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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明鹤就差人把蒋少瑄接到了邻市。
这座小城的经济并不发达,风景却十分优美,因此旅游业一直很兴旺。
几乎整夜未睡的蒋少瑄上了房车后反倒哈欠连连,再睁开眼时车已经停在了一座森林公园的半山腰。
司机替她打开车门,将她引进了一处建在山中的别院。
蒋少瑄看了眼门头,疑惑道:“度假村?”
少言寡语的司机解释:“是私人别墅。”
其实叫私家庄园更妥当。进了大门,蒋少瑄坐上了一辆高尔夫球车,开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院落。
一下车,麦包就摇摇晃晃地跑了出来,抱住她的腿,亲昵地用小小的脸左蹭右蹭:“瑄瑄!”
蒋少瑄心中一暖,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一个温柔至极的声音在不远处笑道:“奶奶没骗你吧?乖乖睡觉,瑄瑄就会来的。”
蒋少瑄抬头望去,声音的主人非常温婉,谈不上多么漂亮,但看起来不过四十岁出头,哪里像“奶奶”。
见蒋少瑄注视着自己,“奶奶”莞尔一笑:“我是明鹤的妈妈,明苑。”
明苑没劳旁人动手,亲自迎上去,接过蒋少瑄手中的旅行袋,请她进屋:“如果不是宝宝闹得太凶,我是不会麻烦你的……那么早就起床赶路,很累吧?”
“没有,在车上睡得很好。”蒋少瑄放下紧紧抱着自己的麦包。
“我还没吃饭,正想让人准备早餐,蒋小姐你平常习惯中式还是西式早点?”
“都好。”
麦包初来乍到,这栋房子里已经到处都是宝宝的痕迹,看得出来,明苑待他很好。
透过落地窗,蒋少瑄看到后院有几个工人正搬搬抬抬。
“主楼的台阶和家具太多,边边角角的都是隐患。我不放心,所以让明鹤找人把小花园平掉,修个宽敞的玻璃房出来。修好后给玻璃房的地面和墙壁都包上软垫,既安全又能晒到太阳。明鹤说等明年开春,再给他修个露天泳池,男孩子要多运动才好。”
听到这话,蒋少瑄终于放下心来,半蹲下来嘱咐麦包:“奶奶和爸爸对你多好!你要听话知不知道?”
明苑笑了笑:“他就是太安静听话,要是活泼一些会更好。”
蒋少瑄陪麦包玩了半个钟头,早餐就已摆上了桌。
育儿嫂走过来接替她,正搭着积木的麦包见瑄瑄要离开,立刻扔下积木跟了上去。
“我不会走,吃过饭就回来。”蒋少瑄柔声细气地哄慰他。
他仍是紧紧拉住蒋少瑄的衣角不放手。
蒋少瑄无奈,对明苑笑道:“我问过医生,麦包小小年纪就频繁更换监护人和生活环境,所以才胆小敏感、缺乏安全感。多关注他一些慢慢会好转的。”
明苑叹了口气:“都怪他爸爸太荒唐,我刚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恨不得把他赶出门去……如果不是蒋小姐你好心,还不知道这可怜的孩子要流落到什么地方去。对了,你知道宝宝妈妈在哪儿吗?虽然她实在不该抛弃亲生骨肉,但也实在可怜……我学佛,信因果,这毕竟是明鹤欠下的债,我想代他偿还。”
这一番话令蒋少瑄对明苑的好感倍增,她宽慰了她几句,坐到了餐桌前。
摸不清蒋少瑄的喜好,明苑让人准备了满满一桌茶点,中式西式皆有。
“我是来看麦包的,您这么客气,我会过意不去。”
“你是贵客。”明苑的笑容和语调都令人身心愉悦,她给蒋少瑄夹了一颗桂花糯米枣,“这是我做的,尝尝看。”
蒋少瑄咬了一口,笑着恭维。
“麦包是你给宝宝起的名字?”
“随口叫的小名。你们会给他改名字吧?”
“等明鹤的爸爸回来再定……一顿痛骂是少不了的,到时候明鹤恐怕要躲出去了。”
“宝宝也会和明鹤一样跟您姓明吗?”
明苑的笑容淡了淡,给蒋少瑄盛了一碗淮山大骨汤。
“等明鹤的爸爸回来,叔叔阿姨再一起正式谢你。”
蒋少瑄闻言不禁笑道:“您的外表太年轻,阿姨这两个字我还真叫不出口,还是称呼您明苑姐比较合适。”
明苑自然高兴:“你这孩子真会哄人开心。可如果你叫我姐姐,和明鹤岂不是差辈了?”
