才应怎么做才行?”
顾铃兰瞧着申皓儿一脸恍然的模样,微微压低眼睫,突然想,申护卫与她既是孪生,那容貌定是一样,想到这,砌了个笑意抬起了头,直直地看向申皓儿,思忖着,只需狠狠记下这张脸,记下她这般低三下四的模样,终有一日她会把申护卫全忘了。
“算你懂事!”凤繁星站起身,拿了案几上的一个苹果,拈起裙裾款款至申皓儿的身边,将苹果往申皓儿脑顶一扣,转首睨着贺锦年,笑语如珠,“不是大伙儿都说想看贺五公子射箭么?真巧,本王妃当初在闱场中也错过了贺五公子精彩绝伦的表演,今儿,本王妃也想瞧一瞧,不知道贺五公子赏不赏脸!”
贺锦年灿颜一笑,哎呀,昊王妃您真是太得我心了!
斜眼瞅到申皓儿整张小脸刷地一下变得苍白,瑟瑟抖抖的模样,分明在控制着自已发软的双腿,心里乐得差点冲上去拥抱一下凤繁星。
她放开六月的手,行至凤繁星的跟前,微一福身道,“王妃有兴趣那是锦年之福,不过,这头顶苹果只怕这苍月稍识弓箭的也会。既然,王妃如此雅兴,不如玩个绝的,让王妃娘娘你消消暑气!”
“还能更绝?”昊王妃媚眼一弯,歪倒在软榻之上,漫不经心地提点,“换什么都好,只是可不能便宜了这狗养的奴才!”
贺锦年心道一声:骂得好!
但脸上去一派矜持地走到案几边,挑了个熟透的李子,抻出食指,如招唤小狗般地朝申皓儿勾了勾,“过来!”
众人心想,这玩得也不算稀奇,不过是比苹果小一点罢了,对贺锦年这样的箭法不过是小菜一叠。
申皓儿哪里知道贺锦年箭术的历害,又瞧她年纪小,弱不经风的模样,只感觉自已的心口哪里像被刺了个洞,当空气一点一点地流失,她就会窒闷而亡。
如果可以,她真想转身就跑,可她自进了苍月皇宫,当了几天护卫后,她也知道,就算是宫里头的一个小太监都能时不时将她呼来喝去的,她现回想,真不知道当年申钥儿是怎么熬过来,因为太多的事不是暴力能够解决,那些尖酸刻博的话,时时刻刻都会灌进她的耳朵里,她觉得自已忍得心头都生出了茧。
可她没有任何办法,除了忍耐,就是忍耐,在父母亲来燕京之前,她千万不能象别的质子护卫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脱开了血缘的桎梏,贺锦年完全感受到从申皓儿身上传达过来强烈的那种恐惧,她盈盈一笑,甚至带着少年天真浪漫的善意,“申护卫,请你咬住这个李子!”
咬?难道——竟是让申皓儿咬着李子,然后一箭穿过?这可不是一般的难度,力道大了,直接穿喉而过,力道轻了,箭根本无法射中。
“好好好,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贺五公子,如果你在十丈外,既能准确射中这位护卫嘴里的李子,又能不伤人命,那我肖某人愿意将我珍藏的一把宝弓射月翎赠与贺五公子,如果贺公子不慎射死了人,那贺五公子就得将五箭穿羊之箭法授于在下,如何?”在边关,拿战俘玩是寻常事,所以,别人感到害怕,肖晏尘却只有兴奋。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贺锦年笑问,“昊王妃可愿当个证人!”
星王妃脸上笑得更加欢畅,这小小少年,真得她的心,看上去斯斯文文,乖乖巧巧的,原来是个小恶魔,“本王妃自当愿意为贺五公子效劳!”说完,站起身,扬了扬手示意众人散开,“既是此,就不要拖延时间,快快给本王妃开开眼界,”
凤繁星兴高彩烈,亲自将申皓儿拉到一处宽敞的地方,还命一个宫人在她的脚边画了一个圆圈,眸含警告道,“一会要是跳出了这圈子,本王妃就把你卖到窖子让你蹦个够!”
一切完毕,太监亦送上了弓箭,贺锦年接过后,挨近六月轻轻笑道,“别紧张,一会我射中了,你可要鼓掌!”心却道,六月,这一箭,只是替你拿些小利息,以后,我会连本带利地替你拿回来。
这样的场面其实于六月显得太过残酷,但在他潜意识中觉得贺锦年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所在,所以,他并不去看惊恐得如待宰羔羊的申皓儿,反而小脸绷紧紧地慎重鼓励,“会的,会的,锦年哥哥要加油!”
