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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院子,古色古香的木门。
程嘉善在院门口驻足很久,直到手里那半截烟燃尽了,才推门进去。
此时高婆婆正在给篱笆里的菜苗施肥,一看来人不由得惊讶,直愣愣的盯着他。
程嘉善见了长辈温和的一笑,礼貌地开口叫高婆婆,高婆婆赶紧放下手里的水瓢走过来,“哎呀,这不是阿善吗,我还以为我老眼昏花看错了!”
程嘉善点头,“嗯,是我。”
“你跟琳琅吵架至于吵这么久吗?现在才来找她!鼷”
高婆婆皱眉责骂他,他也只是淡淡的笑,他问高婆婆,“琳琅呢,今天周末,他在不在家?”
高婆婆哼了一声,抬手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你来晚了,琳琅已经走了。”
程嘉善闻言愣住,走了??这个时候,他身后那扇门开了,转身一看,是外婆从里面出来了。
老太太在里头听见了程嘉善的声音,知道他是来找琳琅,可是琳琅昨天已经回去了,他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外婆一言不发的瞧着程嘉善,程嘉善问道,“外婆,琳琅去哪儿了?”
“昨天她接到电话,说是她奶奶病重,急急忙忙的,连个行李都没有拿就走了。”
外婆说完,看着程嘉善沉默的表情,问他,“事情都处理完了?”
他点头,外婆又说,“琳琅是很伤心,她说你人就在她面前,就是不跟她说话,也不理会她。阿善,琳琅现在有了孩子,你作为她的丈夫,任何事情都没有她重要,你懂吗?”
老太太叹了口气,她指了指一旁的石凳,让程嘉善坐下。
程嘉善坐在外婆旁边,许久才开口,“我会好好补偿她。”
“如何补偿?”
外婆冷冷的盯着他,小声呵斥,“不是外婆帮着琳琅,既然你们俩都结婚了,凡事有商有量,这才是夫妻。你说你搞那么多事让琳琅误会你,要是真误会了,琳琅对你丧失了信心,你俩还能做夫妻吗?”
程嘉善点头,承认错误。
“老太太这次病得不轻,琳琅在医院守着,你也赶紧回去看看,有什么事也多个照应。琳琅现在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可得好好陪着她。她心里有委屈,气你一阵子就没事了。但是阿善,外婆今天在这里跟你说,夫妻之间的相处,首先你得坦诚,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不能一个人放在心里,琳琅那孩子很明事理,该懂得道理她都懂,她是很理解你的苦衷,但是你骗她,她就不能原谅你。”
外婆在程嘉善手背上拍了两下,语重心长道,“你让外婆替你守着琳琅,不许琳琅喜欢别人,连纪希也不能,可是如果你一次又一次的让琳琅伤心,外婆哪里帮你守得住?纪希至今为止也还对琳琅很好,你可不能输给了他。”
程嘉善听完笑起来,他倾身抱了抱外婆,道,“我哪能输给他。”
……
……
阳光明媚的午后,琳琅坐在奶奶的病床前,一边给她削水果,一边讲笑话给她听。
奶奶这次情况很不好,医院都下病危通知了,挺得过去还好,挺不过去,可能也就没多少时日了。
全家人都做好的最坏的打算,琳琅昨天一到医院听飞扬说了情况就已经哭过了,这会儿心态渐渐平和下来,才能坐在这里和奶奶有说有笑。
奶奶没什么精神,就连听着孙女儿说话,想笑一笑,都很艰难。
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她要说话的时候,琳琅都得凑近了才能听得清楚。
琳琅把削好了的苹果切成小块,然后拿叉子喂奶奶吃,奶奶无力的伸手将她的手推开,“吃不下。”
琳琅心里难受,又不想在奶奶面前表露出来,还得强颜欢笑,“奶奶,我难得服侍您一回,您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奶奶微微咧开了嘴角,笑得极其虚弱,她说,“我倒是想要你服侍我……但是奶奶……真的吃不下了……”
她温暖的掌心包裹住琳琅的手,问琳琅,“阿善,怎么不来看我?”
