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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她在我茶水里下了迷药?”念一摇了摇头,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我眼下也只是猜测。”不欲让她担忧,展昭只得道,“还需要找到一个人来证实。”
“……对了。”她似是想起什么,忽然握住他的手,认真道,“巧儿不识字的,她读书不多,怎么会写出那么长的遗书来?”
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念一不禁松了口气:“何况,那份遗书的笔迹还不知是谁的,万一就是尹征自己的呢?说不准,是你想得太复杂了,他只是自尽而已。”
蓦地回忆起那日在门外看她捡那些被风吹散的话本,展昭沉吟片刻,并没言语。
“你还是不信她?”见他不吭声,念一秀眉微颦,“她到底有什么理由,非得杀尹征不可?”
“我不是不信……”他无奈,“眼见为实,你我这样争论也没有意义。”
“那好,我去找时音来。”
“你且别急。”展昭轻轻拉住她,忽然想了想,“张校尉此前曾在尹征所住的厢房后捡到一条帕子,说是放在我房间里。下午得空你去帮我瞧瞧,看是不是她的随身之物。”
“帕子?什么样的帕子?”
他苦笑:“我也没见过。”
“那好吧。”念一看了一眼漏壶,“时候也不早了,你悄悄出去,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毕竟若是冤枉了她,我心里也愧疚得很。”
“我知道。”
午后才用了饭,慕府中人大多在休息,念一半靠在床上看书,巧儿就在一旁给她捶腿,困意渐渐上涌,不时点几下头,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念一翻了几页书,垂眸见她这幅模样,轻叹一声合上书。
“巧儿?巧儿。”伸手推了好几下,巧儿才醒过来。
“啊。”她胡乱抹去嘴角流出的口水,迷迷糊糊道,“小姐你叫我?”
“我困了,先睡半个时辰,等会得出去一趟,你记得叫醒我。”
巧儿一面上去给她脱衣裳,一面点头:“好。”
“你也休息一下吧。”念一在床上躺好,偏头朝她道,“累了一天了。”
巧儿拍着胸脯,豪情万丈,“我不累!这点困算什么。”
念一微微一笑,抬手挥开她:“没事,去睡一会儿吧,累坏了也不好。”
“那、那我就睡一小会儿。”
她含笑:“嗯。”
“谢谢小姐!”
带她闭上眼,巧儿这才打着哈欠往外走。
开封府的捕快,即便是午休也留了几人看守,慕家大小姐失火的房间以及尹征和尹少爷房外皆有人把守。饶的是冷风习习,几个衙役也接二连三地打呵欠。
此时,展昭房外却清清静静的,并没见着里面有人。巧儿探头张望了一阵,出声唤道:
“展大人,展大人?你在么?”
冷不丁,有个路过的捕快驻足问她:“诶,你找展大人何事?”
巧儿忙笑道:“是我们家小姐托我给展大人带个话……他不在么?”
“你们家小姐?”
“就是慕家二小姐,慕词呀。”巧儿挠挠头,“她本说有要事想请他去一趟的。”
“展大人回开封府去了。”捕快抬手示意她离开,“包大人那边出了点状况,只怕明儿才得空回来,让你家小姐明日再打发人来吧。”
“啊……”她颇为怅然地拉长尾音,“这样啊。”
“谢谢你啊。”
“客气什么。”
她转过身沿着小径慢悠悠往回走,转头时见那捕快已经行远,巧儿赶紧调转步子,飞快跑到展昭院内,又警惕地在门边左右看了看这才进去。
上次已经来过一回了,她准确无误地奔到里屋,先是在桌上翻找,随后又转向床边,在床头的地方赫然看到一抹鲜艳,巧儿急急拿了过来。
是条靛蓝色的绣帕,上面绣有云纹,她皱起眉前后翻看。
“奇怪,这不是我的……”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
背后乍然响起的声音令她浑身一震,巧儿猛地回头,门外,展昭逆着光负手而立,阴影之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淡声道:“这是你家小姐的东西。”
“小姐的?!”巧儿微微一愣,正见念一缓缓从他身后走出来,眸中难掩失落。
此时才恍然明白,原来早间那席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巧儿……”
“小姐,你……听我解释。”她咬咬牙,“是,我之前是有偷听你们说话,可我只是担心有人陷害我,所以才来看一看。是真的!”
念一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小姐……”这样的眼神,让她瞧了也觉得心里发凉,“我没有……”
“你说你没有偷东西,我信你,你说你不识字,我也信你。”念一着实失望地别开脸,“你有难处告诉我就是了,何必要骗我?”
“我……”她刚想要说话,念一却侧过身,将门外之人让了出来。
日头下,时音扶着一位面容尽毁的老妇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她走来,头鬓花白,衣衫陈旧,似乎连视物都有些困难。
“娘……”巧儿目光呆滞,轻轻唤道,“娘……”她讷讷地上前搀住她,泪如雨下。
“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身体不会不舒服吗?今早药吃过了吗?”
老妇眯着眼侧过头去瞧她,瞧了许久才伸手抚上她脸颊,泪眼迷蒙,“你这丫头……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连尹玉也要杀?”
