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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小筑。
知道楚玺是去请楚云裳了,赵氏亲自给卧病在床的楚于岚擦了身子,净了面,还简单的梳理了一下头发,好让她等会儿接受楚云裳诊断的同时,也是传话让楚元翘和楚未琼过来。
不多时,两个同样病重的小姐被人扶着过来了,三姨娘也是陪着来了,鲜少露面的二姨娘和四姨娘,却是根本没来。
赵氏见居然只三姨娘独自来了,不悦的蹙眉。
四姨娘不来便罢,毕竟有儿子没女儿,和小姐们的感情也并不是多么浓厚,不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二姨娘居然不来?
楚未琼病得也不轻,听说今天早晨烧得都差点没了神智,二姨娘居然不一起来,难道这女人根本不关心楚未琼的病情?
赵氏正皱着眉,就见送楚未琼过来的婆子恭恭敬敬的过来行了个礼,道:“夫人,十小姐今儿大清早差点犯了魔怔,二姨娘心疼得不得了,没来得及过来同夫人说一声,就直接出了府,去普元寺为十小姐以及八小姐九小姐拜佛求平安去了,还请夫人切莫责怪则个。”
去普元寺了啊。
想起那样一个低调到快要低进尘埃里,平时也都是窝在院子里养花逗鸟,甚至是吃斋念佛的女人,如今竟也能为了楚未琼难得出一次门,赵氏淡淡哼了一声,果然没有发作。
婆子瞄到夫人的神色,见夫人的确是没有发火,这便又行了个礼,说了些好话,然后就退下了,守在楚未琼的身边,给楚未琼取下了额头上的毛巾,重新浸水绞干了,再给楚未琼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脸,最后才铺到楚未琼额头上,试图让她烧得涨红的脸好受一些。
看楚未琼烧得嘴唇都是干涸得整日整日的起皮子,有时候睡着睡着也是难受得哭出来,婆子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哟。
原本好好一个小姑娘,竟然要遭受这样的病痛。
一旁的楚元翘也是被自己院子里的人照顾着,三姨娘更是不停的给女儿擦身体敷额头,往红疹上抹药,然后不知第多少次的暗暗念叨,元翘赶紧好起来,元翘赶紧好起来,别说让她这个当娘的代替女儿承受这样的痛苦,就算是十倍百倍的痛苦,她也愿意承受了。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
或许对于外人,她心狠手辣,她毫无人性,手上沾满鲜血,背负了无数条人命,她也不会觉得怎样。
但,对于自己的亲生孩子,眼看着孩子承受痛苦,自己费尽了心思也不能让孩子好受半分,这个时候,倘若有人告诉她,只要你敢承受同样的,甚至是承受度远远大于孩子正承受着的苦痛,你的孩子就能好起来。
那么,无需否认,这个当母亲的一定会同意。
因为……
那是她的孩子啊。
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比心疼自己还要更加的心疼孩子。
楚元翘分明已经烧得再看不出往日里半分的娇艳可爱,但看在三姨娘眼中,三姨娘却还是觉得,自己的女儿,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
她爱怜的给女儿抹着药,动作温柔无比。
偌大的听风小筑里,人人都在安静的忙碌着,生怕发出半点嘈杂,将三位病重的小姐给从难得的睡梦中吵醒。
这时候,就听屋外有数道脚步声传来,赵氏抬头一看,便见楚玺在前走着,楚云裳跟在后头来了。
楚云裳这回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没带楚喻,也没带绿萼和花雉,更没带大白,只提着自己的医药箱被楚玺领过来,看起来好像真的只是来给妹妹们诊病的。
救星来了!
此时,不仅仅是赵氏望着楚云裳的眼睛发亮,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好像饿狼见到了肥羊一样,那眼神儿亮得都要发绿了。
更有甚者,眼眶都是倏然红了。
小姐们病重,夫人和姨娘们熬得白头发都多了几根,他们这些当下人的也都跟着在煎熬。
尤其是三姨娘院子里的下人们,因为三姨娘脾气不大好,眼见着楚元翘日夜都在发着高烧,娇嫩的脸蛋和身子被密密麻麻的红疹覆盖,喝什么药都不曾好转,三姨娘常常会对着下人们乱发脾气,乱砸东西,骇得人人自危,若非必要,都不敢在三姨娘面前转悠。
而现在,七小姐终于来了,医承神医谷的七小姐终于来了!