琳琅垂着眼小声的说,“我没告诉他。”
“琳琅,你告诉奶奶,那些人道听途说,说你和阿善离婚了,这事儿,是假的吧?”
“假的。”
琳琅安抚奶奶道,“我们没有离婚,那些杂志都是乱写的,您不要相信。”
奶奶见琳琅不像是在说谎,终于放下心来,她紧紧地攥着琳琅的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道,“那阿善,会来看我这个老太婆吗?”
“他最近,最近好像很忙。”
琳琅刚说完了这话,身后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她回头一看,看见来人是程嘉善,缓缓站起来,僵立在院里一动不动。
程嘉善瞧了她一眼,然后直接走到奶奶的病床前。
奶奶见了他有些激动,“阿善,我们刚刚还在说你,你就来了,你是不是知道奶奶很想你?”
程嘉善见奶奶连说话都很费力,心里很难受,他点了点头,坐下来对奶奶说,“我知道,因为我也很想念奶奶。”
奶奶像是很高兴,在这一刻,她的意识非常清醒,连说话都变得利落了不少,“你说,你们俩是多久没有来看奶奶了?工作有这么忙吗?”
程嘉善握起奶奶的手,眼眸微微敛了下去,他说,“忙着跟琳琅生孩子,忽略了奶奶,您不要生气。”
琳琅闻言脸上忽的就热了起来,奶奶却笑得很开心,她连说,“不生气,不生气,琳琅有孩子了,奶奶不知道多高兴呢。”
琳琅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一句话都没有说,趁程嘉善和奶奶聊天的间隙,她说她出去买水喝。
待琳琅出去了,老太太才对程嘉善说,“我听飞扬说,你把你手上所有的顾氏股份都转让给了她们二叔,阿善,你不应该……”
“奶奶。”
程嘉善笑着,轻声打断了她,“奶奶您放心,佑礼的父亲,他不是落井下石之人。这件事我一直没有时间跟您解释,顾氏现在只是暂时由他接管,当时情况特殊,个中原因我就不跟您细说了,您只要知道,现在顾氏最大的股东是琳琅而不是其他任何人,我答应过您无论如何都要守住琳琅的家产,答应过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做到。”
奶奶这才安心了,她将程嘉善的手攥得紧紧地,“好,好。”
……
……
门外,琳琅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盒牛奶慢慢的喝,程嘉善没出来,她就没打算进去。
奶奶现在好像是回光返照,意识那么清醒,琳琅想,在这之前她一定是在等程嘉善,现在他来了,是不是奶奶和他交代完了之后就会离开了……琳琅低头咬着吸管,不知不觉双眼湿润了。
几分钟后,病房的门开了。
程嘉善从里面出来,他站在琳琅的跟前,琳琅没有抬头,视线里,是他脚上那双质地精良的皮鞋。
“琳琅。”
他开口叫她,她没有应答,他便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奶奶睡了,你要不要也回去休息会儿?”