巧儿愤愤地咬着嘴唇:“我没有错,他们本来就该死!”
“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告诉我?!”老妇拄着拐杖狠狠跺了几下,“无论如何,他也是你爹爹啊!”
听到这一句,念一也吃了一惊,低低道:
“尹征是她父亲?”
展昭略一颔首,轻声道:“还记得此前白玉堂说过么?王氏是续弦,那个病死的妻子,恐怕就是……”
“什么病死!”巧儿悲愤填膺,一手抱住自己的娘,边哭边道,“十年前家中遭逢大火,我娘连自己性命都不顾拼死救他,事后他却娘亲毁了容,又没法再生育,直接把我俩赶了出来!”
老妇不自觉垂首呜咽。
“我娘变成现在这样……”巧儿含恨流泪,“都是他害的!就算重来一次,我也要亲手杀了他!”
展昭缓缓摇头:“即便如此,你也可以报官,让官府来解决。毕竟杀人偿命,律法如山不可违。”
“你当我没有报过官吗?”眼看老妇不住呜呜啜泣,巧儿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这一路上,我一路乞讨一路击鼓鸣冤,官府的人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嫌我是要饭的,只当我胡说八道,谁管过我们的死活。”
念一怜惜地望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绝望,她不是没体会过……
“是官府先放弃了我。”她语气坚决,无怨无悔,“所以,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就算为官四年,见包大人破过无数冤案,惩戒过无数昏官,这世上终究还是一片污秽……
展昭心下虽觉遗憾,却又无可奈何,许多掩藏在谎言背后的真相,往往是最令人叹息的。
念一取出帕子,温柔地给她擦去泪水。
“小姐,对不起。”她越这样好,巧儿心里就越觉得内疚,“是我骗了你,我知道你一直在帮我……”
不想让她存有愧疚,念一柔声道:“我帮你的只是些钱财之物,着实算不上什么,何况许多银两是我们一起赚的,不是么?”
东窗事发也是在她预料之内,原本想着能在自己入狱前,替她将大小姐除掉,想不到也还是失手了。
巧儿低着头,不住拿手抹眼泪。
“是我没用,还害得小姐又被夫人责骂……”
“没关系,错不在你。”她母女二人垂泪相拥的场景何其熟悉,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和娘亲相依为命,念一喉中不由泛酸,摸着她的头,哽声道:“你该早点告诉我的,你要是提前和我商量,我也不至于带着展大哥过来。”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展昭本想要提醒,见她神色难过又开不了口。
“大人。”
在院子里等候多时的一干捕快,眼见展昭还没吩咐,不禁上前问道:
“人是不是该押去开封府,听包大人发落了?”
瞧那捕快已从门外进来,念一立时将巧儿抱在怀中,“不行,她不能跟你们走!”
杀了两个人,又伤了一人,即便从轻发落最多不过留个全尸而已。就算巧儿是此案的真凶,这半年以来却也是真心待她好的,叫她如何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被斩首。
“展大哥。”念一只好向他看去,目光里带着祈求。
知她素来心软,会有此发展也在展昭意料之中。但此案是包大人派他全权负责,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是不能徇私。
“我会向大人求情的。”展昭走到她身边,尽量轻柔道,“晚些时候我们再从长计议,好么?”
“不行!”念一对他何其了解,知道自己吃软不吃硬,便惯来喜欢用这种手段稳住自己,“一旦她入了狱,就再也出不来了。”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她定然是做好了会有今日的准备,否则也不会动手。”
念一摸着巧儿的脑袋,疼惜道:“她爹爹把她害成这样,是死有余辜,你说律法如山,律法难道就没有人情可言了么?”
展昭亦不知怎样解释才好:“她杀人动机事出有因,或许包大人会罪减一等,从轻处罚。”
“罪减一等,能留住命么?”念一忽然一愣,喃喃问他,“莫非是……发配边疆?”
这四个字无疑触及到她最痛苦的回忆,展昭急忙道:“你先别瞎猜,冷静一点。”
念一带着巧儿步步后退,不停的摇头。
“小姐……”巧儿从她怀中挣开,涩然一笑,宽慰她,“你别这样,我只是一条贱命啊,你犯不着……展大人会很为难的。”
“你不明白。”念一紧握住她的手,“我不能看着你也去那样的地方,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一群捕快在旁看他二人争来争去,一时也发了愁。
“展大人……这人,到底要不要带走啊?”
尽管看到她眼底抵触之意极深,展昭还是轻声喝道:“念一。”
她定定望着他,几近哀求道:“你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就当是看在我的份儿上?”
虽然心中的确很想答应,的确不想让她烦心,事事都能顺着她,可唯独这个他终究做不到。
捕快把人带走的时候,念一只呆呆瞧着前方,一瞬间脑中闪过许多画面。
一个鲜活的生命,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就这样没了……
慕府上下,只有她一个真心待她。
为什么每一个对她好的人,总是不会有好下场?
回眸时,发现她尚在出神,展昭迟疑着去牵她的手。
她却低下头默默地扳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