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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打算继续跟这踹门,还是进屋坐?”钱唐问。
见了钱唐,我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
“钱唐!”
我简直不假思索的,就忍不住抱了他一下。
钱唐的身体一僵,但没怎么犹豫的,他也沉默地抱住我。接着,我感觉自己的头顶被什么东西轻轻一触。
“……你干嘛?”我赶紧再推开他,来回摸着头顶,耳朵一下子烧红了,“你,你!”
“又没亲你嘴。”
我气死了:“亲你个头啊!信不信我把你嘴剁了,你怎么就那么流氓啊到处占便宜!”
“不好意思,我只会这么对待女孩子。”
又是这种腔调。
明明说着十足让人想砍的话,但神态并不让人讨厌。大概只是因为他眼神和举止什么的都很淡。钱唐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但我一点也不意外,不停的有人喜欢上他。
钱唐问我进不进屋,我摇头拒绝。他也不强求,把院子里的灯依次打开。院子里都是小红灯笼,外表挺旧的,但光线不错。春末里天黑的越来越晚,钱唐把耳机挂在脖子上,和我说话。
“电影的确夭折,我树敌一直不算少,这次一起发难,统统还清。工作室没有倒闭,但我把我手下的作者都放出去。作者总有创造高峰,不需要耽误在我这。欠债?的确欠了一大笔债,你没看我那车至今还留在厂里,因为付不出全款维修费,保险只能保一半……还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我酸溜溜地说:“上次来接你的大妈没帮你还钱啊。顺便说下,我挺喜欢她那辆黄跑车的。”
“这个圈子里做到我这样程度,不可能不被人利用。男人和女人都有。特长生,你可能听过我的故事,但肯定不是全部。”他沉思地说,“比起欠钱,人情债更麻烦。这些腌臜事,也许等你自己遇见就会知道。”
我不耐烦地说:“别扯那些我不懂的,姑奶奶不会遇见事的。”
钱唐笑了下,他说:“嗯,你不会遇见的。”
操,他错了。
我和泰发生了以下的对话。“真的要退出社团?你想清楚,如果半年后申请国外大学,空手道社团肯定能给你加分”,“话虽然这么说……”,“再说你不是‘参加社团’,你都副团长了,社团的创始人。社团里能打的除了我这种特长生,就是你”,“嗯这倒也是……”,“下周训练来不来?”,“你让我再想想……”。
我不知道泰想明白了没有,反正他没再提退出社团的事。第一次和空手道社团的人训练,还挺愉快。但风波就出现在训练完、我们一起去旁边的冰激凌店吃东西。
因为我是不负责任的“团长”兼不管事的“大哥”,所以这次我掏钱。大家正坐在这里叽叽喳喳地说话等冰激凌,旁边坐着一对异校高中生情侣在互相逗闷子。男生开玩笑说“你真是一白遮百丑啊”,然后那女生很羞涩地说“我很白吗?”。男生刚要说话,一个很好听的女声轻声地替他接下去:“傻瓜,他是在说你丑呀。”
我离得他们很近,把这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就喷笑,但抬头看了眼说话的人后,笑容猛地停住。妈的,冤家路窄,居然是程诺。她来这干嘛?
男生也听到了她的话。他原本还想对程诺生气,但看到程诺那张脸后也就没吱声。他的小女朋友可就不满意了,转头对程诺冷冷地说:“你嘴怎么能那么贱。”
程诺估计也真的只是一时嘴快,只是听到女生说出那个“贱”字后,她眼神顿时冷住。程诺倒没跟她吵,只是很傲慢地扫他们一眼。
“看什么看?”小女朋友急眼了。她男朋友赶紧要拉她坐下,闹出的动静让我们这边人都看过去。洋娃娃显然是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物,此刻,西中空手道的人都认出了她。
“那人就是白区附中的队长。”
“……把泰打得像狗一样。”
“看不出空手道那么好。”
泰的脸就像得了白血病一样,他狠狠地看我一眼:“李团长,你和那个程诺认识?怎么不过去打招呼,她不是还特意让我向你问好么。”
大家都再争先恐后地看我。当然我很烦,但也没办法解释,只表示自己根本不认识程诺。正在这时,我们桌的那堆冰激凌送过来了。我挪下椅子为服务员腾空间,不小心撞到旁边桌子站着的人。旁边的人,好死不死的就是那小女朋友,她手里红色玫瑰茶全部洒在裤子上。
而我能记住最后一件事,就是她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程诺带来的几个白区附中的人怎么向那对情侣道歉,泰怎么忍不住出声反讽,程诺身边的人怎么想起我那天出现在白区附中(说我“刺探军情”),西中空手道队的人怎么转而讽刺程诺做人不厚道,程诺的话从始至终就不多但她再说几句就彻底把泰激怒——
羚羊急冲冲地跑过来,他看着局面,声都变了:“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
我茫然的吃着香草暴风雪:“我真的不知道哇,就突然动手了。”
