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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静静漂浮在水中,好似已经没了什么生机,隐隐快要翻白肚的鱼,楚云裳眸底一深,看了看周围,见这边除了他们之外,根本没别的人,没人注意到这个水池里正发生的状况:“把鱼捞上来。”
“噢。”
绿萼不明所以然,但还是听话的找了根竹竿,把快要沉到池底的鱼给捞了过来。
鱼被捞上岸,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水,却还是躺在池边一动不动,快死了一样,白肚起伏的频率都是有气无力。
大白凑近过来,低头对着这条鱼嗅了嗅。
它大概是嗅出了什么东西,毕竟是比较特殊的异兽,对事物的感知比寻常的兽类要高出许多。它嗅出来后,尾巴摇了摇,转头再嗅了嗅池水,尾巴又摇了摇,一双琥珀色的瞳眸里,都是闪过一抹亮光。
好家伙。
如果不是狼爷鼻子灵,狼爷还真闻不出来了。
这里居然能有那种东西,看来这个地方,果然不一般啊。
大白想着,抬起头来,看了看宅子背靠着的那座山坡。
刚才听绿萼小妞说了,这个池子里的水,是从这座山后面的水潭里引过来的。
这个池子这么大一点点,都能有着那种东西了,味道闻起来还很浓郁,那么山后面的那个水潭呢,水潭里蕴含着的那种东西,是不是会更多?
看来等会儿要往那水潭走上一遭啊。
楚云裳看着大白的种种动作,看完了,站起身来,转身就朝南厢房走,边走边道:“这条鱼别扔,去厨房找把刀来,等我给楚于岚脚上的伤包扎好了,我要给这条鱼解剖一下。”
解剖?
绿萼听了,立即兴奋起来,小丫头眼睛里都几乎是闪着精光,这么多年了,小姐可是好久都没解剖过什么东西了,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小姐第一次解剖的样子,简直帅到没朋友:“好嘞,小姐放心吧,包在奴婢身上。”
然后抓着半死不活的鱼就跟在了楚云裳身后,准备先把鱼放厢房里,她再去厨房那边借把刀。
得借把比较锋利的,但又不是太笨重的刀。
嗯,平常的菜刀不行,那太大了,这条鱼太小,一刀下来整条鱼都没什么骨头能保留下来。她得找把小一点的,切水果或者切肉片那种,便于小姐给鱼开膛破肚的,他们厨房那边带的应该有吧,要是没有,就找村民借一下。
绿萼想着,亦步亦趋的跟在楚云裳身后,想到接下来的解剖,小丫鬟整个人变得十分兴奋,觉得待会儿又要有好戏看了。
花雉抱着楚喻也是跟着一起走了,回想着刚才大白的行为,以及靠近那水池的时候,闻到的一股隐隐约约的味道,他若有所思的问:“七小姐,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大白刚才的举动,很是不对劲啊。”
大白听见了,立即高傲的仰了仰头,再摇了摇尾巴。
那是!
狼爷毕竟是狼爷,狼爷可是有着火眼金睛的,再隐秘的东西,让狼爷看一看,闻一闻,就算它藏在了疙瘩缝里,狼爷也绝对能找出来!
话说小主子他娘,那什么,你们人类的大理寺里,缺不缺专门用来破案的猎犬?
不不不,猎狼也可以啊,狼爷完全可以胜任好嘛,一个顶仨都不成问题!
想想狼爷要是能入主大理寺,成为猎狼,那不用多久,狼爷就会升职加俸禄,当上狼青天,出任大理寺卿,迎娶白富狼,走上狼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如果真能这样,狼爷这辈子绝逼死都要瞑目了啊,狼史上唯一一头能进入大理寺进行破案的狼,这样的名头完全名垂狼史有木有!
大白想着,一时间竟很是意气风发,好似自己已经跟着楚云裳进了大理寺任职,跟在楚云裳身边兢兢业业的破案,破解了无数冤案奇案惨案无头案千古谜案,最终名垂狼史,成为狼族里最赫赫有名的一头狼,光宗耀祖千年万代。
楚云裳闻言,回头看了花雉一眼,笑了笑:“你也发现了?”
