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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冷而潮湿的空间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浓郁的草药味道,十分的刺鼻,甚至还带着淡淡的霉味。那躺在角落里的女人,因为光线过于黯淡,她又在低着头,因此并不能看清她的容貌,也看不清她的神容。
只能看清她后背紧贴着被不知是发簪发钗还是什么东西给划出了无数道奇奇怪怪划痕的墙壁,身体躯干诡异的僵直着,双手则死死叩住自己的脖颈,力道极大,恨不得要把自己掐死一样。
她一面狠掐着自己,一面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犹如风中残烛,破碎到不成样子。
“我是该死的人。这么多年了,都躲在这里不敢牵连她,如今要死了,又怎能将她牵扯进来,这里、这里这么脏,这么恶心……”说着,手指紧紧勒住喉咙所在的部位,她连发出声音都是极难,却仍然自顾自的道,“这么脏的地方,怎么可以让她来……让她看见,也这么脏的我……”
看见了,会失望,会痛心的吧?
不,她不会的。这么多年了,她当初那么小,早该不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事了。即便相见了,她怎么可能会认出现在这般模样的自己,怎能认出,这样一个十几年一直都生活在如此暗无天日地方里的女人,会是她一直都心心念念着的母亲?
连阳光都见不到,日夜都只能藏身在这里,承受着药性年复一年的折磨,将自己折磨得连畜生都不如……
“呃——嗬!”
女人喉咙突然发出一阵古怪声响,听起来很像是喉管断裂之时所发出的那种声音。
然而女人的喉管,终究是没有被她弄断,因为此时她的手已经转移了位置,离开了自己的脖子。
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指,孤注一掷般,狠狠抓向身后的墙壁。指甲抠着墙壁上的凹痕,像是用尽全力一般,十指深深陷入进去,导致那些凹痕很快便被血色给覆盖,指甲竟已经全数崩裂开了。
手指深深叩在墙壁里,指甲崩断,十指连心所带来的那种痛感,都无法让她感受到一星半点的难过。她只睁大了眼睛,浑身冷汗直冒,肌肉止不住的抽搐着,痉挛一样,她身体剧烈地颤动,甚至是想要从这个角落滚到别的地方去,血迹斑斑的十指却越发扣紧墙壁,阻止着她身体的移动。
于是墙壁凹痕里血越流越多,十指挠出极深极深的痕迹来,将墙壁上原本的好似有着什么规律可言的划痕给毁坏得体无完肤。她满头满脸皆是汗水,眼睛无神地睁着,瞳孔放大,面色惨白到不似人类,身体抽搐的频率,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加快,那种古怪的呻吟,也是不停从她喉咙里发出,犹如雪夜里凄厉枭鸣。
却不知过了多久,抽搐终于缓缓平息了下来,药性爆发结束了。
又平安度过了一次药性发作。
每次药性爆发过后,都会很累,只能躺在原地,动都动不了。然而这一次,她却歪了歪头,恢复正常的瞳孔黯淡无光,她看向从孔洞外透进的淡淡天光。
看着那天光,照射在那张被她扔到地上的字条上,照出字条上她父亲的字。
“楚云裳要回来了。”
短短七个字,不仅是在告诉她,时隔三年,楚云裳又要回来了,更是在告诉她,楚云裳要回来了,她所剩时日也无多了。
而她若想继续活下去,就只能答应父亲的要求,见楚云裳一面。
可是,怎么可以,让云裳看见这个样子的她……
“嗬、嗬,呵呵……”
她忍不住笑了,笑声依旧嘶哑,她伸出手,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云裳,我的云裳……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我实在,没脸见你。”
就当我已经死在了十三年前。
不要来找我,不要来见我。
不要来我这里,被我拉入肮脏的地狱。
这里。
不适合你。
……
当初回懿都的时候,正是冬末春初,气候寒凉。如今再回懿都,大雪仍飘,正是深冬。
楚云裳回来的消息,懿都里知道的人并不多,因此出了城门来接他们的,也就只有去年就已经回来的九方长渊了。
天太冷,小孩子们穿得很多,一个个鼓囊囊厚乎乎的简直是最正宗的小包子。楚喻如今已经满三岁,他的两个表姐也是五岁大了,个头比以前蹿高了不少,九方长渊看着这一年没见的三个孩子,忍不住挨个揉了揉他们的脑袋。
“都长这么大了。”他头上戴着黑色的斗笠,面纱一如既往的遮着脸容,离得近了,隐约能看见面纱后方他是在笑着的,“这么久不见,还记不记得我?”
原来一年之前伤好后,九方长渊就先行离开了神医谷,去往巫阳关料理当初深陷埋伏后所留下的种种后遗症。
那自然,他回了巫阳关,和他一起失踪的越王也没多久就出现了。两人一齐出现在巫阳关的时候,据说整个巫阳关都震动了,懿都这边宏元帝也是当朝下令大赦天下,后宫里的漱皇贵妃更是喜极而泣,连声说是上天垂帘,让她儿子得以平安回来。
而越王一回来,巫阳关本就吃紧的战局越发激烈,越王和南阳王联手,合并越军、北府军与龙骧卫三大军队,厚积薄发,横渡黑水河,一鼓作气将达喇骑兵打回草原便罢,甚至还如当年越王三进三出那般,逼入达喇草原内部,迫得达喇王签订了数个条约,这才凯旋,班师回朝。
是故楚云裳现在回京来,其实九方长渊也才从巫阳关回来不久。
“记得记得!”最天不怕地不怕的楚佳欢小包子兴冲冲地喊道,然后朝九方长渊伸出手,手掌心白嫩嫩的,“你是九方姑父嘛,姑父姑父,过年快乐,红包拿来!”
