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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谁呢?里约克撑着下巴想了片刻,忽然就笑了起来。是的是的,那是阿尔贝蒂亚的幻影吧,肯定是自己喝多了才想起她的。是的,一定是的。
“阿尔贝蒂亚……”他轻声念着,嘴边扬起了一抹微笑。他怎么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忘了她呢?他的亲生姐姐。
阿尔贝蒂亚·兰卡斯特,是里约克国王的长姐,也是死去的爱德华国王的双胞胎姐姐。里约克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她了,虽然,在童年的时候,他时时刻刻都生活在这对出色完美的姐弟们的阴影下。
白色城堡的双胞胎姐弟,他们是兰卡斯特们的最佳代表,继承了家族所有的优点于一身的两人。来过北陆的人都听说过民间关于他们俩的说法:利昂山谷的白玫瑰,在爱蕾丝达未出生之前,是指如绽放在盛夏的最美的花的阿尔贝蒂亚公主,以及围绕在玫瑰周围的棘刺的爱德华王子的。那两个姐弟,无论是在学习还是运动上都同样出色,自小便有超越凡人的优点和智慧,每当他们双双骑马出城的时候便能引起一阵阵的欢呼;美丽温柔又聪慧的公主,还有俊美强大又勇敢的王子,他们是诸神送给北陆最好的礼物,作为利昂山谷的人民,有这样的储君,除了向上天祷告保护他们的安全,再也毫无所求。
似乎,没有任何人记得在他们之下还有一个小王子里约克的存在,而他,亦是同样的出色耀眼。
太久了,久如前世,久如是梦,只是……不知是噩梦还是美梦。他到如今都能记得他们的身影,即使后来阿尔贝蒂亚死于非命,即使后来爱德华老去而娶妻生子,在他的记忆中,兄姐们的身影仿佛永远被定格在年少时的模样,双双骑马奔驰在充满阳光的绿荫山谷里,阿尔贝蒂亚银铃般的笑声和爱德华爽朗的歌声回荡飘扬在永不褪色的雪山之间,美得如诗如画,而他却只能遥遥相望,父王和母后不允许他上前破坏这美好的风景。
后来呢?里约克国王再喝了一大口酒想到。那仿佛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时过境迁,阿尔贝蒂亚在十七岁那一年在一场狩猎上被摔下了马背,脖子扭断,当场死亡;而爱德华……里约克冷冷地笑了起来,他败在自己的手下,兄长的血洗净了白色城堡的每个角落。那对耀眼璀璨的双胞胎终于归回了尘土之下,白骨淹没在黄沙之中,而却是他,是他,是这个早已被人遗忘的小王子现在坐在北陆上最有权利的王座上,笑到了最后。
生命是不是一场精彩无比的戏码?
里约克喝光了酒杯中的酒,大声的笑了出来。他的笑声回荡在大厅的四处,许多人应付着他的笑声,也跟着笑了起来。
“伊利蒂亚呢?”他满脸通红的问着身边的随从。
“陛下,伊利蒂亚公主的侍女刚刚来传话说,她身上的酒味太浓重,会迅速地洗个澡再下来。望陛下恕罪。”
“噢,这些女人们,真是复杂。”国王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摇摇晃晃地从他的宝座上起了身来:“你们去把伊利蒂亚找来,叫她马上回到大厅。还有把古德贝格公爵也请到,我有事情宣布。”他扶着上前搀住他的随从的手,醉醺醺地笑着:“既然还有时间,那么我也去换一套衣服吧……该死,大厅怎么在摇晃?呵呵呵……罗伯特,你叫人也送一杯热的柠檬茶到我的卧室去……诸神在上,你怎么让我喝怎么多?”他艰难地移动着脚步,还不忘挥挥手吩咐:“叫乐童们继续,并且把所有在外面放荡的人都聚集到大厅来,我要宣布……哈哈哈……”他脚步漂浮地往楼上走去,又回头大喊:“让他们演奏‘月桂女神胜利之战’!”
