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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楚玺一步步的走向混乱不堪的女眷那边之时,原本正坐在皇室席位上的九方长渊,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楚天澈身后。
他伸手拍向楚天澈的肩:“三爷。”
楚天澈回头,一看来者居然是他,当即楚三爷的神色就变得很是有些微妙了。
楚三爷至今都还十分清楚的记着,以前还在敏城别院的时候,这家伙头戴斗笠,跟着秋家的笙公子一同前来,是个柔柔弱弱的病秧子,然后借着身娇体软易推倒、不看七妹就吐血吐不停的扯淡缘由,堂而皇之的跟自己七妹同住一个屋檐下,将七妹的名声不知给毁了多少,清白也不知给污了多少。
而现在,七妹不仅没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免得真让两人传出些什么有的没的,反倒还和他成了关系十足要好的朋友,以致于连自己外甥都喊他干爹,将他视为自己人了?
这叫什么,世事无常?
真是好想呵呵哒,呵呵他一脸!
楚天澈想着想着,莫名又觉得有些不对。
不对。
非常不对。
自己好像一直以来,都漏掉了些什么。
为什么当初这家伙看谁顺眼不好,偏看七妹顺眼,然后死皮赖脸的和七妹住在一起?
为什么后来七妹月子坐完了,父亲要她回京,这家伙二话不说,立即跟着一起走了,连个屁都没留给自己?
为什么再后来,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自己外甥认了他当干爹,听七妹说,他很是看重他们母子两个,常常身体力行的给他们帮忙做事,人是极好极好的?
为什么到了今天外甥的百日宴,他送来比皇室中人送的都还要更加贵重的各种礼物,和七妹同处一方的姿态完全摆了出来,在完全虏获了自家外甥的小心脏的同时,也是成功虏获了自己的心脏……?
哎等等好像更加不对了!
楚天澈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姿态。
然后楚三爷就觉得,不能因为那么一些金银珠宝古董古玩珍贵药材,便如此轻而易举的被这家伙给收买,怎么着自己也是个当哥哥的,是长辈,既然是长辈,自己就得拿出长辈的姿态来,万不能跟个见钱眼开的守财奴那样对着那些贵重的贺礼不撒手。
所以,咳,先忽略掉那些正一件件的送往相府的贺礼,要好好想一想这个家伙这些举动,代表着的,到底是什么。
看他这么久以来的所作所为,似乎,好像,大概,也许都是在表明着,他对自家七妹,很是有些意思?
嗯,应该就是这样没错。
因为自己追文姬的时候,也是这样,干什么都要冲在文姬前头,就想着能给文姬留下一点好印象,文姬喜欢什么,需要什么,自己都绝对要第一个送过去,以此让文姬慢慢的对自己产生感情,从而自己才能将功补过,把文姬给娶到手。
这样一对比,他对七妹,的确就好像当初自己对文姬一样,他就是在追七妹的。
这样想的话,他要是真对七妹有意思,在追七妹的话,那自己还真得好好把把关。
毕竟七妹不是寻常女儿家,都生了孩子当娘了,要是结亲嫁人,必须得慎重,慎重,再慎重。
一点马虎都不能有。
所以,如果自己没感觉错的话,这个少主,应当是很想给自己当妹夫的?
想到这里,楚天澈眸中神色,愈发奇特了。
连笙公子都要小心谨慎对待,生怕有一丝会让其不满意的少主,都对自家七妹有意思。
这样想一想,好像不管七妹生孩子与否,七妹都还是个很能让男人甘愿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风华人物?
做女人能做到这份上,绝了。
见楚天澈望向自己的目光之中,很是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微妙意味,九方长渊凤眸微弯,眼角那颗蓝宝石正闪烁着淡淡的光彩,映衬得他眼角笑意分外璀璨,朝阳一样。
他拉开楚天澈身边的空着椅子,随意坐下来。
先是看了看快要到达女眷那边的楚玺,这才看向楚天澈,却已然是收敛起了全部的笑意,声音压低,只让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三爷,汝阳侯有没有把楚家的家主印信给你?”
