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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声响起时,是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时刻。
十二年的努力化为笔墨交上去,但是不论结果好坏,人生不在这一刻停止,未来也不在这一刻开始,时间是一条绵绵流淌的单向河流,已经经过的每一秒都已停止,而每一个现在都是开始。
学生们鱼贯而出,空荡寂静的校园变得人山人海。校门不会立即打开,学生们有的安静等待着,有的四处张望寻找相识的人。鹿西蹦顶着炎炎夏阳,站在人群之中,长发全部高高绑起,编成一条麻花辫子。
忽然感觉到什么,鹿西蹦转头望了一眼,一片高高低低的黑脑袋,看不清谁是谁,她眯了眯眼,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她没有多想,只是凭着直觉在人群中不断穿过,突然一声哨响,校门开了,人群开始前涌,鹿西蹦也偏移了本来的方向,但她仍在朝着直觉的方向走。
“张飙!”鹿西蹦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防止被冲散。
“你看到我了?”张飙神色有些喜悦。
“你会发光!我闭上眼睛……”鹿西蹦说着,闭上了眼睛,随着张飙走,“也能感觉到你的光芒。你的光是是金灿灿的,但又不会刺眼,有点像我床头那盏浅橘黄色的蘑菇台灯,又比那个稍明亮。”
张飙笑了:“你可能有点眼花,回去敷一下眼睛。”
“哼,”鹿西蹦瞥了她一眼,“考完试了,你有什么打算啊?”
张飙:“帅爹答应考完和我去骑车自由行,估计出成绩的时候才会回来。你呢?”
“画画啊!我的手都要僵了!我要先画个三天三夜,再狠狠睡一觉。”鹿西蹦伸手挡了一下太阳,“你帅爹来接你?”
“嗯,不知道他车停在哪。”
“是那个吧?”鹿西蹦伸手一指,“和我小姨站在一起。”
张飙:“那就肯定是他。”
“啊呀抱了一下,啊呀小姨捶你帅爹……”鹿西蹦说,“我们现在过去好像有点打扰?”
“那我们在这边站两分钟再过去。”
鹿西蹦发现自己还握着张飙的手腕,扭头若无其事地松开了。
“蹦蹦,给你唱一首歌吧?”
“好啊。”鹿西蹦扭回头看她,有点期待。
“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窗帘上你的影子多么可爱。悄悄地爱过你这么多年,明天我就要离开……”张飙脸上半垂着目光,带着一点笑,声音低而不沉,很有磁性。
“喂,唱完了,还在发呆?”张飙捏了下她的鼻子,抬头看到张隋向她们挥手。
鹿西蹦有点缓不回神,喃喃说:“你声音真好听。”
“好听得你都没听歌词,是不是?”张飙无奈,“过马路吧。”
鹿西蹦问:“歌名叫什么啊?我回去再听一遍。”
“《窗外》,好几年前的歌了。”张飙走到车前,笑道,“帅爹,你怎么能又找了一个更年轻的年轻姐姐?阿姨知道了会生气的。”
鹿北鸣高兴道:“嘴上涂蜂蜜了吧?小鬼头。”
张飙说:“一见到阿姨我就忍不住想夸赞,大概我这个人和帅爹一样,太实诚。”
鹿北鸣笑出声来:“我看是一样天生深情款款。”
张隋弯腰行礼:“美丽的姑娘,很荣幸与你聊天,希望下次见面快点到来。”
鹿北鸣抛媚眼:“英俊的先生,我也期待着下次见面。”
鹿西蹦:“……”小姨学坏了。
张隋:“三狗,上车。”
“等一下。”张飙扶着鹿西蹦的肩膀,低下头,嘴唇在她的耳边轻轻张合,“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对着你的影子说声珍重。”
唱完这两句,张飙直起身,朝她笑了一下,坐进车里。
“西蹦,上车我送你回家。”鹿北鸣道。
“哦。”鹿西蹦坐上车,双手捂着心脏发呆。
鹿北鸣问:“你摸胸干什么?内衣扣开了?”
鹿西蹦怔怔道:“我的心脏,快出来了。”
鹿北鸣:“那你是回家还是去医院?”
“……回家。”
鹿西蹦和张飙都还在路上的时候,夏半月和许约已经到小区了。
两天四场考试,正好四个家长一人接送一场,最后一场轮到夏国宝。
夏国宝停好了车,和两个闺女一起坐电梯上楼。
电梯门一开,就听见梁珍妮的亮嗓门:“这么小就爱翻别人的东西,还想私自拿走,这要是不管管,将来长大了从事什么职业可就说不定了!”
父女三个互相看一眼,走出电梯,见隔壁的小潘媳妇领着她的儿子站在夏家门口,脸憋得通红,扯出一个假笑:“小孩不懂事,瞅见新鲜的,哪个不是想看看摸摸?再说了那个东西又不值钱,我们就是真拿走了,再赔你一个好的不就行了?这么较真干什么,小家子气的。”
“看看没问题啊,你随便看,你一天三顿地来看都行,要是只摸两下我不会说什么,忍忍就过去了,我也不想跟小孩子计较不是?但是三岁的小孩不懂事,三十岁的大人总该懂事了吧?不经允许擅自拿别人的东西这是什么行为,你小学没学过道德课啊?”
