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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下的动作傅少棠始料未及,然而唇上传来的触感却如此清晰。少年用纤细的手指遮住了他的眼,自己却轻柔细密的轻吻。他靠上来得那般快,而他的动作又那般轻,仿佛一根细长羽毛,用最尖端最微小的一簇,细细柔柔地扫过。
傅少棠反客为主,重重去咬他嘴唇,顾雪衣一声低呼,身子挣扎,却想要逃开。傅少棠捉住他肩膀,不准他逃开,顾雪衣却偏过头去。
“少棠……”顾雪衣忽而轻轻笑起来,偏偏要将手按在傅少棠眼睛上,不准他去看他此时模样。
帘外落花微雨,檐上新燕双飞。
春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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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雪衣盘腿坐于榻上,若有所思。身前小小孩童探头探脑,嘴中嘟囔,难掩好奇。
这是傅少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据说名字唤作白沧河,适才点了他睡穴,现在才醒来。眼下这孩子手里拎了根糖葫芦,满眼好奇,也不知在打量什么。
傅少棠进来时,便见这孩子墨丸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飞飘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
渊山传人略略蹙眉,白沧河倒似惊了一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身子也扭扭捏捏,嘴里却冒出来句话:“……我在想,鲛族哭了之后,眼泪真的会变成珠子么?”
榻上人一动不动,似无所觉,傅少棠心里却有些暗恼。这小子胆大包天,肆意妄为,说不得会说出来什么话。
他脸色渐沉,被白沧河看的分分明明,登时便猜到他不喜欢人谈论顾雪衣身份,便猛地摇头:“……少棠哥哥,我错啦,你当我什么都没有问好了……不,你就当没有看到我!”
他嘴里呜哩呱啦,却知道自己这时候十分不妙。想起来,自己早知道少棠哥哥把那人看得极重,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触他霉头?眼见傅少棠便要开口,白沧河糖也不吃了,猛地往牛皮纸里一插,迈开脚丫子“扑扑扑”地跑到软榻前,十分乖觉地伸出白白胖胖的手丫子。
傅少棠愕然,眼见这小家伙低头,半点猜不出他是什么心思。
“少棠哥哥,我错了,呶,你打我罢……”
一室无声。
白沧河咬住下唇,心里登时一阵愁云惨雾,比外面那绵绵春雨还要凄惨万分。他脑中简直是天昏地暗,各种可怕联想都出现了,只觉得自己从此以后便会被扔回稷下,瞥着傅少棠要开口,立马赶在他处罚之前说话:“……你可以打一下,不,两下,三下也行……”
他咬咬嘴唇,为难万分,最终将心一横,把眼一闭,十分慷慨道:“少棠哥哥,我错了,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吧!只是不能打屁股!”
他原本以为“啪啪啪”地便会打在自己手掌上,结果话音一落,便听到“噗嗤”一声,有人轻笑出声。
“……打屁股?”
听着那三个字,白沧河觉得天都要昏暗下来了,十分苦恼地道:“不能打!只能打手!也不要笑……”
他这般鼓着一张包子脸,把眼一闭嘴巴一咬,一副大义凛然慷慨就义模样,当真是让人觉得有趣又好笑。傅少棠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孩子,时而伶俐过分,让人怀疑他年龄;时而又蠢得万分,都笨出来了新花样儿。
白沧河心中凄怆,默默伸着小手丫子,等着痛感到来。他心想自己师兄每次都只打三下,现在让打很多下,真是大大的超出了自己承受能力。到时候就摇摇身体,装晕好了,这样少棠哥哥一定不会在打他……
他心里胡思乱想,老半天了,手上都一点感觉也没有。白沧河心里越想越害怕,该不会是不出手了,直接把自己送回稷下学宫罢?到时候师尊一出面……
他一个哆嗦,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却在这时候手掌猛地有了感觉。一声哭音被他硬生生卡在嗓子里,出来也不是,不出来也不是,白沧河脸涨得通红,蓦地剧烈咳嗽起来。
“我……我……”
天旋地转里,一边咳嗽一边睁眼,白沧河却看到自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颗小小的珠子,泪滴形状,表面莹润,似乎下一刻便会顺着指缝掉下去。
他猛地将手一捏,握紧了手中鲛珠,抬头,却见傅少棠身边那人含笑望着他,而傅少棠眼里,似乎也有几分无可奈何。
“多大的人了,居然还要哭?”冷冷的声音,十分不耐。
白沧河闻言立马便想说,小顾哥哥还哭呢!但是脑子清醒,十分乖觉地把这句话压下来,对着傅少棠摇头:“我没有。”
他捏住手上的鲛珠,掌心软肉也被冰凉珠子压出浅浅小窝。
白沧河抿了抿嘴巴,将头小心翼翼地探过去,去看在傅少棠怀里那人。
“小顾哥哥,谢谢你。”他说的十分缓慢,听上去竟有些郑重意味。顾雪衣并不知晓他是谁,然而这孩子既然被傅少棠带回来,而傅少棠说话也没有避着他,那么他也无需对这孩子提起一番戒心。
何况这个年龄……顾雪衣眼神微微柔和,他昔年遇到淮衣的时候,也是这般年纪。
白沧河心里忐忑,便见那少年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他呆了一呆,眼里少年这般含笑望着,十分容易让他心里生出好感。他想到日前自己所做一事,再想到对方如此宽和,心里有些内疚,嗓子也像被哽住了,半晌,才道:“小顾哥哥,对不起……”
顾雪衣不明所以,这孩子呆呆地看着他,像是要哭出来。
他转头去看傅少棠,傅少棠却也一言不发。
“……昨天在君山下面,那个将你荷包带走的人……是我。小顾哥哥,对不起……”
白沧河半低着脑袋,盯住自己脚尖:“……当时我见你才从茶行里出来,有些好奇‘玉堂春’是什么样子,于是就拿走了你的荷包……小顾哥哥,后来我都还给了少棠哥哥,你……你莫要恼我。”
他虽然低着脑袋,但是语气已将自己暴露了个彻彻底底。顾雪衣掌心无意识合拢,将他一打量,目光便正正落在了他手上。白沧河生的敏感,察觉到他目光,不由得一怔,拳头捏拢,更是紧张起来。
顾雪衣摇摇头,回想起来当时感受,自己竟然什么都没察觉到,玉堂春便从怀里消失。这般轻巧的手段……鲛人向来手足灵敏,比之沧陆常人还要胜上半分,而这孩子没有半点灵力,却轻而易举地从他怀里取物。
顾雪衣若有所悟,问他:“你在大街上便这般肆意妄为,不怕被人捉走么?”
白沧河嘟了嘟嘴巴,不以为意:“谁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再说,我都离开了,他们才会感觉到。”他捏了捏手上的小窝,又道:“……小顾哥哥,我知道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他垂着脑袋,看上去十分老实,眼里却是十二分的渴盼,被顾雪衣尽收眼底。他想起来这孩子所作所为,淡淡一笑,却摇了摇头。
白沧河原本偷偷瞟他,满心以为他会原谅自己,这时候见他摇头,整个人都懵了。他似头上被敲了一记闷棍,打得自己天旋地转,忍不住眼里就含上了两泡泪水。却听这时候,顾雪衣叹气道:“……这时候你就要哭,要是你被人捉去了,挖眼剖心,剥皮抽骨,你又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