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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勒本就是个好战分子,有仗打的地方,他从来不落人后,当下也挥军杀了出去。
元通带着抱怨的语气说道:“梅将军,我们,我们的大军千里驰援,赶了这么远的路,为什么到了最后时刻,却要拱手将胜利让给东区军和东北军?”
梅玄霜轻斜了他一眼:“谁胜利都是加兰的胜利,何必斤斤计较?”
对于元通,她一直是一种平和的态度,但在金殿上龙啸天为他争取都统一职之后,便很微妙地暴露了一个问题:他可能是龙啸天一派的人,由此,她对他的态度一下子变成了厌恶,但为了和谐,她又不得不把这份厌恶深深地掩藏起来,只是在适当的时机,才会不遗余力地给予抨击。
元通低哼一声,咬牙吞下一口气,不再言语。
梅玄霜硬生生地从他手中把一个都统之职抢了去(实际上不知道是谁抢了谁,但他却非常扭曲地认为是梅玄霜抢了他的),而且还活色生香地骑到自己头上,他一直耿耿于怀,但有看不过意,就会露出不满情绪,然而鉴于对方的深厚的底蕴,吃了鳖,又不敢太过猖狂,最后还是要忍气吞声。
但他不会一直忍耐下去的,总有一天,他要把这些苦闷和气愤,统统发泄出去,发泄到她娇嫩的身上。
这时候,见加兰大军发起进攻,北川军果然仓皇撤退,百里冰狼狈得弃了戎车,随着人流逃上小山,加兰军就追上小山,北川军又仓皇地往山下跑去。
山的那一边就是海,有几艘大船已经下了水,还有几艘搁在岸上,似乎匆忙完工,还没来得及推下水,此时见追兵杀来,便慌慌张张七手八脚地把那些船往水里推。
如此一来,希勒和王治平便对百里冰将要海遁一事已经深信不疑了,岂肯容她得逞,当下挥军就杀下山坡。
然而却在此时,陡起变故。
山坡上陡然现出一个大坑,无数兵将直接陷落下去,被下面的竹签木棍穿成了人肉串,后面从上往下急速追赶上来的士兵也收不住脚步,一队一队地扑入陷阱中,那人肉串便一串一串地越串越多。
原来山的这一面是一块滑板,最下端用挡板卡住,使其固定在斜坡上,待到北川大军通过以后,加兰大军追上来之时,几个北川士兵趁机抽掉那块挡板,于是那滑板便滋溜溜地滑下山坡,露出一个巨大的陷阱来,加兰兵将便很优美地掉落下去,然后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很艺术地被串起来。
而远处的海边,北川士兵们大笑着,不无幸灾乐祸的意味,百里冰指挥军队从容不迫地上船。
加兰大军一队一队地扑入陷阱中,几乎把个陷阱都堆满了,后面的兵将才勉强收住步伐,没有再重蹈前队的覆辙。
幸存的人无助地看看眼皮底下痛苦呻吟的战友,又看看远处准备逃跑的敌人,心中装满了凄凉,倏然又被无尽的仇恨占据,便尽皆摩拳擦掌暴跳如雷。
前番几场大战,东区军和东北军连吃败仗,损失不少人马,经此一劫,东区军和东北军更是损失惨重。
东区军首领希勒大略扫了一眼自己的手下,几十万大军,现在所剩已经寥寥无几了。
希勒狂怒不已,已近丧心病狂,望着远处的北川军,双眼喷火,歇斯底里地喊道:“东区军,给我杀,给我杀他个片甲不留。”
言语中,他已当先向山的侧面跑去,东区军紧随其后,潮涌而上。
山的侧面不被陷阱波及,恰好留下一条大道,可容大军通过,于是希勒毫不犹豫地选择从这里经过。
王治平也不甘落后,当下就准备挥军赶上去。
没想到的是,这时候惨剧又发生了。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响彻云霄,尘土飞扬,沙石激荡,那一面斜坡整个坍塌下去,东区兵将便在那声巨响中支离破碎,然后与沙石齐飞,惨叫声震动山野……
原来,这条道路上埋了无数炸药,就等他们来送死呢。
希勒当场被炸死,还有他的无数弟兄为他陪葬。
东北军的残兵败将险险地收住了脚步,才避免了一场更大的灾难,而东区军几乎已经全军覆没了。
“咯咯咯……”站在船板上,远远地看着那些支离破碎,那些血肉横飞,百里冰放声地娇笑着,“我还真担心玄霜会跟上来,那样的话就没有什么意思了,还好,她没有让我失望。”
卡西站在她身后,略显担忧地问道:“公主,我们这么走,能安全的抵达摩酷拉么?”