“我不介意啊。”不知道何时回来的明鹤坐到了蒋少瑄旁边,弯起嘴角逗她,“来,叫声叔叔,叔叔给你封个红包。”
蒋少瑄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没有作声。
明鹤早已习惯了冷遇,并不介意,他给自己盛了碗面,拌上明苑亲手做的辣肉酱,边大口大口地吃边吹捧妈妈的厨艺。
声称要将儿子扫地出门的明苑一脸温柔地看着他,亲手为他挑去大骨汤中的香料。
慈母多败儿——这话果然没错,蒋少瑄默默地想。
蒋少瑄答应留在此地陪麦包几天直到他适应新的家人,明苑怕她不自在,让人收拾了整整一层楼给她独住。
整理好随身物品,蒋少瑄便躺到沙发上拨弄手机,打开微信,她犹豫了片刻,给季泊谦发了一条——【在忙吗?猜猜我在哪儿?】
她等了又等,直到快进完一整部四十集的连续剧,季泊谦也没有回复。
每当心情低落,腹中都会格外空虚,蒋少瑄对着手机发了会呆,便披上外衣下楼找食物。
意外的是,明苑正立在厨房炖牛肉粥。
看见蒋少瑄,她放下手中的水杯,去另一只陶瓷锅里盛了碗椰汁鸡汤出来,端到餐桌上,又递了一只勺子给蒋少瑄。
“早餐看到你吃了两块椰汁糕,觉得你会喜欢这个汤,怕你夜里饿,就提前炖好温在这里。”
其实明苑的厨艺平平,碗中的鸡汤远远算不上香浓,但只喝了半碗,蒋少瑄便已觉得正副肠胃都温暖了起来。
她不由地羡慕起明鹤,如果李女士也如此温良贤淑该多好。
“明鹤小的时候非常黏我,他不喜欢保姆,非要我在身边才肯睡,不论去哪里他都要拉上我。可惜长大了之后就不再喜欢我过问他的事儿。如今我一年甚至见不上他十次。想炖他爱喝的牛肉粥都没有机会。”明苑轻声叹息,“小孩子为什么这么快就变成大人了……所以我真的很谢谢你,麦包简直和明鹤小时候一模一样,晚点和他熟悉了,我会辞掉育儿嫂,亲自带宝宝。”
蒋少瑄还没说话,明鹤就牵着麦包走进了厨房。
明苑看到他们,立刻关上火,把自己站在炉火旁四个小时、用冷水激了六次才熬成的牛肉粥盛到碗中待凉。
“去,把我教给你的那套拳打给她们看。”明鹤推了推麦包。
麦包有模有样地出了一记拳,愣了愣,回头看明鹤。
“后面的都忘了?笨!以后再有坏小子抢你玩具,你就趁他双手没空,直接出拳打他肚子,把他打倒之后,你立刻抢回玩具,能打得过就用脚踢,打不过拔腿就跑,听见了没有?”
麦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蒋少瑄以手扶额,十分后悔告诉明鹤麦包经常在游乐场被欺负的事儿:“他才一岁你就这么教,不怕教出一个熊孩子么。”
“一个月也不能被别人追着打。”
儿子是他的,怎么教是他的自由,她懒得再多说,喝光碗中的汤,谢过明苑,便走了出去。
深秋的山中月凉如水,蒋少瑄正坐在院中望着月亮出神儿,忽而觉得肩上一暖,回头看去,竟是明鹤。
她立刻脱下他的外套,还了回去。
“就这么厌恶我?”
“我不冷。”
明鹤看了眼她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子,侧头点烟。
“我怎么补救才能扭转在你心中恶劣的形象?”他眯起眼睛看她,“你以前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往事不堪回首,蒋少瑄听到“崇拜”这两个字简直要为一年前的自己脸红:“我以前那是……”
说了一半她才反应过来:“谁崇拜你啦!”
明鹤笑出了声,见她咳嗽,摁灭手中的烟,弹去落在指间的灰烬。
蒋少瑄一脸不满:“想我不再把你当成渣男看,也至少要拿出点诚意来!”
“诚意?”
