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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长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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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雨狂风骤,鬼哭狼嚎,凄声大作,一时间天色昏暗,连人影也未见得。傅少棠微微皱眉,也根本没了去见方既白的心思,便随意在桌上留了字,继而再不迟疑,折身便走。

    忽而一阵心悸,不知何处所来,去的也极快。

    春水别鸣。

    那是与他心血相连的宝剑,向来遇险而鸣,他走时将之交到了白沧河手里……

    心念电转,瞬时有了不妙预感,归心似箭。

    傅少棠立即将身法催动到极致,孰料春水别这时再无半分反应。他心思焦急,客栈入眼的刹那更是毫不减缓的冲入,倒惊的厅堂内三三两两食客诧异看他。

    上二楼,却未察觉到半分杀气。傅少棠推门欲入,门却丝毫未动。他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幼童声音,隐隐紧张:“……少棠哥哥?”

    “是我。”

    紧闭房门刹那打开,露出来白沧河稚气小脸。小家伙侧身让他进来,将剑紧紧抱在怀里,讷讷地看着他:“……少棠哥哥,你回来前这把剑响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人。”

    “有人进来过?”

    “没有……就响了一声,然后就不动了。”白沧河将剑递给他,“我听说剑都是遇险而鸣的……是有人要对我们不利吗?”

    “不一定……若有杀气,也不能确定是冲我们来的。”傅少棠不愿意加重他恐慌,因而敲了敲他脑袋,“……谁会没事瞧上你?”

    白沧河冲他吐吐舌头:“我也不知道。但是莫名其妙的,我就听到剑响了……我生怕有人冲进来呢,你不在,我们都没有办法。”

    他揉了揉白沧河头发,让这孩子不要担心。见得他困乏,便直接将他拎到了床上。

    他不在时白沧河十分紧张,这时候终于缓下来,只不过一会儿,眼皮子便合上了。

    傅少棠见得他两人都睡着,终于心情缓了些,然而想到适才异动,却皱了皱眉。

    春水别断不会无故而鸣,而白沧河待在屋内,理应没人看到他,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人要对他不利。若真要下手,当是自己回来之前最好,然而自己绷紧心弦回来,却见两人都是安好。

    此事,甚诡。

    他实在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有什么,自己拦着便是。想来要对白沧河或是顾雪衣不利之人,左右下手时还要现出真身,到时候一剑了结便是。

    待得晚间,他终于知道是为何。原来这客栈内,竟然又出现了太始门人。

    傅少棠一行已经在君山下耽搁了许久,未想那些太始门人也还未离开。人群中有几人依稀面熟,应当是在君山顶上见过的,然而这次队伍又庞大了许多。仿佛还来了重要人物,有一黑衣男子处在中央,在一众弟子间,大有众星拱月之势。

    这一行人想来也是去小镜湖,然而太始原本就在小镜湖西侧,若说那新加入那人是从西极来的,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傅少棠不愿意与他们起正面冲突,是以便唤小二送来饭菜,自己并不去下面大堂。

    他不想在这客栈长住,然而天公似乎不饶人,一连七天暴雨,根本没见得停歇的时候。

    风檐下悬着盆不知名花草,幼嫩顶端长着绒绒白花,弯成月牙形状,煞是可爱。顾雪衣原本还很喜欢这花草,不料夜里便被暴雨打的奄奄一息,即便将花盆放进屋里也未见得好转,不多时便已经花枝散落,连那清香也消失不再。

    白沧河十分好奇:“小顾哥哥,你都有一枝玉堂春了,怎的还喜欢这个?”

    小家伙脑袋探过去,觉得这被打的凌乱的白花实在没得什么好看的,于是又将花盆扔到了风檐下。

    “少棠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雨停。”

    白沧河一瞥屋外暴雨,顿时便垮着脸蛋:“这都下了七天了,我看是没有停的下来的时候了……这样下去,我们怎么去小镜湖啊!”

    “那就不去了。”

    他说的十分言简意赅,白沧河顿时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起来:“……少棠哥哥,你怎么能这样!”

    “怎么不能了?”

    “你就不想想我……也要考虑一下小顾哥哥啊,少棠哥哥!”

    顾雪衣无奈叹气:“……你又逗他。”

    傅少棠淡淡笑了笑,却敲了敲白沧河脑袋。小家伙十分不满,却半分都不敢流露出来。

    他们还在感叹这雨没有个停下来的时候,未想第二日,天色便晴起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白沧河无论如何都缠着傅少棠要走,在这里憋了七天实在是要憋坏了,傅少棠却硬生生的还是让他再等了一天。

    “水路,陆路?”

