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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母子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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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城身上的痕迹,以及陆长安身上的味道,不仅仅是楚喻和花雉感受到了,稍后见到了两人的无影,也是感受到了。

    但无影也是一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沉默地进了堂屋里后,抬手倒了杯茶,停了停,再倒了一杯,给了楚喻。

    楚喻坐在花雉怀里,小手趴着桌沿,对准茶杯就开始小口小口地吸。幼童吸溜吸溜的喝水声显得非常幼稚,眼看着喝了一小半,剩下的茶水伸长了嘴巴也是吸不到了,花雉抬手把茶杯一斜,楚喻继续小口小口地喝。

    三人谁都没说话,安静地等早饭。

    月城作为主人,洗漱完毕后便是在厨房里开始做早饭,陆长安也是跟着一起了。两人在厨房里忙活着,这个烧火那个煮粥,这个洗菜那个切菜,虽都不说话,但小厨房里的氛围,怎么看都怎么有种怪异的和谐。

    早饭做得很简单,四个清淡的小菜,外加一锅粥,月城还煮了几个鸡蛋,也给楚喻另做了个鸡蛋加狼奶混合而成的羹,里头放了糖和梅花,好吃到能让人咬掉舌头。灶膛里的火已经熄灭了,重新烧好的开水也已是灌好,他和陆长安把早饭端过去,再拐回来拿碗筷的时候,陆长安也是跟着了。

    然后他就感到贴着脖子的软毛被少女手指倏然拂开,裸露出来的皮肤与寒冷的空气接触,他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一僵,便站在那里不动了,正要端起碗筷的手,也是停下了。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如同没有魂魄的木偶。

    银色的烙了弦月的双眸微瞌,他站在那里,不动亦不语。

    那温凉的手指贴上耳后颈间,有着沉稳的宛如心跳般的律动,在指腹下轻轻跳动着,是生命最鲜活的证明。比手指要冷上许多的目光轻慢一扫,便是能在那颈项上,看到自己昨夜留下的痕迹。

    于是指尖弃了那心跳般的搏动,向着那仍旧是红色的痕迹抚去。

    红色的,整齐的,崭新的,深深的牙印。

    许是咬得太过用力,那牙印上隐可见淡淡的血丝,有的地方好似还破了皮,指腹轻轻抚过,带来一点点酥麻似的疼痛。然后停在某处,手指突然狠命地开始揉搓,力道极大,直将那牙印给揉得通红到快要滴出血来,动作才停了。

    她急促地呼吸着,似乎刚刚的动作,让得她发泄了不少,就是不知她是在凭此发泄着什么。

    血性,暴力,还是虐待?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总想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完完整整地展现到对方的面前,让对方得以认识真正的自己,从而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的矛盾与隔阂,喜欢到最真诚的喜欢,爱到最真实的爱。

    那么,她想展现给他的,是什么?

    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只知道这样做,自己会兴奋,会愉悦,而他并不会推开自己。

    那承受着此番对待的人,还是平静地站立着,没有半点要拒绝的意思,也没有半点要迎合的意思。

    就只那样安静站立着,一身银白似雪,无声无息。

    须臾目光再扫,扫到被大氅给遮挡着的肩头。她目光一下子便变得锐利了,好似两柄钢刀,能生生将那遮了自己视线的衣服给狠狠撕裂开来一般,眸色漆黑如夜,看不见半点星光。

    少女手指扯住那大氅,将领口往旁边狠狠一扯——

    登时,但见一个恰好是牙口般大小的伤口,触目惊心地印在那白皙的肩头。

    少年狼人的体质与寻常的狼人不同,化作人形之时冰肌玉骨,银华轻闪,弦月如钩,端的是能让人魂牵梦萦的绝美少年。而此时那肩上竟是生生少了一块肉,没有进行任何的包扎,白骨森森可见,不过已不再流血,所以看着便不是让人感到太过害怕,只觉得这伤口委实太过狰狞,不该存在于这个少年的身上。