“别总用这种调戏傻妞的暧昧腔调和我讲话好不好!”她从秋千上下来,“我回房了,明天见。”
目送着蒋少瑄的背影,明鹤又点燃了一支烟。
这支烟仍旧没能燃到尽头。
明苑抢下儿子手中的烟,扔到一边:“你想做什么妈妈都能由着你,只除了不爱惜身体。”
明鹤笑着揽过妈妈的肩:“人生那么短暂,瞻前顾后还有什么意思。连死生有命都参不透,您还念什么佛。”
明苑叹了一口气:“我念佛放生还不是为了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做过错事,最怕报应在你身上。”
“我好得很。”
明苑望了一眼蒋少瑄卧室的窗户,笑道:“让你朝三暮四!活该人家不搭理你。”
“我还救过她的命呢。我要是真的荤素不忌,在费城就不会放过她。像她这种没见过世面又单纯得冒泡的最好骗了。”
“你那时候就喜欢人家,为什么不争取呢?”看到儿子脸上的神情,明苑再次叹息,“品性这样好的女孩不多了,只可惜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那种人家的子女选择结婚对象,应该很看重出身吧。”
“出身并不重要,”明鹤拍了拍妈妈的肩,“重要的是,我玩够了,想正正经经做点事了。”
蒋少瑄回到卧室,故意没立刻看手机。洗过澡吹干头发,又隔了好一会儿才拔下手机的充电器。
见到未读微信通知,她心中一松,立刻按下指纹解锁,看到发信人,情绪再次沉到谷底。
气恼了片刻,她干脆把手机丢到一旁,上床睡觉。
许是因为睡前喝过一碗肉汤,蒋少瑄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怎么都觉得口渴,只好汲着拖鞋找水喝。
捧着水杯回来时,沙发上的手机恰好发出了幽幽的光,她滑开屏幕,是季泊谦的微信。
【刚刚抢救完病人。猜不出来。】
这人真是无趣,蒋少瑄“切”了一声。
她慢悠悠地吹着杯中滚烫的水,小口小口地直到把整杯都喝光才又回复了过去——【猜出来我请你吃饭。】
两秒钟后季泊谦就发了过来——【不猜,你说。我请你吃饭。】
蒋少瑄说出邻市的地名,又加了一条——【得比我请你的那顿还贵!】
季泊谦发了张图片过来——【我怎么记得,你还没付酒钱?】
看到平摊在他掌中的欠条原件,蒋少瑄发了一长溜惊叹号过去——【这张纸怎么会在你那儿?】
【只有你会翻别人口袋?】
狡猾呀狡猾!蒋少瑄不甘心,理直气壮地辩驳——【那瓶酒全都进了你的肚子,我只尝了一小杯,你不会小气到连半杯酒也计较对吧?】
【你请我吃饭,要我付佐料的钱?我当然不跟你计较。】
蒋少瑄松了口气,又见他补充道——【你二哥三天后举行婚礼,我把这欠条当礼金送给他。】
蒋少瑄立刻称赞道——【那么厚重的礼金,季医生果然是大手笔啊大手笔!我哥一定感动到痛哭流涕。】
【这我相信,他本来还指望用我的礼金建个小金库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吐槽蒋绍征,蒋少瑄的眼睛发涩,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蒋少瑄和季泊谦道过晚安,把手机放到枕边,很快就睡了过去。
季泊谦放开手机,打开笔记本写论文,刚写了一行,自告奋勇留下值夜班的实习生就小心翼翼地敲开门送上咖啡。
“明早你告诉主任,让他替我安排给张院长岳父会诊的时间。”
“您昨天下午不是嫌张院长岳父在外地,让主任安排别人去,别影响您正常休息吗?”
季泊谦觉得这实习生实在太多嘴,颇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实习生讪讪地笑了笑:“我明天一早就和主任说!”
