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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放了寒假,学生们接连回到安宁市,同学聚会提上日程。
上高中的时候多数人还没有“同学聚会”的意识,只是假期三五个好朋友聚一聚,到了大学,从一个班出来的同学们像渔网上的绳结似的,一撒出去分得开开的,见面的机会少了,就开始想念了。
办同学聚会这差事当然得由班长做。
小学的就不说了,联系方式换的换,丢的丢,七七八八散落在天涯,想聚也聚不起来,再者,曾经那点情谊被时间这壶水一冲好多年,和小饭馆里的免费茶水一样淡,到时候一屋子人就只适合玩“谁先说话谁输”的游戏。所以许约只需要办初中和高中两次同学聚会。
原来的高三十五班有几个同学选择复读,年前才放假,因此高中同学聚会定在了年二十八,活动方式中规中矩——唱歌。
聚会那天,许约和夏半月最先到,两人一同站在门口等,等了一会儿许约就让夏半月先进包厢里。过约定时间五分钟后,已经来了二十多个人,许约便不等了。男生的包厢里已经吼开了,不管跑没跑调嗷嗷叫唤,女生包厢则安静得多,一撮一撮堆在一起聊八卦。
许约坐到夏半月身边,问:“想唱什么,我去给你点?”
夏半月摇头说:“现在不想唱。”
鹿西蹦道:“三狗,给我点一个《康定情歌》。”
张飙去了,没一会儿回来说:“排在第八首。”
鹿西蹦点头:“好,帮我注意着。半月,你今天和李亮亮打招呼了吗?”
夏半月:“没有,我很早就进房间了,没碰到面。”
“嗯,我问这个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说一句——李亮亮比以前更帅了。”鹿西蹦坏笑。许约神态自若,仿佛没听到,张飙有些无奈地看着鹿西蹦。
气氛越聊越嗨,等鹿西蹦唱完“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房间已经被说笑声炒热了不止一摄氏度。以陈飞雄为首的男生一群,串门来抢麦,女生也组了小队赶去男生的场子踢馆。活跃的人在两个包厢串来串去,来回几趟,人员重新稳定下来。
李亮亮站在台上扭腰摆胯,不停撩动刘海,搞怪地唱了一曲《花香》,博得喝彩一片,下来时满脑门汗,一屁股坐到张飙旁边,灌了几口水说:“当明星真累。”
张飙捧场地笑笑。
李亮亮胳膊肘捣了下另一边的陈飞雄道:“雄雄,你有没有爱上我?”
陈飞雄回答:“呕。”
李亮亮捶他一拳,笑着转头问:“夏胖胖你说,我刚才唱得好不好?”
“好,很好,非常好。”夏半月隔着两人鼓掌道。
李亮亮对陈飞雄道:“你看看,这才叫上道。”
鹿西蹦朝夏半月耸肩,拉着张飙说:“我们去厕所。”
“看看,女生永远都要结伴上厕所,未解之谜。”李亮亮边说边往夏半月那边挪,“少俩人这坐着就松快多了。”
陈飞雄跟着挪动,附和道:“是啊是啊。”
李亮亮挪到跟夏半月两拳之隔,推了一把紧挨着自己的陈飞雄,转回头声音放轻了问:“你们学校食堂饭好吃吗?”
夏半月微笑着点头:“挺好的呀,我听说财经的食堂最好吃,是吗?”
李亮亮马上答道:“是不是最好吃的我不知道,没吃过别的学校饭,不过肯定算是好吃的了。”
夏半月说:“徐飘在师范上学,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说师范的食堂特难吃。年后的初中同学聚会,你去的吧?”
“去。你呢?”
“也去。你们这学期成绩排名出来没?许约是不是又排第一?”李亮亮问。
“不知道……”夏半月转头看许约。
“是。”许约说,“去厕所吗?”
“啊?”夏半月愣了下,抬头看见鹿西蹦和张飙回来了,说道,“去,正好给她们腾位置。”
李亮亮本意是捎带着跟许约说一句,免得许约等会儿占有欲发作不让他和夏半月说话,谁知道隔了小半年许约还这么绝,真是弄巧成拙了。
包厢的门一关,耳朵霎时清静下来。夏半月有点回不过神,在门口站了几秒钟才迈步。
许约默不作声走在夏半月边上,洗手间离包厢不远,一路走进小隔间许约都没有主动说话,夏半月蹲着嘘嘘,分神听着隔板那边的细水流声,然后是冲水声。夏半月心里惴惴,走出隔间瞄了瞄许约,许约朝她牵了牵嘴角,两人走到外面的洗手台。
“阿约呀。”夏半月唤了一声。
“一会儿就好了。”许约低头把毛衣袖子挽了两下,伸手到水龙头下面,双手上下晃动着。
夏半月闲站一边,呆看十几秒,伸手过去,感应水龙头立刻送出水来。夏半月收回手,许约翻转手正要洗,水又停了。
许约从镜子里看着夏半月说:“一起洗,好吗?”