每个人都以看待救世主的目光,无声的恭敬行礼,迎接着楚云裳的到来。
他们个个心中都是十分清楚,寻常民间大夫和宫中御医无法治好小姐们的病,但这不代表神医谷的人不能治好!
想想看,之前府中女眷们身上散发的奇臭,都是七小姐给治好的,这回侯爷把她给请了过来,就算“楚小神医,药到病不除”再现,副作用归副作用,但只要先能让小姐们从高烧和红疹的病症之中脱离而出,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这比什么都好。
小姐们好了,他们自然也就跟着好了。
于是,楚云裳一来,正照顾着楚于岚三人的丫鬟婆子立即散开,将三张软榻上的病人给露了出来,好让七小姐诊病。
赵氏走过来,神容憔悴,鬓角凌乱,显然这段时间心系楚于岚的病情,让得这个女人竟是一下子老了几岁。
楚云裳放下手中的医药箱,对着她行了个半礼。
赵氏伸手将楚云裳扶了起来,声音压低,带着精神不济的淡淡沙哑:“云裳,于岚她们能不能好起来,就看你的了。”
女人的手原本保养得极好,摸起来滑腻柔软,跟双十年华的姑娘家的皮肤没什么两样。
但此刻,赵氏的手抚在楚云裳的手上,楚云裳微微垂眸看了眼,就见赵氏的手和她的脸一样,这不过短短六天而已,居然就已经老到起了一层褶皱,粗粝苍老的指腹扣在楚云裳手背上,竟是让楚云裳莫名感到了一种刺痛感。
似乎真的很是担心女儿的病。
楚云裳淡淡笑了笑:“我会尽力的。”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赵氏知道现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被迫威胁楚云裳,当即便放开手:“嗯,尽力就好,尽力就好。”
软榻上的软帘都已经勾起来了,也没人在榻边碍着,楚云裳从楚于岚最先开始看起。
早知在高烧、红疹、梦魇的三重侵袭之下,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是受不住的,楚云裳垂眸一瞧,刚刚好,楚于岚烧得眼角都是不自知的凝聚出泪花来,脸蛋,脖子,甚至是裸露在外的肩颈,竟都是被高烧给烧得红彤彤一片,触之十分的滚烫,冰敷都没用。
更别提楚于岚高烧的同时,脸上身上还起满了红疹,密密麻麻的疙瘩遍布全身,给人一种恐怖而又恶心的感觉。
楚云裳将她一只手臂从被褥下抬起来,捋开衣袖一看,果然连手指上都是起着红疹,甚至有些已经破开了,开始流脓了,淡黄色的脓水被难受的主人不自知的磨蹭到雪白的中衣上,蹭开一抹恶心的脓黄,那种颜色,看得人头皮都要发麻,好像尸水一样,隐约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但楚云裳却好像什么都没闻到一样,面色如常的顺势给她诊脉,默记着她的脉搏。
唔。
和想象之中的一模一样,脉搏跳动的频率非常快,以往正常情况下,五息的时间里,普通人的脉搏跳动应该是十七八次左右的,可现在楚于岚的脉搏,五息时间,竟完全是跳动了堪堪三十次!
