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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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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挖眼剖心,剥皮抽骨。

    无边狠辣,娓娓道来。

    傅少棠先前不过是作壁上观,只看他两人交谈,这八字甫一入耳,滋味复杂,忍不住便紧紧握住顾雪衣肩膀。

    “……不,我看错了,你的灵窍在手,应该是手上的先天之灵。若被人将手斩断,炼成法器……”

    顾雪衣蓦地闭口,只因白沧河猛地抬头,满眼愕然地望过来,却不是向着他,而是偏离几寸,向着他身旁的傅少棠!

    “少棠哥哥,你和小顾哥哥说过么?怎的你们说话……一模一样!”

    傅少棠忽而笑了笑,却摇头否认。

    他先时也未曾想到,他与顾雪衣的心思,居然会转到同一处上,然而听到“挖眼剖心,剥皮抽骨”这八字,心里便隐隐然有了几分预测。

    幼年顽皮贪耍,背着长老从南荒鲛族外出的顾雪衣。

    年少天真无知,背着师长离开稷下学宫,折道君山的白沧河。

    何其相似!

    一人先天之灵在目,一人先天之灵在手。同样少不知事,顾雪衣遇到的是太初门人,将他捉入东莱,白沧河遇见的却是他。

    不过一个转折,命运便是天差地转。此时此刻,傅少棠几乎控制不住心思,他难以自抑地想起来,若是当时白沧河遇到的不是自己,若是他遇到的穷凶极恶之辈……结果又会如何?

    “公……他也这么说么?”

    习惯性的一声“公子”便要出口,半路里生生改了过来,顾雪衣还有些不大好意思,没有叫他的名字。他想了想,道:“……你先天之灵在手上,虽然认得出来的人不多,但总归是有的。要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看中了……”

    他忽而顿住,突兀的笑了笑,神色一刹那恍惚,却再不肯说话。

    “你明白了么?”

    “小顾哥哥?”

    分明是傅少棠再问他,白沧河眼神却转向了顾雪衣。他年纪幼小,心智却并不那么幼稚,见得顾雪衣一瞬恍惚的眼神,突然间福至心灵,脑子里的话脱口而出:“……小顾哥哥,你便这样被捉住了吗?”

    话音一落,眼前视野猛地一变,身体天旋地转,血液全数流向大脑。白沧河整个人都晕起来,他的脚被人倒提著,“啪啪啪”便是三个巴掌。

    那三下又快又狠,十分稳准地落到了他屁股上,痛感才始传来,便被人从头放下。白沧河一呆,摸着自己火辣辣的屁股,脑子里根本转不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少棠!”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他早就知道了这个道理,为什么总是管不住自己嘴巴!

    白沧河哭着脸,只觉得屁股蛋儿疼的都不是自己的了,深恨先前为何自己定要说那句话。朦胧视线里有人向他招了招手,他抽抽噎噎着,拖拉着脚丫到床榻边,把头靠在那人膝盖上。

    细长手指拭去他眼里泪水,顾雪衣叹气:“是,所以我不希望,你也这样……要好好的,知道么?”

    白沧河不知为何胸口发紧,手里紧紧捏住那颗鲛珠,仿佛胸臆里所有委屈与害怕都被勾起。从沧陆东侧的稷下学宫,千里迢迢奔波至中部君山,一路被强压下去的提心吊胆、委屈畏惧、焦躁害怕在这一刻彷如火山爆发。

    他猛地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哭走所有的委屈与害怕,胸腹难受极了,不住道:“小顾哥哥,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顾雪衣将他头揽在自己膝盖上,任由他哭泣。待得他哭声终于小了一些,才用手将他脸挑起来,端详半晌,微微一笑。

    “再哭,就要变成小花猫了……”

    .

    “药。”

    下人早已经被屏退,傅少棠自己从小厨房里,将煎好的药端进屋里。

    顾雪衣、白沧河一大一小,都乖乖地待在榻上,只不过一人坐着,一人却趴着,唯有两人眼圈通红,一般无二,一瞧便知,是哭的狠了的模样。

    刚端来的药汁还有些烫,傅少棠用舌尖尝了尝,便将之搁到小几上,取出另一盒伤药来,替白沧河擦拭。

    这孩子十分扭扭捏捏,屁股打都被打了,却死活都不肯将裤子扒下来,白白胖胖的手丫子紧紧按在自己裤子上,任凭顾雪衣怎么说,也不肯将手放下来。

    傅少棠见他这般,说不得便是一声冷笑:“好,你就穿着裤子。我等你自己到时候肿起来,到时候你别来找我上药!”

    白沧河眼睛蓦地睁大,十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根本不敢相信傅少棠会这么说话。然而看了半晌,眼见傅少棠有将药盒一扔,去另一边的趋势,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双手,拼命要抓住傅少棠衣袂:“不,不,不!少棠哥哥,我擦,现在就擦!”

    傅少棠冷哼一声,方才转过身来,取出药盒。

    顾雪衣在一旁看得有些好笑,道:“……你又逗他。”

    傅少棠打开药盒,回答得一本正经:“没有。”

    空气中有淡淡清香,类似于草木,却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何种香气。盒内药膏绿如碧玉,却是空了大半,只余边角上,还存的些。

    傅少棠手一划,登时指下布料便“索拉拉”地裂成两片。白沧河敢怒不敢言,十分心疼地盯着那两片落地的布料:“……少棠哥哥,这是我仅有的一条裤子!”