姑父两个字甫一说出口,正掀开车帘往外看的楚云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九方长渊笑着道:“红包在府里,我没带在身上,回头再拿给你。”转而看向楚云裳,“这次回来,你要住哪里,不然住我那里?”
楚云裳道:“你现在还在越王府?”
“嗯,还在慕玖越那里。”
“那慕玖越人在哪里?”
“他最近准备去南方玩,等天暖和了再回来。”
“哦,那我跟喻儿住越王府,会不会不太方便?”
何况楚天澈在懿都也有宅子,不想住客栈的话,去蹭楚天澈的宅子也可以。
却是九方长渊还未答话,楚天澈就已经懒洋洋地道:“不方便个什么,趁着还没成亲赶紧腻歪腻歪,等回头亲事定下了,你们两个想见一面,我都不允。”
原来大周朝男女结亲的习俗是和前朝一样,一旦双方合了八字定下吉日后,待婚男女便不能相见,女方要呆在家里准备嫁衣等物什,男方也要进行和婚礼有关的各项事务。
如今再回懿都,楚天澈想,等把侯府和太师府的事儿都给处理掉,就该准备准备成亲的事了。
这三年来,楚云裳和九方长渊感情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连同居都同居那么久了,成亲这事儿,是时候该提上日程了。
楚天澈想着,看了九方长渊一眼。
果见九方长渊在听了他的话后,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楚云裳:“听见了?三爷都放话了,你不住我那里,你还想住哪里?”
楚云裳没说话,只翻了个白眼。
在懿都里的住处就这样定下了,几辆马车就此分作两批,一批往城北的越王府去,一批就去了城南的住宅。
且说城南这边,楚天澈买的宅子,邻居正是内阁阁老,是楚云裳少时的启蒙老师。于是分手之前,楚云裳就拜托楚天澈,让他去给阁老拜年的时候,记得把她准备给阁老的礼物带上。
如今阁老年纪也渐渐大了,楚云裳从神医谷带了不少上好的药材,想给阁老补补身子。
楚天澈这边自不必提,继续看楚云裳。
他们到越王府的时候,正是上午。因为是富庶区,街上的积雪早被各府仆人给清扫干净,整条街道看起来很是洁净,往来的人也不少,不过都没什么人胆敢靠近越王府。楚云裳正牵着楚喻的手,指挥着人将东西一件件的卸下马车,就听身后有仆从请安的声音传来,她回头一看,正是越王。
因是在府外,九方长渊微拱了拱手,姿态有些散漫:“这就要走了?”
越王依旧是那么一袭雪色衣袍,外头罩着件银狐披风,衬得他整个人越发高冷矜贵。他微微点头,看向楚云裳:“楚七小姐回来了。”
楚云裳低头朝他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他摆了摆手,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冷贵:“来了就好好玩,当成自家即可。”
说完,转身翻身上马,银白的披风一扬,缰绳一扯,胯下马匹希律律地嘶鸣一声,抬蹄便朝前方奔去。
见王爷走了,两个护卫立时跨上马背,紧随而去。
楚云裳看着,同九方长渊道:“他就这样走了?”
九方长渊道:“他不这样走,还能怎样走?”转而把楚喻抱起来,先进了府门,“赶紧进去了,我让人准备了火锅,鸳鸯锅的,大冷天的吃火锅暖暖身子。”
楚云裳应了一声,让人把最后一些行李给搬进去后,她正准备跟上去,脚下踩到什么,她低头看去,是个卷成一团的小纸条,好像是刚才越王上马时候从袍袖里掉出来的。
她弯腰将纸条捡了起来,随手打开一看。
原以为会是什么不重要的情报,否则也不会被越王那么不小心就丢掉了。然而,才看那么一眼,楚云裳立时整个人僵在原地,周围众多仆从人来人往,极是热闹,她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视线牢牢地黏在纸条上,连呼吸都要停止。
先进了府里的九方长渊走了会儿,瞥见楚云裳还没进来,不由回头喊她:“裳儿,还不进来?”
听见九方长渊的喊声,楚云裳这才如梦初醒,手指紧了紧,将纸条重新握成一团:“来了。”
她快步走进越王府。
然而,越是走,心跳便越是擂鼓一般激烈。她微拧了眉,蜷缩在衣袖中的手指紧紧攥着那一张纸条,力道几乎要把那纸条给揉碎一样。
各种思绪、各种画面在脑海中翻腾,直至最终,都化作了那么一个雪天里,她负伤摔倒在地,被点中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楚喻即将被人给带走,却有那么一个人骑马而来,满身雪色高华冷贵,几乎是从天而降一般,救她楚喻于冰冷危难之中。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是要准备谋反么……
楚云裳掐了掐手心。
时光逆转。
所以,物是人非吗?
越王,终究也只是越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