原本,病成这样,脉搏应该是变得缓慢虚弱,或者紊乱的。
可楚于岚的脉搏却偏生是脉搏加快,这很明显是病得非常厉害且怪异了。
然楚云裳却是微微垂下眼睫,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只唇角动了动,凝出一个不知是上扬还是下撇的弧度,让人看不出是在想什么。
而,便在楚云裳检查诊脉的这一小段时间里,被失眠给折腾了大半夜,这大清早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楚于岚,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眉头紧紧蹙起,干裂的嘴唇也是不断的颤抖着。
她面色看起来很是狰狞而恐惧,五官都要扭曲起来,牙关紧咬着,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响。
正被楚云裳检查着的手指,也是突然紧紧的握了起来,尖细的指甲都要掐进肉里,挤破了掌心之中的红疹。淡黄色的脓水从她拳头之中缓缓溢出,她被褥之下的身体,竟是整个的颤抖得厉害。
然后就听她急促的呼吸,胸口起伏得厉害,须臾竟是大叫一声:“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给你……七姐!求你了,别杀我!”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楚云裳眸中一滞,楚玺和赵氏也是面色一僵。
周围所有人,三姨娘,丫鬟,婆子,甚至是候在门边的赵大等人,都是立即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软榻上的楚于岚。
却是没一个人敢说话,没一个敢发出半点声音。
偌大的卧房里,像是根本没有人一样,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只能听得楚于岚身处梦魇之中,以一种分外恐惧、分外悔恨的声音叫道:“七姐!七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前不该那样对你,是我以前不懂事啊七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七姐,七姐,我求求你,要打要骂都可以,求你别杀我!七姐,七姐!”
她喊得撕心裂肺,惨痛至极,似乎梦魇里,她的七姐楚云裳,正将锋锐而森冷的刀刃比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正在斟酌着该从哪里下刀比较好。
“别杀我,别杀我!七姐,于岚求求你,别杀我!”
她不断的叫喊着,眼泪不停的从眼角冒出来,浸得枕头都湿了。
握成了拳头的双手,此刻也是倏然松开来,胡乱的在面前挥舞着,似乎要挣脱开梦魇中楚云裳的钳制。
楚云裳这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目光平静的看着楚于岚发疯。
看楚于岚在软榻上剧烈的挣扎着,一身厚实的被褥都被挣开,白色的地方被糊上了淡黄色的脓水,然后被褥“砰”的一声闷响,掉到地上,只穿着单薄中衣的楚于岚立即冷得身体狠狠打了一个寒颤,接着满头汗水、满眼泪水的从寒冷之中,陡然睁开了眼睛。
她睁开眼,眼前泪水迷蒙,什么都看不清,眼白都被高烧给烧得发黄,看起来又诡异又吓人。
懿都地处北方,早春的清晨还是很冷的,楚于岚从梦魇之中生生惊醒,觉得周身都是冰冷的。她视线暂时还是模糊的,脑子更被烧得成了一团浆糊,她只下意识的伸手,往身边摸索着,试图找被子来盖上。
却是一摸,摸到了一片不同于温暖被褥的微凉。
真的是微凉,长着红疹的指尖抚触上去,丝丝的滑滑的,带着晨雾的些许凉意,摸起来很是舒服。
楚于岚转了转头。
眼前泪光朦胧,她看见有谁正站在自己榻边,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那眼睛也是平静的,死水一样,千年万年来都不会产生任何的涟漪任何的动荡。
楚于岚再打了个寒颤。
然后,不经大脑思考,下意识的就动了动嘴唇。
“七,七姐……”
楚云裳垂眸看她。
听见这么一声柔柔弱弱的嗓音嘶哑的呼喊,比之前她被梦魇困时喊出来的,要好听乖巧了不知多少倍。楚云裳微微俯下身去,稍稍凑近了些许,音色是不同于以往的平静冷淡,而是带着些长姐关心妹妹的温柔,低低的,轻轻的,分明是春风拂面,却偏生吹得人脸颊似被刀割。
“嗯,你醒了。”
楚云裳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只秉承着医者的态度,柔声问道:“除了高烧和疹子,梦魇失眠之外,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都说出来,七姐给你治病。”
许是声音太温柔,许是态度太温和。
原本还犹自感到恐惧的楚于岚,一时间根本不记得刚刚梦里是梦见了什么,闻言立时小小声的抽泣起来,十分的委屈:“七姐,真的吗,你会治好我的病吗?我快死了,七姐,我好难受,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真的。来,告诉七姐,你都是哪里不舒服,七姐一定会治好你的。”
于是楚于岚紧紧抓着七姐的衣角,慌不择路般的道:“七姐,我,我好难受,我浑身上下都难受,像是被架着放在火上烤一样,我的血都是烫的,身上又疼又痒,我连觉都睡不着,就算睡着了,我也都,也都……”
她想描述一下自己梦中见到的场景,想着应该能让七姐给自己更好的治病,但陡然的,她想起自己刚才梦见的场景,原本还被烧得通红的脸,一下子就变得苍白了。
她紧攥着楚云裳衣角的手,也是倏然变得僵硬了。
楚云裳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只温柔的道:“也都什么,继续说啊,我在听着。”
七姐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母亲一样,慈爱而又温柔,带着满满的安抚之意。但楚于岚却觉得可怕,只觉得七姐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索命的鬼乐一般,听得她脑海之中,有着什么,陡然炸开。
剧烈的轰鸣声在耳畔响起,楚于岚瞬间瞪大了眼,眼中是极度的不可置信。
她心中只回响着同样一句话。
七姐知道了,七姐知道了,七姐知道了……
七姐知道她梦到了什么,七姐听见了,七姐都知道了!
