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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升起,澄澈的光如剑般刺破云层,将屋内照得透亮。
姜云磬一手捏着笔,一手攥着一本书册,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九曲河龟天火,火势温和,然耐久性极好。只需一点灵气就能保持火焰不灭。”
他身下所坐的这张椅子,四根椅腿不知所踪,四个角各镶嵌了一枚云起珠。
云起珠,能令物体如悬云中,此刻云起珠的表面烟雾缠绕,流光宛然。
低下头,朝那四颗珠子看去,姜云磬无奈一笑。
一月以前,他和沈钧元都获得了参加外门试炼的资格,因此不必再去看守三圣之地。从那时起,沈钧元就对他进行了惨绝人寰的知识灌输。
从《云镜广记》到《器方类钞》、《炼器观止》,姜云磬只觉得脑袋胀痛,多塞一个字都是要命的。
为了不让他偷懒懈怠,沈钧元还把四根椅子腿换成了四颗云起珠。姜云磬若是不小心昏昏睡去,便无法再驱使那四颗珠子,接着就会哐当坠地,立即醒来。
想到这里,姜云磬只觉得脑袋一沉,一阵困意席卷全身。
那四颗云起珠立即黯淡下来,椅子也随之一坠。
感受到下坠之势,姜云磬浑身一个激灵,立即又浑浑噩噩地开始读书。
沈钧元抱臂立在门口,面上尽是无奈之色。
只见姜云磬读了几句,又要睡着,那椅子下沉了三寸,激得他又开始读书。
眼见那椅子越沉越低,就要整个掉落在地,沈钧元大步朝前一走,把姜云磬一把捞了起来。
“唉。”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姜云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也应了一声,“唉。”
沈钧元摇摇头,忽然问道:“五百年被五大宗门协力诛灭的魔头叫什么?”
姜云磬:“沈、沈钧元。”
下一刻,姜云磬眼睛瞪大,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沈钧元道:“沈钧元!”
沈钧元松了手,伸手便取来一张纸,塞给姜云磬:“那些书你不必读了,今日开始学写战论。”
姜云磬欲言又止。
沈钧元顿了顿,淡淡道:“今日就写,‘五宗灭沈论’吧!”
姜云磬诡异地瞪着沈钧元,见沈钧元也似笑非笑地看他,赶紧转个身,挥笔就写。
洋洋洒洒便是三千字。
从沈钧元大雪山拜魔人为师,到挥剑屠村,再到召集鬼将灭掉依附步云阁的三小宗……历数沈钧元一生罪状,最后以“沈钧元罪恶滔天,故五大宗门协力誓诛此人。”作小结。
接着写五宗各派英才布下阵法,精诚合作,最后沈钧天等人不惜以身殉道还天地正气……
结尾以古论今,直言当今之世,魔道便如平静潭水下的暗流,不得不防。
搁下笔,姜云磬刚想看一眼方才所写的战论,那纸却冷不防地被沈钧元给抽走了。
沈钧元看得很认真,还不时点评道:“这一处地点写错了。”
又看了几行,他忽然皱眉,问道:“这战术写得不对。”
姜云磬一愣,目光移到沈钧元所指之处,原来是他描写五宗战沈钧元时曾提到:“五宗以多胜少。”
沈钧元摇头:“战论不可这般写。以多胜少赢了也不够光鲜正气。”
姜云磬怔住,犹豫道:“可沈钧元仅有一人,确实是以多胜少啊。”
沈钧元正色道:“你书读得不够仔细,此处应写沈钧元率三千鬼将,与五宗战于青玄山。”
“……哦。”姜云磬提笔添上三千鬼将,又立即心领神会,在全文凡有沈钧元出现之处又着力描写了鬼将的森冷可怖。
沈钧元满意地点点头。
姜云磬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写得那篇战论之上。
这些日子,他读了许多书,内中提到沈钧元的篇目竟有数百篇之多。虽然各家着墨不同,但也能大致勾勒出沈钧元的一生。
姜云磬神情一怔。
书中的沈钧元和眼下这个鲜活的沈钧元,真是同一个人吗?
思绪一旦飘散,很多记忆便骤然浮出。
姜云磬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似乎意外触发过一个叫做“沈钧元的回忆”的剧情。
当时他自然好奇沈钧元究竟回忆了什么,只是系统却提示他权限不足无法查看。
姜云磬心念一动,再次点开了系统面板,请求查看这段剧情。
【叮,系统检测到读者已经与主角连运,可以查看剧情,请问现在是否查看。】
胸中仿佛闷着一股心火,姜云磬心中的好奇霎时便升到顶点。
但转念一想,沈钧元还在身侧,若是他查看剧情时不小心流露出一丝异样,恐怕会被沈钧元察觉。
还是等四下无人之时再看吧。
收束心神,退出系统,姜云磬忽然想起什么,从身侧抽出一张纸来,递给了沈钧元。
沈钧元接过那纸,只见上面细笔勾画出许多蜿蜒线条,竟是一张阵法图。
这阵法有几分眼熟,沈钧元看了片刻,抬头道:“这是和鸣阵?”
姜云磬答道:“当日在山洞中曾见过和鸣阵,前些日子又读了《古今阵术》,于是就琢磨出这张阵法图。你看看可有问题?”