“嗯,这个水,很不对劲啊。”
“是不对劲。所以我才要解剖一下,看看和我想的是不是一样的。”
先前在河边,村子里的大娘说,山下那个水潭,水很凉,到了冬天还会结冰。潭子里头是没有鱼的,就算把最耐寒的鱼苗放进去,也是过不多会儿就死了,根本养不活。
而这个住宅里的那个小水池,引的就是那水潭里的水。
水潭毕竟位于山坡背阴处,温度较低,鱼在其中活不了,勉强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是宅子里的那个水池,却是露天的,一直都被太阳晒着,把手伸进水里,虽然凉,但并没有水潭里的凉,现在这个时节,就算掉进水池里都不会生病,分明是被太阳晒热了,水一点都不寒凉。
这样的水温,搁在别的地方,不管什么鱼,放里面都绝对能活。
可刚才放进去的那条鱼,明明是才从水潭里流出的河中捉来的,可它在水潭里活不了,在那个水池里居然也活不了,只在河中能活。
这就让人很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不是说是因为水太凉吗,为什么水池里的水已经不凉了,鱼却还是活不了?
而大白和花雉,都已经敏锐的察觉到,这来自水潭中的水,隐隐约约的,散发出一股味道,不靠太近,不太仔细的人,是根本察觉不了的。
那股味道……
花雉想,等回了懿都,得跟少主提一下,这个村庄,可看起来没表面上这么太平。
那个水潭,绝对有问题。
买下这个村庄的老侯爷,也有问题!
整个楚家,都有问题!
否则七小姐一直以来,就不会在暗中做很多的准备工作了。
他正想着,就见走在最前面的楚云裳,再回头看了自己一眼,望着自己的目光之中,隐隐有些奇异,说出来的话,也是神秘兮兮的。
“花雉,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个宅子,造得太大了点?”
“?!”
花雉明白了什么,立时如遭雷击。
灵光陡然从脑中一闪而过,无数单独而混乱的思绪瞬间拼凑起来,经了楚云裳这么一句话,他立即就想明白了一切。
他神色有些恍然,又有些佩服,紧走几步,同楚云裳差不多并肩走着,稍稍落后小半步:“七小姐,您是怎么发现的?您不说,属下还真没想到。”
分明他跟绿萼来这里呆了好一会儿了,居然还没七小姐初来乍到发现得早。
看来他的观察能力,还有待增强啊。
楚云裳看了一眼远处正围在楚于岚身边嘘寒问暖的众人,由于距离太远,她连楚于岚的脸都是有些看不清:“你看,今日来这里的人,除了楚玺之外,大部分都是女眷。夫人,三位姨娘,我,还有三个妹妹,加上带来的仆从,也不过二三十人而已。可是你发现没有,这么多人,想要在这个宅子里住下,绰绰有余不说,根本就是空空荡荡,这里到处都是房间,一间挨着一间,除了房间之外,几乎都没别的建筑了。”
她说着,几人已经走到了南厢房,伸手推开房门,她的随身医药箱正放在了桌上,绿萼将手中快翻白肚的鱼给盛了清水小心的放着,然后拿了医药箱给楚云裳,就准备去厨房借刀了。
瞧着刚刚还要死的鱼,此刻放在了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中,居然慢慢的恢复了一点生气,不再一直都准备随时翻白肚了,绿萼看得啧啧称奇。
“小姐,你们说的是真的哎,这鱼不在那种水里面,很容易就能活下去。”
楚云裳也正看着,看这条鱼正在慢慢的恢复着元气,预计不到晚上是恢复不了的,她便也不担心待会儿的解剖会不会因为这条鱼的反应而出什么意外,拿着医药箱,转身就出去了。
只走前又和花雉道:“就算是搁在以前,六位少爷都还在府里的时候,一整个府的人都过来,这里也绝对住不满,即便是按照一人一个房间的量来算,顶多也只能住满这里的三分之一。现在的侯府来这里,人都是住不满的,那以前呢?我倒是听说,以前老侯爷还在世的时候,可是每年夏季都要来这里住上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哪怕这里离皇宫太远,老侯爷想要按时上朝,就得提前早起很久,可他还是坚持每年都来,并且也是带着一整个府里的人来,将懿都里的侯府给闲置着。”
那个时候的侯府,貌似还没现在人这么多。