    “水路,坐船好不好,少棠哥哥!”

    这要求无伤大雅,他也自然答应,于是便去寻自己先前系在君山崖壁下的小船,未想得还在原处。顾雪衣这时候手已经比先前好了些,傅少棠也不敢让他再去划船,便打算去君山上雇个船工,将自己一行人送到入江口白蘋洲。

    问了好些人,才终于有船工接了下来,再一打听,原来是因为水涨的太厉害,怕出了事。傅少棠想起来先时在萍中渡下面翻船,登时心里便变了主意,只是这时候船已经行在了水上,说不得,便打消了这年头。

    未想行至中途,却又下起来暴雨,只能又寻了一处歇下来。这样走走停停,还未到的白蘋洲,船工便已经不肯载他们,说什么都要离开。

    暴雨未停,河水太急。已经没法子赶路,说不得便要寻一个地方住下。傅少棠带着两人寻了处农家借宿,总算是避了些风雨。

    这村落就在湘水边上,一望便可见得水上风光。傅少棠几日里住在此处,便见得他水位越来越高,水色也越来越浑浊。

    农家热情招待他们,听得白沧河询问,只是笑眯眯摸他脑袋:“……哪里会有事情哟!老婆子每年都见得这湘水涨啊,从来也没得越过堤坝的时候。前年这里发了大水,这河堤才又修了一次呢!小娃娃,你若是害怕,别往那边去便是了……”

    白沧河禁不住笑的眉眼弯弯,顾雪衣去问他,这孩子才扭扭捏捏地说,这里已经是白国地界,那拨款下来修筑堤坝的定然是他爹爹,惹得傅少棠好一顿嘲笑。

    第二日雨便停了,天气放晴,十分清新。白沧河在屋里憋得久了,撒开脚丫子就往外面去。他们住的那户农家一大早便往山上去采野菌了,白沧河不想去爬山,自己便去要了个小鱼网,去河堤上撒下去捞鱼。

    他年纪小,又没得什么劲道,一网子撒下去,拔起来都费尽全身力气,是以最后什么都没有捞着,便在河堤上气喘吁吁的,动也不想动。

    顾雪衣在一旁瞧得好笑,惹得白沧河不住央求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帮他,只牵着他要下河堤。白沧河便在河堤上撒泼打滚,好似赖皮鬼,死都不肯下去。

    两人磨了半天,顾雪衣终于说的这孩子听话了,不禁松了口气,牵着他正想从河堤上下来,却忽然间,听到了极轻微的一声响。

    “咔”。

    像是有什么碎裂,被什么灌注,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沉,带着隆隆的声响,仿佛天边的悬崖垮了一块。

    这声音来的如此之快,惊的所有人都望向河堤。刹那间无数人的目光之下,河堤上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小顾哥哥……”

    孩子细微的声音完全被隆隆声响淹没,刹那间脚下闷响不绝于耳,随即,脚下一晃,河堤轰然下坠。

    几乎同时,身后河水愤怒咆哮。

    极度惊恐的眼神倒映着身后的惊涛骇浪,浑浊的河水筑成山一般的城墙,宛如泰山压顶般轰然拍下。

    恐惧在那一刻油然而生,继而,席卷了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骼、每一根筋脉。四肢百骸里流窜的不仅仅是害怕与后悔,还有铺天盖地的绝望。

    他如何活的下来?他如何保全自己?这般声势浩大的河水城墙——还有说不过他,被他软磨硬泡终于拉到了此处来的少年郎。

    倘若他们都葬身在此处,那少棠哥哥……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飞快的产生,它出现的那么不可思议,然而又是那么理所应当。白沧河猛然挣开抓住自己的手,将拉着自己的人狠狠朝身前陆地推下。

    那一瞬仿佛福至心灵,师尊、师兄曾经论道时讲过的诸多理法电一般从心里窜过,冥冥之中脑海里有什么被打通,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机顺着推出的手流转——他知道自己推得虽狠,然而被他推走的那个人,却绝不会受伤。

    顾雪衣原本拉着他手,此刻手中一空,而又大力袭来,踉跄之后,回首之时,心神俱裂。

    小小的孩童,还穿着向农家借来的粗布衣衫,稚嫩脸上犹挂着笑容,却像是在下一刻,就会被身后惊涛骇浪所吞噬。

    铺天盖地的河水宛如远古而来的凶兽,张开咆哮大口,一口将孩童身躯吞下,顾雪衣不及多想,立住身体,立刻冲向河里。

    此刻,冰冷的河水无情的张开了巨口,咆哮声浪,急于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