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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者一身灰袍,面上戴着面具,正是游霄。
游霄走到两人跟前,低声问道:“你们可曾听说过一个叫做张……”
“张?”姜云磬一愣,正想追问是张什么,却见游霄身形一晃,险些跌倒。
游霄好不容易站定,抬头看见姜云磬和沈钧元,眼底闪过惊讶之色,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住了。
姜云磬等了片刻,也不见游霄说话,只好问道:“你方才问我,可曾听说过一个叫做张……”
游霄愣了愣,接口道:“张奇。”
姜云磬略略思索,张奇这名字极为普通,杂役院中便有一人是叫这个名字。他本就有心接触游霄一探虚实,此刻便微微一笑,道:“我倒是知晓一个叫做张奇的,只是不知是否是你要寻的那一个。”
游霄却摇摇头,道:“罢了。多年未见,相见也是无言,多谢你了!”
见游霄走远,姜云磬心底却生出疑惑之意来。
游霄一开始问他时,语气中分明透出紧张和期待。之后听到他说认识张奇,却忽然变得冷静淡漠。
山路另一边。
游霄长长呼出一口气,身子一歪,整个人便瘫坐在了地上。
他目中露出茫然之色,不知过了多久,眼底忽然现出一点明光。
他伸手朝自己的脖子探去。
那儿挂着一个白玉小瓶,瓶身之上,写了个小小的“安”字。
瓶安,平安。
游霄伸出两根指头,轻轻摩挲着那白玉小瓶,瓶身之上,渐有光华流转,不过片刻,便窜出一点光芒,落入游霄的眉间。
“游霄。云镜宗。张沐海。”
这件小瓶,其实是一件可以留存信息的法器。
游霄默默念着这几个字,眼底的迷茫之色也渐渐散去。
他目光下移,落在另一行字上。
“知过去,观未来,忘今朝。”
身子一震,游霄微微叹了口气。
身为天机者,他可以知晓过去,推演未来,却又无力摆脱忘却今朝的困局。
就在刚刚,他正说话间,便忽然脑子空白,想不起自己是谁,想不起自己为何在此处,想不起这是何地,甚至连上一刻自己说了什么都全然忘记。
游霄愣愣地感知着跃入眉间的信息。
原来,他叫游霄。来到云镜宗,是为了找一个叫做张沐海的人。
可是张沐海,又是谁呢?
游霄微微闭目,苍茫夜色之下,点点星子闪现。而游霄的两指之间,也仿佛荡开一阵星光。
源源不断地信息涌入游霄的脑中,平日里每日做过的事,要做的事,他都会记入这个白玉瓶中。
可奇怪的是,一日日查阅过去,每一日开头写的都是:游霄。云镜宗。张沐海。仿佛这是他此生绝不能忘记的事情。
一阵乌云飘过,遮住了天上的残星。
游霄指间触散开的光也越来越弱,最后消散不见。游霄睁开眼,目光落在胸口的白瓶上,无奈摇头。
一无所获。
除了张沐海这三个字,游霄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微微苦笑:好歹让他知道,自己这是来寻仇的还是来报恩的啊。
思绪忽然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游霄抬头望去,只见那人虚空而来,修为极高。
凝神细想,却想不起这人是谁了。
萧肃何停在游霄面前,想起方才掌门所交代的话,面色稍稍和缓了一些,道:“游霄,掌门要见你,你且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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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
此刻天边晨曦初绽,虽然红日未现,远处天穹却已被朝霞铺满。
姜云磬和沈钧元隐在人群中,朝那武试之地走去。
一路走来,姜云磬留心观察,此时嘴唇轻轻抿住,眼底掠过沉思之色。
他竟未曾看见游霄。
那日游霄无法进入幻境,萧肃何也并未提出游霄是否算作通过,也不知那游霄是否还在山中。
但现在游霄并不是最重要的。
姜云磬的目光轻轻落在周围的少年之上。
人群看似杂乱前行,可其实周围少年们都有意识地避开了他和沈钧元。
除了他们二人,不远处的江成羽也是一人独行。周围虽有少年结伴而过,却都刻意放缓了步子,不与江成羽接近。
稍稍思索,姜云磬便猜出了那些少年的心思。
武试,不论形式如何,总要分出输赢,分出个一二三名。眼下他和沈钧元,还有江成羽,都在验道石一关展露出超群的实力。
有这实力摆着,那些少年若是单人同他们打斗,必定很难获胜。
既然赢不了,倒不如先联合起来,打赢了实力超群的几人,接着再破除联合,各凭手段相斗。
这时,即使争斗残酷,但留下的对手都同自己水平相当,至少还有胜利的机会。
想到这个可能,姜云磬便传音给沈钧元道:“以你如今实力,最多可以同时对战几人?”
