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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的满月并未大办,说起来倒更像是萧绍登基大典前的一次家宴。
在屋子里闷了一个月,周宝珍自然对这一天期盼万分。汤泉沐浴之后,伺候沐浴的宫人拿出宫廷秘制的脂膏来替她保养发肤。这些惯伺候贵人的老麽麽们都擅长一套特殊的手法,经她们揉搓按压之后,不仅让人觉得通体舒泰,精神焕发,且能使肌肤更加细腻柔润。
因为是家宴,所以也不必穿正式的礼衣,然而当几十个宫人捧了托盘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还是有眼花缭乱之感。宝石闪烁,珠玉琳琅,说不尽世间奇珍,皆被宫中的技师制成了一件件精巧绝伦的首饰。锦衣丝履,在绣娘们的千针万线之下,变成了道不完的天下锦绣。如今,这一切皆都盛在了这些托盘之中,被呈到了她的眼前。
“娘娘,这些都是这月里皇上命人赶制的,单等着这日拿出来,要给您一个惊喜呢。”桂月扶了皇后的手陪着她一路看过去,口中柔声解释到。
眼前的东西固然让人欣喜,周宝珍随手捡起一只血玉簪,拿在手中细细端详,但见簪身圆润,簪头随玉色变化巧妙的镂雕成凤头的模样,雕工精湛栩栩如生,她轻叹一声“到底太糜费了些。”
这似乎是她这些日子记最常说的话,桂月掩口而笑,其实皇后当王妃的时候生活并不比此时简素多少,然而随着身份的变化,皇后倒变的越发谨慎了许多。
“这样的日子,隆重些也是应当的。”伺候皇后的日子久了,多少对她的性子有些了解,知道她有些事并不用别人狠劝,便只轻声宽慰一句。
周宝珍当然有自己的担心,之前王府豪富自然怎么都好,可她知道国库在前朝时便差不多空了,如今表哥要操心的并非一城一地而是整个天下,她自然不想因为自己再给他增加负担。
“表哥和孩子们在哪里?”妆罢,周宝珍想起今日还未见过萧绍和两个儿子,便转头朝桂月问到。
“咱们都好了,单等着你呢……”
周宝珍转头,就见一身皇帝常服的萧绍牵了朝哥进门,在他们身后是被乳母抱着的次子。
“母后——”朝哥一见了母亲,便挣脱父亲的手跑了过来,抱了她的腿仰头朝她脸上看来,并笑嘻嘻的说了句,“母后今日真好看。”
周宝珍听了就要笑,这小子天生就会甜言蜜语,因佯装生气到“难道母后只今日好看?”
“您自然是日日都好看的。”朝哥似乎很会应付这样的场面,继续乐呵呵的给母亲灌*汤。
“一个两个闲着淘气。”萧绍走过来,抬手在两人都上各轻敲了一下,不过看向周宝珍的目光却柔软而惊艳的。
周宝珍在这样的目光里微红了脸,低低叫一声“表哥——”一双妙目盈盈的看着他像是会说话。
朝哥被父亲敲了一下,笑嘻嘻的跑到一旁去看弟弟去了,丢下父母亲二人在那里眉目传情。
二皇子尽管才刚满月,可也看得出性子同他哥哥很不一样,就连乳母孔氏也多次同皇后感叹,再没有比二皇子更省事的孩子了。萧绍对这个儿子像是很喜欢,每日都必得看几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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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慈宁宫里,忠勤郡王妃赵氏,平王妃单氏,秦王妃陆氏,还有几位公主都带了各自的孩子聚集在这里。太后跟前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热闹了,孩子们的声音充满了整座大殿。
其中最年长的是忠勤郡王的长女顺宁郡主,萧绍虽然压了自家大哥的爵位,然而却破例封了他的长女为郡主,并赐了封号。
孙辈中,朝哥最为年长,忠勤郡王长子次之,再有秦王长子十个月,平王长子刚满半岁。
诸位公主中,除荣泰公主因成亲时日尚短不曾有孕,二公主荣庆育有一女,四公主荣阳有一子。
如今一家团圆儿女子孙绕膝,太后的好心情可想而知,然而看满屋欢声笑语,她不免又想起还是孤家寡人的小儿子。
听说金氏这些日子动作频频,又是丝帕寄相思,又是断发传情的闹个没完,她还真怕儿子那天一时心软,着了金家的道。那家如今可算是破落户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这么想着太后的眉皱了起来。
底下众人虽在一起说笑,可又有谁能不留意太后这里,见她皱眉众人不免暗自思量到底何事惹的太后不快。
赵氏见婆婆不乐心下暗自称愿,她一直对丈夫的封爵耿耿于怀,觉得皇帝这是□□裸的打他们夫妻的脸。如今只公婆同二弟夫妻住在宫里,婆婆和二弟妹两人一个太后,一个皇后,多年来一直亲如母女,难道终于要闹起来了不成?
