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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
剑锋刺破空气的声音直冲耳膜,楚云裳不用回头也知道,羽离素这一剑看似是要刺上她的身,实则只是想逼她退开,从而刺中床榻上那已经死去了的玉芝。
可玉芝已经死了,他还要刺中玉芝干什么?
他想造成玉芝被剑刺中惨死的假象,然后嫁祸于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只有玉芝一个人就好,秋以筝根本不需要让墨夷无常将他带过来!
所以,他的这个举动,一定别有深意!
搞不清楚现在的羽离素究竟有没有真的被墨夷无常给控制,想要刺伤玉芝的这个举动,究竟是他自己想要做的,还是墨夷无常控制他做的,楚云裳目光陡然一沉,左手手指飞快的动作,“唰”的一下,便将绸带之中的银丝抽了出来。
这银丝乍一看好似软剑一样,闪烁着湛湛寒光,锋锐无比,楚云裳这个时候,也的确是将它当做了软剑来用的。
她没有回头,冷静的听声辨位,左手一甩,银丝便好似是软剑一样瞬间弯折而起,与此同时,她右手接住甩过来的银丝,将一整段银丝给当做绳索一样,朝着自己的左肩后方猛然甩去。
但听“嗤”的一声,剑刃划上银丝,两者摩擦出细小的火花。
羽离素惯用的这柄佩剑,向来都是削铁如泥,断金如土,是难得的上好兵器。
可,就是这样极其锋锐的佩剑,却被楚云裳双手极快的动作间,柔软银丝好似藤蔓一样,缠了几缠在剑身之上,打了个死结,让得羽离素再也动不了佩剑,半寸都是前进不了。
暂时解决了羽离素出剑的危机后,楚云裳双手死死叩着银丝的两端,然后就着银丝和佩剑纠缠的这个点,正背对着羽离素的身体,陡然一个翻转!
纷飞素白在眼前渲染开江南三月杏雨薄雾,其中深蓝一点,恰是一抹最动人的点缀。
分明是好似舞蹈一样的姿势,可看在羽离素眼里,却是全然的杀机凛冽。
漆黑双眸,微微波动了一下。
有点熟悉呢。
但也只是那么一下、那么一点而已。
这一下一点之后,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肢体力量,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不再进攻,不再防守,好似个木头桩子,一双眼睛只定定地看着楚云裳的动作。
翻转不过刹那功夫,待楚云裳站稳了,便已是正面站在了羽离素的面前。
手中银丝两端依旧牢牢的叩着,羽离素持剑的手却因为她的动作,而猛地一翻,手腕都几乎是要在刹那间被折断。
她面容极其冷厉,不等身形彻底稳下,她陡然抬脚,便是一踹。
“砰!”
羽离素被她这冷不丁的一脚给踹得向后退了几步,有剧烈的痛楚从她落脚处朝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若是寻常人,怕是早被这一脚给踹得倒到地上哀嚎不止了。
然羽离素毕竟是羽离素,被楚云裳这样反击,不仅没有倒地,连面色都未变上一变,似乎她只是那么轻飘飘的一脚碰了碰他的衣服而已,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与此同时,刚刚还死死纠缠在一起的佩剑和银丝,瞬间便是分离开来,发出刺耳的声响。
楚云裳站定,拽了拽银丝。
果然这东西不愧为神医谷的镇谷之宝,被羽离素的剑划了不知多少下,居然还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看来师傅那糟老头子有时候还是很有良心的。
和羽离素暂时分开来后,楚云裳看着他,眉眼比他手中佩剑还要更加冷冽。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虽在看他,但眼角余光却是瞥向身后破旧床榻之上的玉芝。
刚刚探玉芝鼻息的时候,她完全可以肯定,玉芝是真的死了,不是服用了什么药物,或者点了什么穴道所造成的假死,是真死,尸体已经开始变冷变硬,随着现在气温越来越高,想来要不了多久,玉芝的身上,就会出现尸斑了。
有尸斑在,经验丰富的仵作一验便能立即验出玉芝真正的死亡时间,而非是在玉芝身上刺几个窟窿,就能将这条人命嫁祸给她的。
这一点,羽离素明白,墨夷无常和秋以筝也应该明白。
既然明白,为什么羽离素还要做出这么个举动来?