    那是美玉有瑕的一种缺憾。

    然而,看到这个伤口,少女那锐利到能让人感到十万分惧怕的眸子,却是倏然变得安宁柔和了下来,如同雪后的一弯湖水,片片雪花在其中融化,是冬日里最温柔的涟漪。

    她手指没有抚摸上去,却是微微踮起脚尖,嫣红的唇印上去。

    唇瓣亲吻上那堪称丑陋的伤口,温柔得好像是在对待此生最为真爱的东西,轻轻的,柔柔的,教人几乎是要产生一种她十分真爱这个伤口的错觉。

    但那也只是错觉而已。

    真正的感觉,是来源于血骨之上的痛。

    吸吮的力道让得本就疼痛的伤口,重新变得剧痛起来,好似昨夜刚刚出现了这个伤口时候所承受过的痛楚。他微微拧眉,脸色因太过疼痛而瞬间变得苍白,却还是站在那里不动,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侧。

    他没有推开她,任由她吸着那伤口,让早早便没有继续流血的伤口,再度流出新鲜的血液来。

    而后,“咕嘟”一声,他清晰地听到自己鲜血被她饮下的声音。

    她叹息一声,似是极为餍足。

    突然觉得这声叹息有些刺耳,他眉头蹙得更紧,终于反手一把推开她,白着一张脸将领口整理好,任由那未再被人饮下的鲜血染红雪白的大氅,他伸手拿了碗筷,转身出了厨房。

    徒留陆长安一人还呆在厨房里。

    看着少年银白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她伸舌舔了舔唇角的血。

    鲜血入喉,那有些腥涩的味道宛如世界上最美味的花蜜,让人尝了一次后,便是想继续尝第二次,第三次。

    若是日夜都能够品尝这种美味,将这人给拆吃入腹,尝遍他的血他的肉,该多好。

    被血染得通红的舌尖忍不住再舔了舔,近乎着迷一样回味了那鲜血味道后,陆长安终于去了堂屋。

    才一进去,便感到有谁看向自己。

    她抬眸,就见自己照顾了好些天的那个小客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真真是纯洁无邪的幼童。然后小孩儿张嘴吞下一勺蛋奶羹,花瓣一样的粉嘟嘟的唇鼓囊囊地吃着早饭,却是突然伸出手来,指了指她,再指了指自己的下巴。

    陆长安伸手一摸,摸到一点湿滑。低眼一看,竟是刚才不知什么时候血流到下巴上了。

    她望着自己染血的手指,眸色恍惚有些加深,那黑色便越发的深不见底。

    不想浪费呢。

    想把手指上的血迹给舔干净。

    然后耳边便是响起小孩儿“啊呜”吃东西的一声,她回过神来,坐到月城旁边,抓了月城的大氅一角,甚是随意的抹了把自己的下颚,将那大氅一角染红,便是若无其事地拿了筷子,开始吃饭。

    对面无影在默不作声地吃饭,花雉也是一边喂楚喻一边吃饭,两个新婚燕尔的人谁都没有去看陆长安。只楚喻吃着蛋奶羹,眼珠子骨碌碌直转,一会儿看看陆长安,一会儿看看月城,一会儿在陆长安的下巴处仔细看几眼,一会儿又转到了月城那染血肩头的地方,看得那叫个不亦乐乎。

    但楚喻却只是看而已,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无影和花雉也是闭口不问,就连素来话多的花雉,此时也是安静得很,哪怕吃到了好吃的菜,夹给无影的,或者无影也是反过来给他夹菜的时候,也是不说话。

    要是放在平常,早该嚷嚷着亲爱的你居然主动给我夹菜我真的是太爱你了嘤嘤嘤~

    可现在,便是再一字千金,也要维持沉默是金。

    资深话唠表示装深沉真是要不得。

    可还是觉得自己的装逼技能又提高了一个档次有木有!