琳琅仍旧没给他任何回应,他在原地站了半晌,缓缓地蹲下去,双手放在她的膝盖上,就这样和她四目相对。
琳琅眼中有泪,眨一眨眼,泪就落下来了,程嘉善抬手替她擦去,只听她哽咽着说,“我很后悔,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没有好好陪在奶奶身边。”
程嘉善看她哭,心里万般难受,他张开双臂抱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人老病死,人之常情,奶奶知道你孝顺,不会怪你。”
琳琅轻轻一闭眼,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程嘉善的衣领里。
此时顾飞扬从电梯出来,没走几步就看见病房门口这情形,她看到琳琅在哭,而程嘉善蹲在地上抱着她,安慰她……她摇了摇头,转身又进了电梯,不想打扰他们俩,打算去楼下花园里等一等。
顾飞扬很喜欢程嘉善,纯粹的女人喜欢男人那种,程嘉善就是有本事让女人轻而易举爱上他,当年顾飞扬冒着极大风险从老东家跳槽到了融创旗下,不为别的,就是因为爱他。
但他这个人在面对自己不感兴趣的女人时,态度近乎无情,甚至是冷血,可顾飞扬觉得自己就是犯贱,程嘉善对她越冷血,她就越爱他,男人高傲如此,她偏偏就是喜欢他身上那股子冷漠的味道,说不定哪天他对她转变了态度,她对他的迷恋反而还会逐渐消失。
人呐,往往都是这样的心理,得不到的,即是最好的。
下午六点,程嘉善带琳琅离开了医院。
孕妇要好好休息,可琳琅前天回来到现在就一直呆在医院,连个像样的觉都没睡过,程嘉善看她面容有些憔悴,也没有问她意见,在飞扬来了之后就带她走了。
他牵着琳琅到了医院停车场,从住院大楼过来大约走了五分钟,这一路,琳琅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直到走到了程嘉善的车面前,他放开琳琅的手去开车门,琳琅转身就走。
“琳琅。”
他在身后叫她的名字,她头也没回,程嘉善几大步迈过去拽着她的手臂,压低了声音,“跟我回家。”
她甩开他的手,不看他,转开了脸。
程嘉善再次扣紧了她的手腕,有些讨好的对她说,“我昨天去苏州找你,听外婆说奶奶病重,今天我就赶回来了。我知道你怪我,怨我……解释会有的,等过几天……”
“不想听。”
程嘉善话还没说完就被琳琅冷冷打断,她淡淡的看着他,缓缓抽回自己的手对他说,“我一句解释都不需要,你也别再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人,程嘉善,我们还是离婚好了。”
……
……
奶奶是在第二天凌晨过世的。
飞扬打电话给琳琅的时候,琳琅在酒店的房间里躺着,她整晚都没有合上眼睛,起初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困还失眠,在接到飞扬电话那一刻她明白了,不过是心有预感,夜不成寐。
琳琅赶去医院的时候,病房里已经来了好多人,佑礼一家以及其他亲戚都在这里,琳琅挨个打了招呼。
飞扬应该是先前哭得很厉害,眼睛又红又肿,琳琅却没再哭过,她走到奶奶的病床面前坐下,安静的看着床上面容安详的老人。
两天后奶奶下葬,程家除了行动不便的阿行,其它人都来了。
纪家的人也来了,纪希陪着他的父母和外甥女,一行人都是黑衣黑裤,肃穆庄重。
嘉好在葬礼现场和佑礼母亲打了照面,彼此没有打招呼,顾家许多亲戚也都把注意力放在嘉好身上,大概都想好好看看佑礼喜欢的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好,都声名狼藉了怎么还能让佑礼为了她宁愿连家都不回。
其实那些亲戚之前在琳琅和程嘉善的婚礼上见过嘉好,只不过那时候都注意新郎新娘去了,对嘉好印象不深,今日再见,细细打量,还果真是个美人坯子,那脸蛋儿,那身材……也难怪佑礼鬼迷心窍。
佑礼见了自己爹妈,只叫了一声,葬礼完了离开公墓,他打算就这样带嘉好先走,谁知道,他被他爹叫住了。
当时顾汉祥心里压着一团火,碍于那么多亲友在,也就没有发作出来。
这个佑礼实在是太不像话,那么长时间没回家,没见自己爹妈,这好不容易见了面,竟然一声不响的带着程嘉好就要走?!
顾汉祥不像卓可妍,佑礼跟嘉好在一起他没说同意但也没反对,他气的是佑礼竟为了一个女人跟自己亲妈赌气,说不回家就不回家,今日一见,他还真是巴心巴肝的对那个程嘉好,她到底是给他吃了什么药!
“爸,我还有事,就先……”
佑礼拉着嘉好的手,他不想一会儿场面变得尴尬,来之前就打算好了葬礼结束后能走多快走多块。
“你给老子站住!”
顾汉祥声音不大,但佑礼从小就对他爹察言观色,听他这语气显然已经是在盛怒之下了,他不得不站在原地不敢动。
顾汉祥看了看佑礼,也看了看嘉好,嘉好自觉的从佑礼掌心里抽回自己的手,对他说,“你留下。”
“好好……”
看嘉好走了,佑礼伸手要去拉她,去被顾汉祥一掌打下去打开了他的手,“嚷嚷什么,女人重要还是你爹妈重要?!”