倒是秦王妃陆氏隐约猜到婆婆的心事,因笑问到“母后,今日怎么不见赵姑娘?”
“哦,阿寿的父亲进京了,说是想接她回去团聚几日。”说起这事,太后的心情总算好了些,脸上也有了些笑模样,是啊金氏再不好如今跟儿子也没关系了,这不是还有阿寿呢嘛。
这些日子看下来,太后对赵寿的表现基本还是满意的,她模样不错,性子虽好却又不是那等软弱没注意的,内里竟还颇有几分见识,也是失了母亲的孩子,在那样的家里若是没几分本事,怕造就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更难得的是,她未必没看出自己的打算,可在老五面前却还能稳的住,多的话或举动那是一概没有的,光这份自尊自重在她这个年纪的姑娘里就很难得了。
唯一不好的地方大约就是她的那位父亲,辽东总兵赵大成赵大人了,然而这世上的事又哪有十全十美的,小儿子说到底是已经娶过一回的人,在那些讲究的人家里,也算不得十分好了。
陆氏心里思量着,赵大成这人极擅钻营,现今萧家得了这天下,他女儿又在太后跟前,这时候他要是还能坐的住就怪了。只盼着他可别出什么昏招,倒白白坏了自家女儿的好姻缘。
不过说起来陆氏对于谁能成五弟妹这事并无什么想法,她的丈夫是皇帝的亲兄弟,她本身又皇后要好,如今京中盯着这门婚事的人家怕是不少,她同赵寿没交情,倒也犯不上替她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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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想的不错,如今盯上晋王妃这个位置的人果然不少,这其中就有皇后的五婶齐氏。
齐氏的长女云宛今年十五了,之前因为京里不太平,加之有一个定南王妃比着,齐氏一直没有替女儿相中合意的亲事。
再不想萧家坐了江山,侄女成了皇后,更妙的是晋王妃的位置还空着,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趁着今日进宫给二皇子过满月的机会,齐氏便将这意思露了几分。
说实话,周宝珍这会儿觉得很是为难,她倒不是反对堂妹嫁给小叔子,而是但凡读过史书的人都知道,周家如今的境况已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了,若再出一个亲王妃,先不说表哥怎么想,大臣们首先大约就是不愿意见到的。可她同云宛本是隔房的堂姐妹,若一口拒绝未免显得太过不近人情,到时候就怕他们长房和五房就此生了嫌隙。
“婶子是知道的,如今公婆尚在,晋王的婚事别说是我,就是皇上也不便做主。此乃其一,二则他又是续娶,我婆婆因为之前的事一直对晋王心存愧疚,所以这次的婚事,怕还要听晋王自己的意思,所以我只能替您去问一问,至于成不成却是不敢保证的,万一事情不成还请您不要怨怪我才好。”周宝珍思量一番,将心中的想法委婉的说了出来。
正所谓初嫁由父母,再嫁随己身,就连女人都尚且如此,又更何况是男人?齐氏虽明白这道理,可她更知道凭着皇后在皇帝和太后面前说话的分量,她若肯下死力,女儿这门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所以对于皇后的答复她私心里并不满意,觉得这是她不肯出力。
齐氏离开后,只周宝珍母亲两个在房里,柳氏的神情十足的恼火,怒到“我竟不知道,她还打了这个主意,我说旧年里有几家条件很是不错的人家上门提亲,她怎么都给推了呢,她这是要给家里招祸啊——”
周宝珍虽觉无奈,倒也不太吧这事放在心上,见母亲生气便劝到“您也不必心烦,照我看这事也是成不了的,其实关于五弟妹,婆婆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你说的怕是那位赵姑娘吧。”柳氏同太后是亲姐妹,有些事太后并不瞒她,说着她皱眉“我就怕有些人想当然,到时候反倒把你给恨上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父亲不在家,母亲回去还该同大哥说说,让他好好约束族人,让大家都规矩些,自然都有他们的太平日子,现在外头人可都盯着咱们家呢。”周宝珍倒不怕御史弹劾,可她不想让表哥为难。
柳氏点头“这个我知道,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必不会让他们拖累你和孩子们。”毕竟是当了她辈子宗妇的人,话里自有一股杀伐决断。
这话就此揭过不提,周宝珍问起周延明同三公主,柳氏这也是操不完的心,好在次子在这些事上倒比长子决断些,“她那样的身份,总要别扭些日子的,好在你三哥是个有办法的,每日想着法子逗她,逼急了也能让她咬着牙骂几句。”说着柳氏笑起来,照理说前朝亡了三公主这公主府也是不能再住的,只如今萧绍看在周宝珍的面子上,只让将公主府改成了周府也就是了,甚至连府里的规制都没让改。
