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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吧。”
简浔搭着双手,手心伸到简律辰面前,回忆了一下在GS大楼下被碾碎的那部手机的外型,琢磨着开口。“不是什么很高端的商业机。”
此时此刻,他正自然而然地在跟小叔要钱,傲人的长腿在办公桌边一屈,两手支在桌上,就手心朝上地朝简律辰伸着。
脸对脸地面像简律辰,清澈无辜地朝他眨眼。
一旁的李肃默默看了这两张相似度有些水准的脸后,确定这张脸就是简律辰电话中的那个“侄子”,于是默默退出了办公室踺。
简律辰眼尖,很快看到躺在简浔手里的一串钢笔号码和“鱼小满”三个字,眼皮再次跳了跳,心中一惊,突然坐直了身体拉过他的手,确认是鱼小满的号码后,急声问:
“被你撞到的人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事!犬”
简浔一愣,“没事啊,看样子很健康,也没留下心理阴影什么的,受伤了还怎么往车库跑啊……”
他仔细回想,那女人穿的是平底鞋,貌似跑得还飞快。
他又说:“说了只是被车风给带倒的叔……”
而简律辰已经不看他地拿起办公室电话瞬间拨通了鱼小满的号。
嘟——嘟——嘟——
一阵忙音,没人接。
“还说没事?!简浔,你是不是犯了事就喜欢这么轻描淡写地描述?”简律辰心头一紧,挂上电话,很快口气凌厉眼神如刀地朝简浔射去。
在简浔心里,自己的叔叔还是很有份量的,自己还有敬畏之心。
只是眼下,简浔看到简律辰这一系列的应激反应,额角忍不住冒出豆大的冷汗。
“小叔,你刚刚……是在给这个号码的主人打电话么?我、我刚刚不是跟你说过,她那手机被碾成了渣,现在怎么接——”
简浔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提醒小叔提醒得这么汗涔涔的一天……
他小叔英明神武聪明一世,霸占高等教育学校第一名榜单无数年,怎、怎么突然之间化身成为这么萌且低能的……额额,鸡冻家长呢?
“……”
简律辰被这堪称恶毒的提醒瞬间醍醐灌顶,指尖又是片刻的僵硬神情也不复自然。
果然是自己一遇上鱼小满的事,就不淡定。
他揉着额头甩开钢笔,身体朝后的仰椅里一躺,然后尽量面色无恙神色平静地朝简浔指指沙发:
“先坐下。”
简浔闻言走去沙发,坐下。
“听说你在原来的学校过得很出众。”简律辰十指交叉,暂时把鱼小满放到一边,眉尾轻挑,直视简浔。
“出众?”简浔一听有些乐不可支,连连摆手略不好意思地谦虚道:“没有没有的啦,哪有小叔你说的这么厉害……离你当年还有一定的距离呢。”
“……我说的是你斗殴事件。”简律辰无奈地,简洁明快地提醒。
“啊。”少年在沙发上微微一愣,心中有些微微的失望一掠而过。
他还以为,叔叔和别人不一样,关注的会是他的学习成绩而不是打架成绩。
“这次搬到这边转入贵族学校,是你的主意还是你父母的主意?”简律辰很快又跳跃性地问了一个问题。
“啊?哦,那个,是我妈。”简浔头垂了下去,有几分失落。叔叔如今一点都不关心他呢。
“入学手续,迁入证明办好了吗?”
“嗯。”口气寥寥。
“那好,暂时你先把行礼安放在我母亲那边。过几天,我安排人在我的住处给你空出个房间来。”简律辰突然话锋一转。
什么旁的也没问,什么责难教育也没进行,直接跟他谈到了搬迁问题上,问题简明扼要,行动迅速利落。
简浔抬起头来,在简律辰的眼里找到了一丝熟稔的宠溺笑意。
少年的脸干净剔透得像是一张白纸,心里的什么情绪都会跃然纸上,丝毫不加掩饰。
简律辰笑笑,起身走去拍了拍简浔的肩膀,男子汉方式地把他搭着肩膀带起来,拿了外套然后朝办公室外面走,唇上带着一股久违的亲人之间的会心微笑:
“走吧,带你去吃晚饭,今天骑着摩托赶过来,应该饿了。嗯……还是你过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我送你的那辆?”
简浔侧过脸,看依旧比自己高上几分的简律辰,发现叔叔其实依旧没变。他,简律辰,还是整个家族中,最为特殊的那个。
眼中有几分动容,心中那一隅突然再次复苏,充满了希望的活力和某个信仰的追求,他跟着露出灿烂耀眼的笑来,用力点点头。“嗯!”
