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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下楼吃饭,念一刚坐下,迎面就看见门口一道白影进来。
“诶,你们俩。”白玉堂在她对面落座,见她这身打扮,不由问道,“怎么,你要出去?”
她端起粥碗来喝了一口,点点头。
他面色立时凝重起来:“你没听城里的传言么?还要出去?”
“不妨事。”一旁的展昭淡淡插话,“有我跟着。”
见他这么说,白玉堂才放心下来,招呼小二来叫了碗粥。
“真是稀奇,我出门打听,发现走失的都是丢了或死了孩子的女人。”他随手拿了个馒头,朝展昭道,“这也太巧合了。”
端粥来的店伙随口就道:“我们都说是采花贼干的,要不怎么没见男人有事儿?”
闻言,念一抬起头:“走失的人找到了么?”
“找到?找到尸体还差不多。”店伙啧啧叹气,“你是没看到,那叫一个惨,都快成干尸了,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吃过饭后,白玉堂就匆匆走了,说是要准备些祭拜之物,不过也没说是要祭拜谁。
城内比之昨日更加冷清,走在路上隐约听到说似乎谁家又丢了娃娃和女人。
“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展昭看着周围大门紧闭的店铺,皱起眉,“会是人为么?”
“几时你也信你鬼神来了?”,念一摇头笑笑,“我虽然有怀疑……但没证据之前,也不能把所有的非寻常之事都赖在鬼怪头上。”她朝他认真道,“毕竟,有时人心不比鬼更可怕么?”
倒是被她说教了,展昭摇摇头,笑而不语。
途径河桥,前方不远是昨日那老妇的居所,远远地就见得她在哭天抢地。
“我柳儿死得不值啊,定是被人害死的!”
展昭和念一相视一眼,各自觉得内疚。
“她好端端的,怎么会上吊呢……”她揪着满头白发,乍然想起什么,“对,定是那个姓萧的,这肯定是他做的!”
隔壁住着的老汉见着这场面感到很无奈。
“这老婆子,成日里一会儿疯一会儿好的,真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
念一咬了咬下唇,正准备上前,展昭却将她拉了回来。
“别去了,你若是再去,只怕她会更受不了。”
“包大人!包大人几时回来啊!”老妇摁着心口,探头朝城门方向望去。
此时,便连围观之人也纷纷小声议论。
“是啊,若是包大人回来,咱们城里也没这么乱了。”
“哎……就是不知大人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从河桥下来,念一心中仍旧难以释怀,自言自语道:
“那位包大人当真有那么神?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你相信这世上会有好官吗?”
见她发问,对此展昭亦持着怀疑的态度。
“虽说当下贪官无数,但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念一涩然笑笑,“我倒真希望他是个好官,至少能替那位老人家查清缘由……”走了几步,她忽然脚上一滞,“她说她孙女是位绣娘?”
展昭知她所想,扬起眉,颔首:“绣庄在西边,拐个弯就是了。”
太原城内就只这一间绣庄,铺面也是最大的,光绣娘便有二十来个,个个手艺精湛。因此即便死了个柳儿,却也没间老板娘有什么异样神色。
桌边,展昭只垂首静静喝茶,念一则是往墙上挂着的那绣品一排瞧过去,总归不能让店家以为他们俩是故意来盘问事情的,于是她便就着那刺绣随口说了几句。
“姑娘眼力真好,这绣工都是几十年前的了,早不用那绣法了,也就这幅咱们还留着。”老板娘见她不过翻看,似乎没有要买的样子。
“姑娘和公子……这是打算挑什么?咱们这儿也做喜服,有个绣娘是最擅长绣龙凤和鸳鸯的。”
感情是被当成来买嫁妆的了,念一忙尴尬地解释:“不是,我们……”转目看到展昭,她脑中灵光一现,“来买匹好缎子,给他做衣衫。”
“缎子?”老板娘倒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有成衣,姑娘可要?”
“我瞧瞧。”
不多时,见她挑了几件出来,念一在那罗衫上抚过,细腻的针脚绣着祥云或竹叶,她笑问,“这绣工挺好,不知是哪位绣娘做的?”
“姑娘喜欢这个?”
念一摇头,“可以请她绣点别的,这祥云和竹叶,不太适合他。”
“啊哟,那就可惜了。”老板娘抱着罗衫叹气,“那绣娘是咱们店里活计最好的,不过前些时日想不通自缢了,姑娘想在衫子上绣什么?我另找个做也是一样。”
闻言,她不经意望向展昭,后者恰好也看过来。
“也好。”念一故作轻松地含着笑,从她怀里选了选,回头朝展昭道,“展大哥,你来一下。”
闻言,他放下茶杯,起身上前。
“怎么?”
念一捡了件竹青色的袍子在他身上比了比,继而摇头,又挑了件鸦青的。
老板娘适时在旁提醒,“这位公子精神,穿黛色最好。”
“不太好。”念一仍旧是摇头,最后还是选了月白色,往他身上试了一下,终究笑道,“总觉得你一直穿蓝色想给你换一身,看来看去,到底还是蓝色好。”
展昭听罢不知如何回她这话,自己穿衣向来随意,也不曾留心过这个……
“你转过来,我给你量一量,回头做件好的给你。”念一踮脚扳着他肩背对自己,当真仔仔细细量他的身段。
展昭虽觉得不妥,一时也无法推辞,转念忽想起两人来的本来目的,便开口问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知那位绣娘是如何想不通,竟要自缢?”