佑礼有点火,负气道,“女人重要!”
“你信不信老子打你!”
“又不是没打过!”
佑礼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又把实现转到嘉好离开那个方向,顾汉祥恨铁不成钢的把他的脸掰过来,“你看着你老子,给老子好好说话!”
佑礼无奈叹了口气,“爸,您有话就直说,别在这儿绕弯子!”
“这周末回家。”
“不回。”
佑礼几乎是想都不想就这么回答了,顾汉祥咬牙瞪着他,他说,“除非让我带她一起回。”
顾汉祥皱眉,没吭声,佑礼冷冷一笑,“我妈不会同意,是不是?”
“佑礼……”
“爸,我爱她,我不能没有她。”
“离了她会死不会?!”
佑礼走之前,他爸这样问他,他笑着点头,“会。”
……
……
奶奶的葬礼之后,琳琅一声不吭的又回了苏州。
正值程嘉善忙于公务,她什么时候走的他都毫不知情,还是在家里听露莎提起。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九月底。
琳琅怀孕已经四个月了,肚子慢慢的显了出来,有了胎动,孩子每天都会在里面翻身,活动,琳琅感受到那鲜活的小生命在自己的身体里发育成长,这件其妙的事情经常都让她莫名觉得幸福。
琳琅不娇气,虽然月份渐渐大了,仍然还是能每天去工作,外婆总在她耳边叨叨,说又不缺那几个钱,干嘛还去上那个班?!
在程嘉善再次来苏州前的那天下午,琳琅被外婆强制勒令不准再出去工作了,每天就在家里养花除草,安安心心的把孩子生了。
“在家里呆着无聊。”
琳琅一边给花浇水,一边对外婆说,“那工作又不累,就每天整理一下档案而已,比以前在学校讲课轻松多了。”
外婆瞪她,“不累我也不让你去,老实给我在家呆着!”
“不出去工作会跟社会脱节。”琳琅说。
“你出去工作我打死你。”
“……”
琳琅放弃了,跟外婆是说不通的,老年人就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生怕她磕了碰了……琳琅心说,以前学校那个女同事,人家临产前一天都还开车去学校上课呢。
不过琳琅在外婆面前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外婆坚决不让她工作,她也不敢反抗,惹毛了老年人,日子会很难过。
琳琅叹了口气,继续浇花。
吱嘎一声,大门被人推开,琳琅一抬头,便看见手里挽着西装外套站在门口的程嘉善,他的脚边,放着他的行李箱。
他会来,琳琅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当她看见他的时候,那一束阳光正好从他的头顶照下来,原本避光的屋檐下,他那张英俊的脸却被照亮了,在琳琅的视线里,他似乎自带光环。
琳琅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就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没有理会他。
程嘉善自己走了进来,回身又将大门关上。
他知道琳琅不想和他说话,他便径自从她身边走过,想先进屋再说。
谁知道,琳琅竟在他路过的时候淡淡开了口,道,“你站住。”
他便停下脚步了。
琳琅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他跟前,问他,“你打算住我家啊?”
他点头,“是啊。”
琳琅眨了下眼睛,道,“我没同意。”
怀孕之后的琳琅,时常穿着宽松的裙子,素面朝天,头发在脑后绑成了个小丸子,她这个样子跟程嘉善理论的时候让他觉得趣味横生,他不自觉的笑起来了。
“为什么不同意?”他问。
“没有为什么,你程总还缺住酒店的钱吗?”
琳琅难得刻薄一回,还是对着自己的丈夫,程嘉善一直笑脸相迎,照单全收,“琳琅,我是来求和的,你给个机会。”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琳琅的态度虽然冷淡,但程嘉善还能接受,他知道她很容易心软,回头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得她开心了,也就原谅他了。
“阿善来了啊。”
外婆从屋里出来,见了程嘉善,像是一早就知道他会来似的,走过去帮他拿外套,让他赶紧把行李拉进屋。
琳琅刚说了句“不准进去”,外婆一瞪她,她就不敢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