“啊——!”
她猛地松开手,尚还在流淌着脓水的双手收回,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却根本只是掩耳盗铃。她浑身颤抖得如同筛子般,身体死命的往软榻角落里钻去,整个人看起来可怜至极:“没有!没有!我睡得很好,我什么都没梦到,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死死地捂住耳朵,声音尖锐得让人耳膜都要为之破裂:“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别问我了!”
她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整个人如同还处在梦魇之中一样,恐惧到无法自已。
而,她这回的尖叫,却是将正迷迷糊糊睡着的楚元翘和楚未琼给吵醒了。
两个少女难得睡着,还是个没有噩梦的好觉,陡然被尖叫声吵醒,神经本来就脆弱的她们,立时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楚元翘,睁眼就看到守在自己身边的三姨娘,此刻正如同见到了鬼般,在极度震惊的看着什么。楚元翘心中一跳,嘴唇也是禁不住一抖,被高烧烧得疼痛不已的嗓子,虚弱的吐出一句问话来:“姨娘……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女儿的问话,三姨娘陡然回过神来。
她猛地转过头来,眼睛还是睁得极大,其中充斥着极度震惊的神色。见楚元翘正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三姨娘强行的压制住心中的波涛汹涌,开口回答,声音却好像从天外传来一样,虚无缥缈得让楚元翘废了好大的劲儿,方才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元翘,是你七姐在给你八姐看病而已,等下就轮到你了。”
楚元翘和楚于岚一样,持续不断的高烧,烧得神智迷迷糊糊的,平时该有的头脑,这时候全都没了。闻言眼睛一亮,然后便点头:“我知道了,我等着七姐给我看病。”
满脸通红的少女乖乖躺在软榻上,眸子亮晶晶的,看起来竟是十分的天真不谙世事。
看着女儿如此乖巧,如此纯真,三姨娘却有些发愣,好似第一次见到女儿这个模样一般,将楚于岚给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
越看,便越是心惊。
三姨娘如堕冰窖,整个的心底都是发寒。
女儿私下里对楚云裳如何,她是清楚的,因为那多多少少都是她应允的,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她怂恿着女儿去欺负楚云裳。
如此,女儿真正的脾性如何,她这个当娘的,比谁都要清楚。
可正是因为清楚,看着楚于岚如此乖巧,如此惹人怜爱,回想起刚刚所亲眼见到的那一幕,三姨娘几乎是用指甲死死的抠着手心,用疼痛刺激着自己,才没让自己和楚于岚一样,魔怔一般的尖叫出声。
她有预感。
等楚云裳过来给元翘看病的时候,一定是会发生和楚于岚一模一样的事情。
一定,一定会!
心中刚升起了这么个不好的预感,就听那边楚云裳声音依旧是温柔的,温柔到似乎轻轻掐上那么一把,就能掐出一手的蜜汁来:“看来你是被噩梦吓住了。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你九妹和十妹。”
转眼望去,便见楚云裳以一种十分温柔小意的姿态,亲手扶着楚于岚躺好,然后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被子,拍掉上面的灰尘,将楚于岚抖个不停的身体盖住。
这一系列的动作被楚云裳做出来,明明是长姐对嫡妹应有的姿态,可偏生让人看得只觉眼疼。
三姨娘喉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让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感到有一种莫大的恐慌,陡然遍布了周身。
她嘴唇几不可见的颤抖。
这就是报应不爽吗?