国王的卧室在主楼的南面,占了整整第三层楼的所有面积,为整个城堡里唯一的内宫,名为‘睡狮之宫’。宫内中央为国王卧室,宽敞的大床可容六人并肩而睡,四周垂着深紫色织锦天鹅绒的沉重睡帘,银月刺绣天蓬为顶;四面墙壁上绘画着银月女神游玩凡间之景,天花板上则是巨大的女神沉睡于繁星夜空的浮雕;卧室旁边有国王私室,包括私人藏书馆,茶厅,用来让里约克召见心腹或与情人玩乐;左边是亚嘎达皇城的私密政治活动中心,名为‘太阳之神大厅’,在这里举行早上的朝觐晚觐的问安仪式,以及亲王贵族与大臣骑士们的候见御面的场所都在于此。
里约克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走去,‘月桂女神胜利之战’的旋律逐渐离他越来越远,那是赞美他攻下白色城堡的民谣,音色丰富欢乐,整个亚达噶城都会哼上几句;他听着楼下大厅中响起的异口同声的歌声,不有自主地得意的笑了起来。
忽然,他看到了一抹浅色的影子。
走廊上微弱的烛光和从窗外的月色搅在一起,投下来的是朦胧而梦幻的淡影。
有人从他面前轻盈的跑向前去,空荡的走廊上回响着她似是舞动的脚步声,轻微而细碎。
风中带了一丝白玫瑰的清香。
银铃般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
“里约克……”
他猛然转身,那身影便急忙的闪退,躲在走廊上的石柱后,立即失去了踪影。
即使只是一霎那,他也看到了。
长长的漆黑色卷发,蓬松而柔软,带着清新的肥皂味道如海藻一样漂浮在空中,白皙透明的皮肤,淡粉色的轻纱长裙;她好似没有穿鞋子,小巧玲珑的脚尖在厚厚的地毯上踮着旋转、舞动、奔跑;他看到一滴滴的水珠随着她转身而飞溅了出来,洒了一地的晶莹剔透。
“安……安娜莉亚?”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不敢置信的惊喜和犹豫。他急忙追了上去,但却站不稳脚步,膝盖一软,脚下踉跄的扑倒在地。
“陛下?!”跟着他的随从大惊,急忙扶他起来。
“滚开!”国王粗鲁的把他一推,忍着头脑里的晕眩站了起来,向前追去。
前面又有空灵的笑声在毫无一人的走廊中响起,楼下大厅的声响逐渐退去,只剩下她轻轻地哼歌的声音回响,听不清楚歌词,美丽的旋律似是从很遥远又似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她轻盈的跳着舞着往前跑去,时而微微停顿转身,却在里约克能够看到她的脸之前再次转身,开心的笑着往前跑去。
“安娜!安娜!”里约克国王在后面追着,他满头是汗,连手中握着的烛台上的蜡缓缓流下烫到了自己的指头都未曾发现。
他对那首歌很熟悉,很多次都曾在梦境中听到它。
很久之前,他第一次在达文王国的无忧宫里见到她的时候,她便是哼着这首歌的。
那一年,他十三岁,随着母亲和兄姐前往北陆达文王国的无忧宫做客,双方都有联姻的意向,达文国王和王后对他的姐姐哥哥们赞口不绝,母后自然是听得笑颜连开,他觉得无聊透顶,便找了个借口退了出来,摆脱了跟着他的侍卫,开始在四处晃荡。
他在树林深处的湖水里见到了她。
她在湖水中间游泳洗浴,在水中伸出半个身子来。长长的黑发像是纠缠徘徊的明亮丝绸一样漂浮在水中,她的白皙肌肤仿佛是用牛奶和珍珠做的,细腻光滑的在阳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水珠在她身上粼粼发光,晶莹剔透的水轻轻的滑过她的额头、尖挺小巧的鼻尖、水泽的玫瑰色双唇、细长优雅的脖子、光滑纤细的锁骨、以及饱满嫩白的双胸上。她哼的歌曲是《雪山上的春雨》,她仰着头向着阳光,因为充满了愉悦和欢乐所以无忧无虑的笑着。
噢,诸神在上,那是多么美丽的画面,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并且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回到白色城堡之后、夺下兄长的领土之后、娶了恩利卡之后,生了四个健康活泼的孩子之后,他一直都忘不了那惊艳的一瞥。他一直都想,即使后来他的哥哥娶了她,也未必能够看到这么美丽的画面。
但那时,他只是一个瘦小纤细的少年,终年不得志,永远生活在哥哥姐姐的阴影下的苍白孩童,而她却是整个北陆上公认的第一美人,达文王国最小和唯一的公主——安娜莉亚,意思就是‘充满灵气与祝福的少女’;这样的人,除了嫁给北陆最强势的王国的继承人,没有更好更完美的结局。
“安娜!安娜!”他大声的喊着,但她仍如轻盈灵动的小鹿那样向前跑去。国王努力地控制着自己被酒精盈满的无法轻易移动的身体,他已没有十八岁年轻盛气的体质了。但他仍然拼命地想要追上她,他一直都想告诉她,他很想她。还有,他什么都记得。
他记得那个在草坪上抱着满怀的野蔷薇笑得双颊通红的十四岁的小公主,他记得在婚礼上美得让人窒息的新娘,他记得在兄长加冕典礼上端庄优雅的新王后,还有那个抱着刚刚出生的第一个孩子而笑得温柔婉转的小母亲。他还要告诉她,他每天晚上在睡觉前都会暗暗向她祈祷,希望她能够原谅他,原谅他对恩利卡的命令毫不知情因此无法救她免于一死。
他见到她在走廊的尽头转了弯,于是加快了速度摇摇晃晃地追了上去;天花板和走廊都在摇晃,他真的不应该喝那么多的,那些该死的水果酒和荣恩酒,果真不能合在一起下肚,即使它们和鱼肉配在一起真是人间美味。
他也在走廊转了弯,只见眼前不远处只有一扇半掩着的精美豪华大门,似乎能够听到她的银铃一样的笑声从里面传出。
“安娜莉亚……?”
他深深呼吸,屏息着推开了门。
但迎接他的不是早已死去的安娜莉亚,而是他的妻子,恩利卡王后的尸体。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房间中心的座位上,姿势如平时一样端正优雅,双手放在扶手上,就连发型也都仍然如在方才的宴会上那么一丝不苟,只是瞪大了双眼,嘴巴张开,口中有一只箭矢从她的嘴中穿过,把她牢牢地钉在座位上,那箭矢似乎是用极力射出的,不仅穿过了她的整个头颅,还把金木制作的椅子靠背也射穿了。深红色的血随着她张大的嘴巴流溢而下,蜿蜒伸延于她整个胸前和身子上,流至裙摆直到地上,他这才发现地上摊着一大滩深红色的血液,浸入了整张鹿皮做的地毯,使房间内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