“她对三哥有情,如今又有孩子,慢慢的日子总能过下去的,我听说这些日子钱家可是把原来养在外头的女人和孩子都接回去了……”正所谓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大约就是如此吧。
“对了,你六哥年岁也不小了,我这些日子替他相中了一门亲事……”说起小儿子,柳氏也是着急,这年岁也不小了可总也不惦着成亲。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对于自家六哥,周宝珍也觉得他该成婚了,听到这个消息很感兴趣。
“说起来倒也不是别人家,是襄城侯的侄女,那姑娘的爹是襄城侯的庶弟……”
不待母亲把话说完,周宝珍就先皱了眉头,倒不是她势力而是那姑娘的爹是庶出,这说起来同六哥到底不相称。
“你先别急着皱眉,那姑娘的爹虽说是个庶出,可也是个少有才名的,也曾中了进士,只可没福气早早就去了。自她爹去后,她娘竟像是变了个人,儿女家业都不要了,每日只管念佛,弄的那孩子病了也没人管几乎不曾烧死,襄城侯太夫人看着不像,便将孩子接到自己膝下养活……”说着柳氏一叹,“说起来那姑娘的母亲我是见过的,是个六品文官家的女儿,很是知书识礼并不像是这样的人,可女人失了依仗,她除了对自己和孩子心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如今可不就不一样了……”
襄城侯太夫人在京中素有名望,在她膝下长起来的姑娘同失了父亲跟着寡居母亲长大的旁枝小姐自然是天差地别,这不连柳氏都动了娶回来当儿媳妇的心思,可见那姑娘必定被教养的极为出众。
听说是襄城侯太夫人膝下养大的,周宝珍的脸色果然好了不少,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有顾虑的。
柳氏见女儿的神态怎不知她犹豫,因又说到,“当然,也不是说身份更高些的姑娘里就没有合适的了,可咱们家这时候若再同高门嫡枝结亲就太显眼了……”
这话说的周宝珍有些黯然,说起来家里还不都是为了她,“到底是我对不住六哥。”
柳氏听了这话却难得肃了脸色,就见她颇严厉的看着女儿说到“皇后说这话就偏颇了,你哥哥既享了这家的富贵,自然也要担几分责任的,况且姑娘人不错,也算不得真委屈他。您以后万不该有这样的想法,您若这样想那是不是我们也就不该沾您的光了?正所谓家族便是如此,您生的周家便该替家族出力,自然在你有难时家族也不会丢下你。”
“是,女儿受教。”周宝珍也知道自己想左了,若真如大家此反倒生分了,“不过母亲,找个机会还是让我先见一见那姑娘吧。”
“我正是这个意思呢。”柳氏笑了起来,“您见一见她,若真是个好的,不妨多给她几分体面,这样外头人知道您抬举她,日后她出去走动也容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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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日像是所有的事情都凑到一块了,宴会开始之前荣泰公主找了个机会也同她提起了周延康的婚事,“驸马的妹妹你是知道的,怎么样让她嫁到你们家去?”
周宝珍这下真是为难了,同襄城侯家的婚事并未敲定因此不宜对外宣扬,况且表姐一直对她不错如今主动开口,一口回绝也不合适,于是只好含糊着答应帮着问问。
一顿饭吃的周宝珍心累无比,天下初定像是所有被搁置的婚事都被重新提了起来,席间她就听了不少谁家同谁家结亲了,谁家的小子闺女正议亲,如今她听见亲事二字顿觉头大无比。
好在大家还没忘了几日的主角,在二皇子被抱出来之后,众人终于转移了话题,一致围着孩子夸起来。
周宝珍偷偷松了一口气,不想一转头却对上了赵氏正拿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盯着她,她一愣继而对赵氏微微一笑,便借着同人说话的机会将目光转了开去。
顺宁郡主今年十三岁了,她自小聪慧,对母亲这些年的心态变化多少有些察觉,再有下人的只言片语和这次父亲的爵位也不难猜到些什么,见母亲这样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说如今君臣名分已定,就说之前也不过是母亲的痴心妄想罢了,再说若不是二叔还念旧情,她这个郡主的名头又是从哪儿来的?将一著花炊鹌子放到母亲身前的碟子里,顺宁郡主开口轻声道“母亲,这个不错,您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