出了值班室,实习生立刻翻了个白眼,还以为这个季老师多有性格呢!开会的时候明明当着众人对主任说,院长岳父得的是小病,不需要会诊,自己也抽不出四个小时浪费在来回的路上,结果一转脸就服软……
胳膊果然拧不过大腿,院长的岳父,敢不去么!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呀。
蒋少瑄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时午饭已经摆满了桌子。
在别人家里睡到日上三竿,实在失礼,幸而明苑十分体贴,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她的尴尬。
麦包午饭后照例要睡几个钟头午觉,蒋少瑄谢绝了明苑陪同逛街的好意,要了辆车独自去山下的闹市区闲逛。
这座城市风景虽美,城区可逛的街道却只有一两条,在同一条街上来回走了两三遍,蒋少瑄就已经觉得无聊,便找了间咖啡馆打发时间。
等待松饼和红茶上桌的间隙,她走到书架边,竟在第二层又发现了那本亦舒的《圆舞》。
正望着那句“它叫圆舞,无论转到哪一方,只要跳下去,你终归会得遇见我”出神儿,季泊谦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听说他也在这座小城,蒋少瑄十分意外,讲清了自己所在的街道,便放下手中的书,翻开食谱,另要了几样西点。
结果季泊谦只在咖啡馆略略坐了坐,便问蒋少瑄晚餐想吃什么菜。
“现在还不到四点,不如先去看场电影?我刚刚经过电影院,有一部片子看上去很有趣,可一个人进去总归有些奇怪。”
“随你。”
电影院就在街角,片子并没有想象中好看,却也勉强称得上有趣。
一阵笑声中,蒋少瑄转头看了眼季泊谦,却发现他早已睡了过去。
散场后,观众渐渐离席,直等到字幕放完,工作人员来催场,蒋少瑄才推醒季泊谦。
从电影院出来,蒋少瑄问:“周围那么吵,你居然也能睡得着。这片子有那么无聊吗?”
季泊谦揉了揉太阳穴:“昨天是夜班,本来下班后可以回家补觉,谁知又被差遣到这儿来替院长的岳父看病,到了才知道那老头根本没事儿。叫个护士打一针就行,却非得招一群医生会诊,怕死成这样,真是受不了。”
蒋少瑄捂着嘴笑:“我还以为以你的脾气连市长的面子都不会给。”
被误会巴结领导的季泊谦嘴角抽了抽:“就凭他。”
“那你为什么过来?”
季泊谦沉默了一下:“为了赚外快。”
“你来这一趟能赚多少?”
“没有多少。不过张院长另外封了个红包——五百块,应该足够请你看电影加吃饭。”
蒋少瑄哈哈大笑:“你们院长还真是大方。”
两人找了间不大的火锅店,点了锅最辣的汤底,酣畅淋漓地吃了一顿。
“你今晚回去么?”蒋少瑄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
“我明天补休。”
蒋少瑄提议去附近的山上等日出,远远没睡够的季泊谦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这座城市四面环山,两个人还没决定到底去爬哪一座,就迎面遇上了季泊川。
看到堂哥和蒋少瑄并肩走在一起,季泊川仿若撞破了什么秘密般,笑得一脸诡异。
“你们也到这儿躲清静来了?”
“我和你哥哥是偶遇,谁像你和那谁一样要避人耳目地玩地下情!”蒋少瑄“哼”了一声,四处望了望,“你家大明星呢?”
季泊川忘了堂哥在,随口说:“在酒店呢!”
“什么大明星?”季泊谦皱着眉问。
季泊川回过神来,惊出了一身汗:“没有,少瑄姐开玩笑呢!”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不也在吗!先是借房子住,又跑到隔壁城市压马路,还偶遇呢,当谁傻呀!季泊川在心中吐槽,为了明年的零用钱,他却不敢说出口。
向季泊谦汇报完“地下情”,季泊川连声央求他替自己保密。
季泊谦却并不感兴趣:“谁有工夫管你的闲事。”
季泊川撇开蒋少瑄,附在季泊谦耳边说:“哥,你又不像我……伯父伯母不是正愁你不结婚吗,知道你和少瑄姐,他们肯定高兴呀,为什么不公开呀?”
季泊谦冷冷地瞥了堂弟一眼:“关你什么事儿。”
大几岁就了不起么,季泊川在心中咆哮。
遇到了季泊川,两个人自然取消了看日出的计划,跟着他一道回了温泉酒店。
四个人闲来无聊,蒋少瑄便提议聚众赌博,她的牌技奇差,这一晚却出人意料地好运连连,手气再差也能奇迹般地所向披靡。两三个小时的工夫便赢到盆满钵盈。
刚过十一点,季泊谦便不肯再玩,回到另开的房间补觉。财迷心窍的蒋少瑄数了数钱,无惧季泊川幽怨的眼神,兴高采烈地拉上他的女朋友去泡温泉。
两个女人要了瓶酒,低声聊八卦。
喝到微醺,女二号妩媚地笑了笑,问:“你和季泊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瞒得好紧。”
蒋少瑄先是莫名其妙,后又澄清道:“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他干吗故意输钱给你,你去洗手间的时候,他对季泊川说,输掉的钱他双倍补回来。”
“……”
“我还以为你们这种青梅竹马不会擦出火花呢,和认识二十几年的男人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