    好了,继续装逼。

    月城则是因为肩上的疼痛,沉默着不想说话。

    而月城不说话,自然陆长安也不会说话。

    一顿早饭就这样沉默而诡异地结束。

    等粥也喝完了,该去刷锅洗碗了,花雉突然叫住月城:“你等等。”

    月城果然停下。

    然后就见花雉在怀里慢吞吞地摸索着,摸索出什么来,扔给月城,再慢吞吞道:“一日三次,不要间断。”

    月城接过那东西,垂眸一看,是一个不过半个手掌大的小扁盒子,盒子里装的好像是药膏之类的东西,份量不算太轻,隐隐能闻到一点药香。

    “谢谢。”

    他道了一声谢,将小药盒收好了,端着盘子去了厨房。

    陆长安已经在厨房里刷碗了。

    等月城走后,楚喻咿咿呀呀的比划开来:【花鸡花鸡,你给他药干什么啊?】

    那个小药盒,楚喻看得清楚,是之前还在风晚城的时候,花雉研究了好几天才配成功的,娘亲拿过做实验,说这种药膏药效很强,就算是骨头断了的伤,坚持涂抹这种药膏,也是不出半个月就能好,更不要提普通的伤势了。

    这样强效的药膏,之前他们走得急,花雉也就只配了十来盒而已,他们总共五个人,一人身上也就两盒,异兽们身上也带了,花雉自己也就揣了两盒,可现在这两盒其中之一,给了月城。

    花雉道:“看他可怜。”

    被吸了鲜血便罢,居然连肉都要被对方给吞下。

    回想起昨夜看到的那一幕,花雉虽未觉得毛骨悚然,甚至因见过比那还要更加残忍的,而觉得稀松平常,但也是忍不住唏嘘,七小姐常说神经病神经病,如今倒终于是教自己亲眼见到了,并且还一见就是成双成对的俩,这绝对不会是传说中的天降鸿福,还买一送一的。

    并且两个神经病的神经性质还不一样,一个喜欢暴虐喜欢血腥,一个则是默许暴虐默许血腥。

    若非月城默许,以月城的身手,何以是陆长安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能近身的?

    无外乎是月城默许陆长安对他做出种种残忍暴虐的行为来,他不拒绝她,默许她对他这样做,因而便让陆长安更加变本加厉,如今明明有着岛外来的客人住在月城家里,她却还是一意孤行,吸食他的血肉,与他睡同一个房间,清誉名声皆是毁了个彻底。

    这要是让寻常人知道了,怕是恨不得从此要离陆长安远远的,连多看她一眼,都会觉得身上的肉要掉一块。

    最重要的是……

    花雉摸了摸怀中小少爷毛茸茸的发顶:“听说他们两个已经在阿姆的强行插手下,断了关系。都形同陌路了还能这样,真不敢想,关系断绝之前又是怎样的。”

    看月城那成天成夜都是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花雉忍不住想,断绝关系之前,陆长安是不是每晚都要吸食一番他的血,每隔一段时间也都要吃一点他的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陆长安的神经病,当真是无药可救了,完全可以当作异端来处理,直接烧死得了,免得将月城给祸害死了后,还会继续祸害别的人。

    花雉想着,又说了句:“我感觉,月城好像活不了多久了——不知道我的预感会不会成真。”

    楚喻听了,瞪了瞪眼睛,【花鸡,你在诅咒他早死,这是不道德的。】

    花雉嗤笑一声:“不道德?那什么叫道德,明知那女人有病,却还不惜献身让她来喝自己的血吃自己的肉,就是道德?我亲爱的小少爷,道德是建立在能为大众普遍接受的基础上,让大众统一感到反感无法接受的,那才是不道德。”

    从来都是有恨一个人恨到想要寝其皮食其肉,却是没听说过居然有爱一个人,爱到要饮其血食其肉。

    就这还是因为他们三个都不是普通人了,所以见到才没什么反应,要是换做普通人,估摸着一边要逃离此地,一边要立即将自己亲眼看到的给爆料出来,好让那神经质的两人从此死无葬身之地。

    花雉能看出来,陆长安对月城,那是极深极深的喜欢,是真爱。

    但她对于月城的爱,却过于病态,过于偏激。

    两人相爱,应当是永远在一起,共白头才对,可陆长安的爱,却是要让月城与她合二为一,她吞食了他整个人,将他所有血肉吞噬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才是她所认为的深爱。

    这种爱,深到极处,宁愿不要。

    宁愿毁掉!