因为老侯爷生育似乎有着一些问题,老侯爷的孩子,只有楚玺这么一个。
楚玺是个独苗苗。
老侯爷因为生育上的问题,头上又有着身为皇室公主的老太夫人慕歌压着,他娶的妻妾便很少,又加之没有女儿,只有楚玺这么一个儿子,所以那时候的侯府人数,比起现在,不知是少了多少。
而这座宅子,是老侯爷买下这个村庄后,方才命人盖起来的。
按理说,就算是预计想要让这个宅子大一些,好能住下整个侯府的人,或者多出一些专供客人住,这宅子也不该是这么大的。
大得宅子里面全是住宿的房间,连厨房都只有一个,更别提书房会客厅之类的,完全没有,就进了宅子当头一间正厅,其他地方,放眼望去,全是厢房,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工挖的池子引了山后的水当景致外,什么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也是统统没有。
普通人家的宅子,哪里会是这样的构造?
这其中分明有鬼。
楚云裳说完,抬脚就去楚于岚那边了。
绿萼也是跑去厨房借刀,南厢房里,就只留下花雉抱着楚喻,在那里跟大白大眼对小眼。
楚喻正思考着娘亲刚刚那一番话,转眼见花雉和大白对视着,一人一狼好像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样,居然彼此看了一会儿后,互相都是点点头,这样高深莫测的样子,让得楚喻立时“啊啊”两声。
【花鸡花鸡,你和大白在说什么,和我也说说,我也想知道!】
花雉读懂他的唇语,诧异一笑:“没什么的,小少爷,属下跟大白只是在那种水里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什么有趣的东西,是那个很奇怪的味道吗?】
“那个味道,小少爷也闻到了?”花雉这回却不诧异了,因为这妖孽很是清楚怀中这孩子拥有着的血脉,自然能嗅到那个特殊的味道,“那个味道呢,咱们大周朝里是没有的,只在别的一个地方才能有,所以我跟大白都比较好奇,这里究竟是什么风水宝地,居然能有人用到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大周朝里是没有的,只在凤鸣城里才有。
而凤鸣城向来都是只许出,不许进,城里的人可以出城,但外来人绝对不允许入城,哪怕你是天王老子也不可以,所以花雉完全可以肯定,能让那个水潭中蕴含着那种东西的,绝对是凤鸣城的人。
那么,会是凤鸣城里的谁呢?
谁会将那种东西从凤鸣城里带出来,用在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村庄里?
这里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而已,楚家那位已逝的老侯爷,究竟是为什么会买下这个村庄,并且建造起这样一个明显是专门只用来住人的住宅?
看来等七小姐解剖了那条鱼,确定一下具体是那种东西里的哪一类后,他不仅得去水潭看一看,还得询问一下这里的村民,有关五六十年前,老侯爷买下这个村庄的具体过程。
包括老侯爷建造好住宅后,每年夏天来这里居住避暑,都是会做些什么!
要是能将这里的秘密给解开,花雉想,或许有关楚家最深层的秘密,他也就能知道个大概了。
花雉正想着,就听楚喻又“啊啊”出声了。
【花鸡,那等会儿你和娘亲去山上的时候,也带我一起去,我也知道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好啊,那里头肯定有什么秘密,咱们一起去探秘,说不定还能挖出什么宝藏来呢,到时候坐拥金山银山,咱们几辈子都不愁没钱花了。”
【噗!还宝藏,花鸡,你就骗我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是啊,小少爷,你不是三岁小孩儿,你是还没满百日的小小小小小屁孩儿。”
说着,花雉还比了比自己的小手指,捏出一个小小的长度来,示意楚喻就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屁孩。
楚喻:“……”
嘤嘤嘤娘亲!