闻言,楚天澈眼中波光一闪,没想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这样一个问题:“少主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家主印信。
这个东西,算是个公开的秘密。
不仅仅是他们楚家,笙公子在的御用皇商秋家,文姬在的相府文家,莫青凉在的太师府莫家,以及南阳王府羽家,还有月非颜在的月家,他们这些世家里,都是有着家主印信的,既是家主身份的象征,同时也是世家里最高权力的象征。
也正因了这样两个象征,家主印信是十分贵重的东西,比传家宝还要更加贵重,就算是当代家主,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将家主印信给拿出来的,无不都是小心妥善的保管,以免印信磕着碰着,或是被谁给偷走了去。
可现在,这个已经被列为是七妹追求者之一的少主,居然向自己问起楚家的家主印信?
楚天澈掩在袍袖之下的手指,轻轻动了动,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抚摸了一下放在袖中的家主印信。
即便是隔了一层衣料,但隐约还是能摸到印信的形状,以及表面所刻画着的图案。
是个看不出具体材质,也看不出具体图案的奇怪印信。
楚天澈极平静的看着身边的人。
明知不说出个什么弯弯道道来,三爷就绝对不会让自己看那枚家主印信,九方长渊便道:“凤凰阴阳,降生五胎,朱雀,鹓鶵,青鸾,鸑鷟,白鹄。鹓鶵居中,又育九雏,孔雀,彤鹤,蓝凫,雪鸮,紫燕,大鹏,招风,奔雉,百鸣。”
说到这里,眼见着楚天澈果然是神色变了变,九方长渊微微一笑,尽管脸上罩着半面银色面具,可那笑容却还是满满当当的绝豔倾城:“不知三爷可知道孔雀大明王的故事?”
孔雀大明王。
孔雀为九雏之首,百鸟中又以孔雀最美,华丽夺目,霞光漫溢,百花为之羞容,云彩为之失色。
然性傲,不羁,佛曾尝与之交往,不得,乃怒,约之大战于昆仑山下。
孔雀凶猛,吞佛,佛艰难破其背而出,大怒,欲杀之。
为众人劝阻:孔雀乃凤凰最爱,杀之恐凤凰怒,谅之,凉之。后被佛封为佛母孔雀大明王。
这是公认的孔雀大明王的传说。
不过市井之上,又有着那么一本销售很是火爆的小说,主讲某师徒四人去西天取经的故事。
其中有一回里,佛祖自述了封孔雀为佛母的经历,也是讲孔雀出世之时最恶,能吃人,佛祖修成丈六金身,却也被孔雀给吸进肚子里去。而佛祖恐污真身,便破开孔雀脊背,跨上灵山,欲伤孔雀之命,当被诸佛劝解,伤孔雀如伤其母,故此留孔雀在灵山会上,封孔雀做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
这段故事所在的小说,楚天澈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是买来读过的,甚至还花了大价钱专门买到了典藏版收藏着,可见他对这本小说的喜爱。
不过,眼下,这位少主和他说孔雀大明王,是什么意思?
这孔雀大明王,和家主印信有关?
楚天澈眯了眯眼睛。
如果孔雀大明王和家主印信真有什么关系的话,那这块家主印信,倒还真有那么些别的意思了。
它所代表着的,可能不仅仅只是一个楚家家主的身份象征而已。
楚天澈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老侯爷会……
而后便听九方长渊道:“楚家的家主印信,上面雕刻的图案,既不像凤凰,也不像大鹏,因为那是孔雀,是以最古老的手法所描绘出来的孔雀,所以看起来有些四不像。三爷,我说的对不对?”
