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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明笑了,是自豪的笑,不枉他这番苦心,绍华终于开始反省了。
“坐下说。”很多年,两人没有这样平心静气地聊天了。
帆帆不是很喜欢他们这样的说话方式,用一个接一个的呵欠表示自己的不满,偎着爸爸,想着妈妈,甜甜地睡了。
阿姨把晚饭送在了客厅,卓明抱着帆帆,卓绍华坐下来吃晚饭。
“诸航是块金子,但之前太调皮,蒙了点尘埃,你拼命用块布想去遮那块尘埃,为什么不干脆让她经风经雨,自然地绽出她独有的光芒呢?那样,谁还会在意她那点小尘埃。你看,她现在多优秀,从六百号精英里脱颖而出,又在联合国网络维和队伍中一鸣惊人,已经是我军中的骄傲。”
卓绍华静静地听着,他不会反驳。蓝色鸢尾不只是替诸航遮掩过去的恶作剧,他还有另一份私心,他想彻底地把周文瑾从她的生命里抹去,以后,诸航就是他一个人的诸航。
在父亲眼中,可能确实是冲动的行为,他承认是不够理智,于是,他才接受与诸航分离的煎熬。
不过,这应不是全部的理由。
“诸航这个孩子,看似普普通通,处久了,就不知觉被她的个性魅力完全吸引。她其实是亦正亦邪的,就看她愿意被谁征服。现在,我再也不担心了。在我看似强硬拆开你们这件事中,你又找回了从前超常的冷静与睿智,而她也不再任性、冲动,你们都经受了考验。”卓明脸露欣慰之色,“这也算是一个父亲的自私吧,希望子女平安、杰出、幸福。也是一个做丈夫的自私,不愿意妻子成为儿女眼中的仇人。”
卓绍华抬起头,专注地看着父亲。
“你妈妈不是我的部下,我不能下命令或者严词斥责,她就会改变想法的。你要给她时间慢慢消化、琢磨,直到吸收。我不怀疑你会顶不住她给你的压力,也绝不怀疑你保护不了诸航。但是一个是你的妈妈,一个是你的妻子,另一边还有你姑姑和姑夫的纠结,婚姻不是一天两天的生活,日日生活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你渐渐就会疲惫不堪。你强打着精神去守护诸航和帆帆,他们看着你,会快乐吗?你能彻底与家人反目成仇?人有时候会做傻事,以诸航那个性子,说不定哪天就仗义地离家出走了。我让诸航向你率先提出离婚,就是给你妈妈一面镜子,让她看到,不管诸航在与不在,你都不可能接受其他人的。她毕竟是你妈妈,慢慢就会觉得你的幸福最重要,诸航是谁家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卓阳那边也不会把焦点聚集到诸航的身上,他们会意识到是自己的婚姻出了问题。”
“爸爸,我同意你所有的观点,但是帆帆才几个月,就和妈妈分开,会不会太残酷?”
“我当时向诸航提出让她离开的要求时,我问她是想要一辈子的幸福婚姻,还是要暂时胜利的成就感,她说她只要将来能和你、帆帆在一起,她能忍受现在的孤单。你看,她比你懂事吧!不过,你也别忙叫苦,帆帆一周和她视频一次,她没错过帆帆成长的点滴。”
那他呢,她就没一点的牵挂?
卓明看出他的心思,笑了,“有些事,你以后见了面亲自问她吧!”
“我要去加拿大一趟。”卓绍华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更不像是赌气,而是恳求。
卓明严峻地瞪过去,“作为少将,怎么可以轻易跨出国门,你会让两国外交恶化的!”
“化名或乔装都可以,这个应该不是先例。我知道她在执行任务,我不会打扰她,我就想看她一眼,确定她真的是在那个地方。”已经一刻都无法忍耐了。
他说的很平静,却又让卓明动容得无法拒绝,“绍华,这有点冒险。”
“我就是个普通的游客,会非常低调而又周全地处理这件事。”
卓明沉思了很久,默默点了下头。谁不曾年轻过呢?
