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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道与意道,在某种程度上,很容易被人认为是同源同理的道法,实际却很不一样。
符道来源于文字,是模拟天地自然之形;意道来源于万物,是探究天地自然之神。故而,符道可拟出火,水,风,电,但是无法拟出单纯的“热”“寒”的意。
而意道则全然不同。一个意师,如若能够掌握足够多的意,在战斗之中,便会无往而不利。当意师施展出“锐”意,可刺,可穿;施展出“固”意,可定,可守;施展出“生”意,可发,可长……
意,最简单,最淳朴,也最难以攻破。
简单的,才是最强的。
苏渐心念一动,身前十几步的空气登时凝固为如钢铁般坚硬的屏障。
那“坚”意,也是天地万物里,最基础的几种意之一。
然而,再强大的法术,也终究要靠修行者的念力支持。邱远早在十几年前便已经是坐忘境巅峰的强者,他的念力自然要比苏渐更强;那飞剑在那无形的意前略一迟滞,却仍是硬生生突破进来,在变得坚实无比的空气里穿行,剑身无端端擦出一串火花!
苏渐只觉得胸口一滞,想也不想,立刻躲开。那飞剑擦过他的肩膀,飞入了一片黑暗之后,悄无声息地消失。
苏渐不等站稳脚跟,立刻伸出右手,遥遥笼罩了大剑师邱远。
“山。”
苏渐望着前方,双唇微启,仿佛在命令,抑或是召唤,神色凝重而肃穆。
一道意在天空无声凝结。
元气和念力迅速混合,化为了一座无形的山。
山峰落下,它下坠时带来的风压如同风暴,将地面盛长的春草压得倒下,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只手,似要将一切都碾在地面。
剑师的念力再如何强大,身躯也必然远不如武修的身躯来的强大。就算是李君独,在这一“山”意下,也废了一条手臂。在苏渐看来,这个老剑师虽然可怕,可如果被这样的重量一压,也必然粉身碎骨不可!
老者却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慌乱,面对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只是淡淡一笑。
那把飞剑突然从黑暗之中风驰电掣般冲出,回到了老者的身边。它微一停顿,然后微微翘首,剑尖冲上,义无反顾地刺进了悬在老者头顶的那道“山”意。
此时此刻,老者的行为和李君独简直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白鹿祭上,李君独所引的数十把剑,攻击的是山意与山意之间的缝隙,所做的,是分解;而这个老者想要做的,却恰恰是刺进那一整座山峰,所做的,是破坏!
那飞剑嗡鸣一声,挟起一阵劲风,冲天而起!
飞剑刺出,似乎要破云入青天;山意怒坠,与飞剑相触的刹那,迸发出一声震耳巨响!
两者在空中相遇,在空中相持。
邱远站在那巨大山意之下,似乎感受不到任何压力,仍然是背着双手,饶有兴致地看着苏渐,悠悠说:“之前在神鸦司南华宫的时候,你还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哪怕已经被人认出来,你也绝不承认。现在你一出手就是意师手段,难道已经不在乎了吗?”
苏渐用念力维持着那空中的“山”意,感到自己念力的急剧消耗,而对方居然似乎未尽全力;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淡淡道:“正如你所说,反正神鸦司都已经知道我是谁,一开始也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但是知道和证实总归是两回事,只要我的脸上仍然戴着这块布,你们就没有真凭实据。所以,想要杀我,或者我想杀你,都得各凭本事。”
邱远忍不住赞叹道:“我还以为白鹿书院自从十几年前的那件事之后就已经名存实亡,不堪一击,想不到如今竟然有这么出色的弟子,真不知道是书院之幸,还是其他两个书院的大不幸。”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不要太小看神鸦司。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取你性命。我问你一个问题好了,为什么你和那个小丫头的计划,会在悄然之间被神鸦司洞悉?”