花鸡欺负我,嘲笑我的年龄!
你快回来替我揍他!
替我把他揍到连无影都不认识他,以为他是哪个猥琐大胖子才好!
小孩儿难得这样气鼓鼓的,腮帮子都跟塞了两个包子似的,看得花雉乐不可支。
艾玛,调戏小少爷真逗,整个人都好像变得心情很好了呢。
下回要再接再励,继续调戏小少爷,誓要将调戏小少爷这个伟大行为给发扬光大。
很快,给楚于岚包扎完毕的楚云裳,提着医药箱回来了,绿萼也是成功借了把刀回来,四人一狼就将房门给关上,准备开始进行解剖了。
看了看清水中的鱼,果然正缓慢恢复着元气,沉在水底一动不动。
楚云裳一边清理着绿萼借来的刀,放在烛火上进行消毒,一边吩咐道:“绿萼,给我准备大褂和手套。”
“好嘞。”
绿萼动作熟稔的按了那个医药箱的哪里,就听“噌”的一声,医药箱的下方,居然弹出一个暗格来,绿萼从暗格里取出一件折叠整齐的白色褂子,和一副不知道用什么材料专门定做的薄薄手套,交给了楚云裳。
花雉和楚喻,以及大白三个,都在旁边好奇的看着,他们全是第一次看楚云裳解剖。
楚云裳穿上那件白褂,戴上手套,将鱼从水里抓上来,连鱼鳞都不刮,就开始给鱼开肚了。
她刀工十分犀利,下手快很准,想要切哪里,切多深,切多少,几乎是手到擒来,游刃有余,看得花雉忍不住啧啧称叹,七小姐这刀法果然厉害,也不知道她跟谁学的,从来没听说过七小姐有学武啊。
将鱼肚子划开后,楚云裳手中刀刃翻了几番,就十分迅速的将鱼肚子里的脏腑给扒拉了出来。
花雉立即凑近瞧着。
果见这条鱼的脏腑,尤其是肠子,颜色都已经变得发青,是树叶那种的青色,翡翠一样,非常的不同寻常,正常鱼的肠子,哪里会是这个颜色。
楚云裳道:“大白,你闻闻这个味道,具体是个什么味道?”
大白依言把爪子扒在了桌沿,整个身体人立而起,鼻子贴着那些发青的鱼肠嗅了嗅。
不过才嗅了一下,它立时就跳回地面,低垂着脑袋,在那里直打喷嚏,细细看去,它眼瞳里好似也是浮现了些水光,居然是被那鱼肠散发出来的味道给刺激得要流眼泪了。
花雉见了,眸中波光一闪:“大白,是不是跟洋葱一样,好刺鼻,好难闻的?”
大白边打喷嚏边流眼泪,闻言忙不迭的点头。
对嘛!
可不就是洋葱!
就是那种东西里的那个比较奇怪少见的小分支!
哼,狼爷最讨厌洋葱了,现在闻到这个味道,更讨厌了!
狼爷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吃洋葱,这个东西,简直是食物界的灾难,没有之一!
大白打一个喷嚏,就流一行眼泪,喷了一地口水泪水。
然后它可怜兮兮的想,狼爷可从来都没哭过,这下可好,处狼泪就流在这里了,狼爷的一世英名啊啊啊!
洋葱我恨你一万年!