她总感觉,羽离素并没有真的被墨夷无常给控制住,以羽离素的小心,不可能那么简简单单就被墨夷无常以激将法算计。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羽离素做出这么个举动,应该是想提醒她什么,只是碍于墨夷无常那超乎寻常人的变态精神感知,这才没能将提醒说出口或是传音入密,只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楚云裳想着,皱了皱眉,眼角余光在玉芝身上一扫而过,却是陡然瞥到了个什么东西。
虽然只是随意的瞥见了那么一眼,但她并没有再去看第二眼,因为已经瞬间明了那东西是什么。她立即看向羽离素,刚刚还充斥着冷色的眼瞳,瞬间变得有些复杂,更多的却是深海一般的深邃。
离她几步远的羽离素平静的看她。
眸光波澜不动,仿佛死水一样,是被傀儡意念控制住的样子。
旋即,他依旧不说话,只再度抬剑,一剑直直刺来。
这一回,已然明白他这异常举止缘由的楚云裳,没有再如刚才那样进行反攻。
她只飞快的倒退,不过才退了那么一步,脚后跟就抵上了床榻,她顺势踩上榻边,让得这不知废弃了多少年的木头做成的矮榻,发出沉重的“咯吱”声响。
身前森寒剑锋直逼而来,她再后退了几步,期间还踩了好几下玉芝已然是变得僵硬的腿脚后,便是陡然伸手扶住了床柱,朝着床外,跃了出去。
便在她跳出床榻的时候——
“嗤!”
刚刚还在往她胸口直直刺去的剑尖,立时转了方向,重重劈开玉芝尸体内侧的堆积了许多陈年老灰,已经看不出原来色泽的被褥。
锋锐剑刃划破被褥,露出里面有些发灰的棉花,一股浓浓的霉味,扑面而来。
“好快的速度。”
看着那划破的被褥,已经站稳的楚云裳面色一肃,然后立即转头,看向四周。
刚刚墨夷无常还在那里的,竟是在这瞬间,就已经离开了潜伏的地点。
都说凤鸣城墨夷家族的人自身实力是很低的,但凭借着她和羽离素这样的配合,居然也还能失手,不得不说这个墨夷无常不愧是墨夷家族的少主,轻功实在厉害。
连羽离素出剑的速度都敌不过墨夷无常的轻功,楚云裳估测,世上轻功修习到能和墨夷无常相提并论的人,怕是绝对不超过五指之数。
而这样的人,却是她和羽离素今天共同的敌人!
秋以筝现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就是这个墨夷无常,拥有着绝顶轻功的同时,也还拥有着连一流暗卫都没有的顶级隐匿手段。若不是楚云裳因着羽离素的怪异举动,仔细观察自己的身后,怕是她怎么样也不会想到,墨夷无常居然会直接隐匿在她眼皮子底下,这样近距离的观看着事情的发展。
那样近的距离,再加上墨夷无常的速度,就算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怕也是要着了他的道。
他自身的战斗杀伤力,可能并不怎么样,顶多也就只能和江湖上的三流武者媲美。但若是被他瞬间擒拿住,再被他以傀儡意念控制,那等后果,无法想象。
而秋以筝计划里的所有重要步骤,都是着重放在了墨夷无常的身上,所以如果她和羽离素能将墨夷无常解决掉,那么秋以筝的计划,也就宣告失败了。
楚云裳虽然是借用了孙茹以及秋以筝计划的风头,但也只是借用而已,她并不会真的让自己陷入敌人计划之中,不然所谓将计就计,可不就真的是被人给算计了?
“我就知道,凭你的本事,墨夷无常不可能真的控制住你。”
目光一寸寸的扫射过周遭静物,楚云裳难得以这样一种和老友谈话的方式,同羽离素说话:“南阳王就是南阳王,真能算计到你的,想来普天之下,也就只有极个别的那几个吧。”
难得被楚云裳夸赞,羽离素眸中微动:“你是其中之一。”
“我?”楚云裳诧异,继而嗤笑一声,“你太抬举我了,我是想算计你,但也得看你给不给那个机会。”
她是比平常人聪明没错,是比平常人多了很多心眼也没错。
但逻辑思维终究不是她的强项,她自认论心机论计谋,她是比不上羽离素的,所以前世才能被羽离素耍得团团转,却还愚蠢的认为是羽离素背后的人对付她,而非羽离素对付她。
今生重来,她看透一切,已经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有着任何的瓜葛。
他再聪慧,再睿智,再强大,再野心,那也只是属于别人的而已,他从来都不是她的良人,谈何破镜重圆?