当申皓全身颤如筛地站在圈子内,嘴里塞了个李子,又因害怕紧张,口涎不停地从嘴角流出时,贺锦年拉开了弓,瞄准——
场中一下就静了下来,仕家公子个个瞪大眼睛等待着激动人心的一刻到来——
有些胆小的少女用手帕遮了眼,透过帕子紧张万分地等待着——
贺锦年神情开涤而轻松,其实对她而言,这一箭极为轻松,可此时,她不愿就此一箭射出,因为,时间此时于申皓儿就是一种凌迟,她要——
慢——慢——玩!
凤繁心提了半刻的心一直落不下,只道是以为贺锦年担心一时拿不准玩出人命,便几步阔出,嗔道,“贺五公子,不必担心,射死了人,本王妃替你担着……”余音未尽,突然以袖掩口,柳眉轻蹙,“什么味,骚成这般?”
顾铃兰此时离得申皓儿最近,眸光在四周幽幽转一圈,定格在申皓儿的足下,只见那黄黄的尿液顺着地面的夹缝流向她所站之所,惊得连慌跳起,“这……失禁了,这…。”顾铃兰到底心地软,本想戏谑申皓儿如此胆小,怎有资格在燕京城门夸下海口,可瞧她这般狼狈的模样,余下的话她也不愿意说出口。
申皓儿自当成了护卫后,夜里被传达要值夜,白天又常常要当值,一天睡不到两个时辰,早就给熬上了火。今日这宴席,她又来得早,晒了大半个时辰,身上的火气更盛,这排出来的尿自然臭气冲天
“呜……”申皓儿再也控不住那种摧断肝肠的羞辱,哭了出来,但她嘴里含着半个鸡蛋大的李子,那哭声听了倒象是被捏了喉咙的鹅叫出来的声音,不但让人心生不了同情,反而更添了娱乐。
贺锦年见时机已到,一箭射出,直透申透儿的嘴,同时,申皓儿双眼爆睁,脸部表情瞬时定格住。
机灵的小太监忙上前,一手拨下箭尾,连着李子一同拨下,众人一见,那箭头果真没见一滴的血,不觉齐声鼓掌,贺锦年微微一笑,信步至申皓儿的跟前,看着她依然张着大嘴巴受了极致惊吓的模样,敞开童音抑扬顿挫地念起,“皓儿出身将门,自小父亲就教导,身为大魏子民,不分男女,精忠报国为本份。如今妹妹昏迷不醒,我这做姐姐的自然要替妹妹接着把她未完成的使命完成,只要大魏皇子在这一日,我申皓儿就是舍了性命也要保他一日!”念及此,语声一变,带着明晃晃的嘲笑之声,“申七小姐,你娱乐了我!”
申皓儿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放她离开,当她神智稍稍清醒时,发现自已如行尸走肉般地自动走回质子行苑,瞬时压抑的委屈冲破咽喉,她再也不要装了,她想哭,她原本以为进了燕京城,找到了秦邵臻以后,她的命运会开始逆转,毕竟她是申家七小姐,身份如此尊贵。
她以为,秦邵臻会待她如珍宝,因为他必需借着申氏一族的力量方能回到大魏,可那日的记忆颠覆了她所有的少女时代的幻想——
那一日,在燕京城城门,众人离去后,城门除了守城的士兵外,只剩下她和秦邵臻俩人。
她原以为他会牵着她的手离去,谁知他连正眼也不曾看她一眼。
她眼看着秦邵臻阔步离去,心头蓦然翻忆起在燕南城的几日流离失所,以行乞为生的恐怖记忆,再顾不得半分的矜持,提了裙裾便气喘嘘嘘地追上秦邵臻,可受了这样的冷落,心中万般委屈,遂不想伴在他的身侧,只能欲哭无泪地在他的身后紧紧跟住。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一段距离后,秦邵臻的马车很快驶到了他的身侧,申皓儿原本想会有马车接二人回质子府,谁知秦邵臻整个人象被掏空了魂魄一般,就这样漫无目地缓缓行在苍月的街头之上。
她紧了紧袖下的拳头,安慰自已,坐了一日的马车,现在走走活动活动也不错。
在长长大街上,渐渐地,她亦被燕京城所吸引,她从不曾见过这么宽的大街,足足可以容纳四辆马车同时驶过,两旁繁华商铺,商品淋罗满目,一件件色彩艳丽,巧夺天工的商品只有在大魏的仕家才能见得到的,而在这里,竟随随便便地摆放在门前的阵列柜上。
自从进入苍月国后,一路所见所闻,足以颠覆她十几年在大魏申家的所有认知。
原来,她从出生开始,她视野所及,如此短浅,原来她原先的梦想是多么的卑微可笑。在她原先的视野中,仅想着,有一天秦邵臻回来登上大魏的大统后,她一身凤袍与他并肩,在大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一生就是圆满。
可她在踏入苍月后,才发现,大魏国在苍月国人的眼中,不过是一个蝼蚁小国,她一路所行,所看的皆是繁华热闹、民生富庶、鲜衣怒马、与大魏的贫穷,落后成为强烈的对比,尤其是进入苍月国都燕京城,看到那巍峨的城墙,沿绵象几十座城楼相连,才知道真正强国与附属国之间的实力与区别。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在景王顾城风怀中的申钥儿,既使红颜枯骨,依然被一个风华无双的男子以帝王之尊迎回苍月,百官跪迎,鲜花开路——
那是一个女子怎样的殊荣?
