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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西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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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顾雪衣起来时,傅少棠却已经消失了,他问了一圈,却没见到傅少棠踪迹。直到近午时,傅少棠才回来,手里提着几只獐子,还逮了只狐狸。

    顾雪衣不由得惊诧地瞪眼,什么时候,傅少棠跑去当猎户了?

    真真是让人意外。

    傅少棠将那些獐子狐狸都给了农家,再回来时却开始伐竹。

    农家说他要做一个筏子,好走水路。

    顾雪衣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心中却有暖意,在竹林边看他砍竹子了半晌,最后默默转入厨房。

    当天众人吃到了一顿丰盛的山肴野蔌,尽皆赞不绝口,顾雪衣只是微笑,人人都能看出他的高兴。

    当日竹筏做好,这一小小村落下游,却有一个渡口,正可供他们下水。

    不是没有厉害渔夫船工自荐,最后都被顾雪衣婉言谢绝,在众人并不相信的目光里,他也不过是微微一笑。

    若论驾驶船只,他自认这整个村落中,不会有一人比他更好。

    天色将晚,傅少棠最终决定第二日再出发。这一代湘水水流原本湍急,若是晚间行舟,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带好干粮,两人一大早便下水。竹筏上有一处绑了几重竹子加高,可以供他们暂且歇息。

    傅少棠当真是把驾驶竹筏这件事交给了顾雪衣,自己什么都不做。先前顾雪衣说的那般信心满满,他正好在此刻看看他究竟有多少斤俩。何况他这次早前就有了心理准备,断不会像上一次那么狼狈。

    隐藏于心中的另一层考虑却未说出口,据说上次暴雨、风浪在湘水上也是罕见,在那般凶险的环境下顾雪衣都可以将他给救出来,又何况是这天气晴朗的时候呢?

    顾雪衣做的的确不负所望。

    少年对于水的掌控力极为惊人,迄今为止傅少棠还未见过有一人可以像他这样,湘水里汹涌旋流都被他提前避开,连凶狠礁石也是被他用竹竿一撑便已脱离。这面竹筏轻盈地漂浮在湘水之上,就像飞鸟翱翔于天空,游鱼肆意于大海;他操控得如此行云流水,轻车熟路,仿佛已经做过一千次、一万次。

    这样让人震惊的亲和度,即使在水面上,也对水性了如指掌。

    而这样可以达到这般程度的亲和度,傅少棠敢说,至少他所见,沧陆上的,并没有。

    而至于海外……

    不过让他猜测再度肯定。

    自此从那山中村落向下,虽然水域比之之上尚且还要凶险一些,两人却过得更是平稳。

    傅少棠不自觉便想起先前由船家掌舵、在湘水上行走之时,他自己也不曾想过,身上居然有畏水的毛病,平日里并不发作,但那一日在湘水上,险些要了自己的命。

    想来是从南荒里带出来的后遗症,恐怕只有自己练成“坎水之势”时才能消停,但他才练成“离火之势”,又从哪里去取坎水!

    傅少棠未免叹气。

    白日行路,夜里便将竹筏拖到岸上,寻觅一处歇息,走走停停,过得五六日光景,终于到达叶城。

    见得不用再在船上漂泊,便是傅少棠,也松了口气。

    他虽对这种生活不甚在意,也曾想过欣赏江边美景,但日日看,夜夜看,终于看得不耐烦。

    入城后先到一处凭借信物换得银票,然后便前往酒楼,傅少棠端坐二楼,顾雪衣坐在他对面,首先上的是几叠点心,却和那日在明月楼相差无几。

    他尝了一口,便放下筷子。

    “公子,不合口味么?”

    傅少棠摇头:“并不如明月楼。”

    顾雪衣眼神极亮:“真的么?!”

    待得傅少棠颔首,便见得少年浅浅笑起来,十分的愉悦与舒畅:“那时公子尝的点心,也是我做的呢。原来公子这般喜欢,待我得了空便给你做。”

    傅少棠瞧着他,自己也笑起来:“小二说做点心的师傅姓顾,当初我桌上那碟桂花藕,便是你的手艺。”

    他却想起来,自己初见顾雪衣时,那小二介绍的,便是小顾师傅的拿手好菜,桂花糯米藕。

    原来距离如今未满一月,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已很是遥远。

    自己那是便也是坐在明月楼上,看着那个不起眼的少年斜刺里杀出,从马蹄下救出那小小孩童。

    有些事问也可,不问也可。依着傅少棠的性子,原本是不会问的,但思及这一切的开端,他又想开口。然而那问题到了嘴边,却又变了一个样:“你当时为何要出楼,又为何要回楼?”

