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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钰还怔在惊愕和恐惧里无法自拔,小屋的窗户就从里面被推开。
里面的人侧身而立,穿着青衣碎花小褂,黑发由玉簪绾起,正忙活着颠炒锅里的热菜。面目在炉膛冒出的热气里,若隐若现。
青衣女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转身拿出一个水瓢,随手朝窗外一抛,正好落在徐清明怀里:“去帮我舀瓢水,水缸在树下。”她头也不回地吩咐。
徐清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水瓢,静默一下,随即朝树边走去。崔钰一把拽住他的衣带,面色凝重地咬着嘴唇。
“小姑娘快把手松开,”青衣女子好笑地嗔斥崔钰,”再不让他把水给我送来,我这一锅菜就要糊底了!”
那声音既清脆又欢快,实在不像怀着坏心思的人发出的。
崔钰这么想着,一晃神,徐清明已经把盛满水的水瓢送到了青衣女子跟前。
青衣女子熟练地把水倒进锅里,随着”嗤啦”一声白烟冒起,她盖上锅盖,朝炉膛里添了把柴火,扭身不见。没一会儿,她端了盘新鲜葡萄,换了身干净衣裳,走到院子里。看崔钰还紧绷着脸盯着她,她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别提防我了,我要是存了坏心,在你们摔下来的时候,就不会施法救人啦。要不要来吃水果?我今早晨刚从山里摘来的,露水都没落。”
崔钰很有骨气地别开脸,一溜烟躲到徐清明身后,揪住他的衣裳,戳戳他的腰:”荆嫂子说不能吃里面的东西哦~”
徐清明好笑。谁要吃了?明明是你嘴馋忍不住,借着话来劝自己吧?
他也不说破,任崔钰在身后伸着指头这点点那捅捅,面色平静地向青衣女子道谢:”方才,多谢您救了我二人性命。不敢再多加打扰,可否告知我们离开的方法。”
“来者都是客,不吃顿饭什么的就把你们送走,有人又该笑话我不懂事儿了。”青衣女子自在地吃着葡萄,笑盈盈地摇头,又指着崔钰说,”再说,我还有话想跟这小姑娘聊聊。”
“我?”崔钰探出脑袋,指指自己的鼻子。
“对啊,就是你,”她下巴朝石碑那儿扬了扬,”那图腾,你见过吧?”
崔钰眨眨眼,静了一下,又把脑袋缩回徐清明身后。
“得啦崔钰崔姑娘~你的事我全都知道,当年你跟八歧大蛇同归于尽那会儿,我就在这井底,看得一清二楚。”她边说着手指当空一划,本来虚无的空气里渐渐出现波澜,竟如云雾水镜般显出模糊的画面来。
崔钰眼睛一眯,脸色越发难看。她走上前挥手搅散了云雾,低声问:”你想跟我聊什么?”
“黑泉。”
看崔钰意外地睁大眼,青衣女子抚掌笑起来:”我就猜你还不知道黑泉和八歧大蛇的关联……你说你胆子也真大,什么都不懂,就敢和八歧大蛇搏命,最惊人的是,竟然还叫你做成了。当时我眼睁睁看她断气,吓得连筷子都掉了,可惜了我那一筷子新鲜鲈鱼唉。”
……你是吃饭的时候当戏看的啊?崔钰抽抽嘴角。
不过她转念又想,听起来,这人和八岐大蛇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呢~
于是崔钰试探着问:“那黑泉,和八岐大蛇到底有什么关联?”
“你想知道啊?”青衣女子又往嘴里扔了颗葡萄,笑得不怀好意,“你想知道也简单,你帮我一个人小~忙,我就把所~有和黑泉有关的消息全告诉你,怎么样?”
她拖着腔调,把崔钰心窝里那点好奇心全勾了起来。
崔钰装作不在意地挑起眉:“你先说说要我帮什么忙?”