    花雉转头,看了看那不知又在发生着什么事的小厨房。

    豔红的唇微微开合,吐出一句同昨夜无影别无一二的讥讽之言。

    “疯子。”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在月城家里住了大约七八天后,楚喻在这里住腻了,嚷嚷着要换地方,要去狼村住。

    但想要换地方住的真正原因,也就无影和花雉知道了,陆长安是不知道的,只以为小客人是真的玩遍了地村,觉得这里不好玩了,便想去其他村子了。

    于是收拾一番,就要和地村里的狼人们告别。

    楚喻在地村里住的时间虽不长,但有着大白大憨这两个可以当坐骑的宠物在,又有着无影和花雉这两个同样是可以当“坐骑”的暗卫在,楚喻完全就是拳打大狼人,脚踢小狼人,西广场上跺脚吼一吼,整个地村都是没哪个狼人胆敢出一声的。

    加之小屁孩儿又完全将卖萌撒娇技能给刷了满级,顺带在某些不被人注意的时候,也锻炼了一下自己的驭兽技能,果断也将后者给升了两级,不说能运用得出神入化,也算是用得炉火纯青了。

    对此楚喻很满意,九方爹爹要他在狼岛上进行的事项,终于是得到了不少的回报。

    说起九方爹爹,楚喻突然想起,等以后爹爹和娘亲成婚了,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改名?

    得把楚姓改成九方姓氏……

    九方喻,九方喻……

    楚喻念了好几遍,却是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奇怪又拗口,还是楚喻好听。

    楚喻楚喻,娘亲说过,楚楚不凡,通情达理,她希望他长大后便是这般的人,顶天立地,敢作敢当,做个有为之君。

    所以啊,以后自己就还是要叫楚喻。

    姓楚名喻,大丈夫坐不改姓行不改名,他既出生之时便叫这个名字,日后也该一直都叫这个名字。

    楚喻就这样永久性地敲定了自己的名字。

    而果然的,等到许久以后,也就是楚云裳以越王妃的身份,带着他这个小拖油瓶嫁进越王府之后,有诸多臣子士子上谏,要楚喻改姓,说既然楚云裳已然入了慕氏宫碟,那理所当然的,楚云裳的儿子也该改成慕姓。

    尤其是等到大婚之后不久,爆出楚喻竟然是慕玖越的亲生儿子这么个消息,要楚喻改姓的呼声,也是越来越响,无数官吏无数儒士甚至还联名上书,要求楚喻必须改为慕姓。

    可楚喻连九方喻都觉得难听,更不要说慕喻这么个魔性的名字。

    他才不要每个人在沐浴的时候,都会先想到他的名字……

    于是小家伙不管怎么说都愣是不同意改姓,好言好语的劝不行,恶言恶语的骂也不行,最后恼了,小家伙直接带着三只宠物离家出走,整出一系列惊心动魄【错误】鸡飞狗跳【正确】的事,惊得一直旁观看好戏的楚云裳都是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改姓这事儿,才就此作罢,日后也再没人敢提出来。

    哪怕是在更久以后,长大了的小家伙坐上了某个位置,顶着慕氏和九方家的名头,却还是姓楚,也是没人敢叫嚣着让他改姓。

    可见这小家伙跟他娘一样,也是个倔的。

    话说回来,楚喻要离开,整个村落里的狼人,竟是都要来送行,一如当初他离开人村的时候,也是整个人村的人送他出村。

    上至老迈到快要走不动路的老狼人,小到才出生没两天还不会说话的小狼人,所有的狼人,拖家带口,四世同堂,全来了。

    地村村口,完全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乍见此番隆重,楚喻和三只宠物已然是习惯了,陆长安也是见惯不怪,无影还是那么个面瘫脸看不出有没有动容,月城却是微微的讶异了,花雉更是夸张得对着楚喻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口中直啧啧称奇。