    出楼救下那孩童,回楼撞见苏暮秋,险些葬送了一条性命。

    “只不过……不想让那孩子枉送了性命。”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

    明明没那么大的本事,却偏偏要做那么大的事。

    顾雪衣一时恍惚,喃喃道:“兔死狐悲。”

    物伤其类。

    .

    一时无语。

    傅少棠目光不经意从楼下扫过,忽而蹙了蹙眉。他看到了一群自己并不想看到的人。

    却见楼下大堂之中,不知何时进来了一群妙龄女子,个个容颜清丽,气质不俗,偏偏这群女子又都穿着黑衣,更是将肌肤衬得胜雪三分。若是走在街上,恐怕满街人眼睛都要直了。

    这群女子美则美矣,顾雪衣却不信她们可以引得傅少棠注意。少年秀眉微拧,忍不住凝神去仔细查看,却见女子衣袖口上绣着精致花纹,银色丝线全被浓重黑色遮掩,若不注意,却还以为只是普通勾勒,却分明隐隐现出一道月轮。

    他心里一惊,已将女子身份猜的七七八八。

    此刻那群女子若有所觉,忽而中间有一人,蓦地转头看来。

    顾雪衣低下头颅,眼帘半垂,遮住自己神色,竭力收敛自身气息。

    然而傅少棠却没有那么多顾忌,仿佛并不在意他们一般,又仿佛只是随意透过一瞥,如惊鸿照影,飘然掠过。

    待得那女子真正转头看向他两人之时,只见一人夹着糕点,仍在品尝,而另一人则是自斟自酌,洒然自在。

    她只觉得那饮酒男子侧脸似曾相识,然而就竟是谁,却想不起来。记忆中唯一有可能那人,当是一人一剑,行走沧陆的。

    她们这一群女子个个容貌秀丽,单看一个已经足以让酒客挪不开眼,偏偏一时间还出现这么多,当真是群芳荟萃。有不少酒客偷偷打量,却被她们冰冷的眼神给吓回去。

    黑衣、月轮,若是稍稍有了解的,就当知道她们出身于何处。

    ——西极太始。

    与东莱太初相对,一者吐纳日曜之力,一者修行月华之力,两者本源心法一阳一阴,座下弟子一多男子,一多女子,处处针锋相对,乃是沧陆上对立最为厉害的死对头。

    木叶双城,在木城里才遇上出身东莱太初的方既白,此刻又见得一群出身西极太始的女子,傅少棠有预感,这一届小镜湖辛夷花会,定不会寂寞。

    既然她们也出现在叶城,那当是与自己走的同一路,听闻方既白、苏暮秋也走的水路,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在半路上碰到。

    傅少棠自斟自酌,并不去管楼下动静。西极太始如何,又与他有何干系?还不若这杯中之物,可图一醉。

    “我们缓两日再走。”傅少棠忽而道。

    顾雪衣只是点头,并无半分异议:“公子决定就好。”

    离小镜湖辛夷花会尚还有些时日,掐指算算,便是慢慢走,也能够赶到。木叶双城这一段水路,西极太始、东莱太初之人都已出现,他却不愿意搅和,那可能出现争端。

    因此不若再缓上些时日,也不负这好山好水好时光。

    “你不喝酒么?”他忽然想起来一事,从始至终,还没见得顾雪衣喝半口酒。

    “我酒量太浅,一饮就醉,因此还是不沾染的好。”少年笑笑,眼底怅然一闪而过,“况且,我也不愿醉的。”

    常保持清醒么?

    傅少棠心念一转,还想再问,却听顾雪衣道:“况且,这还不是顶尖佳酿,便是明月楼内,流霞酿也算不上。”

    傅少棠兴致被勾起来,然而顾雪衣却摇摇头,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