    傅少棠闻若未闻,当做自己没听到他哀嚎,径直给他涂药。

    这孩子屁股蛋儿十分圆润,只是上面两个巴掌印记通红,偏偏还左右对称,颜色相同,便像是模子刻出来一般。

    顾雪衣有些想笑,但看到白沧河羞愤欲死的神情,又没有笑出来。何况那药膏是绿色的,抹在俩通红巴掌上,十分滑稽。他终于忍不住背过身去。

    白沧河没有听见他笑声,却竭力将脖子抬起来,便见他肩膀一抽一抽的。这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小顾哥哥,你说的不笑我的!”

    “嗯,我没有。”顾雪衣勉力压制住,让自己听着正常一些。

    白沧河脸蛋红的好似煮熟的大虾,连耳朵都红了,仿佛才从锅里捞出来,全身都在蒸腾白雾。

    一时不慎英明尽毁……一时不慎英明尽毁……白沧河默默念着,终于无法自欺欺人,猛地咆哮道:“笑吧!笑吧!我就知道你们觉得好笑!”

    想起来过往经历,真是悲从中来:“每次挨了师兄的惩罚,师尊也是这么说,她总是说她不笑,但我就知道,都是哄我的!哄我的!”

    脑袋上突然吃了个爆栗子,白沧河吃痛,才想要再叫出声,却猛地听到傅少棠冷冰冰声音:“闭嘴,很吵。”

    登时闹也不闹了,叫也不叫了,嘴巴闭得好似被针缝上,没漏出来一句话。

    待得擦在自己屁股上的那只手终于离开后,白沧河抬起头,扭着身体去望傅少棠,十分可怜巴巴:“……少棠哥哥,我疼,想吃糖葫芦。”

    傅少棠微微挑起眉毛。

    装可怜?

    白沧河持之不懈地抬着头,保持一个眼神对望,就差眼里再含两泡泪,再可怜兮兮地哭出来。这孩子原本就生的雪玉玲珑,眉目可爱,此刻这般乖觉的模样……顾雪衣在一旁瞧着,就算知道他是装的,心也忍不住要化了。

    傅少棠又敲了敲他脑袋,方才回转身,从桌子上带回一支糖葫芦。

    白沧河喜滋滋地将糖葫芦从牛皮纸里抽出来,却见竹签顶上少了一个,只露出来明晃晃尖细细的一个尖尖,登时就是一呆:“这个被人吃过了!”

    哭一次都蠢成了这幅模样!

    傅少棠忍不住又赏了他一记爆栗子:“除了你还有谁吃过?”他眼神微斜,勾唇,嘲笑:“除了你,还有人是这一口小牙齿么?”

    此刻那万分凄惨地露出尖尖的竹签上,串着的第二个山楂的一侧,明亮亮的两排牙痕!

    白沧河一口糯米小牙,虽然十分整齐好看,但是战斗力……实在低下。

    “少棠哥哥……”他被打击得神思恍惚,盯着那两排牙印,只觉得两排变四排,四排变八排,八排变十六——走的好一路混沌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道路,从此生生不息,牙印如沧濛之水,滔滔不绝天上来!

    “你……欺负我!”白沧河恍惚了半晌,觉得自己都要被牙印给咬碎了,终于声泪俱下地指控,十分悲愤,“小顾哥哥,他欺负我!”

    傅少棠头也不回:“那你不吃罢。”

    白沧河登时噤声。

    他小口小口的舔着糖葫芦,只觉得悲从中来,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沦落到了这般境地。然而只要一看见傅少棠似笑非笑神情,登时又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在一边趴着,小口小口地咬着嘴里的糖葫芦。

    傅少棠根本不去管他,任由他在一边自生自灭,自己则是端来了药碗。这时候已经从灶火上取下来了些时候,药汁已不复先前那般滚烫,他便一勺一勺地舀出来,仔细喂到顾雪衣嘴里,末了待得药碗见底,便将之放到一旁,自己则是从桌上取来了那些糖葫芦。

    白沧河眼巴巴地望着,但是自己手里这一根还没有吃完,于是只能望着傅少棠将它们都铺到小几上,任由顾雪衣挑选。

    他二人当时在君山下买的颇多,豆沙的、枣泥的、原味的、镶芝麻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顾雪衣看着眼前整整齐齐的牛皮纸,自己也好似全身都到那糖稀里滚了一遭。

    他手指触了触牛皮纸,又有些犹疑,收了回来:“……这不是给他的么?”

    傅少棠闻言摇头,白沧河更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顾哥哥,这才不是给我的,我只是沾光……这都是少棠哥哥买给你的!我们还特意去货郎家里,亲眼看着他做出来的!”

    他人小嘴快,一下子就将傅少棠的老底给掀了个干干净净,连一点躲藏的余地都空不出来。傅少棠无奈,只得承认:“药苦,糖是甜的。”

    顾雪衣哪里还不懂他的意思,眼眸便笑得弯弯,只是心里欢喜劲儿还没有过去,又想起来一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