以往十年,自己不知多少次的让元翘伙同着其余的少爷小姐,死命的欺负着楚云裳,将本该被所有人敬重疼爱的七小姐,给欺压到连奴仆都不如,整日吃不饱穿不暖,过得十分凄惨。
莫提侯府嫡女应有的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就算是最普通的一家三口的百姓所食用的那种苞谷糟糠,楚云裳都是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小小年纪竟是比同龄人生生矮了半头,常年面黄肌瘦的,身上的衣服也几乎都是打着补丁的,看起来根本就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说这个女孩子是汝阳侯府的嫡七小姐,恐怕都没人会信。
三姨娘回想着,若不是宣王府的小王爷慕与归,和楚云裳算是青梅竹马,每次来侯府里,多多少少都会接济一下楚云裳,怕是幼年的楚云裳,早就被饿死冻死了,哪里还能长到后来,拥有了那样让懿都所有贵女都是羡慕嫉妒恨的名声?
又哪里能长到今天,一改以往低调隐忍、逆来顺受的脾性,将她所学会拥有的种种能力,化成最锋锐的武器,快而狠的刺入他们这些欺辱迫害过她的人的身体里,眼睁睁的看着她如同血蚊子一样,叮在他们的伤口上,将他们体内的血一点一滴的吸干,让他们享受着她曾经享受过不知多少次的痛苦?
那种濒临死亡,走投无路,甚至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她承受过多少次,她也就要他们同样的承受多少次!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以前是他们侮辱迫害她,无数次的将她逼近死亡的绝地。
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他们被反攻,吞咽自己一手酿成的苦果!
三姨娘眼睛睁得极大,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目光僵硬而呆滞的看着朝这边走过来的楚云裳。
看着这个已经初为人母的年轻女子,缓步走来,语气是和面对着楚于岚之时一样的温柔娴静:“三姨娘,请让一让,我要给九妹看病。”
“……”
三姨娘看着她,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只是看着,恍惚竟觉得,这样一个微冷的春日,已经长大了并且还生了个儿子的楚云裳,竟似是和十年前那个深秋雨天里的楚云裳,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即便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的时间,但三姨娘依旧是清楚的记着,那样一个深秋雨天,被莫青凉亲自抛弃了,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的小女孩儿,站在楚天澈的身边,稚嫩的脸容是近乎透明般的苍白,明明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而已,偏生那神态,那口吻,那语气,尽是让人脊背发凉的冰冷阴森。
三姨娘记得,那个时候,楚云裳目光阴沉而死寂,以一种不同于她年龄段的成熟心智,不紧不慢的说着锥心之言,将尚且还只是个姨娘的赵氏,给说得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彼时的楚云裳,不过是在教训赵氏而已,教训一个妾,永远不要想着能僭越骑到主子的头上。
可当时,在场的不止是赵氏而已,还有三姨娘和二姨娘四姨娘三人。
她们这三个妾,眼睁睁的看着赵氏卑微的跪地,卑微的认错,卑微的磕头,觉得自己三人也根本就是赵氏,正以一个妾的身份,朝楚云裳伏低做小。
楚云裳是在教训着赵氏,其实何尝也不是在指桑骂槐的教训着她们。
她们明白,她说得不错,妾是奴仆,如何能反过来压迫主子?
妾就是妾,当不了正室,当不了平妻,就永远是个奴仆,就永远该伺候着主子,永远不能僭越!
那个时候,她们明白了这个道理,并准备好好的贯彻这个道理,坚决不能让楚云裳揪到她们半分错处。
可,结果呢?
结果,不过才那么一天而已,昨日还在卑躬屈膝的赵氏,摇身一变,就从草鸡变成了凤凰,坐上了莫青凉留下来的侯夫人空位,然后接手了侯府的财政大权,毫不留情的就开始对楚云裳进行打压。
赵氏打压得太快太狠太舒爽,她们三个姨娘看得眼馋,也看得心动,便紧跟着纷纷效仿,以一介姨娘的身份同样的开始打压楚云裳,并怂恿自己庶出的孩子也去打压。
于是,整个侯府里,除了三少爷楚天澈之外,所有人都不待见楚云裳。
都将她视作可以随便欺辱的玩具,高兴了玩一玩,不高兴了摔一摔,反正莫青凉说了,只要她不死,怎么样都可以——
对啊,只要楚云裳不死,病了伤了残了瘸了傻了呆了,一点事都没有!