“诶,小姑娘年纪轻轻,会有什么大事?想必是为情而死。”老板娘偏头琢磨,“早些时候就听说那丫头和个书生好上了,说不定是对方始乱终弃,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事儿。”
念一正记下尺寸,听她这话,不由接着问:“那书生是什么人?”
“是……好像是包大人府上的门生?”老板娘一语刚毕,那端茶水来的小丫头便纠正道,
“婶婶记错了,是城内李指挥使家的门客,几个月前我还帮他给柳姑娘带过口信呢。”
果真对方是个书生,难怪那日老妇人会将展昭认错。
念一方问道:“什么口信?”
“头回说,要柳姑娘他绣一副朝阳图。”小丫头倒好茶水,“后来拿到图了,又问我能不能约姑娘在腊八前一日到长福巷子口的槐树下见一面。”
老板娘听罢就怪道:“还有这等事?”
“是啊。”
展昭忙问:“那她去了么?”
“去啦,怎么没去,柳姑娘一听他邀约,可欢喜着呢。”小丫头说完,便摇头叹气,“可怜姑娘那么个漂亮的人,心肠又好,定是被这个萧公子给欺负了。”
“行了。”大约是觉得她说得太多,老板娘皱眉对她使眼色,“下去忙你的。”
“哦……”
“姑娘。”眼见念一已经量好,她堆上笑走过来,“可要纸笔?”
“不用了,我记得住。”她随手取了件衫子,指着袖口的位置,“衣裳我自己做,给你的时候袖摆衣摆都用靛蓝的彩线绣云雷纹和窃曲纹交叠的纹饰,末尾记得勾一下,就像这种的……可明白?”
“明白、明白。”老板娘应下,笑道,“想不到,姑娘还是个懂行的。”
念一涩然笑了一笑。
其实都是几十年前学过的,眼下倒也记不很清了。
从绣庄出来,展昭尚在思虑方才那丫头所言之语,余光瞥见念一念念有词似在记什么东西,他不禁皱眉:
“你当真要做那衫子?”
她转过头来,不以为意:“不行么?”
“……”展昭一时语塞,原本只以为她是信口一说,“我就不必了……倒不如给你自己做一件。”
念一闭目思索了一会儿,才朝他笑道:“我一个鬼,犯不着穿那么好。”
在街上逛到午时,买了纸钱换了马鞍,二人才各自回客栈休息。
晚上,夜风仍旧吹得很紧,只是她再未做恶梦,一觉睡到天亮。
这日便是清明,若在平时,展昭并不会觉得这个节日有什么不同,但自打念一提起,他反而对今天莫名生出几分好奇。
早间醒来,窗外天已大亮,展昭匆匆穿上衣裳出门,走廊上人少,这会儿大约都出去祭祖了。念一的房间就在他对面,房门紧闭着,他犹豫了半晌,还是走了过去。
叩了三声,门内无人应答。
“念一?”
他刚刚开口,忽然门扉“吱呀”一声打开,屋中点着一盏暗油灯,帘子拉得很严实,昏暗一片。
展昭在周围环顾了一圈,缓缓走进去。
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气息沉闷,他还未走几步,身后的门却骤然闭上。
“念一?”他皱着眉,隐约预感不好。
床上放着帐子,或许她还在睡?展昭转过身,忽而又觉得不对劲,如若她在睡,那门又是谁开的。
尽管觉得举止于礼不合,他还是走上前去,将帐子打起,蓦地就是一愣——
床榻上的是个纸人。
肩右突然被人打了一下,展昭忙回过头,空荡荡的身后隐约听到有人在笑。
“还看不见我么?”
面前亮起两团磷火,一瞬闪烁之后,他才看见,念一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跟前。
“你……”
她展颜笑道:“能看见了?”
展昭怔怔望着她,险些没有认出来。
她和平日的模样着实区别很大,长发披在背后,已至脚踝,一身素色的长裙,蛾眉青黛,朱唇皓齿,眉间还有绛紫色的一块印记。
发觉他在打量自己,念一低头看了看,随即笑道:“这是我做鬼时的样子,是和平时有些不同……很难看?”
回过神来,他淡笑着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意外。”
“不止是我,别的人也都差不多是这般打扮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跳到她怀中,念一伸手抱住,一面颔首看他,“我得出门了,晚些时候才会回来……”话说到一半,她仿佛想到什么,眸中光芒闪烁,“对了,展大哥,你想不想看看鬼?”
“看鬼?”
她点头笑道:“要不要随我一块儿过节?”
被她这话问得一头雾水,展昭半是好笑半是奇怪,“我么?我可以?”
“可以,自然可以。”念一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踮起脚来,似乎觉得麻烦,“你把头低下来一些。”
不明白她此举何意,展昭还是配合地低下头。
头刚刚垂下的那一瞬,念一踮着脚尖,在他唇角往上一寸的地方,轻轻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