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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他语气太过漠然,顾雪衣猛然抬头,眼里出现一丝惊惶,道:“公子,我愿意学的!”
傅少棠轻轻挑眉,现在,却愿意学了么?
只因为自己冷了语气?
顾雪衣定定看着傅少棠,他少有这般举动,通常都是将自己遮掩到暗处,似乎他与生俱来,便会稀释自己的存在感。
少年的脸上出现了可以称之为无奈,或者是苦涩的神情,又将头低下去了:“我愿意学的,只是……公子你不要嫌我驽钝才好。”
驽钝?
这世上千千万万,有谁敢说自己真正聪慧?不过在某一处有所擅长而已。明月楼上,顾雪衣故作小人姿态,傅少棠却不信,这少年当真如此蠢笨。
然而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这心法并不难,只是渊山上最普通的一种,常常被拿来,当做入门之选。渊山入门心法繁多,傅少棠却特意挑的最适合调养身体一类,左右不过于体内锻生一枚真气种子,流走周身,将经脉视作枝干叶蔓,用以滋养。常常是以修习者自身凝聚真气锻生一枚种子,他知晓顾雪衣体内无半分真气,是以还自己锻生了一枚,度入他体内,却也无半分变化。
傅少棠不过才说一遍,顾雪衣就将心法完完全全记下来,甚至已可复述,一字不差。他再讲解时,少年分明也是听懂了的。
然而运行真气时,顾雪衣却没有半分起色。度入的真气若石沉大海,沿经脉游走一周,便已消失,连带傅少棠度入他体内的那枚种子,也沉入丹田,没有半分动静。
“没懂么?”
顾雪衣摇摇头,又点头,两般反应截然不同。
傅少棠伸手探着他经脉,又将体内真气凝结了一枚种子,打入了他体内,同时一声清喝:“运气!”
顾雪衣一个激灵,傅少棠打入他体内的那枚种子便开始沿着经脉行走。傅少棠手探着他经脉,因此对于真气运行了如指掌,自己手下这具躯体内,真气运转正是按照心法上记载,没有半分差错。然而行走一个周天之后,再入丹田之时,却诡异消失了。
一切又复归最开初之时。
顾雪衣低着头,不敢看他,傅少棠却想起来一开始时,少年拒绝的那般斩钉截铁——怕是在这之前,他自己就知晓了这结果。
沉默里,顾雪衣似乎有些惊惶,又飞快抬头,小声说:“……公子,对不起,我做不到。”
傅少棠蹙眉。
或许是见得他神色,顾雪衣紧紧捏住了他衣角,指节都变得青白:“公子……是我没用,学不了武,但是我还会做其他的。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求公子不要赶我走!”
他眼里三分凄然七分慌张,倒像傅少棠真的会赶他走一般,如同惊弓之鸟,却不知是遭遇什么,方才变成如此模样。
傅少棠看他捏得几近变形的指节,心里一软,叹气道:“嗯。”
这般孱弱而脆弱的身体,终其一生,顾雪衣不可能学半分武学心法。
顾雪衣一声苦笑。
他将那功夫记得清清楚楚,也将傅少棠的讲解记得明明白白,他也非常努力的想要借助傅少棠那一丝种子的力量,在体内修炼出一股真气,哪怕再微弱也好——却始终没有成效。
沧陆上能有多少人,能亲耳听到渊山传人讲解心法?须知渊山一门上上下下也不过两手之数,几可与那碧空涯媲美。
然而他得渊山传人耐心教导,却无一点成效。
在尝试前心中便有了预想,此刻,只不过将那丝原本就不应存在的希望打碎——他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
先天所限,非关其他。
顾雪衣捏着拳头,指甲入肉,划破肌肤,却不自知。
傅少棠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歇息了吧。”
顾雪衣利索地爬起来,逃避一般,捞着床被褥就要滚到床下,道:“我就睡在公子床下,公子夜里要起身了叫我一声。”
傅少棠直接把他扔了回去,道:“你要是躺地上,明天就等着全身痛得不能走路罢。”
他将顾雪衣裹成的铺盖卷儿直接扔到了里侧,自己则是到外侧躺下。两人都是男子,原本也不需要这么讲究,傅少棠心里并不在意。他心里从未有招收仆从的想法,也从未将顾雪衣当做仆从一类人。
他已窥测颇多,只怕这少年到得小镜湖,还会遭一番劫难。
今日之事,不过让他再度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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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万家鼾声。
顾雪衣轻轻侧过头来,小心翼翼看着傅少棠。
他一直知晓,傅少棠并不像外表那么冰冷。明月楼内的疏离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只不过是假象,唯有那颗飞掷的莲子、那双替自己仔细包扎的手,才是存在的真实。
让人忍不住的靠近。
他应是睡的沉了,呼吸平稳绵长。顾雪衣静静凝视,一时间竟然痴了。
夜色里,渊山传人容若玉树堆雪,颜若冰壶映月。
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