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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马自相府的后门进了府,一炷香后,王权印带着刚拆了火漆的信形色匆匆的进了王相的书房。
“父亲。”他低眉顺目的行礼,双手将信奉上,“那件事查清楚了。”
“嗯。”早在岁月中浸泡成老油条的人接过信,微眯着眼粗略一看,了然的一笑,伸臂将信放在烛火上等着点燃,而后放在干燥的笔洗中静待着一个个字符成灰,方才不急不缓的问:“人,都处理好了?”
“是。”王权印目中闪过一丝不忍的光,面上却只是点头应了一声。
“印儿,成大事者不该有妇人之仁,要不是上次放走了一个人,伏击白无定的事断不会走漏风声。”王相的话头在口中略略一转,先看了一眼王权印,才又语重心长道,“成大事者也不该浮浪无行,爹知道你爱玩儿,只是这花楼端的生出这许多事端,以后也不要去了。”
王权印脸上的伤口还未长拢,这两日最听不得的就是“花楼”二字,又想起自己堂堂皇皇的身份,面上就带出了不少的不忿,“父亲教训的是,可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花楼里的一个姑娘,竟会是军器监楚端的后人,谁有能想到这人恰巧与白无定认识……”
“巧是凑巧,可是要是你好好待着,怎么会招惹上这些人?”王相不想听王权印的诸多借口,不悦的皱眉,出言打断。万事从简才能小心使得万年船的道理也教了这么多年了,可是自己这个儿子就是学不会。
“……是。”王权印知道父亲一向治家严谨,对自己更是严格,不情不愿的应了。
王相多年驰骋官场,早练就了一双犀利的眼睛,他见王权印虽答应的快,可是一双眼睛不用在自己儿子身上再多看他一眼,也心知他定是不服。他只此一个儿子,纵然不成器也不舍得逼得太紧了,宽慰道:“印儿,咱爷俩已经帮太子扫清了白无定这个障碍,你也搭上了太子,日后前途当然不可限量。到太子殿下荣登大宝,你想要什么样的东西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又何必操之过急?”
王权印听得此话,心中一轻,面上不由又带出了些许喜色,连声称是。末了又想起一件事,附在王相耳边说起来。
王相听了半响,脸上的神色虽仍是波澜不惊,眸子却幽幽的亮了起来,“此话当真?”
“儿子从牢头那里打听来的,千真万确。”
“锦柒公主也牵涉进了此事,难道景王把我们查出来了?”
“可怪就怪在景王哪里别无动静。”
王相想不出一向少有走动的锦柒公主此举到底有何深意,推算了半响,越发觉得怪异。按理说,要是景王想查,早就该查到自己和太子身上,怎么会拙劣的安排一个不入流的红玉行刺杀之事。事后又怎么会让同为皇室的锦柒,如此招摇的去刑部疏通。
他越想越寻不着思路,半响还是决定小心为上,“印儿,你去太子府上走一趟,将这件事禀报给殿下,请他早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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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定,白无定,无定。”
红玉第一次听到白无定的名字,就觉得这名字起得不好,和白忌这名字一样,让人平白生出许多心惊。
虽然白忌给白无定其名叫做无定,单纯是因为当年行军到了无定河边捡到了白无定。可红玉每每在唇齿间念诵这个名字,就会不自觉的想起“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如今,可不就是应验了?
阳光从牢房中的小窗照进来,牢里的时间很多,红玉终于可以由着性子去想念了。她蹭着墙往边上挪了挪,叹一口气,却不是为了身陷囹圄的自己。当初自己失了家世,也还寻死觅活,何况是白无定那样志在九霄、如鹰一样的人物,被生生折断翅膀,可怎么受得了?
“吱嘎——”牢门被人打开,走进一个人来。
那人望一眼坐在地上的红玉,面上一瞬间闪过一丝恼怒,转头面向狱卒时却已经笑得从容:“多谢杨捕头照顾。”
那姓杨的狱卒只是个普通的捕快,先前已经收了叶仲卿不少的银子,此刻听叶仲卿叫自己杨捕头,更是乐的脸都要笑裂了,慌忙摆手道:“叶将军太抬举了,小人如何受得起。”
叶仲卿从从容容的顺势握住了他的手,一脸真诚的说:“哪里是抬举,杨捕快这样一表人才,迟早的事儿罢了。”
“还要叶将军多多提拔。”那狱卒陪着笑觉察到手心儿里又多了一锭银子,目的达到,识趣的走开,“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杨捕快慢走。”叶仲卿礼数十足的目送狱卒离开,方才关好牢门,转过身来。
红玉才看清来人的面目,可她不觉得自己认识。
叶仲卿已经蹲下身来,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放下,一手搭上红玉的肩,双眉蹙起口中数落道:“这群王八蛋,怎么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不知道姑娘该是拿来好好对待的吗?下手还这样重!收了人家的钱,也不好好的办事,分明是群酒囊饭袋……”
她不停的说着,手下已经摸清了红玉的筋骨,见红玉的精力有所被转移开,左手暗暗使力,右手飞快的一抬。
“咔嘣!”