沈钧元点点头,道:“没有。”
转头目光与姜云磬相撞,沈钧元又鬼使神差地补了句:“画得不错。”
姜云磬注视着沈钧元,缓缓说道:“我有个想法。”
“嗯?”
姜云磬伸手指指那阵法,道:“和鸣阵是上古四大奇阵,阵成之后,将法器置于器内,能借助天地之力孕育出一个相同的法器,这两样法器,此器若鸣,彼器便知。所以称为和鸣之器。”
顿了顿,姜云磬又道:“若是布下此阵,你我二人身处阵中,不知能否将这阵法转移到我们身上。”
沈钧元沉思片刻,眼底忽然生出赞赏之意。
姜云磬的想法看似荒谬,但沈钧元身负沧海桑田鼎,想当初便是将自己的元神当做一样炼器之材投入鼎中,从而渡过百岁光阴。
因此,若说以炼器之法炼人,觉不是无稽之谈。
眼神渐渐幽深,沈钧元细思姜云磬话中之意,竟是想同他“和鸣”。
此器若鸣,彼器便知。
若是两个人呢?
收束心神,沈钧元道:“可以一试。只是布下和鸣阵需要借天地山河之势,你又要如何布阵呢?”
姜云磬摇摇头,取出一根小幼苗。
这小幼苗,自然是当日他在贪鱼阵中意外炼化的那一根回春木。
沈钧元看着这不起眼的幼苗,心底却莫名一跳。
姜云磬将那幼苗递给沈钧元,又把当日在贪鱼阵中的经历细细说了一番。
沈钧元眼底升起惊奇之意,当下便把那幼苗丢入自己体内的鼎中。
他引动体内火种,灼烧鼎壁,灵气绕如飓风,很快便灌入那根幼苗之中。
丝丝灵气荡开,那根幼苗也越长越大。
砰。
灵气骤然一停,原本幼小的树苗,此时已化作一根乌木,乌木之上,荡开一圈幽绿色的宝光。
万物承天而生,吐纳灵气。灵气积存体内,日久天长,便有了宝光。
宝光内蕴为地宝,宝光外显则为天材。
这竟是一件天材级的回春木。
沈钧元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姜云磬看守物华天宝阁,竟然敢打天材的主意。
然而下一刻,姜云磬又取出一枚的冷硬如铁的黑色土块。
沈钧元叹了口气,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但手下却一刻不停地将那土块丢入鼎中开始回炼。
两人一丢一炼,不知不觉便过了大半日。
沈钧元渐渐明白姜云磬的想法,竟是想用这些天材灵宝替代山川之势。
摇摇头,沈钧元道:“这些天材,你费了这么多心机才得到,若是这阵法不成,岂不是白费功夫。”
姜云磬歪头看他,目光灼灼的道:“就算只有一成可能,也值得一试。若是成了,你我二人便能‘和鸣’了。”
沈钧元的心突地一跳。
但也只是一瞬间。
沈钧元将目光撇开,伸手取来那回春木,充作一道阵眼。
姜云磬也伸手布阵。
两人都不再说话,却刚好一左一右,将那阵法布置妥当。
下一步,便是引动灵气进入阵法。
姜云磬和沈钧元对视一眼,各自盘膝坐下,引动灵气。
无数条动如游蛇的金线在地上蜿蜒徐行,金线之上,冒出丝丝缕缕的火光,火光交织缠绕,烈火升腾,霎时便将那些天材灵宝炼化成道道清烟。
姜云磬掐起一指,点在那阵法之上。
引阵入体。
沈钧元迎着姜云磬期盼的目光,也将一指探入阵中。
阵中原本沉寂下来的金线再次如灵蛇扭动,却又被二人的灵气死死束住。
姜云磬身子一晃,只觉得一股锐痛从指间蔓延上身,仿佛有人取了只笔,在他的身上用力勾画着。
横竖撇捺折钩,姜云磬疼得虚汗如雨,只觉得自己作了个大死。
心口处仿佛有一万根钢针再往外窜着。
然而沈钧元却还稳坐如山。
一咬牙,姜云磬到底是稳住了身形,硬撑着吸着阵法。
不知过了多久。
痛感如海潮退却,姜云磬蓦地开眼。
日光从窗外泄进来,画下一道道淡如轻烟的细线。
“沈钧元,沈钧元。”
一道声音在心底骤然响起,极轻,却如一直拨弦手,令沈钧元心神一荡。
心灵相通,便是身在两处,也可传音。
见沈钧元一动不动,姜云磬有些黯然。
这阵法果然是失败了么。
“我在。”
忽然在心中响起的声音惊得姜云磬身子一颤。
“沈钧元。”
“我在。”
“沈钧元。”
“我在。”
姜云磬不亦乐乎地尝试着传说中的心灵传音,一边抬手伸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
然后姜云磬忽然笑了出来,笑得整个身子栽倒在地上。
“沈钧元,我……居然真的可以跟你和鸣!”
沈钧元并未应答,但嘴角轻轻一勾。
“我太高兴了……”
听着姜云磬喜悦的声音在心底回荡,沈钧元也笑意渐深。
忽然,姜云磬从地上跳起,一把拉着沈钧元坐回了书桌旁。
“快!沈钧元,你试试在心底念这一句。”姜云磬指着《炼器观止》中的一句,转头看向沈钧元。
沈钧元只觉得面色一黑。
他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弄这和鸣阵,就是想在文试之时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