    “小老板,你到底是给他们灌了什么*汤,居然都舍不得你走,这真是太让我感到意外了。”

    楚喻正仗着一张无敌卖萌脸接受着狼人们对自己的嘱咐和祝福,顺带也是接受着狼人们亲手做的各种纪念品,闻言抽空瞥了一眼花雉,咿咿呀呀地比划出声。

    【*汤那种东西,只有像花鸡你这种猥琐下流的人才会用,我是小孩子,我这么萌萌哒,我连话都不会说路都不会走,才不会用*汤呢。】

    花雉一听,被噎了一把:“谁猥琐,谁下流,小爷这么美丽动人,帅气逼人!”

    但这个时候楚喻已经不甩他了,于是花雉扭头,眼神凶狠、五官狰狞地看向无影:“亲爱的,说!小爷我是不是美丽动人,帅气逼人,车见车死人?”

    无影微微点头:“嗯。”

    于是花雉立时就很嘚瑟臭屁:“小爷就说嘛,小爷如此天生丽质难自弃……”

    话未说完,就听无影又冷冰冰说了句:“被你下流死的。”

    花雉:“……”

    哦槽觉得自己膝盖深深中了一箭有木有!

    无影亲爱的,说好要做彼此的天使呢,你还记得二十年前大明湖畔的那个花嬷嬷吗?

    等等二十年前他才刚出生。

    不过不用在意这种细节,直接换个话题就是了:“小老板,好了没,我们该走了。”

    楚喻正接受着一个雌性的小狼人送过来的装了晒干梅花瓣的小香囊,对方说平时要是失眠睡不着了,就把这个香囊放在枕头旁边,梅花香气对睡眠很有帮助的。听见花雉的话,楚喻撇撇嘴,抽空扭头又回了句,【花鸡,你转移话题的功力太烂了,等你什么时候转移话题登峰造极了,我们就能走了。】

    花雉默默抬头看天。

    小少爷,你小孩子家家,这么记仇,真的好吗?

    要尊老爱幼知不知道,照顾一下老年人好嘛——

    过了好大一会儿,狼人们这才肯放楚喻走。

    于是一干人这才终于走了,不过临走前充当坐骑的大白和大憨,还被狠狠捋了把狗头,然后被几个特别喜欢楚喻小弟弟的少年狼人警告,一定要好好驼小弟弟走路,不然要是被它们知道了,它们一定会化作狼形,把它两个给吃掉。

    大白大憨统一表示,狼人好凶残,麻麻我好怕!

    来地村的时候,不过无影花雉夫夫两人而已,如今走了,多了楚喻多了三个异兽,还多了陆长安和月城。

    陆长安跟着没什么,她被人村长老下了命令,要一直照顾楚喻,直到楚喻离开狼岛,这个任务才能结束;月城则纯粹是跟着陆长安了。

    或许,月城自己也知道,阿姆要求陆长安要面壁思过五个月的时间,如今尚未到期,她便已离开了人村,来到他这里,和他又有了种种的牵扯。不提五个月的面壁思过没有完成,阿姆是否会再次下达什么惩处,只这些牵扯所带来的后果,就该是比以前要深重上不少的。

    更甚者,月城有预感。

    他会死。

    他很少会有这样的预感,但凡每次有这样的预感,到了最后,都会成真。

    上一次的预感,就是惩处开始之前在祭月坛拜月的时候,他预感自己和陆长安的关系,会被别人给发现,而果然的,拜月尚未结束,他和陆长安的关系便是曝光了,从而两人皆是得到惩处。