“我想要你,把这个东西带走。”
她摊开手掌,手心浮现出一颗黑珍珠,珍珠表面隐约流淌着几道奶白的纹路,与石碑上的古怪图腾相似。
“我是骨妖,现在嫁了人,你就叫我骨娘子吧。我和八岐大蛇一样,都是黑泉的守护者,我们守着泉眼,大概也有几千年了。”
“天下三处黑泉,分别位于天地交界、虚实交界,还有阴阳交界。这后山古井,正是天地的交界,这颗黑珍珠,就是我所守护的,黑泉泉眼。”
骨娘子声音轻缓起来:“八岐大蛇同我一样,她守着的,是虚实交界,也就是南越那里的泉眼。她得到黑泉,就靠着黑泉的力量召集妖魔,不过百年,就闹得南越妖魔丛生,尸横遍野。那些妖魔奉她为尊……所以崔钰,你真是好福气。”
好福气?
没头没脑的,听到这么一句话,还沉浸在黑泉故事里的崔钰很是迷糊,她歪着脑袋,睫毛忽闪忽闪。
骨娘子却停住话头,朝崔钰身后笑笑。
崔钰回头,就看见徐清明迎光而立,半边身子融在阳光里,从头到脚,熠熠生辉,见崔钰看他,他柔柔弯起嘴角,霎那间,光芒万丈。
“这么俊的郎君,满心满眼全是你,难道还不算好福气?”骨娘子笑嘻嘻把黑珍珠硬塞进崔钰手里,打趣地说,“好福气的崔姑娘,消息你都听完了,这东西可别忘了带走。”
满心满眼什么的~好开心~
崔钰心里那点虚荣心“咕噜噜”冒着泡膨胀,但还记得问一句:“为什么要把泉眼给我?”
“因为我也找到了自己的福气嘛~”骨娘子笑弯了眉毛,“我都说我嫁人啦~比起守着这破玩意儿,我更喜欢相夫教子,把它交给你,也算了我一桩心事。再说,这东西单着一颗也不好看,你有了两颗凑成一对,做个耳珰多漂亮。”
她说着,伸手去拨弄崔钰的耳垂,却发现崔钰还没穿耳洞。
“呀!”她咋呼地叫起来,“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穿耳洞?不行不行,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东西帮你把耳洞穿好。”
崔钰捂住耳朵,转身又钻到徐清明背后,眼睛泪汪汪地小声告状:“她说要给我穿耳眼……很疼的……不想要……”
徐清明笑着把她的手拉进自己掌心里:“不想要就算了,”拈拈她小巧圆润的耳珠,见耳垂点点染上绯红,他声音里低沉着,“你这样,已经很好看了。”
骨娘子拿着针线绿豆一出门,就看见一对小壁人亲热地站在一起,头碰头地说着悄悄话。她“切”了一声,正要奚落两句,院门就被猛地大力推开。
院内三人齐齐向外看去。
来的正是小舟上那位戴着黑斗笠的船夫。
“相公!”骨娘子雀跃地迎过去,揽住他结实的臂膀把头靠上。
船夫喘息略重,边摘斗笠边低头对骨娘子说:“外面有些乱,一帮人从荆家夫妇那里硬闯进同盟,看样子是奔着这里来的。”
“荆家人挡不住?难道,来的是妖?”
骨娘子的笑凝在嘴角,连忙当空划出水镜,崔钰一眼,便看到背手站在人前的齐墨云。
“恐怕是半妖,”她拧眉走上前,指向齐墨云,“他五感欠缺,一直在寻找黑泉。我们会来这里,本也是打算帮他找到黑泉……做个交易。”
她看看徐清明,没好意思把前因后果全说明。
但徐清明却少有的怔在那里,半晌才挤出声音。他颤动着嘴唇,看着摘下斗笠的船夫。
“大……爹?”
“长这么大了。”
男子长得浓眉星目,阳刚俊朗,听到声音,他走过来拍拍徐清明肩膀:“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做得很好。小五,我以你为荣。”
徐清明并未躲开,却也未回话。
崔钰这会儿反应得极快,她握紧手里的黑珍珠,走到徐清明跟前,拉着他的衣袖让他低头:“他就是那个一直昏迷的大当家?”
徐清明抿抿嘴唇,拉住崔钰的手把她带到身前,捏捏她的手心:“叫大爹。”
“大爹~”崔钰叫得又甜又响亮,叫完,又冲徐清明扬着脸问,“既然大爹没事,咱们和墨云阁的交易,也就没有了吧?”
