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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前,南方自由联邦的人觉得自己是为神眷顾的人,直到现在。
北风席卷之下,他们熟悉的一切如同拼图一样,变得支离破碎。
妇女摘下面纱披帛,移走鼻翼附近小小的钻石,她们走出家门,换上了西式的礼服长裙,不再用颜料在自己的手上画着离奇的图案,拿着俏皮的遮阳伞,三三两两的低声交谈;男人不再穿着白色长袍,他们换上礼服,谈论的也不再是写在贝叶上的古文,神殿柱子的款式,取而代之的是现实——由音乐,香料与神话组成的神秘国度瞬间消失在历史的河流之中,无影无踪。
想要摧毁一个文明最简单的方法是用另一种文明将其取而代之。
罗莎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是两年时间过去,整个南阿斯托瑞亚几乎变成了另一个维利叶,或者是没有冰雪的内维尔。
拱柱神殿消失不见,城堡庄园拔地而起;道路不再以城中心为轴曲径通幽,而是将道路两边的集市推平,广阔的路可供七八辆马车并行疾驰而过,一望无际。
罗莎莉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会这样。”
她跟珀尔合作的案子小赚了一笔,为了答谢预科过后进了生物院的梅根特地邀请这对姐妹来南阿斯托瑞亚玩,主要的目的是走访古迹跟那与西部北部截然不同的文化特征。
但她没有想到南方自由联邦的痕迹就这样的被抹除了。
珀尔无所谓的说:“没事,我们找饭店吧——只要饭店在就好。”她倒是松了口气——因为听安珀说南方自由联邦的条件特别的差,她都做了好几天吃着发霉奶酪,睡有蘑菇床板的心理准备,如今看到城市安安静静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附议。”梅根懒洋洋的说。
天气并不理想,阴沉沉的,水汽糊在脸上让体表感知温度有凭空上升几度。
“我只想说一件事,”梅根对周围人们的视线瑟缩了下,“我们应该换件衣服。”
她跟珀尔都兴致冲冲的穿着自由联邦的传统服饰出来的——紧身上衣,长裙,披帛,一脑袋金灿灿俗不可耐的首饰,腰带上一排排仿真的珍珠宝石。
在撑起来的可爱荷叶边长裙之间,她们两个人的打扮绝对是回头率百分之百。
“我也觉得我们需要去换一下。”珀尔慌忙点头。
“我觉得在一些偏僻的地方会好一点?”罗莎莉说,她拿着地图,又问了好几个人,把珀尔姐妹带到邻近沙滩的郊区。
郊区住着原来的自由联邦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整个村庄都被军队包围了起来,拿着魔杖的法师与拔出宝剑的士兵都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罗莎莉打着斯佳丽特学院政治必修课调查的旗号一路挤了过去。
看清是谁在这里后,她对这个排场恍然大悟。
希拉伯格公爵夫人,前国王情妇,现阿斯托瑞亚总督夫人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没有注意身边多出来三个小姑娘,而是托着下巴,有些厌恶看着村民,仿佛是看着脏东西一样。
村民围在一起,里面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姑娘,女孩被绑在一棵树上,下面堆满了柴火,旁边倒着七八个油桶。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那是动物界的法则,成何体统!”玛格丽特冷着脸,好久才开口,她是唱女低音的,虽然眉目间还是有一种民间姑娘的感觉,但嗓音一压公爵夫人的气场顿时就出来了。
村民安静了下,推推攘攘,把抢到了那个扁扁石碑的人推了出来,那个人是当地的祭司。
“夫人。”祭司极为恭敬的行礼。
“你有兴趣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玛格丽特冷笑,在她身边的小男孩这时跳出来指着祭祀说:“就是他,他抢走了我们的东西,而且要把我母亲烧死。”
“你爹呢?”