根本连镜子都是没有的,还破个什么圆。
说话间,羽离素已经转过身,同她一起搜寻着四周围,看墨夷无常此时是隐匿在了哪里。
听着楚云裳语气中若有若无的讽刺,羽离素不明白只是想接近她查清楚家内幕而已,居然能让她一夕之间对自己态度变化如此巨大。
自己分明已经坦诚了,她不原谅自己便罢,居然还能对自己如此。容颜气度清越高贵的年轻男子微微蹙眉:“云裳,你知道的,只要你想,我有的一切,就都会……”
话未说完,就见楚云裳瞳孔骤缩,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刀锋般凛冽。
她手中的银丝,明明是柔软得好似发丝一样,却是在这瞬间里,变作了韧性极佳的细长棍棒,似乎轻轻一捅,就能直接将人的身体给捅出一个大洞来。
她单手握着银色棍棒,朝着某处,飞快的将棍棒递出。
与此同时,羽离素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身形一掠,瞬间出现在楚云裳棍棒的旁边,以同样快的速度,朝着肮脏木桌之后,一剑劈将下来。
这回,两两夹击,隐匿在木桌阴影之中的墨夷无常,终于是被逼现身了。
但见那木桌阴影里,一点灰光乍现,刚刚还是死寂着不动的阴影,瞬间便是有所动作,好似是墨夷无常就地往房门的方向一滚,便是避开了楚云裳的棍棒,同时也是避开了羽离素的剑尖,飞快的便摆脱了两人带来的危险。
然,已经将墨夷无常给逼得现身,楚云裳和羽离素又怎能让他第三次的隐匿起来?
当即谁都没有说话,却是极有默契的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两人呈左右夹击之势,沿着阴影移动的方向,紧逼而去。
羽离素速度很快,可再快,也还是比不上墨夷无常的轻功。
墨夷无常的轻功,是在这样狭小的范围内,也依然能够全面施展开的,羽离素轻功虽好,但习武重心并不在轻功之上,是以这样短距离之内的加速,羽离素根本敌不过墨夷无常。
那阴影移动速度太快,眼看着下一瞬,就能破门而出了。
见状,楚云裳当机立断,手中银色棍棒猛地朝前一掷,“砰”的一声,便是斜斜插上了紧闭着的房门,将早已腐烂掉的门闩,给用棍棒直接代替了。
楚云裳的银丝是连羽离素都斩不断的,更何况内力一点都不高深的墨夷无常?
好似狂风陡停一样,那正飞速前进着的阴影,瞬间一停。
然后不等人反应过来,就见那阴影瞬间拔高扩张,眨眼都没有的时间里,阴影已然是变成了一个身穿灰衣的人形,正是墨夷无常。
见墨夷无常真正现身出来,楚云裳立即明白,他没有退路了,这才没再以隐匿的手段出现。
因为这个时候的她和羽离素,已经将墨夷无常除了房门之外的任何道路都给堵死,在她和羽离素都高度警戒的状态之下,墨夷无常不可能再将机关傀儡之术给施展出来。
谨慎的看着墨夷无常,楚云裳随口道:“都会什么?”
羽离素也正看着墨夷无常,闻言道:“什么都会什么?”
“你刚才说,只要我想,你有的一切,就都会什么?”楚云裳显然还是很想知道这句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不是和她所想的一样。
而羽离素果然不负她所望:“只要你想,我有的一切,就都会给你。”
呵。
是么。
楚云裳微笑。
所有的一切,包括你的命,和你的野心?
早知你还是你,还是那个在暗中权势滔天的南阳王。
可为什么,有时候还是会不自觉的希望,你不要如前世那样,走上那样一条极端的道路?
那条路上,白骨累累,血色淋淋。
你走的,可会舒心?
听了羽离素这几乎是掏心窝般的话,楚云裳却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她看着墨夷无常,缓缓抬脚,走近了一步。
便是这一步,她清楚地看见墨夷无常的神色,似乎微微一变。
……不对。
她眸光陡然变得犀利了起来,然后不紧不慢的,再踏出一步。
与此同时,全身上下也是变得紧绷了起来,已然做好应对一切突发危险的准备。
果然。
便是这么第二步,她清楚地看见,墨夷无常蜷在灰色衣袖之中的手指,似乎动了那么一动。
他这一动,她察觉到了什么,后背倏地一凉。
“嗤!”
