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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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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安排住院观察至少一周,挂一级护理,住在一个二人间里,十分麻烦。隔壁床第一天住了个老爷爷,后半夜就突然不行了,医生赶来做紧急抢救,我就看着那帘子拉了起来,静静地在躺着听了不知道多久,屋子里就响起了家属嚎啕大哭的声音。第二天又换了个阿姨,也没住两天就出院了,好像是因为治不好了,回家准备后事去了。

    妈妈一直陪在我身边,捂住我的眼睛,恨不得把我耳朵也塞上。本来她是不愿意我住院的,毕竟阿恰和她千叮万嘱过,但医生说我有过心博出量突然减少的情况,以防万一,还是得多做检查,没办法只能留下来。

    她一直和我说,医院很脏,眼睛不要乱瞄。所谓的“脏”,就是指那种东西吧。阿恰是知道的,我一开始就死了,所以不让我来医院。我没想到我真会变成好友淑娣的女儿,好多人都到医院来看我,除了阿菀,她有严重洁癖,无所谓了。死前许了个愿,竟然成了真,大概是被老天怜悯了一把吧。可是,人死了,投了胎,不是应该忘记所有的前尘吗?那我怎么还能记得从前的事呢?

    医院这样聚集了各种死魂怨气的地方,据说是阴阳分界最明显的地方,八字较轻的人容易见鬼。而我这种,不过是站在一道长长的台阶上,往上望不到头,往下看不见底,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那人常常来看我,但他从没有走近过,只是远远地望着我,从始至终都习惯双手插在口袋里,和从前一个样。我想起了很多当年的事,有些印象模糊,很想问一问他,又觉得实在无趣。他不过来,我也不会过去,那颗随时准备为爱疯狂的少女心早就和十八岁的自己一起死掉了。

    我倒是记起来,原来是阿恰帮我收的遗骨,最后好像被安放在了一个什么地方,我并不是太在意。阿恰常常替那些死后孤苦的人收尸,然后收集他们的鬼魂养起来。仔细想想,阿泷的骨灰很可能就是被她带回来的吧,那时,她不就在南洋吗?真是个让人猜不透的女人。

    本以为阿媛会再来找我麻烦,曾有几次,我感觉有人在偷偷窥视我,吃的药、吊的瓶都要小心翼翼地一再跟护士核对清楚,生怕药袋里不明不白多了点什么东西。顶着梁诗怡的皮囊,她是不敢明着做什么,但暗地里就很难讲了。

    有次趁我妈不注意,和明珊私下讲起来:“我想找她谈谈,无非就是误会我和王怀铭有瓜葛而已。”

    她诧异地看我,表情显得十分鄙夷:“这种智商水平简直堪忧啊亲,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无异于就是颗定时炸弹,不除掉你还留着过鬼节吗?”

    “我怕连累到你们,又苦于难以查探她的下落。”

    “你只要看看王怀铭在哪里,就知道她会在哪里了。”

    “可是梁诗怡那么漂亮的外表,加上显赫的家世,走到哪里不都是很瞩目的吗?这些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总觉得心里不安。”

    “哧,庸人自扰。我去给你买饭的时候,起码见过王怀铭三次,一不小心就要以为他改行当医生了。所以,阿媛一定就在附近,只是我们没看到而已。你与其担心阿媛会找你茬,不如和她结个联盟,一起攻克南洋王家。你看,中青两代人尽入你表姐妹二人之手,听起来是不是很带劲呀?”她讲得眉飞色舞,实在是写狗血小说的料。

    “华山论贱,你当属第一。”我由衷感慨道。

    明珊的接受度一向很高,我原以为我告诉她阿媛杀了梁诗怡并附在她身上的事之后会稍微惊叫一下的,没想到她只是摇摇头说了句,“人这一生,得有多苍白贫瘠,才会只剩下爱情?”

    我心里一阵刺痛,不敢表露出来。阿媛和我不过都曾是凡尘里最卑微不过的女子,本身已经是一无所有了,却不择手段地要得到一个心仪的男孩,哪怕他不爱自己,先得到了再说。

    做了谢春生太久,过分地安逸,戾气早已被温情消磨掉了,连性格都变得善良懦弱起来。忐忑不安地在考虑阿媛的事,直到有天早上,我爸打开病房里的电视,一则重磅新闻让我彻底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屏幕上,快速地闪过几张梁诗怡的照片,有穿着清亮参加沙滩派对的,也有和男性友人勾肩搭背逛街的,大多是被远距离偷拍的,最后定格在一张十分清晰的抱着贵宾犬的生活照上,随意地扎着头发,一身粉红色的运动装,笑容十分可爱。我没有认真听主播声情并茂地讲什么,目光一直停留在底下那排醒目的字幕上:“香港梁氏集团太子女梁诗怡在大陆境内离奇失踪?!”