“墨云阁?”大当家语气微沉,“难怪他们要找黑泉,当年我就是在这里无意间撞破墨云阁阁主夫人的真身,才被险些被她害死。幸好她当时慌乱,没有发现黑泉泉眼就在后山,我也命大,被骨儿及时救了,这才逃过一劫。”
“当娘的都找不到这里,这会儿换了儿子,就能找到啦?”骨娘子对那声“骨儿”很满意,笑容甜得要淌出蜜,“你们放心,整座后山都被我施了障眼法,他们就算过了荆家人那一关,也绝对找不到这口井。”
“说起来~”骨娘子捏捏崔钰的脸,笑得狡黠,“你叫我相公大爹,那我,就算是你娘了吧?哦不对,你是跟着他叫的,我算他娘,你该叫我婆婆才对!婆婆有命,做媳妇的一定要听!”
她把还攥在手里的针线绿豆一股脑拿出来,又把崔钰从徐清明身边拽开:“来来来,小媳妇,婆婆给你穿耳洞。”
骨娘子边说着,边把崔钰手里的黑珍珠抛给徐清明:“我带她去穿耳洞,你把这珍珠做成耳珰,一会儿亲手给她戴上。”
崔钰勾住徐清明手指,脑袋摇得飞快,眼睛里全是哀求,却还是被骨娘子生生拖回屋。
骨娘子敲敲她额头:“你这孩子看着就傻,果然也不聪明。我这是给他们爷俩腾空儿叙旧……没看我儿子都没拦我?他早都看出来了,怎么你就没看出来?”
崔钰摸摸脑袋,眼睛还盯着不断靠近的绿豆粒,嘴里吐字儿都开始不利索。
“不不不是给他们腾空儿吗?你还拿绿豆干嘛?”
“腾空儿是腾空儿,穿耳洞是穿耳洞。再说了,穿了耳洞,才能戴各种好看的耳珰……你不想戴?”
骨娘子见崔钰歪着脑袋犹豫,连忙凑过去拿绿豆磨起她的耳垂。她的劲儿用的巧,没几下,就把崔钰的耳垂磨得通红,没了知觉。
她偷偷拿起针,对准耳垂磨出来的小软窝一扎,针就带着线穿了过去。
崔钰疼得整张小脸皱到一起,抹一把生生疼出来的泪,坚强地把哀嚎吞回肚子里。但等骨娘子捏着绿豆再要靠近她时,她还是吓得连滚带爬往床里面钻。
……
“专心点,别东张西望的。那小丫头没事儿,我媳妇又不吃人。”
大当家看徐清明做两下耳珰,就要往屋里望望,一副见不到崔钰就心神不宁的模样,忍不住也笑着敲敲他脑袋:“我的事儿都跟你说完了,就是骨儿帮我拘了魂魄,又用荒骨给我塑了新身子,我那原来的身体是她拿来瞒天过海的,你就不要再为它费心了。现在,你是不是也该和我交代交代你的事儿了?比如说,你这宝贝的跟眼珠子一样的小媳妇,是从哪儿拐来的?”
“我……”
徐清明刚把耳珰做好,话还没说出口,整个井底“哐当”一声,剧烈震了一下。他没提防,手里的耳珰一下子甩出去,还好被大当家眼疾手快地捞住了。
骨娘子带着崔钰奔出来。
“怎么回事?刚才这里……是不是晃了一下?”
见徐清明和大当家齐齐点头,她的脸色也难看起来,有些慌乱地划出水镜。
水镜里以齐墨云为首的墨云阁一众,竟笔直地朝古井走来。中途遇到的障目树丛,都被他毫不犹豫地砍掉,就好像……他知道目的地在哪儿一样。
“这怎么可能?”骨娘子也看出了齐墨云的异常,她无措地朝大当家看。
大当家把耳珰放回徐清明手里,走到骨娘子身边,揽住她的肩膀:“没事的,有我在。”
徐清明看了看手心里的黑珍珠,突然脸色微变,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荷包,解开带子,倒出粒光彩四溢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