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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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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眯了眯眼睛,想好好地看清楚他。

    “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那个声音瞬间苍老了很多,应该非常疲惫吧。

    “我来找回我的东西。”我固执地说。

    那人很冷淡:“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你何必这么执着?”

    “王衍之呢?

    “他不在这里了。看在和阿恰多年前的一点缘分,今天不和你计较。不要再往前走了,拿走别人的福分就要好好珍惜。阿谦,阿和,带她出去。”

    我想说不,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这个地方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味道,细细地听,哀嚎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久久不绝于耳畔。

    有人搀起我,把我扶出门外。刹那间,所有的喧嚣都归于沉寂,追至身后的那声尖叫也被重重地关在佛堂里。口袋里好像被塞进了什么东西,模模糊糊间,谦叔轻声说:“回去再看。”

    坐了一会,王怀铭让佣人捧了杯温水给我灌下,我才悠悠地喘了口气。他微笑着问我:“好点了吗?”

    我没应他。

    那名年轻的民警走过来,在我身旁坐下,拿了一块写满金字的红布给我看,很和善地说:“我仔细找了好几遍,里面只有这块布,但没有你说的钻戒,也许是掉在别的地方了吧。这家的主人挺好的,人家也没说什么,还答应会再帮你找找看。这块布,他们说了,你想要的话,可以带走……那你需要吗?”

    我知道,这已经是一块没用的布了,胸口绞痛,说不出话来。

    他安慰我:“别急,我可以帮你登记。我们再找找,好吧?”

    我点点头。

    他把我送到大街上,帮我拦了一辆的士。上了车,他本已经走开了,突然返身凑到车窗前,问我:“你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春生?”

    我望着他那张陌生的面孔,实在想不起这人是谁,来不及点头,车就开走了。

    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翻口袋。每一个都反复地找,连内衬都剪开了,愣是没找到。会不会是掉了?我心头痛得特别厉害,捂着胸口跌坐在楼梯上。

    手机响了起来,我滑了几次才滑开通话触屏。

    妈妈在电话那头又急又快地问:“你是死哪里去了?一个人突然跑出去干嘛?现在大家都在到处找你!你爸都要去报警了!”

    “我在家里了。”我没有力气多说。

    “啊?她自己跑回家里去了,”妈妈好像在跟旁边的人说话,然后对我说,“算了,算了,没事就好了,在家好好待着,我和你爸爸现在立刻回去。”

    挂掉电话前,她又压低了声音,补了一句:“那个女孩子听说是梁家的大小姐……已经死了。”

    “哦。”我一点也不意外。

    头晕晕的,心乱如麻,我捧着衣服,几乎要把它翻烂了。谦叔塞给我的东西,到底放哪里去了?脑子里却不断地回放在那个佛堂里看到的画面,明明再往里里面走一点就可以看得更清楚了。

    家里□□静,耳边隐隐还萦绕着婴孩的哭声。我想,可能是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吧。不对,声音好像从某个房间里传过来的,细细的,像春夜里的小野猫在叫唤。

    我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楼,想开门,却发现我家从去年就换成了电子门,钥匙放楼上了。我不敢上去拿,背抵住门,紧张地望向二楼楼梯,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上面爬下来了。

    “王衍之,王衍之,是不是你?”我大声喊起来。

    没有人回答我,那个哭声却越来越响。

    我惶恐不已地紧紧靠着门,想从冰冷坚固的金属上寻求一点安全感,门忽然自己动了。

    我慢慢转过头,妈妈站在门外,提着大包小包,恼怒地瞪我:“你又要发什么神经病?穿了条背心,光脚站在这里,是鬼要抓你吗?”

    所有的声音骤然消失。

    爸爸探身进来,见我这副模样,挥挥手让我赶紧上楼去。

    我一动也不敢动,最后还是跟在爸爸身后走上去的,边走边想,王衍之在的时候,家里安安静静,一点事都没有,刚刚是我在幻听吗?

    吃过了饭,妈妈不让我出去。我只好给谢明珊打了个电话,讲着讲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境里色彩斑斓,好像回到许多年前,我还随养父母住在许厝埔附近的时光。偶尔会见到阿恰像个女鬼一样在面前晃过去,周身一阵刺骨的阴凉。说起来,我们竟然还曾是邻居。我们几乎没说过话,这里的人都怕她,常常教育小孩子看到阿恰要赶紧跑。

    唯一一次说过话,还是因为淑娣的缘故。淑娣的父母算是为数不多跟阿恰有点私交的人,所以淑娣来找我时,看到阿恰都会主动打招呼。阿恰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了。那一次,她从我旁边经过,身后不知道跟了哪家不懂事的小孩,一路跟一路笑。眼看着要进那幽暗的楼道里了,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上前去要抱他走。

    一只冰冷的手横在我胸前,我抬起头,正对上阿恰漆黑如点墨的眼瞳。

    “你要把这个孩子带到哪里去?”我质问她。

    她声线低哑,像烟熏般平淡:“你要碰了他,就换你替他去了。”

    我愣了愣,阿恰和小孩已经走进了黑暗之中。

    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是淑娣。

    她好奇地问:“你和阿恰两个在这里干嘛?”

