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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崔钰,徐清明没像前几次那样直接拂袖而去,而是陪着徐老爷坐在大堂正中的灵芝纹扶手椅,脊背笔直贴在靠背中央嵌着的圆形云石上。
见儿子难得有兴,徐老爷对崔钰的态度更加和蔼,三言两语就把她聘了下来,并热情地吩咐婢女引她去独院居住。
崔钰看看从头到尾都无动于衷的徐清明,言笑晏晏地对徐老爷摇头:“虽然明面上说是唇语先生,但我不过是跟着徐公子帮着传话的,还是守在他身边比较方便。老爷您就在公子院子里给我留张床,能让我随时见着他就成。”
听到这话,徐清明一直垂着的眼睛抬了起来,轻飘飘扫了崔钰一眼。
那眼神无情无欲,可却压得崔钰心口沉甸甸:他差点拿鞭子抽死小厮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举止看起来暴虐阴鸷,但眼睛里露不出一丁点儿凶恶,仿佛他只是在雪地里看景儿。
这真是最难办的境况。
要是徐清明就是坏透了,就是喜欢拿血腥事当趣子,她倒可以用别的把他的心思引开,但看他的样子,明显不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崔钰想不明白事儿的时候,会歪着脑袋不停眨眼睛。她的眸子浓墨般黑,眨眼时里面总显得水光潋滟,上下睫毛又长又密,配上懵懂的小表情,跟只刚会走路的幼鹿一模一样。
徐清明不自觉合起拇指食指,轻捻着指肚,盯着崔钰忽闪忽闪的睫毛,心思动了动。
她站在他院子围墙上的时候,他就看见她了。
一个小姑娘,看他把人抽得只剩半口气,脸色都没变,还轻轻巧巧跃进来探伤势。这可真有点意思。
那受伤的小厮模样的人,是他贴身手下路人丙。
他隐瞒身份混进江湖做情报买卖不是一两天,从没有人能查出他是谁,可最近临安却来了一群人,暗地里到处打听他,甚至已经怀疑到了徐家大公子的头上,在徐府周遭都布了人手。他干脆将计就计,叫路人丙配合着演场戏。
当时那鞭子挥得很有分寸,伤不了路人丙性命。按他想的,路人丙该是看起来救不活,所以被送去庄里等死。接着那伙人就会半路劫人把他接回去好好照顾,等他好起来对他们感恩戴德,再从他嘴里套话。
施惠收买,这是那伙人惯用的手法,倒方便了自己安插进人手,把他们一锅端掉。
可这小姑娘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让路人丙在冰天雪地里还暖着身子,下人见他还有救,愣是把他送回房里请了大夫,打乱了自己的全盘计划。
多有意思。
自从他被绑架以后,他院子周围明里暗里的护卫几乎五步一个,她到他身边,却如进无人之地。
路人丙在他的鞭子下明明该是垂死之状,她不过在他跟前停了几息,就把人弄出了生机。
现在,她还装成瘸子混进来做唇语先生。
他可是很多年都没遇上这么有意思的人了。以前不要唇语先生,是怕他们碍了他的买卖,但如果是这个小姑娘,留在身边倒不是件坏事。
更何况她坏了他的事了,他得让她好好还回来才行。
该怎么还呢?
徐清明松开手指,不动声色地起身向外走,一贯的孤拐脾气,连徐老爷也习以为常。
但崔钰不习惯冷着张脸不理人的徐清明。
在她心里,徐清明就算哑了不能说话,他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也会说话,他嘴角那抹常年挂着的笑也会说话,明明就是一个人,怎么能变得跟冰雕出来的塑像一样,全身一点声情都没有呢?
崔钰跟徐老爷马虎地打个招呼,就匆匆推着轮椅赶到徐清明身边,仰着脸拍胸脯:“公子您放心,我能看得懂唇语,您有话只管说出来,我都能帮您传。”
徐清明不理她,她当没发觉,一个劲儿地唠叨:“您看我到了您院子里,该住在哪儿呢?要我说,还是该离近点。离远了吧,您要是想吩咐个婢女倒水她不明白该怎么办?其实有我在,您身边就算没婢女小厮的也不要紧,不就是端茶倒水吗,谁做不是做,您别看我走路不怎么方便,但干起活来利索着呢,要不您先试试,不用多加工钱也行。”
她本来年纪就小,声音脆生生的,一口气说出来的话带着调子,跟只哼曲儿的黄鹂鸟一样,说得再多都不讨人厌。
徐清明这辈子冷清惯了,不是被捧着敬就是被远着怕,突然冒出来个小姑娘无畏无惧地缠在跟前叽叽喳喳,说不好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说烦吧,也不是。他要是烦什么人,早就一鞭子上去抽得对方说不出话。
说喜欢吧,也不是。他怎么可能对个来路不明的黄毛丫头动心,除了那双眼睛和声音,这小姑娘长得也就是平平,还坏了他一桩事,不能放过她才对。
他心思转了一路,走到院门看见窝在石桌上懒洋洋晒太阳的大白猫,停下脚步扭头端详起崔钰来。
崔钰正在惊讶路过园子里的那株黑牡丹,说得眉飞色舞:“哎我早听外头说你们徐家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那黑牡丹不是说全天底下一共就三株吗,你们是怎么弄来的?一会儿没事我得过去仔细看看,也不知道闻起来香不香……”
白猫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是徐清明,摇着尾巴灵活地跳到地上,几下就蹿到徐清明脚下,趴在他的鞋面上,仰头喵喵叫,声音却被崔钰的盖住,有些恼怒的探头张望。
原来是像猫。
徐清明心里亮堂了。
小巧玲珑的身段,乖巧讨喜的小表情,圆滚滚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那停不下来的小动静,可不就是脚底下那只大白猫吗?