    但五个月面壁思过、三个月神殿跪拜的惩处,却是建立在某些更加隐秘的事,没有被一同曝光的前提之下。

    而今次,他和长安再有了牵扯,再进行了那些隐秘事……

    化作狼形,同载着陆长安和楚喻的大憨、载着无影和花雉的大白一起朝着狼村进发,周身银色的狼低低咆哮一声,啸声中隐隐有些别人无可听懂的疯狂的坚持。

    如果真有死亡的那一天……

    请让他自己承受。

    因为打从一开始,就是他错,而非长安错。

    错在他身,他愿接受所有惩罚,他愿接受一切死亡。

    他喜欢的长安,他爱的长安,他无法予以她一世长安,他只求能以自己的血肉,来护她一世长安。

    长安长安。

    若是真的能长久安宁,那该多好?

    寒风呼啸,枯黄的灌木丛林自身边一晃而过。

    要下雪了。

    ……

    无影和花雉是非常熟悉狼村的,月城也熟悉,陆长安也是来过几次,同样熟悉。

    于是熟悉的一干人,走上熟悉的道路,驾轻就熟地去了星夜的家。

    到的时候正是早上,星夜刚起床在洗漱,还没来得及梳理头发,就听院门外响起“希律律”一声马匹嘶鸣,这有着一双褐色眼瞳的少年狼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去开门:“谁啊?”

    甫一开门,见俨然是一家人来串门走亲戚,少年狼人茫然地眨眨眼,然后道:“我一定还没睡醒。”

    说着就要关了门,回去再睡一觉。

    花雉手一抬,便是抵住门,然后另一只手伸过去,直接揪了揪星夜头顶那一小簇异常不听话的翘起的卷毛,满怀恶意地扯了扯,成功让后者感到了疼痛:“醒了没?”

    星夜果然被疼得一个激灵:“醒了。吃早饭了没?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去做饭。”

    花雉满意放手:“去吧,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要饿死了。”

    星夜转头就去继续洗漱了,花雉一干人则是进了院子,然后把这里当自家住的地方一样,各种行李分门别类地放这个房间放那个房间,这个房间是我们的那个房间是你们的,院子里正晒的被子这床是我们的那床是你们的……

    星夜不过才漱口洗脸完毕,转眼一瞧,自家院子居然就这样被几个牲口给瓜分完毕,连问过他这个当主人的都没有,少年狼人仰头看了看天,只觉自己的狼生真的是个盘子,上面摆满了餐具和杯具。

    不过楚喻他们的到来,说实话,星夜还是觉得很高兴的。

    岛上以前从没来过外人,即便暗中来了,也是轮不到他来接待。如今客人们统一地要住他家,家里难得能如此热闹,他就算忙,他也忙得高兴。

    一点都不长记性的少年兴冲冲地去厨房准备早餐了。

    很快,将行李什么的都收拾好的月城,便也进了厨房去,帮星夜一起做早饭了。

    这回一起住的人多,吃的也多,得多做很多。

    两个少年狼人关系好,做饭便也是你先负责洗菜,我先负责切菜。

    洗菜用的水并不怎么冷,星夜正洗着菜,抬头看向月城,刚要和月城说些什么,却是细心地发现,月城切菜的动作,好似有些僵硬,没有以前看起来的那么流畅。

    星夜觉得奇怪,月城这是怎么了,胳膊受伤了吗?

    他立即就问了:“月城,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你切菜好困难,你放着,等会儿我来吧。”

    被问及的月城动作一滞。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切菜道:“没什么,就是前两天摔着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星夜刚要了然地点点头说那就更要好好休息了。

    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了。他扔了手里的菜,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月城的身边,手指一抓,便是捉住了月城的领口,让月城面对着自己。

    月城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得差点切到手指,不由问道:“星夜,怎么了?”

    星夜紧盯着面前这双银色的眸子,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不,是,又,被,她,咬,了?”