百里冰猛地回头,刷地将凌厉的目光射向他:“以后谁再敢说这种扰乱军心的话,杀无赦!”
“是是,臣知罪!”卡西脸色苍白,连连哈腰点头。
百里冰脸色稍缓,又看了他一眼,说道:“先前吩咐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暗地里留下一个小分队,乔装打扮沿陆路赶回北川,陆续向各地守军返回我们安全的消息,以安军心,还有,跟踪海正的人也会按计划行事。”
“好,”百里冰心中大悦,笑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卡西诚惶诚恐地说道。
这时候梅玄霜也率领大军赶上山来,王治平怒发冲冠,望向梅玄霜的眼神里充满了仇恨:“百里冰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你不追上来,却让我们追上来?”
看着眼前这一片惨烈的景象,梅玄霜也是悲不自胜,听得王治平的无端谴责,却又不免怒火中烧:“是我让你们追上来的吗?我还曾提醒过你,要警惕百里冰的阴谋诡计,你听过吗?”
王治平有些气急败坏了:“要是百里冰没有告诉你什么,你怎么知道那是阴谋?”
“你……”梅玄霜气极,圆睁着一双杏眸,胸脯起伏,微张着唇瓣,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南华站了出来,怒不可遏地望着王治平:“王都统你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若不是我军赶来救援,你们东北军现在还被百里冰打得东逃西窜呢?你还有机会颐指气使地站在这里吗?”
王治平铁青着脸,咆哮如雷,口水都喷到南华的脸上:“若是你们不来,我们同样能够反败为胜,若是你们不来拖住我们的进度,说什么静观其变,静观其变,我们就不会跟他们僵持这么久,让他们有机会伐木造船设计陷阱,也根本不会有今天这样惨烈的下场。”
这家伙简直就是蛮不讲理!
南华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这时候龙绍走上前来,轻轻碰了碰王治平的衣角:“王都统,都是兄弟队伍,应该相互信任才对。”
说也奇怪,此刻王治平似乎都已经失去理智了,听不进任何人的话语,然而在龙绍一句简短的话语之后,他出奇地平静下来,举目看着远方海面渐渐远去的大船。
龙绍一句话化解了一场战火,心中不免得意,便将带着笑意的求赏的目光望向梅玄霜,孰料梅玄霜看都没看他一眼,也如王治平一般,看着远方的战船兀自出神。
龙绍略显失望地摇了摇头。
百里冰走了,不知道她的命运如何,但加兰阵营里,许多人的命运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几天之后,圣旨下来了。
余跃被提升为北区军都统,北湘军都尉由罗伦升任。
梅玄霜被免去北区军都统职务,册封为皇后。
直接成为国母啊,在加兰的历史上,这还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加兰皇帝的后宫,由低到高的顺序是御女、才人、美人、婕妤、嫔、妃、后,虽然这并不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阶梯,但很多人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
之所以梅玄霜会有这样的殊荣和造化,是因为,那个痴情的陛下一直没有纳妃,一直就在痴痴地等她——既然没有资历更深者,那么直接册封她为皇后,就无可厚非了。
然而梅玄霜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兴奋。
此时此刻,她才惊奇地发现,之前自作聪明的一招缓兵之计,到头来竟是作茧自缚而已!
