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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穿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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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要将自己手抽出来,傅少棠却牢牢握住他。许是几次三番终于惹来对方注意,渊山传人微微侧头。

    顾雪衣眼底无声无息询问。

    而傅少棠只说“不妨事”。

    他一身真气炽烈雄浑,便是这般输给顾雪衣,耗费的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这般赶路,比先前时走时停还要快了不少。

    日头渐西,所幸终于寻得一处农户,傅少棠愁的是自己身上金银全无,最后倒是顾雪衣取了颗珍珠当作答谢。

    那户农家甚为热情,拾掇出来一间屋子给两人歇息。夜里做的全是农家菜,虽然手艺不如顾雪衣,但胜在食材新鲜。傅少棠瞧得半晌,却发现顾雪衣多食那些青菜菌菇一类,至于那熬得奶白的鱼汤,却是碰都不碰的。

    傅少棠若有所思:“你不吃鱼么?”

    顾雪衣含糊地应了声:“以前被刺划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手指虚虚划过:“鱼汤也不喝么?”

    农户甚是热情,见得傅少棠说话,当下便给顾雪衣盛了一碗鱼汤。粗瓷碗里盛着的鱼汤色泽奶白,上面飘着入味的菌菇,撒着细细碎碎、青白的葱花,只让人食指大动。

    “这鱼汤里放了调料,还有你喜欢的菌菇,不腥的。”傅少棠缓声道。

    顾雪衣只是将碗里的饭菜给吃干净,便放下筷子,道:“我吃不下了。”

    少年手抖了抖,将那碗汤推给了傅少棠。

    傅少棠眉峰一蹙,手腕一动,那碗鱼汤便被劲风激起,端端正正地落在顾雪衣面前,不洒出分毫汤汁。

    此时农家已下桌,他并无半分顾忌。

    顾雪衣淡色双唇掀了掀,却无半分拒绝言语,他一双手抖着去将粗瓷碗端起来,只见得碗中汤汁不住摇晃,竟然溅到了他手上。

    傅少棠眉头微皱,便见顾雪衣忙不迭的将碗放下来,去擦拭自己手上的汤汁,那碗鱼汤静静地搁在桌上,似被遗忘。

    “不过一碗鱼汤,便这么艰难么?”

    顾雪衣抿唇,为难道:“公子,我真的用不了了。”

    他眼里现出几分哀求色彩,轻拧的眉、微抿的唇、颤抖的手无不说着用掉这鱼汤对他有多艰难。

    傅少棠原本也并非定要他喝下鱼汤,与少年目光相触,心里登时一软,仿佛自己做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只觉这少年不该受半分逼迫,饶过对方话语就要脱口而出。

    偏偏此刻,那农家进来,嗓门甚大:“哎,公子,你们还没吃完么?”

    陡然间傅少棠一惊,灵台霍然恢复清明,他定定将目光转向顾雪衣,而少年一张脸白如金纸。

    那种似乎被迷惑了的感觉……仿佛自己的本心被遮蔽,因为所见的事物而被牵引,做出某种判断。傅少棠眼神凝了一凝,再看向鱼汤时,唇边挑起几分冷峭:“好意不能心领,你就将这碗鱼汤喝掉罢。”

    .

    傅少棠身形淹没于夜色中,不言不语,看着远处少年弯下的腰脊。

    顾雪衣最终喝掉了那碗鱼汤,尽管神色勉强异常,仿佛于他,那不是美味佳肴,而是穿肠□□。

    放下碗后他便告退了一声,跑出去了,步履快得,不似未学武之人。

    傅少棠耳力极好,听到了那里清晰的呕吐之声,少年搜肠刮肚,仿佛要将腹中所有东西都吐出来。

    他吐得天翻地覆,再抬头时,色若金纸,呼吸微弱,神色惨淡,似乎游魂野鬼。

    傅少棠将他看的分明,自此心中拨云见日,唯有最后一点迷雾,还笼罩于心头。

    他见顾雪衣去取缸中水漱口,便身形一飘,悄悄隐退,只到了今夜将歇屋外。

    顾雪衣将自己打理干净时,便见得傅少棠送别农家主人,只身一人立在屋檐下。夜色中男子白衣恍若透明,被风吹得衣袂翻飞,如霜月华铺上一层冷清色彩,又被身后桔黄暖光照碎。

    他立在那里半晌,傅少棠若有所觉,忽的转过头来。

    顾雪衣也不知为何,直觉里他就在看他!

    他整了整衣衫,慢慢走过去,心中忐忑不安,知晓自己恐怕已经藏不住。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开口,只想将先前一事搪塞过去,却听到淡淡声音:“回来了?”

    “嗯。”

    “回来了那就进去吧。”

    竟是没有半分追问意思。

    但先前迫他喝那鱼汤……分明是已经明白。

    唯余一层薄薄窗户未曾捅破,却可让他暂且自欺欺人,也避过这一刻的难堪。顾雪衣捏紧双手,想到先前见傅少棠送别农户主人,若无其事道:“公子在说什么?”

    “问他从这里怎么去君山。”

    “公子问到了么?”

    “走水路却是最快捷的,陆路要多上三五天。”傅少棠心下了然,“你想走水路?”

    顾雪衣点头。

    傅少棠淡淡指出现实:“我们没有船。”

    “可以扎竹筏,这山上有许多竹林。”

    傅少棠不过斜睨他一眼:“你扎?”

    顾雪衣不说话了。

    傅少棠心想以他这个体质,以他这小胳膊腿儿,喝口鱼汤都快要了小命,哪里可能去抬什么竹竿。

    传言灵武不能兼修,顾雪衣一直这么病怏怏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

    傅少棠挑起了眉毛:“我教你一篇心法,虽然你的资质练不出来什么,但多少改善体质……”

    话音未落,便被直接拒绝:“我的体质不需改善的。”

    不过意料之中,尚且拦不到他。

    傅少棠不为所动:“便让你一步三喘气,一里三休息,这么慢吞吞地爬么?”

    顾雪衣卡住,讷讷不语,只得低头,摇头。

    他这个动作做过千万遍,此刻当真是熟稔之至。傅少棠早已打定主意,哪里会管他是什么反应。

    思及自己前日握住他手腕时探到的脆弱经脉,渊山传人罕见的耐心:“这是渊山最基础的心法,向来都被用来做体质改善,最温和不过,你若学会,多少温养一下经脉。”

    他原本一腔好意,须知渊山心法精妙非常,便是傅少棠此时提到这一篇,也是特意为他选出,对顾雪衣只有益处,没有损害。然而事到此时,顾雪衣反应,唯有摇头。

    那少年就在他身前低垂着头颅,掩盖所有神色,唯余漆黑发顶。

    他心下微恼,扣着顾雪衣的手腕不自觉就多了几分力道。顾雪衣吃痛,轻嘶一声,却还是不肯抬头。

    傅少棠紧紧扣着他,冷冷道:“你到底学,还是不学?”

    这是他最后一次问顾雪衣,若是顾雪衣再度拒绝,他也不会再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