看大白被那味道给刺激得老半天都缓不过来,楚云裳笑着摇头,转而拨开鱼已经开了口的肚子,用清水冲干净里面的血,再划了几刀一瞧,她挑了挑眉,指给花雉他们看。
“肉色都已经变了。”
楚云裳手中刀刃切着鱼肉,鱼肉和鱼肠一样,也已经发青了,而且比鱼肠的颜色要更深一些:“鱼进了那种水里,身体先接触到水,然后才会往肚子里喝水,所以内脏就没有身体浸染得厉害,不过依我看啊,等它内脏也变成和身体一样的颜色,就是它死的时候。”
她解剖完了,又给鱼头切开来,看了看鱼头骨,果然头骨这里也是略略染了一些青色,可见水中含着的东西委实厉害,居然连骨头都能变色。
检查完了这条鱼,她放下刀来,摘掉手套,脱掉白褂,转而却还是习惯性的洗了洗手,下了最后的结论。
“所以,不管什么鱼,放在那个水潭里,都是活不下来的。那个水潭里被人投放了一种物质,或者是一种毒,不过这种毒的投放范围,只在那个水潭里,从水潭里流出的那条河,应该在最上游的地方投放了解药,所以那条河是无毒的,鱼也就能在里面存活。”
花雉听着,点点头:“七小姐,属下大概知道这是什么毒了,不过属下觉得,最好还是去水潭那里看一看,免得水潭那里的毒,和我们刚才见的那个水池里的毒,是不一样的。”
楚云裳“嗯”了一声:“楚元翘和楚未琼还在山脚等我,一起去吧。”
因为刀子被用来解剖中毒的鱼,绿萼怕用这把刀切菜的话,会将毒素给带进菜里,因此绿萼就当自己根本没借过刀一样,收拾好桌上的鱼尸,转而就跟楚云裳一起出了宅子。
大白也是跟着了,毕竟它鼻子灵,味道什么的还是让它闻比较方便。
因为上山的路只有那么一条,是以他们出了住宅后,就又绕到村口,再沿着河岸往那座山坡走。
来河边洗衣服的人都已经回去了,看着河中时不时跃出水面的鱼儿,花雉俯身掬了一捧水,凑近一闻,果然一点味道都没有,的确是没有那种东西的。
大白也是摇了摇脑袋。
没那个味儿。
他们继续朝前走,没走多久,就见到楚元翘和楚未琼正和两个丫鬟在河边玩鹅卵石,倒还真是难得听话了一次,乖乖在这里等楚云裳回来。
听见脚步声传来,两位少女抬头一看,见七姐去而复返,居然还带了其他人:“七姐,咱们这么多人都要上山啊?”
“嗯,山上路滑,花雉会武功,要是有谁不小心摔倒,花雉还可以拉一把。”
两位少女都是见识过花雉本事的,当即也都点点头:“还是七姐考虑得周到。”
至于除花雉之外的一大一小一狼也跟着来,楚云裳没给解释,两人也就没再问。
然后一干人一起开始爬山。
这座山坡并不高,也就百丈来高的样子,许是因为山上有瀑布和水潭,山上的树木就生长得十分茂盛,不过大多数都是竹林了,风一吹,竹林“簌簌”的响,衬着山中流水的“哗哗”声,倒也显得很是清幽。
他们沿着山路拾阶而上,因为都是千金小姐,身娇体弱,还带了小孩儿,便走一小段路,就会歇一会儿,四处看看山,看看水,看看竹子,时不时还能见到什么小动物在其中来来回回的穿梭,还算有趣。
于是,爬了整整三刻钟,他们方才爬了这座山的三分之一。
爬到这里,他们就停了很久,因为这里,刚好是瀑布落下,形成了水潭的地方。
耳边水声轰隆作响,震耳欲聋。抬眼望去,前方一大片茂密竹林的后面,赫然便是一条白练般的瀑布。
这瀑布不算小,少说也得有着二三十丈宽,占了整整一面山壁。白浪似乎是从山顶流落而下,因为落差太大,水势便也极大,流速又很快,从山巅飞快落入下方的水潭之中,便溅起极大的水雾,隔着这样远的距离,都能让人感到丝丝寒气从竹林那边传来,可见这背阴之处的确是气温很低。
“嘶,好冷啊。”
楚未琼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抱了抱手臂,然后就望向楚云裳:“七姐,你要过去看瀑布吗?”
