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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山石轰然碎裂,顾雪衣狼狈不堪起身,连连倒退数步,蓦地双脚一轻,衣领已经被人提住!
山风呼啸,他却被那人猛地扔到了地上,柔软肌肤被划过尖锐山石,火辣辣的疼痛。
下颔蓦地一疼,被人猛然扳起,似乎听得脖颈“咔嚓”一声,头颅被扳向另一边。
“那你告诉我,他是谁?”为首的女子冷然道。
方既白修眉微扬,见的是他,神色惊诧,不似作伪:“咦,是你!”
顾雪衣心下微微一沉。
方既白此言一出,他知道自己决计是讨不了好了。
“你果然认得他!”
果不其然,捏着下巴的手指都多了几分劲道,还有从中吐出来的太阴之力,冰寒刺骨。顾雪衣闷哼一声,牙齿撞到血肉,满嘴腥甜,他只知道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只怕自己一会儿心神不定,说出什么话来。
方既白瞧见他被压在地上,一身灰土,叹了口气,道:“我不过是在木城里救了你一次,随手之举罢了,你又何必千里迢迢跟到这里来!”
话音一落,听得细微“咔嚓”声,捏着下巴的手顿时一松,一只脚却狠狠踩在脊背上,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哦?救命之恩,千里追随?呵,还当真是情深意重!”
背脊上的重物蓦地移开,却被猛地踢了一脚。顾雪衣狼狈不堪换了方向,竭力想将自己头颅护住,视线里却出现一双水色绣鞋,缓缓划过肌肤,挑起下巴,视线里只有女子凤眸斜挑起的高傲:“怎的不求他救你,上一次他不救了你这条贱命吗?小贱人,看他在不在意你这条命!”
顾雪衣心里苦笑,他方才那一时下巴被人捏得脱臼,此刻想要说话都艰难。那女子似乎瞧见他神色,蔑笑一声,道:“口涎都流到衣服上了,真不知道是什么货色!”
并非没有解脱之法,只是从未想好是否使用,那女子目光转来之时,顾雪衣与她双目相对,终究低下了头颅。
耳边方既白声音犹不停歇:“你们若要杀我,只凭本事,将旁人牵进来,算什么意思!”
心下发冷,仿佛被浸入冰水,连骨髓都被冷透了。
顾雪衣一阵心寒,仿佛回到少不更事时节,年幼贪玩,却因此堕入万劫不复境地。东莱,太初,数百名孩童待在一处,日复一日学习相同的灵术。卑微的身体,早已经注定的命运,仿佛货物一般任人挑选——那看似温柔却漠然的声音响彻脑海:“就他们俩吧,挑多了也麻烦。”
隐隐是一个管事人在说话:“公子不再看一看么?这批苗子都不错的……您挑的那个虽然看着还成,但性子蠢笨,练功也不成,怕是讨不得人喜欢。”
下一瞬便听到先前人说话,肆意,而漫不经心:“不错?不错怎的前日被送出去,结果被人全部退回来了?!渊山那个,可是一个都没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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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山,渊山!
顾雪衣心下一阵剧痛,却是被人猛地合上了下颔,牙齿划过柔嫩血肉,满是灰土尘气。他蓦地睁眼,恰巧对上方既白一瞬投来眼神,仿若有骄阳暖意,实则却是炽烈日头下,千山冰雪终古不化的寒意。
他是怎么说的?
“至于他……”冰冷的手指挑起了下巴,划过了紧闭的嘴唇,“能够将自己身份瞒这么久,若不是先前人莽撞,恐怕还不会暴露……这般心性,哪里又蠢笨了?”
手在唇边摩挲,又像是嫌弃一般收回,只是命令他抬头:“反正不过是炉鼎而已,差一点,扔掉便是了……难不成日后不能换么?”