楚天澈眸色渐深:“你见过家主印信。”
用的是肯定语气。
不过同时也是表明,家主印信,他不仅见过,并且也的确是在他的手中。
楚天澈心中明白,能一下子说出楚家家主印信的模样,这个少主,手中所掌握着的势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可怕。
“没有。”九方长渊笑,“所以才问问三爷,有没有拿到家主印信,我想看一看,确定一下。”
毕竟今日,汝阳侯府,就要毁了的,以后再想看楚家的家主印信,就没这么容易了。
不过侯府毁了便毁了,只要楚天澈和楚云裳还活着,那楚家就还存在着,楚家的家主印信,自然也是依然有着大用。
不管是谁,楚天澈也好,楚云裳也好,只要能拿着家主印信,去往……就能……
九方长渊唇角含笑,看着楚天澈果然是将掩在袍袖之下的手伸出,将什么东西,递了过来。
正是那枚家主印信。
周围人此时全都在看着女眷那边,没有人注意到这里。九方长渊接过家主印信,垂眸仔细看了看。
这家主印信整体呈椭圆形,棱角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圆润,以一整颗极其稀有罕见的东凰珠打造而成,通体为金红之色,颜色略略有些夺目。
印信朝上的一面雕刻着的正是一只古笔孔雀,孔雀正高高昂头,似是在歌唱,又似是在啼鸣,华丽的尾羽因为古笔手法不同于现在绘画手法的缘故,画得并不如平常所见的孔雀那般,而有些像凤凰尾羽,又有些像大鹏尾端,因此楚天澈之前看着这个图案,根本看不出来这图案雕的是个什么东西。
印信朝下则是一个端端正正的繁体大楷“楚”字,而不知是不是这颗东凰珠的特殊,“楚”字竟是在主体为金色的珠子底部,每一横,每一竖,每一撇,每一捺,都是沿着红色的纹路所雕刻,让得这个正红的“楚”字,被周围金色给衬得很是金光灿灿,极吸引人的目光。
整个儿印信约有人小半个手掌大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是厚重,正是东凰珠特有的重量。
确定楚家家主印信上的图案,的的确确是一头孔雀,九方长渊沉默着将印信还给了楚天澈。
他沉默着,心中却是在这一刹那里,想了很多。
其实自大周建朝初始,楚家在朝堂上得了个汝阳侯世袭侯爵的位子后,当代家主娶了当时太祖的长姐,长公主为妻后,整个楚家,就开始陷入了水深火热里。
其中内幕时隔太久,又牵扯到慕氏皇室,如今已然不必多说。
需要说的,却是这枚家主印信了。
众所周知,楚家历史颇为悠久,比大周朝都要多了那么两三百年的时间,是个底蕴极其雄厚的世家。
只是,却没有人想过,楚家的家族历史,悠久是悠久,可具体楚家先祖是怎样创立起楚家,又为什么要创立起楚家,有谁知道?
谁知道当年的楚家先祖,何方人氏,背景如何,实力如何,凭什么能以一己之力建造起这样庞大的楚家?