一切手续办得很快,卓绍华七月跟随一个旅行团去了温哥华。安检时,他递上护照和证件,安检人员快速地瞟了他一眼,盖章通行。他留了一脸的胡子,穿着非常休闭,眼神懒散,即使非常熟悉的人,也很难认出他就是卓绍华。当然,他护照上的名字现在也不叫卓绍华,他是北京城中一位极其普通的市民。
旅行团包下国际航空的经济舱,座位之间有点窄,邻座的女子一路上吃个不停、说个不停,航程漫长而又枯燥,这些丝毫都没影响他的心情。
到达温哥华是清晨,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花香,处处可见姹紫嫣红,导游说植物园这月会有大型的花会,入住之后先去参观。
他胸前挂着相机,腰间系着个腰包,和同团的游客没有两样。下了大巴车,他在门前留了个影,给自己买了瓶水。瓶盖刚拧开,他看见有一对男女身着运动装从园中跑步出来,女子黑色的短发俏丽、双眸灵动,男人金发碧眼,看着特别的青春、阳光。
“嗨!”团员看到黑发黄皮肤,不知是华人还是日本人,热情地挥手招呼。
女子扫视过来,爽朗地点头回应,脚步不停。
俊眸紧追着那道倩影,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男子和女子穿过马路,在街对面的树荫下,女子站住了,她回过头。植物园门前人头耸动,鲜花、盆景令人眼花缭乱。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越过繁花,专注地落在他身上。和帆帆欢喜时一样,脸颊上绽放着两朵花。
男子催她快走,她慢慢挪动脚步,一步一回头,笑得眼中泪光闪闪。
然后他也笑了。手掌却在身后攥成了拳,生怕自己会抑制不住跑过去将她紧紧抱住。
来之前,卓明说:她的临时寓所在温哥华植物园的附近,每天早晨她和同事会去园中晨跑,但是那边的任务已经快要结束,下面他们要去俄罗斯执行任务,你过去,真的是只能远远地看一眼,要去吗?
他的身份、她的身份,都不容许在异国的街头上演一幕久别重逢的深情大戏。
他特地挑了家第一站就参观植物园的旅行社,他终于终于看到她了。
他舍不得眨一下眼,但她还是一点点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前后不过二分钟。
他坐在长椅上,心情不是不落寞的。
“先生,”一个满头大汗头发卷卷的小男生站在他面前,把一个纸袋递过去,“有位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
他一怔,微笑地道谢。纸袋里装着一束满天星,在满天星中间是一只娇憨的猪猪布偶。
他翻了又翻,想看看里面有没纸条。没有只言片语。
一抬头,发觉小男生还在。
“姐姐还要我转告你,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男人,不管变成什么样,不管在什么地方,她都能一下就认出来,因为她爱他。”小男生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灰暗的天空陡地云散天晴,这孩子呀……
他请小男生稍等一会,他去园中买了盆蓝色鸢尾花,让店家包扎得漂亮些,丝带要没有一点绉。在店家询问的目光中,他笑道:“结婚两年了,我第一次送妻子花,所以要讲究些。”
店家建议:那该选束玫瑰。
他说:她就爱蓝色鸢尾。
他目送着小男生捧着花蹦蹦跳跳地走远,许久,心情都不能平静。
晚上,晏南飞过来看他,两人在酒店外的林荫道散步。
晏南飞头发白了一半,看卓绍华恬然的神情,他没有追问诸航的事。有绍华在,自然而然就让人定心。
“晏叔,还是回国吧?”这里没有亲人、朋友,孤身在这里,不是一个寂寞可以形容的。
晏南飞苦笑:“不了,我喜欢温哥华的安静。其实这样的赎罪方式,已是上天对我的宽容。”
“如果让你回国的人是诸航呢?”
晏南飞自嘲地摇摇头,没有这个可能的。“卓阳好吗?”这只是礼貌地问候,已不带任何感情。
“还行。”卓绍华没提卓阳剃度的事。还是那句话,长辈们的事情,他只有尊重。
第二天,卓绍华又赶去了植物园,他没有遇到诸航,想必是执行新任务去了。
五天后,他回到了北京,把猪猪布偶送给帆帆。帆帆向来对布偶没兴趣,但那只他倒喜欢上,一会不见,就嚷嚷个不停。
新卧室装修完毕,吕姨特地重选了家具、窗帘和卧具。他指着床上的一对枕头说:“爸爸睡左边,妈妈睡右边。”
帆帆眨巴眨巴眼,小嘴扁了起来。
他失笑,出去指着外面床上帆帆的小枕头说:“帆帆是男子汉,以后就睡在这。”
男子汉委屈地红了眼睛。
看来,男子汉的长成还得有个过程。
九月的一个周日,他和帆帆去卓明家吃饭。卓明把帆帆抱去书房,他没跟去,他陪着欧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