钝器入肉的声音响起,她不用转头去看,也能知道,羽离素终究还是着了墨夷无常的算计,已经将手中的佩剑,向后方床榻之上玉芝的尸体投掷而去,锋锐剑刃划破尸体冰冷的皮肤,让得色泽有些不太寻常的血液,从伤口中慢慢流出,染红了破旧的床榻。
再然后……
不同于墨夷无常所想,楚云裳没有闪避,也没有退后,更没有上前。
她只站在原地不动,任由刚刚还在对上墨夷无常的羽离素转身过来,一把将她按倒在地。
像是纵容,又像是默许。
总之,这个时候,她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只定定地看着羽离素,眸光深沉得让人不敢看她。
“砰。”
后背重重撞上坚硬地面,她疼得微微皱了皱眉,却仿佛被人控制住了一样,别说她将羽离素给推开了,她这个时候,连张嘴说话,都是做不到。
而便是因着她被羽离素推倒,羽离素在墨夷无常控制下刺入她脊椎的银针,也是全部的没入了,她能感到身体一点都不受自己控制了,像是木偶一样,半点知觉都是没有。
——最终,她和羽离素,都还是被墨夷无常给成功算计。
看着羽离素果然是没有任何阻碍的将楚云裳扑倒,墨夷无常站在原地,望着地上的两人,笑了笑。
“怎么样?羽离素,我说了,你会感谢我的。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着楚云裳,明明再过半年你们就该成亲了的,楚云裳就该是你明媒正娶的女人。虽然你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今天,我倒是可以让你们提前洞房花烛夜,让你好好尝一尝你喜欢了这么久的女人的味道。”
他笑得有些生疏,显然是很少会做出这么个动作来。
但他的眼睛,却是亮得吓人,里面盛满了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的激动和期待之色。
对羽离素说出这么一番话后,他视线低了低,看向仰躺在地面之上,手脚俱是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别人宰割的楚云裳。
“楚云裳,楚七小姐。”他还是笑,但这会儿笑得有那么一些不怀好意,“你已经是个生过孩子的女人。你说,你的身体要是再被别人给看光了,然后清白也被别人给毁了,毁了你的人还是你前未婚夫……这样一来,九方少主,还会一门心思的喜欢你么?你说,他会不会因此方寸大乱,然后我完成了三小姐计划的同时,我也能将他给顺便解决了,让他再也回不了凤鸣城?”
他这话说得十分恶毒,一边说,一边绕过两人走向床榻,将羽离素沾了血的佩剑拿下来,扔到楚云裳的手边,再将玉芝身上的衣服给直接撕扯开来,让得这一具躺在血泊之中的尸体,身无寸缕的暴露在空气之中。
少女身姿姣好,虽身体已经变得冰冷僵硬,身上也是被划开了丑陋的伤口,皮肉翻卷开来,散发着铁锈之味。
但总的而言,冰肌玉骨,窈窕婀娜,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墨夷无常低头看着这具尸体,眼中有着邪念瞬间升腾而起,旋即掀起衣摆,上了床榻,竟是当着楚云裳和羽离素的面,开始对尸体进行猥亵。
恶心的声音就在身边不远处响起,空气中都是有着浓浓*的味道开始弥漫,可楚云裳还是听不见一样,只凝视着羽离素,眼睛眨都不眨,雕塑一样,让人心惊。
羽离素也是没有半点反应,只平静的承受着她的注视,同样并不转头去看身后能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床榻之上,墨夷无常一边进行着,将可怜少女的尸体给蹂躏得不成样子,一边喘息着笑道:“楚云裳,不要羡慕玉芝。等我结束了,接下来,就轮到你了。”他目光实质一样的在楚云裳身上梭巡,然后禁不住便叹道,“要不是亲眼见到你儿子,我真的不敢相信,你这样的身材,居然也是生过孩子的。真是让人……”
他没有说完,仰起脖子,满脸享受。
猥亵尸体还能这样愉悦,可见这个墨夷无常,心理是有多么的变态。
以致于将计划全面告知给他后,秋以筝连来这里亲自主持都不敢,怕的就是这个极度变态的墨夷无常,会将他的变态在自己身上实施。
而他现在说的这些话,正是秋以筝想出来的最简单、却也是最让人难以防范的计划。
先是将玉芝被先杀后奸进行栽赃嫁祸,再让羽离素毁了楚云裳的清白。
而这一切,都将被围聚在院外的所有宾客看到。
到那时,铁证如山,楚云裳不死也要脱层皮。
至少,她的名声,真的是要彻底毁了。
就算她日后嫁给羽离素,也是要承着个被强的名头,莫说成为王妃了,她连侧妃之位都是坐不上的。
没了清白的女人——
谁会真的明媒正娶?