一声脆响,红玉脱臼的左臂已经接上,她一声痛呼还没出口,右臂一痛,也接上了。
“好了。”叶仲卿放开红玉,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我小时候练武脱臼,师父就是这样治好的,几乎是不会疼的。我还带了消肿的药膏给你。”她说着打开了自己带来的提篮,药膏还没看到,一碗白饭冒着袅袅的热气,先闯进了红玉的眼睛。
“咕噜——”
红玉关进牢里时两条胳膊都脱了臼,虽有人打点,狱卒不曾拷打,可却也是接连几日水米未尽了。往日心中担忧倒也不觉得难熬,此刻不知怎么,肚子非常给面子的叫了一声,在空荡的单人牢房里及其的明显。
“哈哈哈。”叶仲卿愣了愣,而后开朗的大笑。
红玉平日在时莺馆里什么样的山珍海味不曾见过,这会儿竟被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白饭引得如此狼狈,脸上一红,恨不得躲到地洞里去。
“是我的不是了。”叶仲卿想闭上嘴憋笑,笑意就从那双亮闪闪的眸子里出来了,惹得红玉更加害羞,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去。叶仲卿快手快脚的将那提篮不知怎么一翻,竟成了个小案几,她带来的一荤两素一汤、外加一碟糕点刚好将小案几铺满,筷子和米饭自然而然的就递进了红玉手里,“红玉姐姐在牢里受苦了,今日来的急,还不曾向花招姐姐打听过姐姐的忌口,几味儿寻常小菜就先吃着吧。”
红玉自打叶仲卿进牢房以来就满心的疑惑,只是来不及问。这会儿好容易听叶仲卿提到“花招”二字,问:“还未请教阁下是?”
叶仲卿一愣,而后在自己的额上一拍,懊恼的说:“瞧我这记性,在下叶仲卿,算起来还要多谢姐姐赠我良器,那把精.钢.弩这次可是立了大功的。”
红玉和叶仲卿上次只是在回廊里撞了个满怀,所以认不出她,但是叶仲卿提到的精钢弩却是她的得意之作,瞬间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红玉本姓楚。父亲楚端是四川唐门的外姓弟子,曾任军器监,只有红玉一个独女。红玉自小极有天赋,种种兵器机巧就是小时候的玩具,本该有着人人羡慕的生活。谁知道红玉长到豆蔻年华岁时,楚端触犯了军法,被判了个全家流放的大罪,行到白忌所辖地区就早早的去了,红玉身带奴籍,本也该落得个客死他乡的宿命,却凑巧被年龄相近的白无定救下了。
白无定本是好心,见红玉体弱多病,便常在床前照拂一二。只是红玉本身长得秀丽,身体娇弱时又有几分病西子般娇弱的美,一来二去两人都对彼此产生了好感。白忌在白无定身上给予了厚望,一心要将培养成个名将,决出端倪,生怕毁了白无定被红玉这个身份不清楚的人给毁了,硬是要把红玉赶走。白无定只能表面应承,暗地里几番打点,辗转认识了花招,托关系将红玉送进时莺馆中改籍,对外只说死了。本来商量好五年之后,红玉将过往洗掉,有了一个清白的身份,就等白无定来接,二人做一对眷侣。
没想到眼见五年之约将至,白无定竟在一场普通的边境攻城战中被人暗中使了手脚,将一身好武艺全都废掉了。时莺馆是天下第一消息灵通之地,红玉又有心追查,都说女为知己者容,可红玉从来不认为巾帼让须眉,最终抱着“女为知己者死”的念头,刺杀王权印为白无定报仇。
叶仲卿虽不甚了解,可来之前隐约也挺娇奴说了些许,一来欣赏红玉的义气干云,二来自己毕竟是时莺馆馆主,二者一结合,有心结交红玉。便上下打点,急匆匆的来了。
红玉也不是扭捏的性子,此刻知晓了叶仲卿的身份,又饿的久了,那里还管那些繁文缛节,早就吃了起来。
不过红玉吃了几口,忽的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叶仲卿在酒楼里特意着小二按照常见的口味做的菜,按理说不该有什么纰漏,此刻见红玉却有几分难以下咽的模样,问道:“怎么,这些菜不合红玉姐姐的口味吗?”
红玉摇头,复又拿起筷子夹了些放进碗中。
叶仲卿见她虽然放在碗中,可是不吃,连声追问个不停。
半响,红玉被问的急了,才悠悠道:“这些菜多谢叶公子美意,只是……”她顿一顿,有些为难的接道:“这些菜肴固然是好的,只是我本是蜀地人,饮食中早已习惯了辣味儿。”
叶仲卿一愣,而后又朗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