“妈,怎么了?”夏半月问。
小小潘从他妈妈腿后挪出半个身子:“姐姐好。”
“哎,你好。”夏半月对他笑笑。
梁珍妮:“没什么事,我在和你小潘阿姨讨论子女教育问题。饿了吧?来,赶紧进来,阿约也来。”
进了门梁珍妮就连珠炮似的说:“今天小潘媳妇带儿子过来,我转个身去拿糖果,她就带着儿子进阿胖房间,等我过去一看,小孩正往兜里装东西。你说我都看见了,小潘媳妇也不让儿子把东西放回去,那我就亲自掏出来,结果是阿胖小学的王老师送的玻璃球。我可记得,那是放在抽屉的收纳盒里的,明明白白是重要的东西,我说她两句不过分吧,她还敢跟我呛!”
坐在沙发上,夏半月抱住梁珍妮说:“妈妈真好!”
梁珍妮:“那当然。你不在家,我得保护好你的东西。”
夏国宝从冰箱取出装在小盆里切好片的菠萝,扎上四根木签,放在茶几上:“吃吧,酸酸甜甜。”
梁珍妮吃了两片,说:“对了,你们去考驾照吧?正好暑假有三个月,一个假期就拿到小本本了。”
夏国宝说:“太热了吧这天。”
梁珍妮:“那你说什么时候学?寒假穿那么厚,塞进车里不难受?早完早了。”
夏半月说:“行。”
许约也点头。
夏国宝:“问一下那个小鹿去不去,去了一起,还有那个张飙,人多热闹,哦还有李亮亮。”
夏半月看了眼许约,拿出手机说:“我先问一下西蹦。”
“学车?”
鹿西蹦放下画笔,走下高脚凳,换右手拿手机,往客厅走:“这么热的天,不会中暑吗?”
鹿南野在客厅整理鹿西蹦从学校带回来的东西,见她过来,问:“半月的电话?”
“嗯,问我学不学车。”鹿西蹦说,“半月你和许约去吧,我不学。”
鹿南野拿着紫色小蘑菇袋子看了看,不知道鹿西蹦还要不要这些,就停下手,等她打完电话。
“冬天也不学。半月你是不是忘了我肢体不协调?开车要用两只手,两只脚,我哪分配得过来?以后就光赔人家车钱了。”
“嗯,等你们学车的时候我去给你们送绿豆汤。拜拜。”
挂了电话,鹿西蹦问:“怎么了?”
鹿南野:“这袋演草纸你要留着吗?”
“你帮我翻一下吧,里面有的背面画了画的留下,没画的就扔掉。我去继续画了,妈妈辛苦!”鹿西蹦拿了根冰糕咬在嘴里,坐回高脚凳上,接着画那只萨摩。
“西蹦,你画的全部都是手吗?是张飙的手?”鹿南野在客厅问。
“嗯。”
鹿南野夸道:“这手真好看。”
“是啊,她手指的关节特别有美感,指甲形状也生得好。”鹿西蹦顿了下,“她手上有电!”
鹿南野听到后笑了下,问:“她放了假做什么呀?叫她到家里来玩吧?”
“来不了,她要去骑行,不知道去哪。”鹿西蹦扁了下嘴。
“哎?西蹦,这字不是你写的吧?这么俊。”
“什么?”鹿西蹦没注意听。
鹿南野念道:“你的左眼今天有点肿,很可爱——3月21日。”
鹿西蹦停下笔,对着萨摩愣了会儿,这什么东西?她写过这个?
“这张也有,你过来看看。”
“我看看。”鹿西蹦走到客厅,接过那张纸,看到上面写着:这是一道送分题,你重复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有趣——4月16日。
鹿南野问:“这是什么?”
“这是……张飙的字。”
鹿西蹦坐下,找了几张纸,又找到一张有字的,这张是用的是红笔,看来是想到的时候随手写上去。
你有一根头发在头顶弓起来了,像卧着一只正在行走的毛毛虫——5月15日。
鹿西蹦:“……”
鹿南野:“嗯,这个比喻,挺有想象力的,哦?”
又有一张:你早上刷牙时说星期六还要上课真不开心,其实我听清了,故意问你三次“什么”是为了让你笑。另外,今天其实是19日——5月20日。
鹿西蹦挑出全部有字的演草纸,一张一张看过去,有时是三两句,有时是一大段,也有时是摘抄。有一个缩小的张飙在脑海里表演,说每一句时会是什么表情,用什么语气,又是怎样的眼神看着她。
最后一次标记的时间是6月3日,张飙在纸上画了一只运动鞋和一只手,写了一句话:我很喜欢你。
鹿西蹦笑着掉出了眼泪,叹了口气说:“画得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