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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手腕,想要擦去少年眼泪。然而甫一动手,手臂上就传来激烈痛意。傅少棠面色如常,只伸手,不待少年目中泪水落下,便拭了个干干净净。
“别哭。”
顾雪衣摇摇头,眼泪却涌得更加急。他握住傅少棠手腕,却见他蹙了蹙眉毛,于是又忙不迭的放开,泪水大滴大滴的涌出来,落到了两人肌肤之上。
傅少棠一声低叹:“怎的不论是我救下你,还是你救下我,你都总是哭……雪衣,你怎的这么爱哭?”
顾雪衣想笑,却止不住的心酸,勉强勾了勾唇角,却比哭还难看:“……你不知道,南荒鲛人都是水化的么!”
“那你就是泪水化的了。”他面上露出一丝浅笑,孰料这丝笑意落尽顾雪衣眼中,少年却哭得更为厉害。
“还有么,少棠,你的真气回得来么?”
“当然呢,只不过缓些时候罢了。”
顾雪衣定定看着他:“你骗我。”
“我怎的骗你了?”傅少棠柔声问道,十分的镇定,仿佛顾雪衣说的,都是假的。
“你又骗我,你总是欺负我笨……”顾雪衣扣着他手腕,惨然一笑,“你忘了么,陨星川那时,就是我把你从水里救起来,当时我怕你出事,用灵力探了你的经脉……少棠,你那时候体内状况,和现在分明不一样。”
“是么?”
“你还想骗我,到现在还想……傅少棠,若不是我那时探过你脉络,恐怕真的要被你骗过去了……你是不是不信我,都到了这时候,还要自己强撑!”
他说的极快,却被傅少棠听得分分明明,心里只想苦笑,怎的到了这时候,这少年,却陡然聪明起来。
“你给我个准话,你究竟是什么样了?”
傅少棠默然一刻,道:“我还以为你都探的出来。”
“少棠!”少年声音猛然蹿高,顾雪衣面色,竟是空前严肃。
他笑了一笑:“出了点问题,真气回复不过来。”
“只进不出?”
傅少棠点了点头。
顾雪衣咬住嘴唇,神色明灭不定。傅少棠见不得他这般模样,伸手撬开他嘴唇:“没关系,没了真气,还有剑术。”
“你的剑,早就掉水里了!”
那时候自顾不暇,连春水别都掉到了水里。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傅少棠不由得苦笑,他身为渊山弟子,竟然将剑都失落了。湘水险急至斯,却不知还能不能找回来。
他身上衣衫早已经湿透,这时候也再没有真气来将衣衫烘干。傅少棠抬头,却见顾雪衣双手结成奇异手势,手指过处,矮崖之上,水渍竟然一处处消失,变得干燥、洁净。
“灵术?”
“是,鲛族最基本的控水之术。”
顾雪衣伸手剥去他身上湿透衣衫,转而将自己的给他披上。或许是因他出身鲛族的缘故,身上衣衫竟然并无水渍,犹带着人体温暖体温。
傅少棠见他伸出手,牵起细细几根水丝,不多时,便快要成型,依稀是一件衣裳。
此时朝阳初升,金光万丈,竟然将那段鲛纱都照的光华耀目,漫天日华似乎都收到了这段鲛纱里。
他蹙了蹙眉毛。
“不要妄动灵力,雪衣!”
顾雪衣摇头:“费不了多少,少棠,我织的只是最普通的一种鲛纱……你别担心。”
他将织出来的鲛纱给他披上,寒凉之后,却传来一阵暖意,仿佛初升朝阳。傅少棠却莫名喜欢那被除下衣衫上的人体温暖,忍不住拉住那件衣裳。
顾雪衣笑了笑,将外衣也给他披上。
“慌忙中赶出来的,有些大……少棠,你冷么?”
寒风刺骨,冷水滔滔,傅少棠却摇头。
白沧河熟睡依旧,直到顾雪衣将他衣衫换好后,也还没有醒来。
“我先前点了他睡穴,恐怕还要过些时候才会醒。”
顾雪衣点头,忽的伸手,结成奇怪手印,口中喃喃自语,傅少棠只见得水光一转,陡然间,却消失了,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是什么?”
“水蜃。”
听其名,闻其声,傅少棠心底有些猜测,却听少年说道:“是从‘海市蜃楼’里悟出来的法子,在水蜃外看这里的人只会看到江水,或者是其他幻象……我学的不多,也只能做这个法子。”
顾雪衣浅浅笑了笑,便要转身,傅少棠陡然扣住他手腕:“你要去做什么?”
“捞剑。”
他一惊,还没来得及再说,少年却陡然挣开了他手腕,蓦地朝着矮崖下一跳。
“等我回来!”