现在富察康以那个承诺为出发点,他的决断和旨意,是雷都打不动了。
或许这一切都已经不能改变,那么剩下的,唯有叹息而已。
但在这之前,她对北区军下达了最后一道指令:令元通南华率军返回自己的驻地,令罗伦率领本部人马驻守乌仑山,令余跃率北湘军其余人马一路北进,继续收复失地,待到收复永熙河,便永久驻军永熙河。
北区军几个统领中,她能完全信任的,只有罗伦一个人了,所以她让他驻守乌仑山这个紧要之地,守住了这个地方,然后就让余跃在乌仑山以北一带活动,即便他真与百里冰之间有什么勾结,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下达这道指令的同时,他给余跃写了一封私人信件,交与传令兵一同送往余跃营中。
萧邦调任东区都统,而不是东北区都统——因为原东区都统希勒阵亡,富察康不得不改变原定计划。
只不过萧邦孤家寡人在上任途中就被刺杀了,此是后话,不提。
梅玄霜不再做将军,周多兰无所依靠,收拾东西回家种田去了。
而海正,在梅玄霜的安排下,行进在返回北湘军阵营的途中。
梅玄霜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安排最为合理——让海正与余跃呆在一起,再找人严密监视他们的行动,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呢。
余跃虽然被提升为北区都统,但他也欣然接受梅玄霜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率军征伐北川。
然而当他看完梅玄霜给他的私人信件之时,不觉有些抓狂。
信的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余都统,你取下了乌仑山,你成就了你的盖世奇功,但你可知道,我却为此要葬送自己一生的幸福?——当日陛下向我bi婚之时,我以未取下乌仑要塞为由拒绝了他,现在已经无从拒绝了。
余跃立时就怒了,把信一摔,然后忍不住又捡起来:原来都是乌仑山惹的祸,早知道我就不取乌仑山了。
然而稍稍冷静之后,他就认识到:那根本就不是乌仑山的问题,也不是承诺的问题,问题在于,看上她的人,是尊贵的陛下!
可是梅玄霜给自己写这么一封信,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语调干干的,就是平铺直叙,仿佛在说今天天会下雨,明天没有太阳。
唯一可以体味得到的,是浅浅的不甘和抱怨——因为她觉得她的“幸福”已经被“葬送”了。
可是,她给自己写这一封信,应该不仅仅是向自己抱怨吧?
难道说是示爱?
可是这其中一点暖昧的气息都没有,哪里会是示爱?
不过想来想去,还好不是示爱,如果是示爱,自己将何以处之?——弄不好就要冲冠一怒,反上朝廷,夺回自己的爱人,那样的话,岂不是做了一个大逆不道人神共弃的奸逆之辈?
然而事实证明,即便不能体味到其中的爱意,他心中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就像装了一个剧烈运动的搅拌机,就那么不停地搅拌着,搅得心里一团糟。
一团糟又逐渐地郁结成了一股气,充斥在胸中,让他难受至极。
妈的,化悲痛为力量吧,只是这无尽的力量,要全部用来对付北川人。
于是他拽着那封信,立刻点兵出征。
全军高喊着口号“饮马永熙河,把酒云都城”,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汪古仍旧率一万铁骑为先锋,一路杀过去,像蛟龙出海猛虎下山一般地杀过去。
经过乌仑山一役,汪古与麦格身受重伤,经过抢救和恢复,麦格瘸了一腿,留在乌仑山休养,最后能不能完全康复,实在难以预料。
汪古稍稍幸运一点,没有落下什么残疾,只是一张脸被熏得黑如锅底,无论怎么修复,都是黑如锅底。
如此一来,就活生生将一个俊俏白净的帅锅变成了一个丑八怪。
由美变丑,是他的不幸,但后来他因此得到一个“黑脸将军”的美称,却又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一路驰骋,横扫千军,又有昔日降将,此时闻得加兰军马来至,便直接开城投降,于是长驱直入,经过合洲、云台、仓州、谢州,一路畅通无阻。
直至乌苏里平原,终于遇到北川铁摩柯都尉率领十万大军阻截,汪古一万铁骑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见对方人多势众,立刻又率军急退,铁摩柯担心中伏,不敢追杀,仍旧缓慢行军。
直到余跃率大军赶上来,两军对圆,摆开阵势,准备一场决战。
余跃此时还沉浸在那封信带来的阴影中呢,看着铁摩柯就是满腔的怒火:“妈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不可以不那么含蓄?”
铁摩柯被弄得莫名其妙:这摆明了就是干仗,还有什么含蓄不含蓄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