更重要的是。
为什么楚家的家主印信,在大周朝以前的那几百年里,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偏生是在大周建朝之后,第一任汝阳侯逝世前划分家产的时候,方才取出这样一个印章来,说这是他们楚家的家主印信,让新家主和以后的家主们,都定要好生保管,哪怕是丢了脑袋上的乌纱帽,也绝对不能丢了这枚家主印信。
这家主印信,远比世袭侯位,还要更加的重要。
尽管第一任汝阳侯没有说明原因,可往后的每一代家主,都是将他这句话给铭记于心,不管成就是大是小,全都将家主印信给一代一代的认真传承下去,直至如今传到楚天澈手里,这已经是大周百年里的第六代了。
而有关家主印信的秘密,这六代里,除了大周开国的那第一位汝阳侯算是创始人,完全知晓这印信背后所隐藏着的秘密,却是选择了保守秘密,并不将秘密泄露,带着秘密一同葬入楚家祖坟外,接下来,第二代和第三代,皆是对家主印信里所包含着的秘密一无所知。
直到了第四代,也就是楚天澈和楚云裳的爷爷,老侯爷的时候,老侯爷无意中摸索出了家主印信里的秘密,从而在懿都郊外的那个小村庄里,建立起了那样一个地下研究基地,试图能凭借着家主印信里的秘密,威胁到整个大周,用以实现第一位汝阳侯所不敢实现的一个堪称极为疯狂的愿望。
第五代,那就是老侯爷唯一的孩子,楚玺了。
不过老侯爷去得早,老侯爷的母亲慕歌又因为是皇室公主,作为公主,虽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慕歌怎么说都是有着私心的,故而并不将家主印信里的秘密告知给楚玺,楚玺便也是一无所知。
接着便是今天,楚玺将家主印信,传给了楚天澈。
作为知晓楚家秘密的两人之一,楚天澈在听了九方长渊的解释后,明白家主印信上的图案,居然会是九雏之首孔雀,楚天澈立时就明白,这个家主印信,绝绝对对是大有来头。
并且这个来头,也是大有来历。
只是这么个来历,不到某个时机到来,就怎样都不能说出口的。
否则,楚家秘密一旦在时机成熟之前曝光,别说整个汝阳侯府了,就连楚天澈和楚云裳,都是要因着“楚”这个姓氏,被宏元帝赶尽杀绝。
楚家啊……
这个姓,这个世家,这个家主印信……
楚天澈看了九方长渊一眼。
却没说什么,只将印信重新收好。
而九方长渊则是身体往后靠了靠,靠上椅背,就微微侧了头,去看女眷那边的事态发展了。
须臾,轻声道:“三爷。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楚天澈听着,忍不住轻笑一声:“亏得是你。”
亏得是你,而不是别人。
否则,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将家主印信拿给别人去看的。
知道家主印信上的图案是个孔雀的人,越少越好。少到有一天,这个家主印信可以毁掉,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楚天澈收敛了思绪,同样是朝着女眷那侧看去。
看着楚玺已经绕过了中间的那一扇屏风,快要到了楚于岚三人那边,便听“砰”的一声,不知是谁暗中踹了那么一脚,竟将屏风给直接踹倒,让得屏风这边的男人们,也都能看得更加清楚。
楚玺没有回头。
想来也是知道,今日这事,不论如何,都铁定是要在懿都里传开来了。
所以不管有没有这一扇屏风,女眷这边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都铁定要被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
楚玺大步走着,面色阴沉,浑身上下皆是布满了怒气。
只是,这位现任汝阳侯,看起来步伐似乎很稳当,好似即便生气到了这样的程度,他却还是很能顾及到自己的形象。
但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他,脑袋是有着多么的晕眩,手指也是有着多么的颤抖。
甚至于,路过楚云裳所在的席位,他都不敢去看楚云裳。
生怕看了楚云裳那么一眼,他就会丧失了所有的理智,要冲过去杀了楚云裳。
楚云裳啊!
云裳啊,他的好女儿。
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儿。
好到当初明知是她动的手脚,他却还要放下身段去求她;好到当初明知她不可能那样好,他却还是一门心思的利用着她表现出来的温柔。
殊不知,他求她,她答应了,却是动用了让人更加崩溃的手段;她温柔了,他高兴了,却不承想这温柔只是障眼法,平滑如镜的湖面之下,满满的都是滚烫岩浆和炽热鲜血。
她采取着温水煮青蛙的方法,先让他慢慢的适应了她湖面的温度,让他适应了一段时间后,以为这湖面永远就只会是这样了,或许有朝一日这温度还会降低,然后就见那湖面陡的破裂开来,下方火海血海全数爆发开来,让他狗血淋头一样,淋得他痛不欲生,淋得他凄惨无比。
似乎是感受到了楚云裳因自己的到来,从而转向自己的目光,楚玺正稳健走着的身体,突然,那么一抖。
只是抖得并不厉害,只少数几个人看清了。
这少数几个人里,自然是有着楚云裳。
于是楚云裳几乎是以鼻音在笑一样,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哼笑。
这一声哼笑,听在楚玺耳中,当即就令得楚玺本就有些发晕的眼前,立时更加的发晕了,好似整个天地都旋转起来了一样,他都快要走不好路了。
然,楚玺毕竟是楚玺,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又谈何如今这一个小小的晕眩?
