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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上学继续值日。那晚钱唐的异样,对我来说就像年级组长偶尔激动时露出奇怪的口音。她会说“一成秋雨一乘凉”,虽然我没听懂,但感觉传达了很厉害信息的样子。因此我在同学们都窃笑的时候,保持沉默。
更何况刨根问底挺蠢的,我懂。从小到大,除了“你名字真有个性”,我还忍耐听过另一堆愚蠢的问题,比如“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李秋风,李冬风”。去你妈的,没有,我没有妹妹。但我的确有个哥,他有个非常像样的名字,叫李权。
我哥比我大四岁,传闻聪明又漂亮,甚至刚出生的时候都自备胎毛。但在他两岁那年,生了场重病,突然死掉。我妈简直经不起这打击,一病在床。姥姥家和奶奶家的老人们互相指责,差点闹得老死不相往来。我爸独自摆平这些乱七八糟,原本想从亲戚那里过继个男孩子。但我妈检查身体时发现有了我。
我很健康,而且我的出生基本以毁了我妈的身体健康做代价。小时候总记得我妈需要静养,是我爸一把屎一把尿带我长大。我怕雷声的原因很简单,你要是有个爸爸,总跟你讲惊悚的睡前故事“现在已经开始下雨,每一声的雷都是生命倒计时,所以再不上床睡觉,你会双眼流血而死”。简直毛骨悚然。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刚开始钱唐有点像我哥,但后来也就没这感觉了,估计只是因为我没接触过太多男的。一想到假如我哥还活着,长这么瘦,吃东西这么少,甚至还当了什么“电影电视剧编剧”,我爸绝对会率先疯掉。基本每次想到这个,我就感到特别的好笑。
爸爸盯着我:“吃饭就吃饭,傻乐什么?”
其实我已经吃饱了。但我“嗯”了一声,装模作样的继续动筷子。
我爸说:“我又要出差,你在家好好做功课,也照顾下你妈。”
“行,我最近没什么事。也不用练空手道。”
我爸抬起眼皮,严厉地看我一眼,估计是又嫌我吃饭时候说话太多。我闭嘴,慢吞吞地吃了一粒米。
我打算在课间拐弯抹角地找叶青问有关钱唐的事情,但上学里总忙着补作业和抄笔记,这事也就忘了。到了放学,我还想拉着叶青,教练又跟我打电话通知我说禁赛期过了。这表示姑奶奶我又可以名正言顺的上台打人了。
好不容易熬到周日,四点多我就猛地从床上窜起来,收拾一切准备去道馆。下过几天秋雨后的小区飘着股说不清的味,地上落着一群早起的麻雀。我拐弯前又先习惯性地先瞥了眼车库——钱唐的车居然稀奇地停在那里!只可惜他的车窗玻璃被贴得乌七八黑,也看不清楚里面状况。就在我鼻子贴近车玻璃的第五秒,拼命往里面瞅的时候,那该死的玻璃降下来。钱唐正坐在驾驶座上,眼睁睁地望着我。
吓得我!不假思索的就蹦到三尺多高。接着,全小区都知道我最常用的口头禅是什么。
“想偷车,特长生?”
我愣了一会,有点恼羞成怒:“你才是刚做贼回来?!这大清早的!你蹲在这儿干嘛?”
钱唐抬起手看看表:“也对,今天是周末,你出门这么早又做什么?”