而且比起大白猫,小姑娘还有个天大的优点:她不掉毛。
徐清明衡量几下,就把缠在他脚边,用尾巴扫他裤腿的白猫赶开,接着伸手捏了捏崔钰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又满意地摸摸崔钰的头发。
被赶开的白猫不甘心地又凑过去,还没碰到徐清明,就看见那只本来该给它顺毛的大手,正贴在其他女人脸上。等它磨着牙看清那个丑八怪的脸,更是跟被踩了尾巴一样,浑身毛都竖起来。
格老子的怎么又是她!
老娘我惦记帝君惦记了几千年,可帝君连个正眼都没给过我。好容易上世有个接近的机会,却被突然冒出来的青鸟逮住了。
这也就算了,谁叫我就是没青鸟有本事。
可难得老娘善心大发打算积点德,看有个拇指大的丑八怪要倒霉就去报信,结果生生费掉一条尾巴。
这也就算了,反正我还剩七条尾巴。
可那个丑八怪居然跟帝君有一腿!
老娘我居然想救跟帝君有一腿的丑八怪!
我居然为跟帝君有一腿的丑八怪费了一条尾巴!
……
白猫为这事儿崩溃了好多年。
好在徐清明又很快投胎转世,而且这世对养个宠物玩儿还很感兴趣,白猫觉得她终于要迎来幸福生活了。可好日子还没过几天,这丑八怪又出来碍事!
不能忍不能忍!
赌上猫妖的尊严,也不能让这个不要脸的丑八怪钻进帝君的怀里!
接着,白猫就看见,徐清明一手揽过崔钰的肩,一手横过崔钰的腿窝,把崔钰捧着抱进怀里。
白猫:……
崔钰:……
“徐清明你干什么!”
崔钰反应过来,就要拉开徐清明的手,但一想起她现在还在装断腿呢,又讪讪松了手,改口说:“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徐清明掩住眼里的兴致,把崔钰的头揽到他肩膀上,手环过她的脖子,抚上她的嘴唇点了点,等崔钰困惑的盯着他脸看时,他动着嘴唇,无声地说:“抱~猫。”
接着他抱着她走进房间,斜靠在床头,把她搁在腿上,一手把住她的腰,把人扣在怀里,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摩挲她的头发脖颈,又顺着她脊背的那道沟滑上滑下,来回地抚摸着。
看不出一点其他的感情,完全是在安抚闹腾的野猫。
崔钰活着的时候怕冷,就算已经不是常人了,但看见外面大雪纷飞,心里还是不自觉会觉得凉,早就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所以徐清明的动手动脚,并没有让她面红心跳。
但她对徐清明来说,就是个刚见过面的陌生人,都没怎么相处过就抱上摸上,这叫什么事儿?
“公子,咱们这样不合适……”
徐清明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条鞭子,两指粗的,里外缠着带倒钩的金丝线,金线上浮着一层金光,离崔钰很远就让她觉得浑身难受。
“合适合适,您怎么做都合适。”
崔钰把头往后仰着,拼命躲开徐清明晃在她脖子下面的鞭子,说得诚恳又急切。
徐清明发觉到她的顺从,收起鞭子,动作越发温柔。
他解开她绑着头发的红绳,本来编成辫子盘在两侧的两个小花苞杂乱的散下来,带着卷的长发很蓬松,几乎遮住崔钰半张脸,还有几根粘上了她的嘴唇。
崔钰觉得痒,刚想伸手拂开,双手手腕就被徐清明单手桎梏在背后。
“等一下,我……”头发沾在嘴唇上好难受。
徐清明朝鞭子伸手。
崔钰:“……我喜欢您这样对我。”
徐清明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
他把她的长发全笼到她的背后,连额角稍长点的碎发都仔细地别到耳后,曲着手指理了理她齐眉的刘海,这才停手。接着捧住崔钰的脸,开始打量她的脸。
看了一眼,就发现贴在她嘴唇上的发丝。他动了动还按在崔钰下巴上的大拇指,想把那几根头发弄下来。
当徐清明带着薄茧的指肚碰上她细嫩的嘴唇,崔钰坏心眼地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他的手指,接着睁大眼看向徐清明,想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结果让她很失望。
因为就算她做了这么暧昧的动作,徐清明依旧面无表情。他的眉眼嘴角都在告诉她,虽然他的眼里映出的是她,可在他心里,坐在他腿上被摆弄头发的,就是一只不掉毛的小猫。被猫舔一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果然,等把手插~进崔钰的长发里,开始一点点用手指梳着发丝纠缠打出的结时,徐清明按住扭着身子想躲开的崔钰,张开嘴慢慢用唇型告诉她:“别动,顺~毛。”
崔钰深吸一口气,把被徐清明徒手扯掉的一大把头发握在手心,抖着手把乌黑一把揉成团。
青天大老爷。
她已经不长头发很多年了!
掉一根少一根的痛苦,徐清明你解不开结大力往下扯的时候有考虑过吗!
徐清明看出崔钰的颤抖,停下动作,把崔钰攥紧的手掰开,盯着里面缠成一团的头发,脸上第一次露出情绪。
他眉间现出道极浅的皱,嘴角也不显眼的绷紧,说不好是在遗憾还是在嫌弃。
崔钰没想那么多,她立马就觉得很开心了。
徐清明愿意对我露表情啦,那是不是说他已经开始接受我了?
既然他开始接受我,那搞断他的腿不就指日可待了!
……
她满腔的大笑很快膨胀到嗓子眼,就在要忍不住发出声音的瞬间,徐清明垂着眼睛小动了下嘴唇,眉毛有点伤心地耷拉下来。
“原来还是会掉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