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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甫与安荣贵这夜住在了钱府,第二日归家,安之甫又觉心里不太踏实,他问安荣贵:“钱老爷说你大姐和四妹若是没了,可栽到细作身上。这没了,指的何意?”
安荣贵答道:“如今大姐的婚事爹爹是做不了主了,若不偷偷掳回来,还能如何?”
安之甫想想:“掳回来啊,我昨夜里一想,还以为是杀掉了。”
安荣贵愣了愣,竟觉得这般解似是也没错。他对安之甫道:“爹,大姐做事委实太出格了些,无情无义,心肠太毒,丢尽了咱家的脸面不说,还陷全家于不义。半点未曾将爹爹将安家放在心上。此次亏得钱老爷不计较,不然咱们就麻烦大了。别的不说,就这婚事咱就亏了不少银两。她还弄走了四妹。钱老爷要是去报官说咱家欺诈婚亲及财物,咱家可是吃不完兜着走。那玉石生意也没法做,家里得亏空成什么样。这事之后,咱家在城里如何抬头?大姐是不在乎的。其实昨日大姐若是顺利嫁入了钱家,是生是死也跟爹爹没甚关系了。”
安之甫道:“我倒不是计较这个。那贱人把咱家害惨了,我哪能还帮着她。只是你想,咱家可比不上钱老爷的势力,对方又是将军,不好惹。主薄大人也与我交代了,让我沉住气。咱们琢磨明白了钱老爷这话里头的意思,便当没听过,他要做什么咱们权当不知,以免惹祸上身。”
安荣贵听罢,点点头,未言语。
安之甫回到家中,将各房召来,事情交代清楚。总之就是安若晨偷逃后以有细作情报为由投靠了龙大将军,婚事作罢。全家知晓这事便成,莫要乱嚼舌根,日后若有人问起,便说是他们安府大义为国,让女儿相助军方,旁的不许多言,勿失了颜面。
各房听得又惊又疑。二房谭氏头一个发问:“那婚事如何办?”
安之甫道暂时先放放了,钱老爷未曾说什么。
谭氏又问那玉石生意呢?前一段可是花了好大一笔银子给了商舶司,钱是砸出去了,但此时货还未曾到,若是这节骨眼上钱老爷反悔了,不给货了如何办?
安之甫本就心情不佳,听得此言转身就给大儿子安荣贵一记耳光:“平素怎么教你的?买卖场上的事,好好学好好琢磨,莫要与些妇道人家多言。这爷们的正事,是教妇道人家问的吗?少与你娘扯这些个。”
安荣贵咬着牙捂脸诺诺认错。谭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耳光打在她儿子身上,却是打在她脸上一般。她父亲是福安县富贾,母亲是妾,安之甫当初想把买卖做大,巴结她爹,纳她为妾,许诺日后定将她扶正。可那正室在时他说不好办,正室死了他便拖着,都这些年了,他许诺的正妻之位一直未曾给她,但她仍是尽心尽力待他。为他生了一子一女,他在她之后纳新妾她没闹,他想做的买卖她帮忙托娘家找关系。如今事情不顺心,却是当着各房的面给她难看,还打了她的儿子。
谭氏紧咬银牙,一声不吭。安若希见状赶紧言道父亲莫恼,小心身子云云。其他房也不敢再问什么。安之甫又交代了几句,这才散了。
二房谭氏回到院内,发了好大一通牌气,将东西砸了一地。丫头婆子们远远躲着,不敢来劝。
安若希坐在一旁抹眼泪。不一会儿安荣贵来了,忙把母亲扶坐下:“莫恼,爹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且忍忍吧。”
“没我们,哪有他的今天。”谭氏仍是气极,但她挂心买卖之事,忙又问起安荣贵。安荣贵捏了捏她的手,偷偷对安若希的方向使了个眼神,道:“没事,钱老爷未曾计较,买卖之事没甚问题。”
谭氏会意,便道:“如此便好。希儿,你先回房去吧,娘歇歇。”
安若希却是紧张问:“那大姐是怎么回事?何时勾搭上了将军?她走了,爹爹会不会让我嫁?荣贵,爹爹是如何说的,我可不要嫁那钱老爷。”
安荣贵安慰道:“放心。钱老爷未提婚事,这事就放一放了。许是过去了,你莫忧心。”
“怎能不忧心。”安若希差点尖叫:“荣贵,这事你可得帮我。若是爹提起,你便道那钱老爷喜欢年纪小些的,让三妹嫁去。”
安荣贵哄道:“好了,放宽心。我不向着你,还能向着谁?”
谭氏挥手赶她:“下去吧,吵得烦心。让我静静。”
安若希咬咬唇,施了礼退下去了。
安荣贵也教那些丫头婆子退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安荣贵这时将他们去钱府的事仔仔细细说了,包括钱裴让他捉兔喂虎和他最后说的那番话。谭氏听得有些心惊:“那意思,他是要对大姑娘四姑娘下手?”
“我瞧着那钱老爷,越是忤逆他的,就越是让他起了兴趣。若是没将大姐报复回来,他怕是心里不痛快,记恨着呢。”
谭氏咬牙恨道:“那贱人是该受些教训。”她又问:“你爹如何说?”