楚云裳看得清楚,那瀑布落下的水潭,刚好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闻言点头:“嗯,我过去看看,你们身体不好,就不要过去了。”
“嗯,好,七姐小心啊,那边的路应该很滑。”
楚云裳摆摆手,抬脚就过去了,花雉搂着楚喻也跟过去,绿萼和大白紧跟其后。
看几人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竹林之中,楚未琼和楚元翘怕冷,看不见也就不看了,然后朝另外的地方走了走,怕这瀑布带来的寒气会让她们低烧加重。
她们这边在不太冷的地方随意看着,那边楚云裳四人穿过了竹林后,就已经十分靠近瀑布了。
前方近处是碧绿得如同翡翠的水潭,仰头看了看瀑布,因为水雾太浓,看不清瀑布背后的山壁是空的还是实的,楚云裳看向花雉:“你能看清瀑布后面的山体吗?”
花雉闻言凝聚目力,看了一会儿,道:“后面应该没有什么山洞,不过也不能排除机关之类。”
就算有机关,这瀑布冲劲不小,体内没个几十年深厚内力的人,等闲是不敢冲进瀑布里的。
所以如果这里隐藏着什么,应该不是在瀑布背后,最大的可能,是在脚下这座水潭里。
看着眼前这个水潭,分明是瀑布流落而下形成的,可偏生因为地势的问题,这个水潭里的水流并不湍急,甚至还如一面翡翠镜子一样,看起来很是平静,和上方的瀑布,形成了十分明显的对比。
“这水有毒。”
楚云裳说道,距离这么近,她也能隐约嗅到那股特殊的气味:“但是只针对鱼类和其他的水生动物,对人体是没有危害的。”
之前楚玺和他们说,现在天不热,不能下水玩,不然能冷死他们。
楚玺还说,他小的时候,每年夏天跟着老侯爷来这里避暑,午后日头特别毒,他热得难受,就会跟老侯爷来这里泡水,一泡泡上一两个时辰,整个人都舒舒服服的,一点事都没有。
而在这里泡水,多多少少都是会有潭水流进嘴里,可楚玺还是健健康康的活到了现在,所以楚云裳完全可以断定,就算用这水去做饭洗衣服,也绝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要不挨着鱼,这水完全纯天然。
大白往前走了走,蹄爪踩进水里。
蹄子才碰到水,它全身都猛然抖了一下,雪白的毛发好似在刹那间都竖直了起来,竟是被这水给冷的。
它忙不迭的收回爪子,不敢再碰水了。
“怎么。”楚云裳看它,“水很冰?”
大白点点头。
太冰了,它爪子上还有毛呢,都凉得受不了,难怪楚玺以前会常来这里泡着,酷暑的时候的确是很舒服。
花雉也是弯腰探了一下。
分明是有着内力护体的,他却也是冷得一下子就缩回手指,抵在唇边直呵气:“噫,七小姐,真的好冰,按照这个温度,冬天的时候的确会结冰。”
楚云裳道:“我之前问过住在这里的人了,他们说这里冬天会结冰,但不会冻实,水还是能流下去的,那条河一直都没干过。”
有时候夏秋大旱,懿都方圆百里的河水溪流都是干涸得河床都出来了,可这条河还是从没断过水,水流量还是那么多,从来都没少过,也从来都没多过,所以一直被村子里的人称为是神仙从天河里引来的水,得了上天神仙庇佑,这才从来都不会干涸。
花雉点点头,观察着这个水潭,确定这里的水和那住宅里池子里头的水是一样的,被人投放的是凤鸣城里的同一种东西,他沿着水潭边缘走,边走边观察可有哪里的石头是不同的。
走着走着,他就停下来,喊道:“七小姐,这里有石阶。”
楚云裳正在和他相反的方向走着,闻言转身就要走过来,却是眼角余光一扫,扫到了一处不太一样的地方。
她看过去,就见在一处较为平滑的石面上,隐约有着似是被什么给封死了的痕迹。
她走近了,随手捡了块石头,往那一处石面上一丢。
“噔噔噔。”
石头和石面碰撞,声音听起来有些厚实,又有些沉闷,下方被堵死了。
再走近了些,仔细一看,果然这处石面,应该是被人为掘开过的,估计就是挖了条通道,直通往水潭之下,等把水潭下面的地方给挖好了后,这条通道就给堵上了,免得被人发现。
而正是因为水潭下面有着什么不可见人的事物,所以这个水潭,就被投放了毒,以免水潭里鱼太多,会引来村民经常过来抓鱼,从而发现水潭下秘密的存在。
至于花雉那边发现的石阶……
楚云裳终于走过去。
只看了一眼,她就明白:“这应该是老侯爷让人挖的,方便下水游泳。”
花雉撇撇嘴:“那这边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了。刚才七小姐是发现什么了吗,属下看到您在那边在看什么东西。”
楚云裳道:“嗯,刚才我看到那边有个很多年前挖开的通道,不过早就堵死了,这水潭下面挖开的地方,看来咱们从这里是进不去了。”
“不然属下回头去找人过来把这里给挖开?”