    “两个?”

    “对啊。”

    后来听说,附近有个小孩死了几天,尸体才被人发现,很是可怜。这种小孩的怨灵会四处找替身的。

    阿恰……阿恰……

    她为淑娣的孩子招魂时,分明就认出了我。我记得,她的眼神就和那天跟我说话时一样。

    要是淑娣知道了,会怎么样?不能被她发现,绝对不能。

    ***

    “醒醒,醒醒,先起来吃早饭了再睡。”

    被子被猛地掀开,妈妈拍了拍我的脸颊,催我起床。

    早餐是加了鸭胗和醋肉的面线糊,还多了根油条。我一边吃,一边听妈妈说:“哎哟,我刚从菜市场回来,听见到处都在议论那个梁家的大小姐,竟然会突然冲进医院砍人,还不明不白地死掉了。”

    “哦。”

    “哎,多大仇啊,还来袭击你,跟个神经病似的,幸亏当时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不然啊,说不定就赖给你了。不过,最吓人的还不是这个……”

    “还有呢?”我知道,梁诗怡的尸体和阿媛一样突然高度*了,对不对?但我装出一副也很好奇的样子,等待他公布我早已知道的答案,然后配合地惊叫两声。

    “今天一早,那辆载着她尸体的车去殡仪馆的半道上突然失控,跟另一辆车相撞,侧翻起火,整辆车烧成了空架子。”

    “什么?!”我是真的震惊地喊出来,“梁诗怡呢?”

    “废话,尸体哪里动得了?还不得成焦灰了,”妈妈说,“想想也是可怜,那么个漂亮的大姑娘,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啊。”

    我暗想,哪有这么巧合的意外?不管是王家还是梁家,都不会让自己的声名沾上污点,在更大的丑闻爆发出来之前自然会先果断出手解决。

    我又想起王衍之了,胸口一阵剧痛。

    论坛上关于王怀铭绯闻的讨论,很快地就被这场车祸引发的风头盖住。但是网络时代从来不缺乏新鲜的热点,没两天,某个大明星的婚外恋又成功夺走众人的关注。

    纷纷扰扰,无非如此。

    可是王衍之一直没再出现过。

    而在这几天里,我日夜难眠,整个人都憔悴不堪。我害怕自己的秘密会被人揭穿,又常常想起不知所踪的王衍之。他的突然离去,一开始好像从我心头上挖走了一大块肉那样剧痛。慢慢地,思念就变成春雨,无声无息地在每个夜晚侵袭到我的梦里。

    我终于按捺不住,正好听说旧居在整修,奶奶找算命的算了一卦,主屋风水不对,家具要购置新的,重新摆放。我就说:“我要去看一看,别让奶奶把我放三楼的一些旧收藏也扔了。”

    本来妈妈是不愿意我出门的,但我又借着给谢明珊送行的名义硬是要出来。走到楼梯口,她还在念叨:“干脆就叫来家里吃饭嘛,又去外面浪费钱,病才刚刚好吶,都快清明了,你可别乱跑。”

    我笑着回应了我妈两句,就赶紧溜出来。

    不太想撞见穆家的人,我是从布衣巷后面的玉珠巷拐进去的。两条巷子前后相接,形成海鸥的翅膀形状。那天我是从这里出去的。

    玉珠巷很短,原名叫琵琶巷,因为白居易一句“大珠小珠落玉盘”,才改了这么个风雅的名字。巷子很短,草木芬芳,一片姹紫嫣红,算得上是布衣巷的后花园。旧时布衣巷搭野台唱大戏,那些伶人票友都是在玉珠巷的堂内更衣化妆。清晨路过,还能听到有人吊着嗓子练唱,那琵琶嘈嘈切切错杂弹,一曲咿咿呀呀的南音终了就见了白头。

    十六岁那年观音诞的晚上,戏台上敲敲打打,路边人来人往,都不让我们好好说话。王衍之让他家的仆从先等在一边吃夜宵,就和我一起散步到玉珠巷尾的幽静处,花香袭来,软语醉心。其实他一直安静寡言,整个晚上都是我在说个不停,问他一句才温和地答一句。我喜欢他说话的声音,还有,他已经比我高出很多了,但说话时为了照顾我,会微微弓下腰。夜色很暗,我看不清他眼角的那颗泪痣,光是想象一下,就会脸颊发热。

    这个人注定一生多情,会让女孩子心碎流泪。

    我心里不住叹息,脚下健步如飞,很快就看到了那棵挺拔苍翠的女贞树。当年,我们就肩并肩站在这树底下说话,穿着戏服的人从我们身边过,好奇地回头望我们一眼。

    树还在,又站了个人,叼了根棒棒糖,低头玩手机,听到我的脚步声,才懒洋洋地说:“你好慢啊,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