“还有,记得下次过来,我让门禁那边给你做个登记,别再大摆拳脚了,你和我长得有几分像,万一公司的人误以为是总裁发疯了……影响不好。”小叔又说。
简浔:“……”
……
在简律辰简浔出去后的二十几分钟内,高跟鞋的声音重新出现在了顶层。
瘦了一圈的纪潇黎重新挎着拉菲的包出现在顶层,整个人的气场和之前相比,和她的体重一样,却是多了几分萧瑟。
“李秘书,老板呢?”纪潇黎眼下也不会再对李肃不屑一顾了,李肃在简律辰这边,份量可不是个简简单单的秘书,纪潇黎在家疗养的日子里,想了不少的东西。
她问得很客气,甚至还带着微微的苍白笑意,李肃一愣,仿佛看到了纪潇黎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老板出去了,暂时不在办公室。”他说。
“那我可以进去等他么?”纪潇黎这次甚至用了“请”字,眉头惹人怜爱地一耸,适度的能撩拨男人心理的柔弱。
李肃有些愣,眸底深处划过一抹深思,然后点了点头。
纪潇黎走近办公室,先是安安静静坐在了沙发上,十几分钟后,简律辰还没回来,她又在办公室晃了两圈,进洗手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精致的妆容,和精心搭配的衣服。
嗯,暂时不给律辰打电话,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纪潇黎这么想着,又把肩头的雪纺拉低了几分,摆出一个自认很魅惑的表情来。
……简母电话里跟她说,律辰悔意很大,只是一直找不到时间亲自登门道歉,
然后纪潇黎相信了。
简母还说,四月的清明节,律辰准备带着她一起回山区的老家祭祖,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打算向家里人介绍媳妇般地,介绍自己了?
——之前怎样都无所谓了吧,他那晚追出去,可能只是要和鱼小满断个清楚。
纪潇黎扬起一抹幸福的微笑,然后又出来转到了简律辰平常坐的位置,玩玩他的钢笔,翻翻他做过批注的字迹。
看着这个男人的字迹,就能想象出这是一个一丝不苟,认真而精准的人。
每一行字都简短,而又遒劲有力,介于草书行书之间的奇特字体,能断定出他时间很忙,但不会因为时间的忙碌而草草揭过眼前的任何一页……
纪潇黎关于简律辰的的欣赏和幻想再次展开,眼神飘着飘着又飘到电脑屏幕上——看着工具栏上正运行的程序,她又好奇心害死猫地一一点开。
然后。
纪潇黎浑身的血液突然森冷地凝固住,眼神就在那一刹那,再也离不开屏幕。
电脑上显示的正是一个调用监控的画面,此刻正在暂停状态,然而画面上,却是夜间的某个办公室。
画面里的沙发上,是那张她不可能忘记的鱼小满的脸——她正睡在沙发上,睡颜香甜。而画面里,还有一个身姿颀长的简律辰。
纪潇黎的心脏像猛然间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撕扯得有几分凄厉,她颤抖地食指鼠标上一点,整个画面便流畅地,从头播放起来。
——灯光下,鱼小满工作,鱼小满画图,鱼小满喝咖啡,鱼小满看时间,鱼小满在屋子里踱步解困打呵欠,一个个动作生动自然……最后鱼小满倒在沙发上,陷入深眠。
然后静谧中,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手臂上挂着一条外套的简律辰走了进来。
鱼小满并没有被惊醒,简律辰走过来,外套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甚至细心地把脖子那里给压好……他清颀的身影在夜里有点像归家的丈夫,正穿着未换的衬衣给沙发上等自己睡着的妻子温柔地盖上毛毯。
他面上的神情那么柔和细致,眼睛像是闪烁在夜空的星辰。
纪潇黎的手指蓦地收紧,紧紧盯着简律辰,继续看着他没有立即离去,而是眼神停在了鱼小满的睡颜上,然后——
他在鱼小满跟前蹲下,手覆上鱼小满的脸颊,静默了片刻,最后唇瓣落在鱼小满额额头,停顿了几秒。
……
这个角度已然看不见简律辰的表情,纪潇黎却心中却已经接连滴血,完全能联想到简律辰当时的表情。
——那是从没对自己展现过的专注与温柔。
纪潇黎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爆发,又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随即一阵黑色的眩晕感袭来,像是最深的讽刺。
真的,真的只是鱼小满的一厢情愿吗?
简律辰这么多年,真的已经恨上了鱼小满,放下了鱼小满吗?
他心中那不愿为人揭开的伤痛真的已经完全覆盖那无数个梧桐树下和鱼小满的过去,断了他所有对鱼小满的眷恋和情思么?
而自己,当年真的完全诡计得逞,完完全全,拆开了他们俩吗?
……很多画面纷沓至来,纪潇黎咬着红唇,那里都快渗出血来,第一次生出了除了对鱼小满无比的憎恶之外,另外一种强烈的质疑和无力感。
好像有什么东西,她一直极力抹去,极力忽视,却还在时光里暗生滋长,从没真正消逝,不管过了七个月还是七年。
“你在干什么?”
一声清澈又
带着冷厉的声音突然自办公室门口传来。
纪潇黎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到简律辰站在门边,望着自己点在鼠标上的手,神情带着震惊和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