“这倒不用。”楚云裳笑了笑,“你忘记那栋宅子了?那么大的一个宅子,年年都空在那里,这几十年没人来了,却还是那么干净,稍微打扫一下就好,你就不觉得蹊跷?”
她这样说起来,花雉也是立即就想起,似乎丫鬟们只打扫了一小会儿,就说都干净了,当时他正带着小少爷到处玩,倒也没注意到这一点。
现在想想,莫非建造了那么大一个住宅,其实为的就是能让在这水潭下面呆着的人住下?
若是这样的话,那宅子里盖了那么多的房间,倒也合情合理。
想通这一点,花雉立时就不想在这里继续呆着了,直想立即赶回那个宅子,找找哪里有通往这个水潭下面的密道。
见花雉那急不可耐的样子,楚云裳笑:“急什么,先在山上玩一玩,玩够了回去也不迟。”
花雉看她似是很胸有成竹,不由试探着问道:“七小姐,您就不想立即知道,这个水潭底下到底有什么秘密吗?”
楚云裳道:“还好。之前老管家死之前,和我说了一件事,我大概能知道这水潭下面是干什么用的。”
“嗯,是干什么用的?七小姐能说说吗?”
“现在还不太能说出来。”楚云裳神色隐隐有些奇异,是洞悉了一切真相的了然,“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个水潭下面,关乎着楚家的根本。楚家是生是死,一切就看这个水潭底下的秘密,什么时候被曝光,一旦曝光了,就算楚玺有着通天的手段,也不可能保得住楚家。到了那个时候,楚家,就再也没有活路了。”
她声音很轻,却是带着股凛冽至极的杀意,比起瀑布带起的寒气,还要更让人感到寒冷。
冷得似是极地里的风卷着冰雪吹过来,风雪所过之处,一片寒冰料峭。
冰霜漫天。
……
在山上呆了很久,玩得有些饿了,众人这才准备回去。
因为爬山的时候歇的时间多,没怎么累到,因此下山的时候,也没人腿抖,个个都是有说有笑的下来了,沿着来时的路回宅子里去。
听说午饭要搞野炊烧烤,不知道是在哪里搞,总不可能是在这座山坡上,这里太冷了,还太湿,根本不适合生火。
难道是要在田野里野炊?