    我爸在一旁说:“这不是那王家大小姐的女儿吗?前阵子还来医院看望癌症病人呢。”

    我妈趁机教训:“所以说啦,女孩子不要到处乱跑,早点嫁人,安分养家,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只得苦笑。

    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不到一天的功夫,新闻已经开始大篇幅地报道了梁诗怡的未婚夫王怀铭疑似在大陆搭上神秘女子,并含沙射影地指出梁的失踪可能与此有关,甚至还有记者拍到了王怀铭在云山医院连续逗留数日的照片。这一切都让我惶然不已,我知道我在怕什么,我已经不愿意现在平静的生活就此被打破。

    各地的记者开始在云山医院外徘徊,听说还调了警卫临时拉起了警戒线来维持秩序。他们都在等着王怀铭现身。每天听着护士们在八卦那个神秘的女子到底是谁,我心里就十分紧张。

    明珊说:“已经陆续地猜测到几个热门人选了,其中一个是地方电视台女主播,云山医院里漂亮的女医生护士照片都被扒上了最火论坛。当然……有人曾看到,王家的专车那天送了个人到医院里来……大家都在猜这个人是谁。”她狡黠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想从我脸上挖出一点窘迫。

    我很感激小陈他们几个人没有说出我来,虽然小高小陈已经按耐不住地偷偷找我探听了几次,想知道我和王怀铭到底是什么关系。连张副那个扑克脸天王都发来令人哭笑不得的短信:“小谢,你这只凤凰要飞出去了!”他们只会暗地里调侃我,却没有出卖我。

    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想我爸妈成为最后知道的人。于是,我和他们老实交代,我就是新闻里报道的那个神秘人。结果,这两人只干笑两声,叫我要少看言情小说多相亲才能彻底治好我的神经病。

    我只好无奈地把和小陈他们的聊天记录拿出来给他们看。两人饶有趣味地看了看,先是笑着各做各的事,一个继续低头给我削苹果,另一个准备起身上厕所,过了一会,突然异口同声地喊起来:“真的假的?!”

    幸亏隔壁病床这两天是空的,不然准得被他们音量吓到。

    我赶紧嘘声,因为护士已经恼火地在门外探头了。

    “什么时候的事?”爸爸谨慎地问。

    “众生日那天见过,之后陆续又见了几次,他给我打过电话。”我老实回答。可想想好像不对,我这么说容易造成更深的误会吧。

    妈妈比较世故,冲我爸爸使了个眼色,就把我拉一边,小声问:“没给人占便宜去了吧?”

    果然!我就知道,我妈妈王淑娣才是真的《知音》、《家庭》看过了的人。

    我赶紧澄清:“绝对没有。那天在喜进家,他是来找他表妹的,结果看到我晕倒了,就送我过来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

    “真没有。他打我电话是为了工作,你知道嘛,我大小也算是个领导嘛,育瑜说的。”

    “狗屁领导,你就一天天给人洗茶盘的,”我妈终于骂了起来,又想了想,碎碎念道,“那可得跟喜进那边通个气,别回头就给咱们到处放卫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人搞不清楚,到时说媒只能降价卖了。”

    什么降价卖?说着话我可不爱听了,立刻反驳道:“哪有?你没看那些女明星都抢着跟人传绯闻炒作吗?个个不都身价水涨船高啊,美地出来的小模立刻都能当上电视剧主演了,关键得看跟谁传!”

    “你懂个屁!”她抬手准备打我,又想到我是个病人,只能悻悻放下来,就走到一边打电话给喜进。

    可是电话信号一直不好,妈妈不断抱怨医院这信号怎么能这么差。

    我不知怎么跟她解释,医院里头,鬼气森森,信号怎么会好?

    好不容易接通了,还没说上话呢,电视里突然出现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育瑜!喜进他老婆!我那聒噪的堂舅妈!

    她手上还拿了个水瓢,满面红光地对着镜头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王家大公子是如何翩翩而至,又英雄救美,从他家那破杂物间里抱起昏迷的市里某个小领导——她那极有出息的亲亲外甥女——我的!镜头还给了她家无数个特写,特别是那个被王家少爷踢破的门。

    育瑜挂在上头的那条大红内裤简直成了最大的讽刺。

    妈妈回过头,和我跟爸爸面面相觑。一家三口竟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接下来可怕的日子了。

    话筒的另一边,喜进还在“喂喂喂”,我清楚地听见育瑜抢过去兴奋地嚷叫:“有没有看新闻?我们上电视啦!白天打你们电话怎么都没接通呢,哎呀,我就说啦,阿生是个了不得的呢……”

    妈妈愤怒地挂掉了电话,骂道:“什么破亲戚!”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正安静地坐在隔壁床上,微笑着看向我。

    谁也看不到,谁也听不到,他轻声问我:“你觉得这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