只要她不死,想怎样就怎样!
随便玩,随便摔!
而那个时候的楚云裳,又是个柔软可欺的性子,再苦再累再痛,也不会有任何的反抗。
正所谓弱者可欺,楚云裳表现出来的更加柔弱,她们便打压迫害得更加厉害。只要留着她一口气,就算是把她当小动物一样的掐她脖子,掐到她翻白眼,掐到她休克停了呼吸,可只要她第二天还能睁开眼,这就没事。
即便是这样,楚云裳也从不反抗,只无声的承受着,低微的在侯府里活着。
那十年里,她们和赵氏一样,都觉得扬眉吐气,总算将莫青凉当主母时候自以为所遭受到的怨气,给发泄了个一干二净。
可她们却是忘了,赵氏是赵氏,赵氏和她们不一样。
赵氏是侯夫人,是正儿八经的主母,是正妻,而她们三个,却还是姨娘,还是当奴婢的。
当奴婢的,怎能僭越犯到主子的头上?
可她们全然的忘了,只处在了侮辱楚云裳的快感之中,完全不记得,十年前的楚云裳,究竟是有着怎样阴沉而狠戾的性子。
而她们忘记了的后果,便是如今日这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云裳以狂风暴雨般的姿态,带着整整十年的仇恨,以及她们所不知的未来三年的仇恨,卷土而来,将她们自以为是的高贵和骄傲,轻而易举的全部打碎,以当年她们在她身上使用过的手段,慢条斯理的回报着她们。
她目光温柔,她声音温柔,她动作也温柔。
她像是一个真正的侯门贵女,孝敬长辈疼爱兄妹,完美得让人寻不到半点错误。
可殊不知,这样的温柔之下,却全然是佛口蛇心般的狠辣,她现在有多温柔,她用出来的手段,就有多狠辣!
她是嫡出的小姐,她是最长的女儿,她是主子。
而她们,从始至终都只是奴婢而已,就算赵氏,在她眼中,也还是奴婢,她从来都不认同赵氏的夫人身份。
她们这么些个奴婢,以下犯上了整整十年。
如今,她改头换面,高傲归来。
三姨娘知道,楚云裳的报复行动,在她回来的那天,就已经开始,如今,也不过是在她计划之中完美的运行而已。
她慢慢的,剥茧抽丝的,将以往她们施加给她的苦痛,全然的回馈给她们。
而她们该怎么忍受?
她们也要反抗吗?
不,反抗不了,也没有那个能力可以反抗。
毕竟,当主子的,就是当主子的。
主子要当奴婢的去死,哪个奴婢胆敢拒绝?
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拒绝了,谁又能逃得过主子的手掌心?
奴婢就是奴婢,低贱的奴性早已深深烙印在骨骼心脏深处,再华丽的衣服,再精美的吃食,也无法遮挡住一身卑微肮脏的奴性。
所以……
三姨娘深吸一口气,强行克制着身体不要颤抖,然后手扶着软榻,缓慢地从楚元翘的榻边站起来,将位置让给了楚云裳。
这看起来和十年前一样,依旧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微微垂下头颅,谦卑而恭敬的道:“七小姐,麻烦你了。”
楚云裳走过来,在榻边坐下,半个眼神都没给三姨娘。
若是放在以往,没有亲眼目睹之前楚于岚发疯尖叫的样子,三姨娘怕是还会拿楚云裳这个作态闹腾。
但现在,面对楚云裳这样目中无人的姿态,三姨娘却是半个字都不敢说,只在一旁站着,身躯竟似微微的佝偻,是丫鬟婆子们最常见的站姿。
楚云裳不理她,只给看起来乖巧无比的楚元翘望闻问切。
“九妹,你哪里不舒服?”
“嗯,七姐,我觉得我身体好烫,头晕目眩,我说话都觉得好累,一点力气都没有……”
“唔,你和八妹一样,都烧得厉害。睡觉呢,也是和八妹一样,会做噩梦,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吗?”