想到这里,和楚云裳说了一声,楚元翘和楚未琼就一起跑田里看麦子去了,说那边还有人正牵着老牛犁地,她们再去看看牛,看完了就回去了。
两个丫鬟跟着去了,剩下的就是自己人了。
楚云裳没有耽搁时间,远远望见村子口有人正坐在路边抽旱烟,看年纪少说也得有六七十岁了,明显是经历过老侯爷买下庄子那件事的,几人便走过去,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开始套近乎唠嗑了。
都是从深宅大院里出来的人,说话方式自然有着独特的技巧,不过才几句话下来,立即就将话题引到了这个庄子为什么会被楚家给买下的问题上。
这位大爷果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当即便抽了一口旱烟,吐出一圈烟雾,然后才回忆着道:“本来啊,咱们这个村子,很少跟外人接触,也没人能摸到这个山旮旯过来打扰,一直都是自给自足,咱们世代都是自称为世外桃源人家。只突然有一天,从京城来了一位老爷,绕着后面那个山头看了老半天,说这里风水不错,就花了一大笔钱,买下这里,把咱们的房屋给拆了重盖,留下最里头的一大块空地,建了座大宅子,说等夏天的时候,可以过来避暑。”
因为是个对外闭塞的村子,老侯爷一下子拿出好几千两的银子来,村民们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钱?当即就应允了下来,反正老侯爷只说夏天会来住,他们也没什么损失。
于是,拆房屋,建住宅,他们住的地方被往外迁了很远,和那个大宅子之间隔了很长一段距离,不过村民们也都没觉得有什么,只想这可能是人从京城里来,是大门大户,不太愿意和他们这些乡下人住一起,他们也没计较。
大宅子盖好的当年夏天,老侯爷立即带着全府的人来住了。
那是老侯爷第一次来这里住。
那一年的夏季,酷暑难耐,老侯爷带着人住了整整一个月才回京。
不过这一个月里,村民们发现了一两件比较奇怪的事。
比如有时候晚上啊,谁出了家门在外头走,就会看见好像有什么影子,风一样的“呼”一下就过去了,揉揉眼睛再看,才会发现那根本是自己的错觉;再比如有时候天气太热,他们想去山上瀑布那里洗澡,老侯爷就不让他们去,说那边有毒蛇,等他将毒蛇给处理掉了再让他们去。
而更让村民们感到奇怪的是,原本瀑布下那个潭子里头,养的还有鱼,鱼肉吃起来味道特别好,家家户户都喜欢去那里捉鱼吃。但是老侯爷来了后,那潭子里的鱼就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到最后居然一条也没有了,老侯爷解释说是被毒蛇吃光了,但从那以后,村民们再往里头放鱼苗,都没一条鱼能活得下来,久而久之,村民们也就习惯了,不再去关注那个潭子。
大爷说着,许是烟瘾犯了,说一会儿就得抽一口烟。
说完这段后,他就再抽了口,才继续讲道:“从那之后啊,每年夏天,那位老爷都会带着他家人过来住。头几年里,他都只带老婆和小妾过来,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几年之后,他就好久没来了,然后大概是过了六七年吧,他才又来了,还带了个小孩儿过来,说这是他儿子,噢,也就是今天来的那位老爷,嗯,这样想一想,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当年的小孩儿,现在也有了孙子,时间不等人啊。”
楚玺第一次来这里,距今大约已经有着五十年的时间了,是侯府里住在明月小筑的那个小妾,被老侯爷活活打死前几年的时候。
但他只来过两三次,就再也没来了。
因为两三年后,那个小妾冤死,老侯爷被自己的亲弟弟楚昌装神弄鬼吓到中风去世,偌大的侯府没了主人,就只能被老太夫人慕歌一手掌管着。
楚玺尚还年少便成了孤儿,慕歌命他守孝三年,才让他接手了侯府世子,以及楚家未来家主之位。再等他弱冠那年,真正有着足够的能力了,慕歌才将侯府交给他,然后撒手离世。
再接着,楚玺才是真正的成家立业,先是纳了两三房小妾,生了几个儿子,后才娶了太师府的大小姐莫青凉为妻……
直至今天。
认真的听着大爷讲述,楚云裳将已知的线索,给和大爷将的事情慢慢串联起来,很快,楚家最深层的那个秘密,就十分齐整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此刻的她,比谁都要更加明白,为什么楚家有着那样黑暗的内幕,甚至是危及到了大周国运,可宏元帝却还是一直不肯对楚家下手。
来自那个地方,凤鸣城的东西啊……
这可真是个定时炸弹呢。
就算是宏元帝,也是因着凤鸣城的这个名头,明明一直想解决了楚家,可偏生碍着这一点点擦边球,一直都不敢真的下手,只能慢慢的耗着,从老侯爷耗到了如今的楚玺。
呵,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楚家啊,楚家。
真是迫不及待要将你给毁了呢。
再听着大爷讲了一些话,楚云裳几人就和大爷告辞,回了村子最深处的那栋住宅里,准备开始待会儿的野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