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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的早上,向来都是焕然一新的。
连记忆也旧不起来了。
叶仲卿醒来梳洗完毕,推开卧房的东窗,见到的是满目的青绿。
昨晚淅沥的雨声响了多久,她就也想了多久。七七的事确实是她过于自信了,也许静下来一切会有新的转机。
凯旋归来的庆功宴,足足要摆满十天。虽然自怨自艾从不是叶仲卿的性格,可她今天实在没那个心情去应对,索性托醉在家。
趴在窗框上,面对着这平白多出来的时间,一时之间有些无从下手。
七七那边,最近两人最好暂时不要再见了;
红玉那里,能打点的都打点了,只是人一时半会儿放不出来;
京都的兵营并不用她去操心,庆功宴结束前,他们这些将军参将之类也就是个虚职;
阿川在师父手下,一定和自己当年一样,随着师父天南地北的跑得不见踪影;
同在一朝的官员,又并无相熟之人……
一向自诩潇洒才高的叶某人叹出一口长气,居然成了个孤家寡人。
说到孤家寡人,住进这深宅大院也有些时日了,现今所熟悉的也不过就是卧房和书房。而人气儿更是欠缺的多——除了后院几匹臭马,连个能说话的侍从都没有。
想着想着,叶仲卿就觉得本来不那么郁结的心,莫名又起了几分烦躁。她愤愤的走下楼,在自己的地盘上开始了详尽的探索。像探测敌人的军营一样,叶仲卿连院子里墙角的青砖都扒开来看了看,除了无意中惊到了几家仍在昏睡的虫子,院子里是没完没了的沉闷。
“无趣!”对着院子里的大青石踢了第十六脚后,因为一向口是心非所以拒绝承认对锦柒不能不在意的叶某人,毅然决定离家上街消遣还不成么?
可揣着银子上了街,洛阳城半点也不给面子,不肯收收随时都热切的热闹。街上尽是些三五成群的人,就她一个人形只影单,越走就越是满心的郁结。
“哼!”眼不见心不烦,叶仲卿索性埋头一路猛走,抬头又垮下了脸。
不知不觉间怎么就又到了摘月楼……
习惯,真是这世界上最害人的东西。
“来都来了。”她嘟囔一句,闷闷不乐的进了摘月楼,坐下要了茶点和茶,决定腻死在糕点里。
她这边正忙着生闷气,楼下说书人那边则忙着赚人气。
本来这世界,就不会是随着那个人的心情而改变的。
“好!”茶还没端上来,楼下的众人又是掌声雷动,一片叫好。
叶仲卿见自己实在没有伤心的环境,干脆洒脱的也支起耳朵去听那说书人在说些什么。
不听不打紧,这一听叶仲卿差点儿被茶水呛死。
那说书人,说的居然正是她叶将军的故事。
这回书照例说到,叶仲卿身高八尺,威猛如天兵下凡,俨然就是一关西大汉,入敌营如入自家,和乌牢大将大战三百回合而将敌人挑于马下……说的有鼻子有眼,说的眉飞色舞,说的叶仲卿都要怀疑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将军叫叶仲卿了。
这谁造的谣?
明明这次和乌牢交战,靠的是智取,怎么就成了硬攻夺城、全凭武力的武斗了?
楼下越说越远,叶仲卿红着老脸终于沉不住气甩开满手的瓜子壳,起身一脚踩上栏杆,准备从二楼跳到那说书少年的案几前。
却有个人比她先了一步。
“黄三来啦!”不知道人群中谁喊了一声,喊完了带头夺门就跑。
周围听书的人见状,根本来不及细究,“哗——”一声作鸟兽散,不到眨眼的功夫,场中就只剩下说书少年一人。
“哈哈,你小子在这儿!”随着个破锣般的声音,一个虬须大汉从茶楼外冲了进来,拧住说书少年的手腕,洋洋得意道:“这下可算叫老子抓住了吧。”
来的大汉正是这附近这条街有名的街霸黄三,仗着自身拳脚硬投靠了个京中高官。惹上他的人要么是吃一顿拳脚,要么是吃一顿官司再吃一顿拳脚,所以小二也不敢上来。
“放手!”那少年说书时的激昂不见,变了脸色,奋力挣脱。见黄三纹丝不动,挥拳就向他面门砸去。
“呦呵,兔儿爷你胆变肥了嘛。果然被我们家少爷看上,就是烂泥也能蹬天。”黄三口中轻浮,手上功夫却不轻,轻松抓住少年的拳头一拧,“喀嘭”一声,听的旁人手骨都疼。
“我在这里说宁化将军的故事,你就这么抓了我走,也不怕报应吗?”少年脸上发白,垂死挣扎道。
“宁化将军算什么,听说也不过是个运气好的小白脸罢了。”黄三不屑的唾道,拖了少年就往外走去。
“你还有没有王法了,当街抓人!”少年徒劳的挣巴着,趁着黄三一愣的功夫,一脚向他脚背狠狠踹下去。
这一下又准又狠,黄三一时不备被踹了个正着,痛的他呲牙咧嘴。
“王八羔子!”他骂着怒从心起,提起少年领口往地下一掼,抬脚便向他心窝踹去。
少年被摔得七荤八素,待反应过来要躲时只觉得劲风压得他胸口一阵憋闷,眼看就要血溅当场。突然一股大力扯着他的后领,将他拖后了一丈,“咚”的一声烟尘俱起,黄三一脚将少年刚刚躺着的地方的石板踩出裂纹来。
少年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他耳边一人轻声说道:“喂,下次讲故事,可不可以别这么瞎编了?”