“他怕惹事,让我只装不知。钱老爷要做什么,便让他做去。但咱家能不参合便不参合。”
谭氏皱眉头:“你爹这软骨头,能成何大事。若不是他给了机会,那贱人也跑不掉。”
安荣贵道:“娘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便是担心钱老爷觉得大姐偷逃一事是咱家故意疏忽,要不这么大一个人,咱家明知道她要逃,怎么管不住?她又怎可能跑将军那处去?还能哄得将军助她。钱老爷放的这话,也不知是否是试探我们。若是咱家装聋做哑,没个态度,只怕钱老爷就此上了心,日后也不定是对付大姐还是对付我们呢。”
谭氏点头:“你爹那边,你瞅着时机跟他道道利害关系,看他如何,若他当真不敢。那我们也好定个对策。”
安荣贵应了。
窗外,安若希咬着唇猫着腰偷偷跑掉。
话说龙大这边,从府衙出来后回到兵营,宗泽清正好看到他,赶紧凑上来眨眼睛练表情:“将军!听说你昨夜住了新帐?你原本的帐子给了别人住?又听说魏军医总往你帐子跑,还抓药煎药的。还听说……”
龙大停了脚步:“你直接问我是否帐中藏娇便好。”
宗泽清精神一振,那他可大胆问了:“将军,你是否帐中藏娇?”
“没错。”龙大四平八稳地答,走进帐中。
宗泽清精神再一振,再多问点没关系吧。“哪家的娇?将军意欲何为?”
龙大没答。他坐下,翻了翻桌上的卷宗,没甚特别紧急需要马上处置的,便唤了传令兵进来,让他找谢刚过来。
谢刚是龙家军的探子头目,管着潜伏于各个边城的探子。宗泽清顿觉有八卦,也许跟“娇”有关,好想听。
龙大没赶他,却是起身往隔壁帐子走去。帐子外头隔着段距离站了卫兵把守,却没靠帐子太近。
龙大站在帐前,道了句:“我要进来了。”
宗泽清探着脑袋看着,也好想进去。不过胆子不够肥。他就看着龙大说完这话后在门口站了一会,该是避嫌让帐内人有个准备。
龙大转头看他贼头贼脑的样子,便道:“闲成这样,去把兄弟几个叫来,有事与你们说。”
他吩咐完,进帐去了。
宗泽清一溜烟跑去找各位副将,将军有请,共议八卦。兄弟们记住,一定要问八卦。
龙大进帐与安若晨简单说了今日在衙门之事,告诉她已办妥当。又嘱咐她整理下仪容,一会安排她见些人。“既是管事,有些人你便该认得,日后各类琐事,你皆得上心。若是办不好,管事也是会被辞的。”
“是,是。一切听将军吩咐,小的定当尽心尽力。”安若晨恭敬答。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将军大人说话最后总要吓唬一下人的喜好。
龙大点点头,在柜子里拿了面镜子和梳子给她,看了看,一旁架上也有一盆干净的清水,“你收拾吧。动作要快,打点好自己便到旁边的帐中找我。卫兵知道。”正待出帐,忽地停了脚步转身。
安若晨此刻正瞪着那简陋的镜子,内心颇是震撼,她居然这般丑这般脏的模样从昨夜到现在与将军大人议事。真是……
“你方才说什么?”
安若晨还瞪着镜子,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猪狗牛羊鸡鸭鹅。”
龙大挑高了一边眉毛。安若晨猛地惊醒,忙用手整了整头发,坐端正些答:“将军好走。”
“猪狗牛羊鸡鸭鹅是何意?”
安若晨撇眉头,羞愧中。
“说实话。莫忘了你还有求于我。”
将军又吓唬人了。安若晨一咬牙,说了实话:“就是,嗯,妇道人家的,呃,粗鄙话。”
这倒是新鲜。龙大惊奇地忍不住又挑眉。安若晨心里叹气,克制住不要揉自己眉毛。将军挑眉弄得她的眉毛也好累。好怕将军接着问为何要说粗话。那她真是没脸答。
结果将军问的是:“粗鄙话的上一句。”
“呃?”她糊涂了。
“若记性这般差,怕是做不成管事。”
又来了,又吓唬人。安若晨撇眉头:“一切听将军吩咐?”
龙大一脸不满意。
“小的定当尽心尽力?”这么用力拍马屁还不行吗?
居然就是这句!龙大点头了。他问:“你自称小的?”
不行吗?安平对他爹一直都这般自称啊。
“那,属下?”军队里应该用这个?
龙大挑了眉头。
“呃,奴婢?”对,对,应该是奴婢。她是妇道人家,虽然是管事,通常管事是男子,男子才称小的。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应该是叫奴婢的。
龙大眉头终于放下来了,不过是皱了起来。听她的自称很有种古怪的感觉,就跟她的粗鄙话一般。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随她吧。龙大出去了,还是觉得她自称奴婢的感觉怪怪的。
安若晨舒了一口气,赶紧用力揉了揉眉头。当龙大将军的眉毛这般不容易,当管事也定是不简单。这非得使得浑身解数才好。
安若晨下了床,在水盆那净了脸。身上头发上全都脏,只能简单擦擦。用梳子仔细给自己梳了个简单又颇有些老气的发式。管事嘛,得显得稳重些才好。
整理好了衣裳,没办法干净光鲜,毕竟她只一身衣裳。又脏又破的。总之尽量整齐些。
然后她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子练习着语调和表情。
“奴婢知晓了。”
“好的,将军,奴婢这就去办。”
“奴婢在。”
“将军,请问有何吩咐?”
“奴婢定速速去办。”
嗯,好像不太熟练,毕竟这辈子没自称过奴婢。语调上不够谦卑,表情也不够老成干练。再练习一下好了。
“将军如何吩咐,奴婢便如何办。”
“奴婢给将军倒茶。”
“见过各位大人,奴婢是龙将军府的管事。”
练完这句,安若晨忽然停了下来,这句话似乎点到了心里的某处。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额角还有她爹打出的伤,脸上被扇的巴掌青印隐隐还能看得出来。她看着那伤,看着自己的眼睛,自己的鼻子,自己的嘴。她开口又练了一句,这次终于找到了她自己想要的感觉。
“安老爷,许久未见。我是龙将军府的管事。托你的福,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