沈钧元沉思。
武试之中,他不能用化血诀,杀招也不能太狠厉,如此一来,实力便要大损。
略略一顿,沈钧元道:“我可战六人,不过若是对上江成羽这样的,便只能战一人。”
姜云磬暗自点头。沈钧元虽有诸多底牌,可都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
先前沈钧元送给他的四方造化盘,四颗珠子各有玄妙,但大多是用来逃生和侦查的。
一转法器,攻击类的极少,即使有,也如同雷鸣珠般有着诸多的限制。
因此一转修士的打斗,大多还靠身法和对战机的把握。
姜云磬这几日和沈钧元对打,这两样都提升了很多。但满打满算,他也最多能战三人,还不包括江成羽那样的。
目光环视一匝,参加武试的少年起码有二百人之多。
姜云磬目色微沉。
仿佛感受到了姜云磬的情绪,沈钧元立即传音给他:“你担心那些少年联手对付我们?”
见姜云磬点头,沈钧元又道:“莫怕。我会想个法子让他们各自为阵,独善其身。”
姜云磬自然相信沈钧元所言。
只是他心中也暗自思索,若是换作他,会想出什么办法,来打破眼前的僵局。
两人又走了几步,眼前之景豁然一变。
崖间一块凸起的岩石,竟被打磨成一座六角道台。道台六角,各立着一尊古兽石刻。
未及细看,空中忽然落下一点碧色光芒,一块玉牌虚虚浮在姜云磬的面前。
姜云磬伸手取下,玉牌刚一入手,姜云磬便觉得掌心一疼,仿佛体内的真气被那玉牌强行抽去了一丝。
“此处乃是当年悟云真人所布下的阵法,一旦阵法开启,你们将被传入悟云真人留下的道府中。”
一道浑厚声音响起,正是萧肃何。
“道府内自成一方天地,当年悟云真人炼化道府时,有意将府中景物炼成了妖物侵袭中州时的样子。”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在场的少年们皆是面色一变。
七日前的文试,他们才刚领教过千年以前妖物横行的可怕景象,如今竟要再领略一次。
“有一事,你们需要牢记。道府并非幻境,若是在里面身死,便是真的死了。不过你们有玉牌在手,只要捏碎,就能随时离开道府。”
少年们纷纷将那玉牌握得紧了些。
“今日武试,有两种应试之法。”
“一种,是你们互相比试,最后三位离开道府的人,便视为通过考核。”
“一种,是你们协力诛杀妖物。杀死妖物,便会有浩然正气出现在道府中。若是能令妖兽臣服,那浩然正气便会在虚空中凝出一座小楼。楼中藏有何等机缘,自待你们去寻觅。所有进楼之人,皆视为通过考核。”
众人眼底皆是闪过炽热之色。
姜云磬却暗自摇头。
这机缘内肯定大有玄机,否则云镜宗何必将悟云真人的道府充作武试之地?况且开启小楼的条件就是斩杀妖兽,若是云镜宗派出几位修为高深的修士进入道府,岂不是轻易就能取走悟云真人留下之物?
就在众人憧憬着那小楼机缘之时,面前景色忽然一变。道台边的石兽身躯颤动,身上簌簌落下许多石块,眼底射出金色光芒。
这光芒在空中交织缠绕,忽然织出一张金灿灿地大网,将少年们都罩在其间。
金光散去,尘土归地。
漆黑的夜色中,一轮惨白的弦月高悬天边,散出幽幽清光。然而那些光刚一落入山林中,便被高耸遮天的树木吞噬殆尽,整个树林仿佛一只蛰伏的野兽,正张着如渊大口,吞噬着天地间的一切。
姜云磬朝前看去。
巨大的根伸出地表,单是上面长出的根须,就有成人手臂粗细。
两百多个少年,站在这密林间,竟是渺小如蝼蚁。
姜云磬心神微震。
千年以前,世间竟是这般光景么?