少年扭头,对上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些戏谑笑意,他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说:“啊,好的”。
“有劳。”那人将他拉起,眼中多了些笑意。
叶仲卿将少年推到身后,走到黄三面前,笑眯眯的说:“这位熊兄弟,你听谁说宁化将军是小白脸的?”
黄三长得粗些,心还算细,又是街坊骂战中混出来的,如何听不出叶仲卿的嘲笑?大怒道:“你说谁是黑熊!你这小白脸,也敢管老子的事。”
叶仲卿仰天抱拳,正愁这架打不起来,眼下只能多谢老天,特意送沙袋来解闷。
她看了眼黄三,露出白森森牙齿一笑:“自求多福吧。”
黄三只看见一团黑影扑过来。
一刻钟以后,叶仲卿心满意足的甩了甩手,站直了抻腰,“哎呀呀,当真是通体舒泰啊,熊兄多谢~”
被打的亲娘都认不出的黄三,努力咬牙切齿颤巍巍道:“算,算你小子有种……留,留下姓名来……”
“在下行不更名,正是你空中的小白脸’,”她看黄三实在心烦,又狠狠的补给一脚,“叶仲卿”。
看黄三庞大的身躯划出一道弧线砸在门外,叶仲卿才朝那个早看呆了的说书少年挥挥手,“有空了,我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
然后在少年回答之前,她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粒碎银丢进小二的手里,边向外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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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不良的心理,叶将军揍过人以后心情大好,不免胃口大开。于是没走多久眼角扫到个熟悉的小布招,便脚步轻快拐到一旁的小巷里,大步走向一个小小的面摊,“阿叔,一碗汤面照旧。”
“好嘞。”买面的阿叔看见许久未见的熟人,本就麻利的手脚更加灵活。
汤头刚滚开,一把劲道的细面就被丢进其中,细长的筷子在锅中一挽,在最恰当的火候里就出锅了。
在这种小店吃面,有三大好处:永远很快;让人放松;味道惊喜。
“谢谢阿叔。”叶仲卿匆匆喊一声,接过来埋头就吃。
她本来就是那种吃什么都香的人,许久没吃到故乡的味道,更加吃的让阿叔觉得开心。
“慢点吃。”阿叔站在一旁搓搓手,笑眯眯的叮嘱。
“嗯。”叶仲卿从鼻子里哼一声,端起碗喝汤。
半响,她放下让她吃的直冒汗的面碗,满足的呼出一口气,天知道这面里放了多少辛料。不过,这个味道,从她小时候第一次吃的一样。
她腿上“咚——”一麻,夸赞还没说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似乎有什么东西撞了上来。
她奇怪的低下头去,看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儿正抱着她的腿,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充满期盼,直直的盯着她碗。
叶仲卿正是浑身舒爽,她咧嘴一笑,不由把那小娃娃抱起来放在膝头,捏捏他滑嫩嫩的脸蛋,笑问:“怎么?你饿了?”
那小娃一阵猛点头,两只小手抱在胸前,越看越像小时候养的松鼠,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是忒可爱了。
“他是从别地来咱们洛阳的孤儿,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他家大哥照顾他们几个小的,每天都要出去寻些营生。看样子,今日这多半是饿的急了,才过来打扰客人的。”面摊杨叔收了另一桌的碗筷,回来插嘴道。
“哦。”叶仲卿点点头,低头问怀里的小娃,“你哥哥们呢?”
那小娃伸出胖胖的小手,指向远处两个正四处寻找的男孩儿,“阁阁,那儿”。
似乎因为他还小,说话还有些不利索。
“嗯。”叶仲卿在远处一扫,收回目光对一旁叹气的面摊师父说:“杨叔,劳驾再下四碗面,三碗不要辛料。”
“好嘞,马上来。”杨叔麻利的转身,掀开锅盖煮面。
叶仲卿抱起膝盖上的小娃放到地上,低头柔声道:“你把他们叫来,我请客。好不好?”
那小娃闻言眼睛一亮,转瞬已如小狗一样强拖了哥哥们回来,回来时,面刚好摆上了桌子。
叶仲卿把小朋友抱起来在凳子上放好,立刻抽了筷子在手开始吃第二碗面,她没时间说话,眨眼示意来者自便。
那两个男孩,约摸着有十岁的样子,对视一眼,也坐下捧着面大口吃了起来。
因为每个人都在忙着吃面,所以一时间小小的面瘫上只剩下呼噜呼噜吃面的声音。
“你们三个,居然又溜来吃面,留你们在这里刷碗算了!”一个愠怒的声音,打破了面摊上的和谐。
叶仲卿猜着是这家的大哥回来了,于是喝下最后一口面汤,放下碗抬头对来人解释道:“啊,不好意思,是我请的客,”她看清来人的样子,“喔,是你?”
来的居然就是刚刚那个说书的少年,那个少年见到叶仲卿也是吓了一跳,然后他开口说:“叶将军,您介意我也来一碗吗?”
叶仲卿哑然,这么不凡的厚脸皮功力,也算是个人才了吧?