店员报警后,西中空手道的全部成员,程诺和她那几个白区附中的同学,以及我和羚羊,全部被带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我的确有想过因为自己的个性,有一天可能会坐牢。但在被警察抓起来前,至少我是斗殴中的主打,至少我曾顽强的战斗过。但我可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作为彻底的旁观者和斗殴负责人被抓起来。
两名警察叔叔在桌子对面,商量我们这是“斗殴”还是“闹事”。几个之前蹦跶很高的学生,堂堂西中和白区附中的高中生,此刻都垂头丧气,羚羊低声数落他家洋娃娃的妹妹,那对情侣沉着脸不说话,但估计出了派出所得大吵一架。
“李春风?”一名胖警察登记到我的名字后,开始乐,“这名好啊,春风得意。但你春风得意别得意到打架上来。”
我没笑,全程板着脸。胖警察知道我没参与后,让我也交待下事情起因。我想了下,指着程诺说“她嘴贱”,又再指着泰“他贱招”,最后指着那对情侣中的女生“你是挺白的,但你的确不大好看”。
说完话后,场面一片安静。西中、白区附中和那对情侣都拿眼珠子瞪我,只有程诺突然笑出声来。“hi,李春风?”她大大方方的说,“又见面啦。”
我没搭理洋娃娃,继续对警察说:“我们真没打架。你看一个受伤的都没有。虽然说都是练空手道,但除了我,全是不入流的货色。为什么店员要报警啊?我不太明白。”
程诺也不笑了。
胖警察瞅瞅我,他好像很感兴趣的放下笔:“你是入流的货色?”
我很公正的评价自己,我是觉得自己勉强是个三流空手道水平。我空手道入门慢,爆发力和防卫都有问题。话虽然这么说,但我(一对一)应付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不入流货色,至少五分钟内还是可以的。当然,空手道偏向格斗。像我们光头教练,特种兵出身,练过五年泰拳,躲闪动作很奇怪,我就吃不透他。但眼前的胖警察,我觉得自己是能五分钟内狠狠伤到他的。
羚羊突然搭腔说:“她是我同班同学。叔叔,你能给你们局长一个电话么。或者,我现在能给我爸打一个电话么?”
程诺怒说:“真牛啊,你爸谁啊!”
“还不是你惹的事!”
羚羊和洋娃娃兄妹还在那争着基因问题,我看到面前的胖警察缓慢站起来。他旁边的几位警察劝他不要跟我计较,他便坐下。我两眼不由冒起光。如果有和专业级别人员切磋的机会,真的很不愿意放过。至少现在,没有教练在我旁边叨叨叨叨叨叨。
“大叔你可以和我试试,指点我一下。”我鼓励胖警察,“你有点胖,估计年纪大了的关系。那你年轻的时候练的是近身格斗吗?”
——这就是整场风波的起源。
这场风波的最终结果是,胖警察被我狠狠踢中右膝盖。他膝盖曾经在军队里受过伤,吭也没吭就躺在地上,被送到医院。西中和白区附中的同学,还有那对小情侣,全部被打发走了。只有我单独坐在很小的拘留室,长达半小时之久。
直到门开了,我爸的秘书进来让我出去。
我爸转身看我一眼,面无表情的。我跟他上车,坐在后排。车里虽然四个人,但是没声特安静。
我很少坐我爸的车。小时候闯祸了,是我爸把我从犯罪现场捞出来。有时候他是真生气,直接不让我跟他上车,罚我独自从原地走回家(我砸碎了奶奶家的乌木窗户,在冬天里走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才走回去)。但有的时候,我爸觉得我闯祸闯的还挺逗,他允许我上车。但又拉不下脸跟我说话,就让司机在前面放相声给我听。
但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沉默。
我不习惯坐我爸的车,我不习惯我爸跟我好好说话,我更不习惯这种沉默。
“你现在满意了,李春风。那警察从医院出来后,工作算是没了。”我爸突然说。
我不由钻头看着他。
“他是刚转业的人。原先是军队教官,所以看到你想到曾经自己手下带的兵,就想跟你比划比划。但他行为已经违反了警察的纪律。”
“不,但是都是我的错!是我主动——”我没经历过这个,心特别乱,也不知说什么,“不太好解释啊,反正都是我的错!爸爸,你能帮他吗?你给他说点好话行吗?别让他把工作丢了啊……”
“李春风,”我爸打断我,他加重语气,“我曾经告诉你多少遍了!每个人都要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已经十五岁了——”
我看着我爸。他的语气根本不是教训我,也不是想警告我。那是种若有所思后的沾沾自喜,他才不在乎那个警察呢,他也不同情任何人,他就是想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教训我。
“因为你不守规矩,毁了别人的一生。”我爸最后总结。
我一声不吭的听着,快下车后说:“爸爸,那个警察……”停顿一会,耻辱地继续,“反正你别追究了行吗。下周我生日,我不要生日礼物。”
我爸愣了会,估计是想起我要过生日。他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摔上车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