    月城先是一怔,而后抿了抿唇,眼眸微瞌:“星夜,你乱说什么呢,阿姆不让我……”

    “阿姆阿姆,你还敢提阿姆!”星夜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眼神复杂无比,又是痛心又是失望,“阿姆以前是怎么跟你说的,阿姆是怎么教导你的,难道你全都忘了?刚才我还想,你跟她一起过来,是不是因为她要陪着那个小客人,而你要陪着小花和小影。可现在呢?你居然还骗我,说你是摔的!月城,你怎么就不知悔改,还要跟她继续纠缠?她害你多惨,难道你已经忘了?”

    好友的话一句句如同钉子一样,毫不留情地钉入胸腔之上,穿透皮肤,穿透血肉,穿透所有的行尸走肉的皮囊,深深钉在那心脏里,将心脏都狠狠刺穿。

    刺穿,刺穿。

    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连呼吸都疼。

    自以为隐藏得最深的、最隐秘的,陡然被最熟悉自己的好友给一下子全扒出来,比起被岛外人看到的时候,还要更加难以承受。

    外人目光如何,无需在意;至亲之人的目光,才是最值得在乎的。

    银发的少年轻轻眨了眨眼,眼神中有些深陷谜团的不知觉的痛楚:“我没忘记,我全都在记着。可是,我……”

    “可是什么!”星夜继续打断他的话,那眼神失望无比,那语气却是激烈无比,“既然没忘,你何必又自贱?!她是什么人,我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那样一个疯子,你干什么管她?!月城,多少回啊,每次你都是拖着一具快要死掉的身体来找我,求我救你,然后我每次救了你,劝你离开她,你嘴上答应着好,可转身又去见她。她到底是哪里好,她是喝你的血好,还是吃你的肉好,还是折磨你快要死了好?你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被她给折腾死了,你要我救你,我还怎么救你?啊?你说啊,等你死了,我该怎么救你?!”

    这一番话说完,星夜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激动了,深吸一口气,便是松开了月城的衣领,然后转身继续洗菜,试图做别的事来降低自己心里的怒火。

    菜叶被洗得哗哗作响,星夜一忍再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你知不知道,要是被阿姆得知你还和她在继续纠缠,阿姆会给你怎么样的惩罚?你就真那么想毁了前途,被她给作死,然后什么都……”

    “呵。”那一直都是听着训斥,连一句完整的反驳的话语都未说完的少年,此时轻笑一声,笑声清淡如雪夜里的一弯冷冷弦月,冷得星夜整个人都是傻了,“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银发少年微微转头,看向屋外。

    那目光十分的悠远,也十分的绵长,好似能越过空间,看到他心里最在乎的那个人。

    那个少女。

    那个被赐予了一世长安的少女。

    他轻轻地开口,声音很轻,似是怕惊扰了什么美好的梦境:“星夜,其实你说错了,她不是疯子呢。”

    我才是疯子。

    我才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疯得没了理智,没了头脑,只知道一直一直地追逐那永远也不会实现的一世长安,疯狂到丧失了所有的本性。

    本性都已经没有了,所以,连死都不怕。

    “我如果死在她手里,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吧。”他微微的笑,笑容恍惚有些看不清楚的朦胧,“如果我的死还能让她觉得幸福,那就更好不过了。”

    星夜整个人傻掉一样,愣愣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那有着褐色眼瞳的少年,方才摇了摇头,无声地念了一句:

    疯子。

    ……

    由于陆长安来了狼村,且还是和月城一起来的,并且来后不久,便是陪着月城一同去拜访了月城的父母,楚喻这回来地村,走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和前两次一样的相送。

    因为陆长安这个人村护法在狼人们的眼中看来,完全就是瘟疫,谁敢惹上她,准没什么好下场;她又和月城一起去见月城的父母,这说明了什么?