然楚云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向墨夷无常,好似她对墨夷无常的话,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只看着距离她极近的羽离素。
分明是将她给扑倒在地面,可羽离素却并没有随之倒下。
一身银兰的男子静立在原地,眸中神色静如死水,再没有半点动静,似乎空气中那浓郁到让人反胃的味道,他一点都闻不到似的。
看起来好像真的被墨夷无常的傀儡意念给控制住了。
可羽离素如果真的被控制住了,为什么之前还会……?
楚云裳想着,眸光变得越发深邃。
她可以肯定。
那样一句什么都会给她的话,不是墨夷无常控制他说出来的。
那就是他自己想要和她说的。
他还在试图要挽回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既然没有被墨夷无常控制,为什么这个时候会任由墨夷无常这样做,他难道考虑不到墨夷无常计划成功会产生的后果?
她知道,他想娶她,但并不会以这样一种方法来逼迫她嫁给他。
这样先斩后奏的方法,别说他不应允,就算她自己,也是绝不允许这样曝光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所以,所以。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是在想什么,他想得到什么?
还是说,这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被墨夷无常算计着的同时,他也是在利用着墨夷无常?
楚云裳正想着,就听那边墨夷无常舒服的发出一声呻吟来,似是完毕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穿戴整齐的墨夷无常从床榻上下来,走到楚云裳身边,低头看了看她。
看她过了这会儿时间,还是躺在地上,动都不能动,墨夷无常满意的笑了笑,转手拍了拍羽离素的肩膀,道:“羽离素,接下来,就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了。时间可能有点紧,你好生把握,别浪费了。”
说着,墨夷无常心情很好的施展着机关傀儡之术,让傀儡意念给羽离素传达了要和楚云裳洞房的讯息,这便走向被银丝钳制着的房门,伸手将棍棒模样的银丝给拽下来,走出了这间破旧的房屋。
竟是不打算再在这里继续呆着了。
墨夷无常常年修习轻功,脚步声轻到几近于无。
然脚步声虽轻,却还是能让楚云裳清楚地听到,墨夷无常是真的走了,没从前院离开,而是绕到了后院,才离开了这座废弃多年的院子。
墨夷无常走了,在楚云裳的认知之中,整个院子里,便只剩下了她和羽离素。
她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九方长渊的存在。
同样的,已经离开的墨夷无常没有发现,羽离素也没有发现。
九方长渊还是悄无声息的隐匿在某个阴暗角落之中,按捺着种种该有的以及不该有的情绪,仔细观察房中动静。
即便这个时候,楚云裳已经遭了暗算,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即便这个时候,楚云裳已经彻底陷入了有心算无心的圈套中。
但九方长渊还是按捺不动。
一是因为楚云裳自己安排的计划,还未到关键时候,用不着其余人出场;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相信,以楚云裳的能力,她不可能让自己这样轻易的就被墨夷无常和羽离素算计。
她是女人。
女人心思细腻,她总是想的要比别人多上那么一点点。
而就是这样一点点,让得九方长渊近乎于固执般的相信,她让自己陷入即将被羽离素玷污清白的危险之中,一定是有着她的原因。
她不会真的让自己清白被毁。
否则,她会立即发出求救信号,她肯定知道他就在附近暗中保护着她,只要她需要,他随时都会出现。
所以,他要等。
他不能破坏了整个计划。
尽管抓心挠肺地想要立即冲进房间里,将羽离素那个混蛋给大卸八块抛尸荒野,但九方长渊还是让自己的呼吸尽量维持着平缓的速度,不要过快,也不要过慢。
心脏和以往的跳动频率没什么两样,但自己是最清楚自己身体状况的,他知道今天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到了临界点。
不是不可以动用内力,也不是不可以消耗体力。
但动用内力要有个度,消耗体力也要有个度。
若是超过了那个度,他看似快要痊愈的伤口,便会重新崩裂开来,他快要治愈的病症,也是会重新发作。
所以,要冷静,要理智。
绝不能冲动,也绝不能动气。
颀长身躯隐匿在黑暗中,九方长渊目光平静如水,静静地倾听观察着那主卧房里的动静。
安静,不动如山。
裳儿……
裳儿。
若有危险,一定要喊我。
我就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你没有必要、也不需要让自己受到任何的委屈。
这世上,谁都不可以让你受到伤害,谁都不可以让你受到委屈。
若有人敢的话……
那就让对方永远的生活在十八层地狱中好了。
总之。
与我而言,你是唯一。
谁都无可取代。
只有你。
只要你!