“嗯嗯,是的七姐,根本睡不着,一睡就做噩梦,好痛苦。”
姊妹两人一个问一个答,竟看起来十分的友爱,仿佛以往的针锋相对,根本就是虚假的,不曾存在一样。
又或者姊妹两个都将以往种种视作了过眼云烟,并不准备再度提起。
但三姨娘却是看得心头更加发寒。
楚云裳,楚云裳……
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楚云裳,你的报复,真是来得一点都不晚。
一点都不晚。
真的不晚。
楚云裳全部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楚元翘的身上,又是询问又是诊脉的,比刚才给楚于岚看病还要更加的仔细,真的是连个眼角都不给身后的三姨娘。
七小姐不看,可周围的人却都看清了三姨娘的姿势,感受到了这个一直以来都是公认的心机欠缺、恃宠而骄的姨娘,对楚云裳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无声的恭敬和恐惧。
是了,既恭敬,又恐惧。
恭敬他们可以理解。
可她恐惧,是在恐惧着什么呢?
难道担心七小姐会让九小姐的病情再度加重?
怎么可能,七小姐可是侯爷亲自请过来的,眼下所做出来的一切,也都是在认认真真的看病,根本没做出什么不对劲的动作来,不可能让九小姐病得更厉害的。
所以,她这恐惧,从何而来?
下人们都想不清楚。
只楚玺和赵氏,竟莫名也是感到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
虽然楚于岚之前困在梦魇里的时候,说出了一些不好的话,但楚云裳看起来好像并不放在心上去计较的姿态,让这夫妻两个并未觉得有什么。
甚至于,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楚于岚真的只是做噩梦了,说出来的话都是无心的,而楚云裳恰好知道这一点,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于是,他们并没有如同三姨娘那样,因为是个妾,是个奴婢,奴婢对主子总有畏惧,又对主子做了不知多少违背天地良心的事,方才瞬间联想到了很多很多事情,察觉到了楚云裳温柔面具之下的残忍狠辣,才会如此的姿态卑微。
他们两人只觉得奇怪。
究竟是怎么了,居然能让素来都和楚云裳十分针对的三姨娘,会变得这样恭敬而恐惧?
难道真的是担心楚云裳会出手害她的女儿吗?
不可能吧。
估计是担心楚云裳会说楚元翘要留下什么什么后遗症而已,担心会给楚元翘带来什么不好的后果,才会这样。
毕竟楚元翘年纪也不算太小了,这几年已经可以开始议亲了,如果这回生病让楚元翘身上留下了什么疤痕之类的,怕是就不好嫁人了,所以三姨娘才会害怕。
嗯,没错,就是这样,肯定是这样。
不过话说起来,三姨娘这害怕得也太厉害了,竟然一点都不敢在楚云裳面前拿乔……
等等!
不对。
三姨娘恐惧的,不是这点。
楚玺陡然想起,自己将楚云裳给叫过来之前,楚云裳那毫不意外且胸有成竹的表情,分明是在向他表示,楚于岚楚元翘她们三个得了重病,她是清楚的,更有甚者,很可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让楚元翘三人得了这样的病,令得整个侯府都是为之忙得焦头烂额,请再多的郎中都不行,只能让楚玺厚着脸皮亲自去请她出马。
既然是她一手造成的,那她怎么可能会让楚元翘三人病愈?
可能吗?
不可能!
所以,三姨娘害怕的,应该就是楚云裳看起来是在认真的诊病,实则根本就不打算要给楚元翘三人治病!
所以,三姨娘才会对楚云裳感到恐惧。
楚玺想明白了这一点,当即看向楚云裳的目光之中,多了那么一点惊疑不定的神色。
可他并不知道,他想的,只是三姨娘所想的沧海一粟而已,他并不能站在三姨娘的角度,设身处地的看清三姨娘的位置,无法理解三姨娘的恐惧,到底从何而来。
他都不明白了,赵氏自然更加想不明白。
于是,这夫妻两个目光之中便带着淡淡的疑惑,看着三姨娘,也看着楚云裳,等待着楚云裳接下来的动作和话语。
就见楚云裳将楚元翘检查完毕后,悠然起身,去了楚未琼的榻边,进行着和之前别无一二的诊断问话。
楚未琼比楚元翘看起来更加的乖巧。
她年纪最小,身体最弱,病的也是最厉害的。楚云裳手指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感受着同样是擂鼓般的激烈脉搏,再检查了其他的部位,问了一些问题,见楚未琼病得连话都说不好,便没再多言,只将她的被角掖好,便站了起来,走向放着医药箱的桌子。
“怎么样?”