只要在东莱太初,逃脱了一劫,便有另一劫扑面而来。下一刻,似乎有人轻轻柔柔,站到自己身前,将自己掩到身后:“公子,他还什么都不懂的……还是让我来侍奉您吧。”
交缠的躯体,苍白的脸颊,还有故作欢笑的神情……
旧事宛如噩梦一般在眼前浮现,顾雪衣闭上眼睛,掩盖其中沁出水意。仿佛间有人将手指压到唇前,示意他噤声:“嘘!雪衣,乖乖的,我们忍过这段时日,总能逃出去的!”
淮衣……
唇边喃喃呓语,头皮一痛,被人猛地抓起头发迫得头颅向前,打量他的女子啧啧有神:“真是情深意重,竟然还感动的哭了呢?!”
顾雪衣脸色苍白,却挑起来一个虚弱不堪的微笑,一字一字道:“可不是,情深意重么?”
缓缓说来,衬着眼角湿痕,竟似有无边情意。
方既白一怔。
下一刻,劲风一盛,方既白却在那一刻陡然出手,直直向着太始这一方刺去!
此时君山之巅两方对立,方既白孤身一人,西极太始门下却是有备而来,环伺左右。他两方不知为何在此处交手,顾雪衣却是在无意间闯入,又因为识得方既白,硬生生被拖入了这局中!
眼前白光一闪,却是身边女子软绫出手,三尺白绫矫若游龙,将方既白劲风击退。
霎时间山间已成激战之势,黑衣女子不顾身份,一拥而上群战方既白,唯有钳制住自己这一人,从始至终都冷眼旁观。
顾雪衣不住喘息,仰头只见日轮西隐,孤月高悬,心下便是苦笑。
也不知自己为何竟然走了这般霉运,傅少棠千般万般想要避开太初、太始两门争端,未想自己在此刻却被卷入。他眼前一闪而过那人冷淡面容,却是自嘲般笑起来,只讽自己不自量力,想要跟在那人身边潜入小镜湖,没想到却在路上要将命都丢了。
顾雪衣不会武功,心里却对这些灵修清楚的紧。东莱太初,西极太始,一者自日曜之力演变,一者却从月华之力演变。此刻君山月圆,乃是太阴之力大盛之时,纵然太始门下做不到像碧空涯月脉一般将月华之力全数掌控如意,时、势两者,却也能让其将威力发挥到极致。
自己离开时方既白尚还在炼气之期,未曾晋入炼神境界,现下也未见得突破那层壁障,与这太始门人较量,哪里会有半分胜算?!
为首女子瞧见他抬头,不掩眼神厌恶:“你不担心你那小情人么?”
顾雪衣吃力回答她:“我为何要担心于他?”
若是他真正心仪之人——
顾雪衣扬起唇笑了笑,慢慢吐出语句:“你们全部上都赢不了他,我又何必担心?”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毫不意外看到女子蓦地转为狰狞的神色。
不应该激怒他的,顾雪衣恍恍惚惚的想。踩在背脊上的脚尖加重,刻意用绣鞋的边缘研磨,身体上的痛楚却让他显得愈发清醒。
少年唇边挑起一抹苦涩笑意,转瞬即逝,在他开口之前,就早已经料到了后果。淮衣说自己一向性子软和,这般激烈回复他,一点都不似自己风格。
那个躲在他人身后的少年似乎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怯懦的,软弱的,躲在另一个人身后,一边偷偷抹泪,一边任凭另一个人去承担所有风雨。
而在那之后,怯懦的人又得到了什么?
几近重壤相隔,永不相见。
顾雪衣舌尖低过牙关,任凭血腥气息蔓延嘴里。他今生最大遗憾,不就因为这令人痛恨的脾性,而造成的么?
猛然间,下颔传来剧痛,眸光转过的一瞬,只见女子眼中冰寒。
真是美人啊,即使是生气,也只会让人想到艳若桃李,冷若冰霜,不像自己……
山巅上方既白节节败退,孤月高悬,太阴之力大盛,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撑不过那几人联手,身上已经多了几道狼狈伤痕。寒月之芒愈盛,挟裹着冰凉刺骨的寒意,呼啸着,几乎将人的骨髓都冻起来。
便这样也好!自己死了,方既白也活不了!就这么一起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什么雪浮图,什么南荒,和他现在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