于是,他走得依旧稳妥,依旧快速,眼看着再走上几步,他就能走到距离他最近的楚于岚身前了。
看着这样足够隐忍的楚玺,楚云裳不由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莫青凉还没有与楚玺和离,她也还是楚玺捧在了心尖尖上的宝贝。
御前不能失仪,天子面前不能失态,这是既定的铁律了。
某一年,楚玺和几名官员,奉宏元帝之令,一起去接待从南方国家来的使者。
那是个建立在海中岛屿上的国家,国土面积虽然小,但人海上军事力量却是十分强大的,强大到这个国家的国主都敢扬言,要是他们国家疆土再大上那么一圈,他们就敢直接北伐,去攻打资源富饶的大周朝了。
这句宣言,如何能不传进宏元帝的耳朵里,所以明知这个小国派使者前来,说是友好往来,实则根本就是来打探大周国情,好有朝一日,能将大周也给纳入他们的疆土版图,宏元帝连鸟都不鸟,直接派出最圆滑、最隐忍,同时也是最能睁眼说瞎话、最擅长四两拨千斤的楚玺,让楚玺去会会这小国来的人。
陛下之令,楚玺莫敢不从。
于是楚玺再问宏元帝要了几个看似不怎么起眼的帮手,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出宫去迎接北上而来的国外使者了。
俗话说得好啊,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的宠物,那自然了,有什么样的国主,就有什么样的子民,更有什么样的使者。
那海中小国的国主都敢大言不惭,更不用提国主派来的使者了。
楚玺等人接到宏元帝圣旨的时候,探子就传回消息,说使者半个时辰后就能进城。
楚玺领着人早早的就出了宫,也出了城,来到懿都城门外等。
可等啊等,等啊等,别说等半个时辰了,他们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从清晨等到了午时,都还没等到使者的车马。
有人就不耐烦了,说这使者是不是专门耍他们的,故意让他们在大太阳底下晒这么久?
楚玺当时很好脾气的回道,说诸位大人莫急,晒太阳其实也是有好处的,权当锻炼身体了。况且,若是现在就回去,指不定我们前脚刚走,使者后脚就来了,然后使者就会借此指责我们,说我们泱泱大周居然连多等一会儿都不愿意,到时候使者如何抹黑我们,我们也是有理说不清。
听楚玺这样说,大家也都觉得有理,毕竟都知道这使者过来肯定是要故意找茬的,接着就没人再发牢骚了,只老老实实的等。
而果然如同楚玺所说,他们等了三个时辰,等得有年纪大的老臣子,都快要受不住虚脱了,使者车马,才堪堪而来。
使者一下车,不等楚玺说话,立即就先下手为强,说懿都周边的治安也实在是太乱了,他们刚才来的路上,居然遭遇了好几拨土匪的抢劫刺杀,这才来得晚了。
见保护使者的马队,莫说被土匪给杀了抢了,连半点风尘仆仆之意都没有,显然刚才那三个时辰里,使者故意让马队歇息了好长时间,现在这是在专门往大周脑门上扣屎盆子。楚玺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和和气气的笑,原来是这样,不过使者却是有所不知,我们懿都之外的土匪,向来都是只抢乞丐不抢富人的,倒不知这回使者前来,土匪为何会抢劫使者了,真是让人无法理解啊。
使者当即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要是应承吧,那岂不就是承认自己是乞丐,承认自己的国家实实在在是个大穷国。
要是不应承吧,那就是自打嘴巴,表明自己刚刚是在胡扯。
于是楚玺和使者,第一回合里,楚玺完胜。