“好啊!好久没有一起洗手了吧?”夏半月在手心揉开洗手液,握住许约的手,在她的手上涂满泡泡。两双手相贴着滑动,那视觉那触感,令许约心弦颤动,她忽然抓住了夏半月的手问:“给你洗手,好不好?”
“好。”夏半月应了一声,许约便垂着头,一丝不苟地细细摩挲夏半月的手背,手心,每根手指,甚至指甲。夏半月很少从这个角度看许约,从这个角度,许约温柔得让人由心底生出一种柔软的情感。
“阿约呀。”夏半月说。
“嗯,好了。”许约抿了下唇,语气里带着点抱歉,确实她洗得太久了。
“阿约,你真好。”夏半月看着她道。
许约笑了下:“不对你好,对谁好?”
“阿约,你可以吻我吗?”
许约怔了怔,望着夏半月的眼睛,两秒之后她明白她没有听错。接着,没有犹豫,许约吻上了夏半月的嘴唇。夏半月没有说要吻哪里,但是……不吻嘴唇吻哪里?
许约郑重地浅吻着,这一次没有贪心,很快就退开了。
夏半月眨了两下眼睛,有些害羞,也有些意外自己竟然在随时可能有人来的公众场合向阿约提出那个请求。
“回去吧。”许约的嗓音有点点哑,她咳了一声,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回身对夏半月说:“我刚才有点吃醋,我爱你,我接受有别人喜欢你的现实,但是我不能控制自己不吃醋。”
夏半月右手朝前伸,捏了捏许约的左手心,小声说:“我知道。”
许约抚了一下夏半月的脸颊,笑道:“回去吧。”
回到包厢,两人坐回原位,夏半月扫了一眼旁边,鹿西蹦说:“他们去那边包厢了。”
夏半月点点头,坐下剥开心果。
许约问:“想唱什么吗?”
夏半月想了想:“唱《童年》吧。”
鹿西蹦:“幼稚。”
夏半月:“西蹦你和我一起唱。”
鹿西蹦:“行!”
张飙:“两个幼稚。”
鹿西蹦拧她大腿,面带微笑:“你成熟,你和许约都成熟。”
张飙噤声。
整个下午夏半月就只唱了这一首歌,零食倒是吃得不少,面前的桌子上开心果壳都堆成小山包了。过来串门的陈飞雄嘴快,说那更像小坟包,为此被女生们群喷三分钟,倒地求饶。
到散场前都没再看见李亮亮,据陈飞雄说,李亮亮疑似唱歌太用力导致大脑缺氧,静若处子,动如癫痫,两种状态自由切换。
散场时人已经走了近半,有赶着回家吃饭的,有赶着赴下一个约的,也有单纯不想在夏半月吵闹的环境里嗑瓜子的。
路灯早亮起来了,夏半月和许约坐着晃悠悠的公交车回家。
在家里吃过晚饭,许约接了个电话,穿上外套下楼。
平地卷着凉飕飕的小旋风,干枯的叶子盘旋,盘旋升高,再被甩落回地上。
小区门口站着瘦高的李亮亮,缩着肩发着抖,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把玩一只塑料打火机,火光一亮一灭,一亮一灭。看到许约出来,他向后展了展肩膀,收起打火机,走过来说:“在这说?还是走走?”
许约扬下巴示意方向,朝那边走,问:“会抽烟了?”
“没,路上看见个老奶奶卖打火机,剩三个,我就都买了。”李亮亮掏出两个,“送你和她。”
“谢谢。”许约接过来看了一眼,一个大红色的,印一对鸳鸯图案,另一个粉红色,印一枝并蒂莲,许约道,“挺好看的。”
李亮亮没在意她说什么,他心里装着事,整个人显得有几分深沉。他不说,许约也不开口,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高门口。李亮亮停下来看了眼黑漆漆的校园,道:“出来了,倒有点想那紫惨惨的小树林了。”
许约:“‘出来了’通常指出狱;没有‘紫惨惨’这个说法,有白惨惨。”
李亮亮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打算说话了。”
许约道:“你直接问吧。”
“那还不如你直接说。”
许约看他一眼,点了下头:“我看到你的脚收回去,我猜你看到我吻她,我故意说给你听的。”
“呵。”李亮亮发出这么一声,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的意味是什么,李亮亮说道,“许约,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许约没有反驳。
李亮亮说:“你这算什么?同性恋啊?你要是真的爱她,就放过她吧。”
许约摇头道:“我已经不能放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