如果有一天,是她,是她站在那白衣男子的身边,那又是怎样七彩云端?
可现在,她连想也不敢想!她只想回家——
不知不觉,申皓儿回到了质子行苑。
比起方才离开御花园所经过的繁华似锦,这里就冷清多了。从正门进后,质子行苑是由四个院落群构成。大魏、大燕和大齐的质子各占一个院子,最后一个院子由一些小附属国的质子群居。
依理,以秦邵臻十九岁的年纪很不适合居于帝王的后宫之中,应与成年的皇子一样,满十五岁时就搬出皇宫大门,但历代,从不曾有一个质子的年纪会超过十五岁,所以,在皇宫之外并没有别设质子府。因此,秦邵臻十五岁时,无处可去时,还是驻留在了质子府。当时苍月的当权者亦从不曾想到,没必要为一个质子动工另建行苑,以他们的身份必定是以皇子的规格建府第,反正这些质子的命也长不了,反而浪费了国库的银子。
于是,一年拖一年,倒没想到被秦邵臻熬了下来,到了今年秦邵臻已满十九岁,算时间正好留在苍月满十年,依百年前苍月与附属国缔结的协议,质子满居十年,可回故国。
所以,更没必要为一个质子另建府第。
从百年前建苑以来,这里一直是苍月皇宫中仅次于冷宫的院落群。太监宫女都不愿被派去这里当差,既便是运气不好被抽中,也是当得心不甘情不愿,更甚,有些与内务府勾结,加害于这些质子。
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自从大魏质子护卫申钥儿来了这里后,上下用银子打点了一番,这里的情形就有所改变。
但自从申钥儿离开后,这里迎来几次针对秦邵臻的刺杀行动,被连累丢了性命的侍卫和宫人多了,宫人便开始疏远这里,没过多久,这里又慢慢恢复了冷清的模样。
申钥儿的房间离秦邵臻的寝房很近,就隔着一个走廊。申皓儿木然地推开门,跨了进去,这寝房很小,也很空荡,房中除了摆放一些冷兵器外,就是到处贴满苍月大陆的地茂分布图,上面注满了一些象小蝌蚪般的小字符。
她一个字也看不懂,但她知道,这是以前申钥儿住过的地方,所以,既使是难得一夜不需要轮值,可以通宵达旦地安心睡一觉,可她却无法睡得安稳,总是觉得申钥儿那一双带着“咒”字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已!
宗政博义目光凛冽移动,看着申皓儿失魂落魄的身影消失在自已的视野后,轻轻阖上窗,转首对伫立在案旧前的秦邵臻道,“殿下,她回来了!”
秦邵臻嘴角冷漠一挑,“她怎么不去死?”
宗政博义面瘫的脸扯开一丝笑,“还没吓够吧,要不属下再安排折腾折腾她!”
秦邵臻淡淡咳嗽,缓缓走窗边,推开窗户,夕阳余晖打在他冷漠的脸部轮廓,面沉如水,“田敏丽和申剑国马上就要到了,在他们到之前,务必让申皓儿把身上最后的一道护身符给供出来,只有这样,申家才能彻底的覆灭!”
宗政博义颔首,平静面目不起波纹,“好,今晚属下就安排!”
“别弄死,伤了就好,最好——”秦邵臻眸光阴冷如覆亡灵,“就伤在她的右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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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邵臻眼劲是不好,但他一眼认出六月是不符合逻辑的,因为此时的六月才12,通常12—14岁的男孩在身量外貌上的变化是最大的,亲们,你们猜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