“已经被他们打死了。”小男孩抹着眼泪。
“您欠我们一个解释。”
“但这是我们的习俗。”那个老人理直气壮,“我是祭祀,我活着就是要贯彻神的旨意,我的话就是神的代言,神创造世界,有强者有弱者就是既定规矩,每种生物过度繁殖,自然选择,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弱者注定是要被淘汰的,所以东西到谁的手里就是谁的,而且还有权力处置失败者,难道不是吗?”
被绑着的女孩眼泪连成一串,拼命地摇头,呜咽着,但是嘴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罗莎莉咬了咬唇,“你们信的是哪门子的神!”
珀尔把她拉了回来,“嘘。”她指了指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对老祭司说,“你们将会这么做——把东西还给这对母子,谁杀死的丈夫,谁站出来接受法律制裁。”
老祭司突然冒出来了胆子,凑到玛格丽特面前说:“夫人,你这个行为不端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们?我觉得您现在应该转身离开,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我们也不会说你的闲话——比如取博内特家族而代之。夫人,说句不好听的,您跟总督大人都不过是内维尔的狗,你们做不了主,你们也做不了什么事情,我想我们各自退一步,相安无事是最好的选择,对不对?”
“哦……”玛格丽特拖长音,“你是在威胁我?”
“并没有。”祭司低头说道。
“那你请。”玛格丽特拿出来戏剧结尾后谢幕的礼节,在祭司洋洋得意要庆祝自己胜利的时候,玛格丽特突然拔出近卫的剑,照着祭司就捅了过去。
祭司身子一僵。
周围顿时安静了,鸦雀无声,珀尔都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士兵上前砍下祭司的头,玛格丽特剑术稀松,那一剑并没有要了祭司的命。
“夫人。”护卫队的长官走到玛格丽特的身边,请示下一步的吩咐。
玛格丽特看着村民,“弱肉强食罔顾人命是你们的习俗,我尊重你们,而杀人偿命以及抢劫者死是我们的法律,顺便,这个包括从犯。所以我们应该相互尊重,对不对?”
“作为阿斯托瑞亚总督夫人,暂代最高法院院长,我,玛格丽特·希拉伯格在此宣布对于你们的判决。”玛格丽特行了一个优雅的屈膝礼,“你们作为从犯,当街抢劫并参与谋杀未遂一案,情节恶劣,故根据内维尔刑法条款及阿斯托瑞亚郡第四修正法案,我判处你们死刑立即执行。”玛格丽特转头对护卫队的队长说。“杀了他们,把头悬挂在连通村庄的要道上,以儆效尤。”
她笑着对傻了眼的村民说,“我们内维尔人一贯都尊重别国风俗,当然,尊重是相互的,你要求我尊重你们习俗,那么你们就默认遵守我们的法律。”
“farewell。”玛格丽特飞吻。
“孩子们,我有没有总督夫人的气派?”玛格丽特认出来这几个凑热闹的孩子是谁,笑着招呼道,“罗莎……罗莎莉?”
“罗莎莉·布莱克。”罗莎莉行礼,“夫人。”
“话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玛格丽特捡起从祭司手里滑到地上的石碑,上面曲曲折折是不认识的字,“介意跟我说一下吗?”