使者初来乍到,却是连下马威都没下,直接就被楚玺给挤兑回来了,使者几乎是灰头土脸的率领着马队,跟着楚玺进城。
和楚玺一起来的官员,立时都给楚玺竖起大拇指。
好家伙,难怪陛下指名要他来,就他这一张嘴,白的能说成是黑的,死的也能让他给说活。
至于他们,哈哈,完全是过来看戏的了。
要知道,这小国国主的那番要攻打大周的话,不仅陛下听了十分不爽,他们这些当臣子的听了,也是感到十分不爽啊。
不过现在有汝阳侯,且看汝阳侯这三寸不烂之舌,如何将这小国使者给说得哭着回国去。
一众人进城。
而懿都里,靠近皇宫的地方,有着专门给外来使者居住的行宫。
不过这行宫却是很多年都没人居住过,因为这里在很多年前死过不少人,阴气重,比较瘆人,就完全是荒废状态,连普通百姓都不敢随意靠近的。
于是这么多年里国外来的使者,都是被安排住进了皇宫里。
原本按照宏元帝的意思是,虽然大周对这个小国根本不感冒,但怎么着也不能表现得太寒酸,以免让人看轻大周,所以啊,把行宫给整顿整顿,让使者住行宫吧。
可到了行宫后,楚玺却是直接下令,让今天一大早才来行宫这里驻守,还未来得及将行宫给打扫清理的御林军以及宫人们,全数撤回宫里,然后十分抱歉的对使者道,实在不好意思啊,今晚陛下要为使者举办一个非常盛大的宫宴,宫里人手不够,这些人就不能留给使者了,本侯还有事,就先回宫面圣了。
说完,楚玺带着大批人马,扭头就走。
徒留使者和身后的马队,望着眼前肮脏破烂半点宫殿的模样都看不出来的行宫,眼睛都要瞪傻了。
特么宫里没人?
谁信,谁信?
鬼才信!
可即便如此,使者却还是认命,不仅让整支马队都动手打扫行宫,就连使者自己也是亲手动手,连饭都没吃,才将行宫给打扫完毕,然后一个个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第二回合,楚玺完胜。
等到了傍晚时分,专门给使者举办的宫宴快要开始了,宏元帝听说楚玺的所作所为,一面笑得十分畅快,一面却是让自己的太监总管徐公公亲自出宫去,请使者进宫来赴宴。
周天子最看重的内侍亲自来请,使者自然半个屁都不敢放,一点时间都没敢耽误,乖乖的带上礼物进宫了。
宫宴过程如何,不必多言。
只说宫宴之上,楚玺出席,使者见到楚玺,两人那自然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两人简直是相爱相杀的最好典范。
然后使者当众就给楚玺难堪。
要他握一支布满了针尖的笔,写一副字好让使者当做大周礼物带回国内呈给国主。
使者说这笔可是他们国主亲口要求要带上的,只有真正的勇士,才敢用这支笔来写字。
言下之意便是,若楚玺你不敢用这笔,那你就不是勇士,而是孬种。
而你楚玺都是孬种了,那你整个大周,不也都是孬种?
面对这样的挑衅,楚玺不仅不怒,反而是面带微笑,在使者万分挑衅的目光之中,赫然接下了那一支笔。
笔刚入手,针尖立即刺入手指,将楚玺的右手,给扎得鲜血淋漓。
看着楚玺那血淋淋的右手,使者笑得分外欢快,还言听说侯爷向来都是以右手写得一副好字,如今这右手却是要毁了,真真是可惜。
却听楚玺慢条斯理道,我大周有句几句老话,叫做入乡随俗,客随主便,礼尚往来。使者既让本侯写副字送给贵国国主,那本侯待会儿也想请使者同样回个礼,送给我大周陛下。
使者听见这话,立时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使者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这汝阳侯绝对又要趁机报复自己。
自己让他右手毁掉,他肯定也要让自己尝受一下比右手毁掉还要更惨重的痛苦!