这个问题,也正是苏渐所担心的事情。每次和洛零相约,苏渐都格外小心,刻意避开自己感知范围内的所有修行者。然而,为什么还是会被神鸦司发觉?
“我这个人心善,最看不得别人到了黄泉路还是糊涂鬼,我索性告诉你好了。你还记得你在茶楼里遇到的那个神鸦司执事吗?”
苏渐隐约想起了那个人,神色微微一变。
“贺子轩?”
邱远点点头,对苏渐的快速反应感到满意,道:“不错。作为神鸦司的执事,完美隐藏自己气息,是基本功中的基本。不如此,他们何以能够成为陛下的耳目,监视群臣和修行者?你自以为已经是坐忘境就无所顾忌了?井底之蛙。就连一个小小执事都有能够躲过坐忘境修行者感知的能力,神鸦司的实力又岂是你一人可以抗衡的?”
苏渐着实没有想到,那个贺子轩看起来境界并不如何,远在自己之下,想不到居然能够躲过自己的感知。
“好了,闲谈到此为止。”
老者向上看去,看似漫不经心,极为随意。
他头顶几次欲落下的大山,突然间颤抖。
那柄飞剑倏然上升,剑身与苏渐的念力急剧摩擦,渐渐泛红。
突然,剑身内蓦然爆发出阵阵强大念力,那念力如飞虹贯日,如紫气东来,瞬息间将苏渐的“山”意斩成支离破碎!
山意崩碎,虚无的元气四散,登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草木剧烈颤抖着,投在地面的影子仿佛鬼魅精怪,望之可怖。
就在这时,三道无形的剑意无声侵至邱远的胸口。
那飞剑却早就已经回防,瞬息间连刺三剑,把那三道无形剑意登时挡住。这种情况看起来有些诡异,仿佛是一把剑凌空三击,却偏偏有金属交鸣之声。
苏渐知道这纯粹是因为对方利用念力和元气进行感知,所以能“看见”那三枚无形剑意。这是坐忘境修行者和物化境修行者的最大区别,也就是“身外之身”。
苏渐没有时间去品味错愕和惊讶。四周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日,天昏地暗,但是,对两个坐忘境的修行者来说,视觉的阻隔并不是问题。
飞剑在尘埃里纵横,划过一道道银线。
不计其数的意接踵而至,连续不断地袭向邱远。空气时而灼烈,时而冰冷,时而隐隐有剑鸣,时而煌煌见惊雷,未曾散去的尘埃被念力的气浪搅动,尚未平息便再被激起。两人都依靠着感知,对对方进行攻击。苏渐释放出一道道意,进行着进攻和防御,老者的剑则在夜色和尘埃里肆意穿梭,对袭来的意进行着拦截和对苏渐进行着进攻。
这是一场持久战。
邱远越来越惊讶。
他浸淫剑道多年,虽然始终不能脱离人境,但是自恃修行的岁月漫长,境界也在坐忘境巅峰,自问在整个云央的坐忘境的修行者中,足可以排上前二十。然而,令他惊讶的是,他最为依仗的念力和经验,在今夜居然不起作用。而对方,不过是一个在他眼中曾经一度成为废物,如今还只是坐忘初境的黄口小儿,可是却已经与自己激战了那么长时间。
邱远禁不住生出一个令自己无比恐惧的念头:难道自己真的老了?
他一向不服老,就算是十年前,自己六十八岁的时候,也没有服过老。
所以他做了很多事情证明,比如征服女人。
可是,今天他觉得自己也许真的老了。
就在这时,他陡然感应到一道杀气瞬间逼近。
邱远头皮一麻,倒吸一口冷气,迅速召集自己的飞剑。
然而,令他意外的事情突然发生。
他的剑突然撞上了一道无比柔和的意,仿佛陷入了一潭沼泽,仿佛被无数的藤蔓缠绕,任他如何催动念力召唤,飞剑居然都无法突破那桎梏。
惊讶只是一瞬。
一瞬已经足够。
一道凛冽寒意带起一蓬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