如果我有尺子,一定能量出钱唐对我的态度,和他之前在操场上,在男厕所里,在火锅店里没有任何偏差。如果不是地面依旧是湿漉漉的,我甚至怀疑那天下雨都是我的错觉。以钱唐现在精神饱满的状态,完全看不出他曾经孤零零的坐在大街上再拐骗高中生给他买酒喝。
钱唐正在车里吃早饭,然后准备去片场。我这才知道以前没看到钱唐的车,是因为他起床的时间比我早,休息的时间也比我晚。钱唐问清我去哪,然后开车把我捎到道馆。
“刚才还想哪个晨练的男孩。一走近才发现是你。”
我刚想骂钱唐眼拙,但侧头看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忍了忍没说话。今天我外面套了个羽绒服,里面直接穿空手道服——像是只有天冷才穿内衣,例假不规律到半年一次,初中时接到几封情书最后以我亲手打跑了那些白痴女生还被记了个处分为结局——不以为耻地说,我真不像女孩子。虽然一直讨厌身为女生的这个事实,但听到钱唐这么说我,我又隐隐觉得他是个彻底的混蛋。
混蛋接着淡淡说:“女孩有点英气好,办事不容易迷糊。”他接着问我什么时候空手道训练完。
我有点摸不清楚钱唐的节奏:“干嘛?你要来接我?”
钱唐沉吟片刻:“你有我手机号,训练完给我打个电话,看我到时候有没有时间。”
去你的!我摔了车门。
道场里,教练轻易地就将我蹶到地上:“什么狗脾气!”
身边的人惊恐地回头看我们这边的动静,我揉揉屁股站起来,皱眉回瞪着教练。
“李春风!这个错误动作你要重复几次?!”教练又在臭骂我,但他的神情反而显得不那么生气,“瞪什么瞪!还嫌自己眼睛不够大?说不听了还?”
我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继续咬牙切齿地朝他扑过去。
每当教练向其余新学员介绍完我,一般还要阴阳怪气地补充句,“你们别学她,她向来走不要命的路子”。我想教练的记性一定是被野狗吃了。想当初,教练可完全是看着我爸面子才允许我跟着旁练。那会我岁数最小,身体素质最差,真没少受数落和白眼。但是呢?练到现在,同阶的十五个学员已经没有一个再能打得过我。
教练惆怅地说:“是啊,过段时间,让更高段位的人来带你。你有潜力。”又翻脸数落我,“李春风,你说你也是年纪不小的姑娘了,怎么个性总那么暴躁?”
我全部当成耳边风,继续狠狠地踹眼前的假人靶子。一下,两下,三下,第四下。
世界上最操蛋的不过就是闪闪躲躲,含糊其辞。哼,难道要我像钱唐一样的性格?钱唐居然说“给我打电话”,如果我肯主动打电话,早就让家里人来接我了。他算老几啊?
六个小时的强度训练进行到四个半小时,教练就像往常一样把我提前撵出来。
“再练下去,你明天还能有力气上学?”
我是觉得我还有无穷的劲头,我能当宇宙小霸主。但等到站在场馆外的大风里喘气时,我才发现自己眼前有点发黑。平常都是在路上买早餐,但今天是钱唐送我来,也没得空买东西吃,现在一阵阵饿得慌。
门口有人在卖黑米糖葫芦和糖炒栗子,我摸摸兜里的钱,如果想打车回家,就不能吃糖葫芦和糖炒栗子;如果吃糖葫芦和栗子,我又得走老远老远才能去坐公交车。
我舔着糖葫芦上的透明糖皮思考几秒,最后愉快地决定多买一斤糖炒栗子吃。等都齐活了,我拉拉毛线帽子,揣着热乎乎地栗子准备一口气不停跑到公交车站去。但一回身的功夫,发现钱唐正把车停在马路边,好笑的看着我。
——那瞬间真的很难形容我的感受。钱唐的每次出现,都像幻觉一样。如果我不是一个女生,真想跑过去隔着车窗亲他一下。
“我原本想在场馆外面逛一圈,看到就看到,看不到就不管。这还真就碰上了。”钱唐的口气也很惊奇,他顿了顿,接着问,“特长生,你不会主动打电话让别人来接你吧?”
他用的其实是肯定句,我也就点点头。
钱唐听完后也很平静地评价我:“看来个性还是很迷糊啊。”
依旧听不出这人的话是同情还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