    刚出生的小狼人都知道,这根本就是雌性去见雄性父母了。

    ——那个从它们狼村里出去的天赋极高的月城,又被陆长安给蛊惑引诱了。

    虽然最后,听说月城的父母完全是将陆长安给赶出去的,拒不承认儿子与陆长安的关系,但这还是避免不了狼人们听了这个消息后,对于陆长安,越发的远离了。

    远离陆长安,那自然也就远离月城;远离月城,不消说,那就远离了星夜的家。

    所以在狼村里住了七八天的时间里,根本没什么狼人敢去星夜家里见一见新来的小客人,小客人走的时候,大家也都只敢远远地看,不敢上前去。

    只有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小狼人,送上了亲手做的东西,再简短说了句一路顺风,就一溜烟儿地跑了,楚喻连小狼人们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对此,楚喻小大人似的叹气,【唉,真是不可同日而语。走吧。】

    他们这便离开了狼村。

    这个时候已经是六月初七了,楚喻也刚好五个月大,牙龈上那米粒儿大的小牙齿,也是如雨后春笋,又长出了两三个,导致小孩儿一笑,几颗小米粒儿凑在一起,闪着白嫩嫩的光,看着倒也能让人感到乐呵。

    不过长牙了看起来是更加可爱呆萌不错,但楚喻还是不能吃太硬的食物,只能吃点软的了,诸如煮得很烂的面条米饭之类,不过狼岛上没有稻米,就只能吃面条了。

    而除了能够开始吃非糊糊奶羹之类的食物,楚喻在驭兽一途上,也是愈发的熟练,至少现在动用驭兽能力的时候,可以在狼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对他下意识地亲近,而不会察觉自己是被什么能力给影响了。

    楚喻对自己的进步,感到十分满意。

    甚至在去往天村的路上,他还想,这么久没见到娘亲,娘亲要是知道自己变化这么大,娘亲是不是会特别开心?

    唔,娘亲开心的话,会不会奖励他呢?

    奖励的话,会是什么奖励呢?

    哦对了,千字文这段时间他加班加点也已经全部看完了,里面的字都会写了,也会背了,也全理解了意思,是时候该连着三字经百家姓进行一段时间全部的温习,然后去学习些其他的了。

    楚喻不由开始想,自己接下来,莫非要开始学习四书五经了?

    前世过得苦,没那个环境能让自己好好的学习,今生从生下来就开始认字读书,楚喻虽已知道自己身怀凤鸣九方血脉,以致于自己能够比别的孩童灵智早开太多,由此才成为了世人眼中的神童。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楚喻从不自诩什么天才神童,而是觉得,其实自己也就是笨鸟先飞,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他也只是比别的同龄人早起步了那么一些而已,要是不认真努力好好学习的话,迟早会被别人给追赶上。

    文不成武不就,娘亲说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要真想保护好她的话,只会一样是绝对不够的,得多会好几样,不说精通,至少都要涉猎,才能够更加全面的保护她。

    楚喻对自家娘亲的话向来都是奉为圣旨,这番话自也是认真听从,给自己定了计划。

    文上面不说要成为一代大儒,至少吟诗作画什么的一定要术业有专攻;武这个是必须要学的,不会武功的话,如何能保护娘亲安全;商道也要学,他或多或少都继承了娘亲的经商头脑,应该也能做得不错;政治更要学,不学好政治,以后谁想捏死他们,岂不是能直接以权压人?!

    想到这里,楚喻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自己全方位发展,成为一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少年!

    其实,不用他想,楚云裳也是把他按照这个目标来培养的……

    只是如今母子两人的脑洞撞到一起去了。

    天村位于狼岛的东南方向,虽也和别的三个村落一样,占据了四分之一的狼岛,但很明显的,天村的占地面积,要比别的三个村落大上许多。

    楚喻他们进了村后,询问一番后,在某个狼人的带领下,几乎是穿过了整个天村,方才到了神殿。

    神殿里,月光香萦绕,神像高高矗立,那神灵姿态威严却又含着些许的怜悯。

    便在那神像脚下,有着两人,正为神像上香,其中一人一如既往的身穿白衣,姿态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静默。

    楚喻遥遥看着,兴奋得挥舞起双手。

    【娘亲娘亲!我终于见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