房门被墨夷无常打开后,便没有关上,阳光照射进来,照得床榻上的狼藉血腥,慢慢的变了颜色。
也照得楚云裳禁不住眯了眯眼。
周围太安宁,也太静谧,只能听得见风声不停响起,连院落外面的人的说话声都是听不见。
她还是在看着前方的羽离素。
似乎这个房间里,唯一让她感兴趣的,就只有这个男人。
至于床榻之上死后又惨遭蹂躏的玉芝,尽管已经想起这个玉芝乃是上流圈子里有名的交际花,很多很多人都是认识玉芝的,等到外面众人进来抓现行的时候,发现玉芝的尸体,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哗然,楚云裳也不想再看玉芝一眼。
或者说,她从头到尾,就只最开始确定玉芝死亡的时候认真的看过这个少女,往后就再也没关注过了。
她只看着羽离素。
然后她便看到,一直站在原地的羽离素,这时候缓缓的,缓缓的,俯下身来,在她身边跪坐着。
以一种和她平等的姿态,完全没有秉承着他以往南阳王的高贵之尊。
好像他不是那个在人看不到的暗处里只手遮天的南阳王,好像她也不是携带着仇恨浴血重生的侯府嫡女。
这似乎是一个很平静的午后。
他在这里坐着,他喜欢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他喜欢的人安静的躺在地面上,手不能动,脚不能动,甚至连嘴巴都张不开。
只能目光深邃地看着他,眸中闪烁着的是他从未见过的神采。
这似乎是他自上次不欢而散后,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她。
隔了一段时间不见,她好像变得更漂亮了。
漂亮得,让他视线怎样都转移不了。
他跪坐下来后,并没有像墨夷无常以为的那样,会迫不及待的撕裂楚云裳的衣服,火急火燎的要和心爱的女人共赴巫山*,然后接下来一切的事情,都会按照秋以筝最初计划的发展。
他只慢慢伸出手来,想要抚摸上楚云裳的脸。
只是在即将要触碰到的时候,他手指一滞,终究还是没有触碰到她的皮肤,只退而求其次,抚摸上了她的头发。
触之柔顺丝滑,是她来之前才洗过的。
他抚摸着,另只手便也是伸了过来,将她枕在身下的其余长发,给尽数的拢起,然后一点点的拂去发上沾染着的灰尘,再小心翼翼地铺散在她耳边,她长发上的香味,若有若无的冲散了房间里那浓浓的*味道。
甚至于,她的身上,都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幽幽冲淡了空气中的味道,好似她的身体,在此之前并没有沾染上任何的血腥之气。
她来前洗过澡,他也是知道的。
“云裳。”
他轻声的唤她,声音难得温柔好听,果然是真的没有被墨夷无常给用傀儡意念控制住的。他坐在她身边,垂眸凝视着她的脸容,平静的和她说着话:“你是故意的。”他很平静的指出她之前被他用针,以她的身手,她是绝对能躲过去的,但她偏生没有躲,任由他将银针刺入她的身体之事,“将计就计,也不是这么个将就法。”
她听了,眸中神色不动,只凝视着他,等待着他下面的话。
知道楚云裳现在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明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羽离素也不急,只和她叙旧一样的道:“但是你相信我,我很高兴。”他指尖缠绕着她的一缕长发,慢条斯理的把玩着,直看得隐匿在房外的人,眼底愈发的沉了,“我以为你会抗拒的,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会配合我,配合得这么好。”
如果她不配合的话,就算她站在那里不动,他也不可能那样准确那样迅速的将银针刺入她的脊椎,从而让墨夷无常满意离开。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她给他的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不要帮她,也不要害她,从此两人便是再无任何瓜葛的唯一一个机会。
可,就是这样第一个机会,被他毫无后悔之意的舍弃了。
因为他不想和她之间断了联系。
他喜欢她,怎能会让她这样轻而易举的离开他?