使者当即就想拒绝。
然而,不等使者开口,就见楚玺握着那一支笔,面色十分平静淡然的,连墨也没蘸,直接便就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开始写字。
楚玺极能隐忍,这是公认的。
于是,哪怕右手被笔上的针尖给刺得连一丝力气都是使不上来,他却还是生生忍下了那密密麻麻的刺痛,然后动用了自己写字的最佳功力,以血入笔。
只是在写的时候,那刺入了手指皮肤里的针尖,突然而然的射出一个个肉眼都不可见的细小倒钩,深入他指尖之中,将他已经被毁得差不多的五指,给毁得更加厉害,他却也是神色不变,在使者震惊到无与伦比的目光之中,完完整整的写了一副大字。
写完了后,他的整只右手,已然是被血染得再也看不出原来的肤色。
他让人将写好的字送过去,然后说,使者,本侯知道你所在的国家,人人都是知书达理,落落大方,极看重规矩。而我大周也是如此,但凡面见陛下,皆是要三拜九叩,以表对陛下忠诚之心。这场宫宴待会儿就要结束了,本侯想,等下使者回行宫之前,切记也要三拜九叩,本侯会着人一路观看着,好将使者你对我大周陛下的恭敬,传遍整个神州大地,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贵国是一个多么好的国家。
使者听完这话,当场就差点晕了过去。
因为使者进宫时悄悄测量计算了,从皇宫正门到举办宫宴的这御花园,步行都得用上三刻钟的时间了,更别提三拜九叩。
那不花上一两个时辰的时间,门都没有!
接着,使者是如何真的三拜九叩,拜得头晕目眩,叩得手脚骨折后,第二天就火急火燎的告辞回国,从那之后使者在的小国再也不敢发表怎样怎样的言论,完全被楚玺给吓得再也不敢嘚瑟,楚云裳都是不甚清楚了。
她所清楚的,乃是正所谓血脉传承,她的隐忍,一方面是来自以前身为特工时所接受的训练,一方面便是遗传自楚玺。
双重因素叠加,这才造就了这么多年来她的隐忍。
可看着楚玺,看着现在的楚玺,在他体内潜藏了二十多年的慢性毒发作,毒发所产生的后果让他晕眩到连站都站不稳,可他却还是在稳步的走着,走向楚于岚,楚云裳发自内心的觉着,她的隐忍程度,其实还不够,不过只及楚玺六七成。
楚玺的隐忍,才是真的隐忍,笑里藏刀间,让你不知不觉中就被他给一刀捅死,你却还半点反应和抗拒都做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在他的手中,连怨恨都来不及表达,就死不瞑目了。
这就是楚玺。
准确来说,这就是真正的楚玺。
楚云裳明白,自己自回京以来,但凡和楚玺对上,看似都是她将楚玺给死死压住,楚玺好像是真的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不仅事事都被她死死拿捏住,很多事情也都会找她让她来做主,但其实,这只是楚玺变相的对她补偿而已。
他知道他做错了很多,所以就用很多方法来补偿她,甚至是装聋作哑,任由她将他玩弄在股掌之中,他也半个字都不说。
楚玺看起来有些老糊涂,什么都不知道,但其实他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但就是不说,大智若愚,其实说的就是他。
隐忍到让宏元帝都要小心翼翼的对待,大智若愚到其实他才是楚家里隐藏最深的那个……
看着楚玺走到楚于岚面前,俯身伸手就要将满身红疹燎泡的楚于岚给拉起来,楚云裳微挑了挑眉,觉得今日这百日宴,应该是楚玺所能给她让路让的最大限度了。
她再逼进一点的话,怕他就不会再这样和气的对她。
他连自己刚出生三天,原本该是真正老幺的儿子,都能因为某位半仙一句“这孩子命里克父”的话,给当着在月子里的四姨娘的面,活生生的掐死。
更谈何她这个和他有着太深仇恨的女儿?
