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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的车程,从闹市驶进了人烟罕至的深山。
长而弯曲的山路两旁全是枝叶茂盛的大树,顶处互相伸延,形成护荫,阳光穿过密林,细碎地洒在飞驰而过的计程车上。以往听到客人要去上坟,司机都不大乐意的,总觉得意头不好,但在这个快将正午的时刻,他反倒就不介意了,什么灵异迷信,彷佛都不应该在这种艳阳天发生。
姚羽抬眼看向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听着司机一句句的侃着新闻,语气欢脱──粤语又快又脆,聊天像吵架,在这种烟火气十足的‘伴奏’中,他们两人此行的目的实在太超现实了。
“还有多久到达?”
“快了快了,还有几分钟就到了,放心吧,这路我可熟了,”司机咧嘴笑:“你有记住我的电话号码吧?这边很难等巴士,你走之前最好打个电话给我。”
姚辞轻声应了下,对热心推销自己的司机报以不带情绪的一笑。
“姐姐,你心情不好吗?”姚羽悄声问道。
“你不觉得我现在很有高手对招前的感觉吗?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
姚羽刚想吐糟这都是什么鬼玩意,但转念一想,又以为姐姐话里的意思是待会会遇上实力强劲的敌人,心脏不由得猛地一跳,忐忑不安地抿着唇,看着窗外风景的时候,再也没有那种轻松的心情,到下车时,脸都是绷得紧紧的,甚至招来了姐姐的侧目:“你那么紧张干吗?”
“你刚才不是说待会会有敌人吗?”
“没有吧,你这小脑瓜子一天天想的什么啊,”她白他一眼:“哪家高手会守着一个阵等人来破?破阵有可能会刺激阵里恶煞,但也够不上高手的边啊。”
“那,高手对招的感觉……”
“那是比喻,你中文谁教的?”
姚羽别过脸,顶着姐姐看白痴的目光:“可能中文老师死得早吧。”
陆志清笃信风水,对祖辈下葬的地方自然也有一番讲究,二人下了车之后,还要走约十分钟的路程,才能到达坟位。陆家明发过地图照片给姚羽看,但这时都用不着了,因为从下车开始,他就感受到一股冷意──快将正午的烈日之下,寒意就像一道再明确不过的指引,指引他坟位的位置。
姚羽不由得想起那天被女鬼掐颈的恐怖,心脏跳得更快,攥紧拳头,神经质地开了一次天眼。
原本晒得人差点睁不开眼的四周,倏地蒙上一层混浊的黑雾,就像是先前缠绕不去的阴冷被具像化了一样,带着浓烈恶意,他一开天眼,胃里就剧烈翻腾起来,脸色一变再变,好不容易才压下呕意。
“冷静点,这还在阵法外围呢,现在都要呕了,待会怎么办?”
姚羽惊讶,稍稍回过神来:“姐姐,你也看得到?你不是没有灵力吗?”
姚辞本是妖怪,开不了天眼也能感受得到,属于天赋技能。
她却不打算跟他解释这些,顿了顿,难得放柔语气:“好了,我们这次是去破阵救人,你比较敏感,看见后会有反胃作呕感觉是很正常的,所以更要努力去跟本能对抗,你要记住,这些恶心的东西都是一个人弄出来的,而我们现在要去弄他,是做好事。”
老实说,姚辞是完全不会有这种反胃感觉的,她早已习惯各种恶阵,也缺乏同情心──恶阵构成少不了残害性命,姚羽之所以会想吐,是因为他透过阵法感知到它的本质。她这时安慰他的说话,纯属猜测他的情绪然后顺着来安抚而已,毫无真情实感可言。
这些话对於姚羽来说,却很受用。
他虽然敏感善良,但不脆弱,越是在这种‘艰难’时刻,他反而轫性充足了起来,听了姐姐的话,更是像喝了一大囗暖暖的甜汤,烫贴得动荡的心都安定了下来,他暗暗感动,捉着姐姐柔软的手,步伐坚定。
须臾,姚辞停下:“到了。”
生养死葬,陆家显然不会在这种人生大事上吝啬,何况陆志清深信一个好的风水能为庞大生意带来更多利润,他花在坟墓上的钱只多不少。陆家明也曾说过,每一个月都会有人来?扫墓剪草,此时坟头上一根杂草也没有,干净得像与整座山割裂开来。
“陆家明说过,上周陈伯已经来打扫过一次,一周的时间够杂草冒头了,”姚辞自言自语,回头一看,弟弟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小脸发白,她失笑:“别怕,直阵法够凶,寸草不生是很正常的。”
姚羽勉强扯了扯唇的角,表示自己没事,撑得住。
她吩咐:“你释放灵力,感知一下阵眼在哪……恶意和灵力最盛的地方就是了。”
恶阵阵眼往往都很明显,恶意太浓,拘来的灵体肯定不会帮你隐藏气息,它们也没有思考能力,惊动了阵法,逮着活物就攻击,敌我不分。此时姚羽紧闭双眼,灵力如触角探出,一点点地扫过整个坟墓,外放灵力比单纯运转时更费劲,不消一会,额角就渗出一层薄汗。
扫描范围不算大,这个坟墓割裂感之所以那么强,是因为边缘两米外长满了杂草,两米内却土地光秃秃,肉眼都看得出猫腻。
他强忍着呕意,这里的黑雾浓密得像有实体一样缠绕着他,粘腻,湿滑。
灵力扫过某处时,似是惊起了某种存在,黑雾由无意识地缓缓流动倏地停住,他心脏猛跳,睁大眼睛:“姐姐!”