获救的女人拉着儿子过来行礼,她亲吻玛格丽特的裙摆,“感谢你夫人,感谢你。”
“好啦。”玛格丽特说,“你们以后小心点。”她把东西递还给了女人,“给你,以后小心点,这里是南方,”她有些唾弃的说,“一群野蛮人,不比中部跟北部。”
女人却不要,“我丈夫因为这个东西死了。”她也是本地人,认可自由联邦一些莫名其妙的习惯——带来死亡的东西不能留在家里,“这个东西并不是我们的,我丈夫是修缮洛拉一世陵墓的工人,这是从她墓里的东西。”
“你们为什么不拿走值钱的?”玛格丽特觉得很奇怪,因为之前斯芬克斯跟随朱莉回到香缇,洛拉一世的墓地宫重新修建,按照希瑟的吩咐,里面东西一律作为工人的报酬——实际上希拉伯格推测说这可能是因为内维尔巨资修建法阵后政府赤字不少,实在是不想出修缮地宫的钱。
女人苦笑。
“你们不应该也是女人小孩优先,总体按照出力多少的顺序先拿吗?不好意思当我没问。”玛格丽特觉得三观尽碎,“找点值钱的东西给她们。”她说。
“不过字符好好看。”罗莎莉接过石碑,“像抽象画。”
“抽象派大师新作。”珀尔也插了一嘴,“好带感。”
玛格丽特只对华服美食珠宝感兴趣,“你们喜欢你拿走吧。”
“你的了。”珀尔没有要的意思,“看不懂。”
罗莎莉挺喜欢古籍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如获至宝的捧着走了。
从第一片雪花翩然而下不到半个小时,暴风雪席卷艾莉森伯格。
宫殿里没有生火,但希瑟却没有觉得冷,或者说这些感受并不是一个主要的问题,“你们有多大的把握打赢这个案子?”
“说实话吗?”安朵美达叼着半个甜甜圈,看着厚厚的书籍,片刻后回了希瑟一句,“绝对不超过百分之三十,如果我是主辩也最多一半。”
希瑟坐下,“这个案子立在了斯佳丽特特区巡回最高法庭,一审终审,而且主审人是我的同学——阿洛伊西娅,我觉得赢得可能性会大一些。”
“斯佳丽特是陪审团制,不像我们是法官审委会决议制,阿洛伊西娅只负责量刑,”安朵美达顿了下,匪夷所思的看着希瑟,“阿洛伊西娅?是那个要证明日心说最后证出来我们是不过是更庞大星系一角的那个家伙?她居然还活着?神殿不是要烧死她吗?”
“神殿是二对一,外带三票弃权通过对她实施火刑,但是正好那时候最高法官退休,把西亚补了上去,阿佳妮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制定权力上法院凌驾于神殿——她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决议废止了。”希瑟说,“我还特意让安珀想办法把案子立到了那里。”
安朵美达揉着额头,“巡回法庭七个最高法官同时列席难道不会意外更多吗?”
“十六个陪审员你能挑几个?”希瑟觉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没用。
安朵美达说:“我挑三个,我的主辩挑五个,对方也是主辩律师五个,次席三个,持有律师所在国家国籍陪审员回避。”说到这里她抱怨,“你知道吗?维利叶出的主辩是海格尔,原驻南部自由联邦的领事官,他甚至没有法学背景,所以你们这是认真的?”
她炸着手,“说真的,我不太在意谁是主辩谁是次席,因为到交叉诘问的环节我们可以看情况随时交替,哪怕是给安珀或者是丽莎当次席我都不觉得难受,但是一个门外汉?你这是藐视我的专业水平。”
希瑟只是抬眸看了安朵美达一眼,“你现在的国籍是内维尔。”
“所以呢?”安朵美达摊手,“这有什么关系?”
“你万一输了,废除神殿的决议没有通过,你如果作为主辩出席,我们在舆论上将会很难办,而且还会制肘于神殿。”希瑟摇头,“其实我也在头疼,因为维利叶推出来海格尔的目的也是这个,海格尔常驻南阿斯托瑞亚,还取了一个当地商人当妻子,他某种程度上说也能说是内维尔籍。”
“你能找个维利叶人当丈夫吗?”希瑟突发奇想,然后就地一倒,躲过安朵美达扔出来的咖啡杯。
“你太过分了。”安朵美达嘟囔,但不得不承认希瑟的这个建议短期内有可行性,“可惜我的身份已经公示了。”
“太遗憾了。”希瑟说,她把从埃莉诺手里要过来的陪审团档案递给安朵美达,“那你就尽力赢了这个案子怎么样?”
“我会尽力的。”安朵美达回答,但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