.
傅少棠一时心惊到了极致,然而他体内真气空空,根本抓不住少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雪衣跳下去。想到先前在河里,少年苍白神色,他便是一阵担心,只怕少年到了水下无以为继。又只能安慰自己,顾雪衣出身鲛族,水性极佳,定然不会有事。
这般胡思乱想,直到身边“嘤咛”一声,他才终于惊醒。白沧河这时候醒了过来,揉着眼睛,似乎终于发现了周身转变。
“少棠哥哥,小顾哥哥呢?我们怎么从水里起来了?”
“他在水下,过些时候便上来。”
傅少棠勉强按捺住心绪,瞥见白沧河站起来,想要沿着矮崖向上走,摇摇头:“别走,要等他回来。”
“可是水位越来越高了,少棠哥哥。”
傅少棠一怔,白沧河说的确然不假,不过些会儿功夫,水位又向上窜了一截。天空中又飘起来濛濛细雨,然而到的此处,却仿佛被什么无形力量牵引,全数飘向了他处。
这处水蜃,难道还可以避水么?
他心中默念,蓦地对白沧河道:“待在我身边,别走。”
“少棠哥哥?”
“我眼下出了些岔子,需要你替我护法。”
让白沧河替他护法,实属无奈之举,然而他现在也别无他法。体内空空荡荡,调动不起半分真气,若有一些突发状况,还要护着身边孩子,恐怕自己一点法子都没有!
当务之急,也只有尽快想法调动真气了。见得白沧河乖乖坐在一边,傅少棠立时沉淀心神,心法运转,想要调动真气。他学的乃是纯阳一脉真气,正巧趁着现下日头初升,挟取日华之力。然而愈是运转心法,他心念就愈是下沉,丹田一片空空,无论如何,都凝聚不了一丝真气。经脉间初初才有一丝真气流转,然而运转到丹田后,竟然却烟消云散。
武修真气皆凝聚在丹田,而他现在这般情况,却像是丹田被人用针挑破,留下难以弥补的孔洞,好不容易修炼的一丝,却沿着那孔隙飞快泻掉。
傅少棠偏不信邪,默一思索,却在经脉间同时炼出两股气流,一左一右从两侧同时涌入丹田。这般修炼法子真是前所未有,只怕人见了都会惊呆,然而那两股真气进入丹田之时,却猛然传来一阵刺痛!
那痛意来的如此激烈,让他禁不住白了脸色,只能在那股强烈痛意中,任由体内真气消散。傅少棠偏不相信,又凝聚起两股真气,然而这一次,丹田却疼的仿佛水泼油锅,炸开了一般。
白沧河在一旁看得提心吊胆,眼睁睁看着他额上落下豆大的汗珠来,心里越来越怕,却不敢出声。
忽的一声低呼,傅少棠猛地睁开了双眼。
“少棠哥哥?”
“噤声,有人。”
高处传来了脚步声,应当是有人从山崖上下来,傅少棠真气不能运转,五感却敏锐如常。
然而他们这一处正在水边,此时细雨蒙蒙,洪流未消,又是何人,会在这时候前来?!
来人的脚步顿了一顿,应当是停在不远处,傅少棠听得分明,这应当是一个人。
他为何会在此处停下?
水蜃!
顾雪衣离开时凝聚的一方幻境,终于在此刻起到效果。然而是否真的能够将那人拦在水蜃之外?
白沧河连大气也不敢出,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的呼吸引来了对方。
然而那人脚步停住,既没有听到离开,也没有听到走进,竟然是还站在原处。
听脚步声,来人与这处只有十步之遥,就立在不远地方。此刻这处水蜃完全暴露在来人眼皮之下,拖得越久便越容易被发现!
傅少棠微微抿唇,只能静立不动,却陡然间听到幽幽一声叹息。
暴露了?
心念电转,手已成出剑之势,然而那人却再无动作。过的些时候,脚步声再响,来人居然是离去了。他还未见得松一口气,却陡然又听到脚步声来。
这一次,与先前的交杂,要快得多。
“绿云,你在磨蹭什么,怎的还不上来?”男子语中带笑,身形迅速靠近。
“没什么,这就上来!”
这应当是先前走到水蜃附近的女子,这时候正向着反方向行去,她走的十分急,仿佛害怕那男子寻下来一般。
“等等!”先前男子出声,却笑起来,行的更近,“我怎么觉得,这里有些奇怪。”
他越走越近,渐渐就走到了与先前女子齐平的地方,却低头,打量着这一方。
白沧河先前还尖着眼睛向上望,待那男子真的看过来,又一个哆嗦的低下了头,忍不住想起来,听说有些人能通过目光摄去他人神念,忍不住就凑过去,将头埋到了傅少棠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