连普通的树,都能长成这个样子,那么山间猛兽,天上飞禽,又会是何等的恐怖!
就在所有少年愣神之时,一道人影忽然从人群中冲了出去,接着踉跄几步,栽倒在地。
平静的山林,仿佛忽然沸腾的热水。原本静静垂落在地上的根须,忽然间便活了起来,仿佛一只只颤动地手臂,朝那倒在地上的人伸去。
“这些……这些树是活物!”一道惊恐地声音划破天际,少年们下意识地朝后退步,却又怕动作太大,惊动了周围的根须。一时间皆是两腿发颤,面色煞白。
那些根须,虽不是什么狰狞恶兽,但数量实在太多了!
姜云磬额角一跳,却是想也不想就挥剑朝那地上的根须砍去。
他实在想不出沈钧元为何要忽然跑出人群!
“别慌,用火。”
一道声音传入姜云磬耳中,沈钧元这时竟还能不急不缓地给他传音!
姜云磬驱动体内火种,手中之剑立即泛起湛湛火光。
挥剑斩下,剑身之火刚一触及根须,便将那些根须灼成灰烬。
而周围那些舞动的根须,仿佛察觉到了危机,竟主动朝后缩去。
一时之间,战局扭转。
惊慌的少年们纷纷找回了神志,面上露出或惊叹或羞愧的神情。
他们修道时日也不短了,方才骤然看见妖物,竟只想着保命,连自己平日里日日练习的引火入剑都忘了个精光。
少年们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
那冲出去的人此时还倒在地上,看不清面容。
但那后来挥剑救人的,分明就是姜云磬。
“慈悲意么……”众人心中低喃,脑中一下子浮出了姜云磬当日召出的道语。
众人悄然变化的心思,此刻的姜云磬丝毫不知。
他一把将沈钧元拉起来,一声不吭,面色却黑如锅底。
两人缓缓朝人群走来。
走得近了,便有人惊道:“那跌倒的竟是沈钧元!”
“方才他为何突然冲出去?”
阵阵议论声中,沈钧元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忽然出声说道:“方才……有人推我。”
这话一出,所有人皆是内心震动。
沈钧元,姜云磬,江成羽,这三人实力超群,而偏偏武试名额又只有三个。
因此,众人心中多少都存了些小心思,比如是否联手先打赢沈钧元他们三人。但以多欺少,可谓是阳谋。
而背地里推人,却是心思险恶至极的阴毒之计!
众人额间都微微渗出冷汗。他们大多只有十五六的年纪,还未真正去险恶之地历练过,因此初见这森冷树林,都不由怔住。
若是方才被推之人是自己,恐怕被那根须一缠,早就吓得六神无主。若是动作再慢些,被那根须缠得紧了,只怕是连玉牌都来不及捏碎!
这么一想,众人可谓是人人自危,只怕那险恶之人就藏在自己附近。
毕竟,方才众人朝后退时,人群杂乱,谁知道那推沈钧元的人此时走到了何处呢?
沈钧元见人群隐隐有分散之态,众人皆是面露戒备之色,便传音给姜云磬,说了自己装作被推,是为了乱人心,让众人如一盘散沙,再也凝聚不起来。
姜云磬目色一沉,道:“若是你早些告诉我,我也不至于……”
……不至于这么担心。
这半截话被姜云磬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沈钧元拢在衣袖内的手忽然一紧。
他忽然想起,姜云磬拉他起来时,掌心湿热,分明是冒出了虚汗。
沈钧元的心思微微一动。
他向来是想做什么,便做了。即使是凶险之事,也毫不在意,反正是生是死,他都赌得起。
他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另外一人。
沈钧元这边沉思不语,姜云磬却骤然想到一个问题。
主角想要用推人来乱人心,这没什么问题。但……沈钧元居然自己上了?
以沈钧元之能,便是直接将别人推出去,也能做得滴水不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