楚玺走过来,皱眉问道。
他紧盯着楚云裳,生怕楚云裳沉默或是摇头。
若是沉默,无疑是在思索着该怎样解决她一手造成的现状;若是摇头,那就是摆明要让楚未琼三人一直病下去了。
而让楚玺意外的是,楚云裳没有沉默也没有摇头,只伸手打开医药箱,看着里面装着的各种瓶瓶罐罐,银针剪刀以及大大小小的刀片,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然后沉思片刻,方才道:“拿纸笔来。”
周围下人们一听,立即激动了。
楚玺眉头一松。
七小姐要写药方了!
因这里是赵氏的卧房,只赵氏的大丫鬟最清楚纸笔放置着的地方。于是大丫鬟立即去取来了纸笔,然后飞快稳妥的磨墨:“七小姐,请。”
楚云裳持笔便开始写药方,边写还边看向自己的医药箱,时不时的取出其中一些药瓶,看着上面贴着的药名标签,然后在纸上写写画画,时而皱起眉头,时而面色愉悦,好像是真的在思索怎样的药方,才能治好三个妹妹生的病。
须臾,却将笔下的纸揉成一团扔了,重新写,然后再扔再写,再写再扔。
不多时,她脚边竟是揉了一堆废纸,可楚玺等人竟没一个感到不耐烦的。
他们都紧张的看着她,等待着她停笔,将最终定下来的药方交给他们。
之前请来的那些大夫御医,可没一个像她这样,能如此认真,如此不嫌麻烦不辞劳苦的想着药方,稍有一点不如意就扔了,只为能想出最好最合适的药方来——
的确是最好最合适。
看过楚未琼三人的病症,她之前想好的药方,此刻竟觉得有些不完善了,她要想出一个最完美的药方,连她的医仙师傅也看不出半点不对的药方,让楚未琼三人,好好的享受着她的报复。
以前她生病需要吃药,他们不想让她好起来,就将大夫开给她的药方里,随随便便的缺斤少两,去掉这味药材,去掉那味药材,导致最后熬制出来的汤药,根本无法治疗她的病症,反而让她病得更加严重了,不知多少次的病入膏肓,如果不是三哥,她早就病死了。
真的是不知道多少次,她差点死在他们的手里,然后凭着心底里的那股子执拗活下来,继续承受着他们的迫害逼死。
五个兄长已经成家立业,不在侯府里,她暂时报复不了那五人。
报复不了兄长,那就报复姨娘和妹妹们好了。
反正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他们当年如何对她,她如今礼尚往来,全还回去,谁能说她的不是,谁敢说她的不对?
是他们先这样对她的,她是受害者。
楚云裳淡淡想着,随手又揉掉了手下的纸张,然后换了一张新的,重新写药方。
现在楚未琼三个,高烧不断,红疹不断,失眠不断。
她在想,要先让她们的高烧稍稍降低一些,红疹也少一些,然后失眠也好一些。
这样的话,她就是在慢慢的治疗着她们的病症,但是正所谓“药到病不除”,治好这三个症状之后所产生的后遗症,楚云裳想,楚玺肯请她过来,估计早就做好了会产生后遗症的准备,所以她本来就没有顾虑的,此刻更加没有顾虑了。
那么,后遗症,该是怎样的呢?
上回奇臭已经玩过了,不新鲜了,她要想个好玩的。
唔,好好想想,是发烧发到痴呆,还是过敏过到皮肤溃烂,抑或是失眠失到神经崩溃?
楚云裳皱眉沉思半晌,终于确定下来最好的后遗症,方才真正的落笔,将“药到病不除”的后遗症的出现条件,给郑重的写在了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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