若不是他想着应该还有能和自己冰释前嫌的机会,想利用自己再给楚家创造一些利益价值,他早该将她和喻儿囚禁起来,然后狠狠地折磨,让他们母子两个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楚云裳淡淡想着,继续看好戏了。
就见楚玺俯下身去,伸手就要去拉楚于岚,却不知过了这么会儿时间,楚于岚自身受着各种各样的痛苦,然后又被楚未琼给刺激,现在的楚于岚,眼前看到的幻像,也是越来越真实。
真实到楚玺要拉她,她受惊似的,一下子就挥开楚玺的手,然后抱住自己的双腿,脑袋也垂到膝盖上,就那样以一个拒绝外界的态度坐在狼藉不堪的地面上,须臾开口,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不小的惊吓。
她说:“父亲,你怎么来了,你是来看我的吗?五个哥哥和妹妹们,都跟我说你今天不会回来的,所以他们可以尽情和我玩游戏。可你现在怎么来了,你是听了哥哥妹妹们的告状,又要来打我的吗?”
楚玺听着,一愣。
这话,这话……
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其余人也是一愣。
玩游戏?
哥哥妹妹们?
这是,这是楚于岚把自己幻想成了楚云裳,并且还是某年某月某日里的楚云裳,然后和楚玺说话,重现当时的情景?
这,这……
之前楚未琼把她和楚元翘看成是楚云裳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觉得很疑惑了。
现在楚于岚也变成这样,等会儿是不是楚元翘也要变成这样?
得,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人还分饰两角,这场大戏可唱得真够响亮的。
大约明白楚于岚三人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样子幻想,但众人还都是默不作声的看着,刚刚出去的人,此刻也都是回来了,谁都不愿意错过这样一场好戏。
接着就见楚于岚歪了歪头,以一种堪称是十分无辜的眼神,注视着楚玺,继续说道:“可是父亲,三天之前,你才请家法打过我,我脊椎的伤还没愈合。你要是再打我的话,我可能就要瘫痪了,你能再过几天,等我的伤好了再打吗?我要是瘫痪了,父亲,你又要耗费很多的心力来给我治病,而且很可能根本是治不好的,那多不划算啊。”
看着这样天真无辜的楚于岚,分明是在说不要让他打她,可偏生她没有求饶,也没有撒娇装可怜,而是很冷静的和他说,再打她,她就瘫痪了,所以过段时间再打她,否则一点都不划算。
楚玺终于是想起来,这是楚云裳有天被孩子们关在了柴房里,他回来后孩子们给他告状,说楚云裳如何如何的欺负他们,把所有脏水都往楚云裳身上泼,他听得暴怒,然后就去柴房看楚云裳,原本想要打一顿的,却是在楚云裳这么段话说完后,他果然没下手。
而他不下手的原因,正是如楚于岚复述的一样,他怕将楚云裳给打瘫痪,然后治不好了。
——他从来都没有顾及过楚云裳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个不可磨灭的认知。
楚玺还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就见楚于岚又有所动作了。
她慢慢垂下手,慢慢抬起脸,再慢慢站了起来。
只是高烧潜伏了那么久,如今根本像是火山爆发一样,让她站着都是摇摇晃晃,几欲再度倒下。
她往旁边扶了一把,扶住谁撞过来的椅子,视线无辜而茫然的看向楚玺,继续说着楚玺曾对楚云裳说过的话。
然,接下来的话,却是连楚云裳,都感到了十万分的震惊。
便听楚于岚道:“父亲,你说什么?你说母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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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一写渣爹我就兴奋,一兴奋就止不住了……o(╯□╰)o,明天好戏继续,继续,嘿嘿,表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