话刚说完,姚辞伸手就把他往自己身后扯:“收回你的灵力!”
姚羽吓傻了,不止收回灵力,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憋住呼吸,心跳卜卜声在体内回响。
“没事,你可以呼吸。”她一边从裤中抽出瑞士军刀,他认得出那是在淘宝上三十八块一把的打折货:“惊动它了,我的气息比你强,除非你放出灵力,不然它肯定会觉得我比较吸引。”
此时,收起灵力的姚羽已经看不见那团团黑气了,四周阳光正好,刺骨寒气却点点渗透了他,更加可怖。
他想起以前玩过的一款恐怖游戏,只要触发了什么flag,就会一秒切换到里世界,同样的物品和环境,都会变成夺命凶器……思绪飘忽间,只见姚用力握住刀刃位置,军刀鲜血淋漓,同时亦吸引了凶煞。
这时,姚羽不需要开天眼,也看得见这只被撩拨得凶性大发的煞。
不看还好,一看他便哇一声的,扭头猛吐,差点连昨晚的晚饭都要尽数吐出来。
那依稀还是个‘人’样,头发剪得參差不齐,一层脸皮不知道哪儿去了,露出败坏的肌肉组织,全身不着片缕,伤痕交织,竟无一寸完好的肌肤,身量也才到他腰间,分明是个小孩儿。它眼球狂颤,往二人方向骨碌骨碌地转了一下,大嘴猛张,就往姚辞身上扑去。
“艹你不要以为你年纪小哥就不打你了啊!”
后者一个飞踢,愣是把小孩踹飞三尺,而它怪叫一声,就像不知痛楚般,一顿后,又扑了上来,残缺的眼球死死地盯住她染血的手,姚辞仗着自己身高比它高出一截,像踢皮球一样,避开它大张的嘴巴往死里踢,场面颇为血腥暴力。
烈日底下,煞的攻击力亦随之弱化许多,姚辞揪起它的头发,拎起来用带血的手啪啪啪啪快速抽了十来个巴掌,血似有腐蚀能力一样,原本不言不语的煞脸容扭曲,发狂惨嚎,像是生前声带受损,这时只能发出气声,尖锐短促,可怜又可怕。
姚辞面容冷峻,不为所动,从裤袋里摸出一纸黄符,糊在它的额上,它浑身紧缩一下,啵一声地消散无踪。
“……姐姐,你破了阵……?”
“没,让它安份一点而已,我是个二手道士,只学过几十年道,悟性低,没有灵力加持,这只好算是一种前人留下的威慑。”
姚辞收起刀,这时弟弟回过神,冲上去捉住她的手,眼圈立刻红了。
“姐姐,伤囗不处理一下吗?”
“不用,”她用纸巾一抹,手心已经愈合,只馀下一道浅白的新伤,她从肩包里拿出一把铲子:“该你卖力的时候来了,把尸体挖出来吧。”
“尸体?陆爷爷埋得那么深,上面有又墓碑……”
人力怎么挖得出来?姚羽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没让你把姓陆的挖出来,把刚才那只煞的本体挖出来,应该就在阵眼底下,埋不了多深的。”姚辞眸光微暗:“我原以为这个年代用动物灵做阵眼已经很出格了,居然还特地虐杀小孩儿做阵眼……真是下血本了。”
童鬼最好拘使,没什么思想,死得惨,怨气足就凶,适合用来当阵法的守门犬。
听到‘虐杀’俩字,姚羽的脸色又变了,方才吐得彻底,这回再反胃,也吐不出什么来。他的脸色极之难看:“虐杀?为什么要虐杀?”
“死前越痛苦,凶气就越重。”姚辞不是嗜杀无道的人,这时显然也不大痛快:“童鬼的痛觉会永远留在死前那一刻,想帮他解脱就快点挖出来,我当过几年和尚,超度一只煞还是绰绰有馀的。”
“……姐姐你真是多才多艺。”
姚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过听到能及早让它解脱,他还是立刻接过铲子在阵眼处挖了起来,泥土松动,挖起来居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