明明她是他的。
明明再过不到半年,等到她十五岁及笄之礼后,他们就能成亲,他可以十里红妆迎娶她进门,从此她便是他的王妃,是他羽家的女主人,她将和他携手度过下半辈子,从此白头偕老,两不相离。
明明她该和他在一起的。
明明他们两个,才是世上最亲密的人,为什么到了如今,她会视他如同仇人,连他的触碰她都觉得厌恶?
为什么?
楚云裳,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是想利用你,我是想凭借着你得到我想要的。
但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这样聪明,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你怎么就能看出别人对你的好,你怎么就看不出我对你的好?
你为什么一味的认为我对你是虚情假意,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信任我,将你的心交给我?
你从来都是清冷的,漠然的,你看着我,如同你看待千千万万个陌生人一样,目光如同此刻平静,平静得让我想用尽一切手段也要看看,在你那平静漠然之下,你心中想着的,到底是什么。
你可是,从来都未将我看在眼里,放在心里?
是不是,是不是这样,楚云裳?
他看着她,目光有些恍惚:“云裳。你今天这样配合我,是想留给我最后的记忆吗?”他平静的说出她的计划,“等你利用完我了后,你是不是就要离开懿都,和别的人一起,去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
“楚云裳。你这个女人,怎么就能,这样狠心呢?”
他说着,微微笑起来,笑容依旧清越温隽,却是满含着她不想看懂的某种情绪。
这样狠心,这样无情。
看不到他的存在,看不到他的真心。
可以毫无心机的对着别人微笑,却不可以对他多投出一个眼神。
明知自己热脸贴冷屁股是犯贱,可还是忍不住的,想要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
看她没有自己这个靠山也是依然能生活得很好,看她在别人的追求之下茫然懵懂的慢慢陷入别人的温柔之中,他又嫉妒又恼怒又心酸又痛苦,觉得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给抢走了,而他心中一直都有着那么一个想法,他要将他的所有物给抢回来。
除了他,谁都不可以染指。
谁都不可以触碰。
可是,可是。
他手指还在缠着她的头发,他低头凑近了,距离她的脸极近,他能很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的清香。
“他抱过你。”他轻声说着,气息强硬的进驻她的呼吸,让她不适应的微微蹙起了眉,“抱过你,拉过你的手,还和你一起吃过饭,一起睡过觉,他还偷看过你换衣服。云裳,我说的对不对?”
这说的是九方长渊。
连九方长渊偷看楚云裳换衣服的事都知道,显然他在九方长渊的身边,也是安插了眼线。
而九方长渊在他身边也安插了的人。
这算不算是棋逢对手,他们两个彼此明争暗斗,权势之上争,对楚云裳也是在斗。
尽管两个人谁都没说,但只要有一方能获胜,那败的那个就绝对会立即退出,再没有任何的资格来进行争斗。
然楚云裳听着,面色还是不变,只看着他,听他一句句的说出来,语气都是不自知变得有些危险低沉:“云裳,他对你做过的这些,我从来都没对你做过。为什么同样的事情,他可以做,我却不可以做?”
“难道他对你而言就很不一样,比我对你还要更加不一样?”
他说着,轻轻笑起来,笑容中略带着一丝苦涩:“云裳,我是你的未婚夫啊,我们有着婚约的。你知道吗?你的嫁衣,我早就让人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及笄礼的那天,我当做礼物送给你,然后等你穿上它,你就能像我无数次梦到的那样,凤冠霞帔的嫁给我。”
多少个梦境里,平时都是一身素白的她,终于穿上火红的嫁衣,盛装打扮,对着他温柔的笑。
那样的笑,是他在现实之中从未见到过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此他无数次的梦见,然后无数次的醒来,眼前见到的却还是她清冷漠然的眼神。
她从不会对他笑,也从不会对他亲密。
她就是这样一个冷心冷情的人,她除了她所认定的之外,她谁也不会相信。
从没相信过他,从没信任过他。
他微微低头,再度凑近。
近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只余最后那么一寸。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是慢慢的倾下,院子外面的人声,已经愈来愈响了。
随着外面嘈杂渐响,他的唇微微压下。
“云裳。”
“我爱你。”
“原谅我。”
最后一点距离,转瞬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